第四十九章、哭訴

項二走一趟常州,華家一家子已經離開有半年,項詅不知道將軍們夜探敵營時聽到的話,但是七姨娘與兩位爺來新河,這前前後後事就這麼湊巧,凡事哪裡會有那麼多湊巧,不是湊巧而是必然,華家那位庶子與叛王有勾結,或許在三姨娘多年前進項府的時候已有了動機,到底是什麼動機,竟到了謀害親人,棄家叛國的地步。

“三爺,讓我見一見她吧,我問問她,項家人的命就這麼賤,害死一個不夠,還要害死多少個,簡直就是喪心病狂”。

“你見歸見,這麼氣沖沖的尋人晦氣,你能問出什麼?”徐三爺看她一臉悲壯,似被她逗笑,“明兒去,你把這股氣消了,說喪心病狂吧,形容她也不不爲過,自她進了衙門水牢,裡面就沒清淨過熱鬧得很”。

“唱戲?鶯歌?”,項詅恥笑,“父親去世那天,那齣戲也很熱鬧,明兒見見吧,問問她想不想父親,夜裡是否找過她”。

徐三爺捏捏她小巧下巴,“當着閨女面兒,說什麼胡話,她還小呢,練膽兒也不能着急不是”。

項詅啐他一口,自她滿月後,夜夜纏綿,把懷孕時虧欠的全補回來,緊貼她的耳邊,“去後罩房,我給你買了新衣,去試試”,打着眼色,項詅暗笑他。但還是轉身打起珠簾進後罩房,多寶閣上新放了描紅細紋的箱子,項詅心想,這麼神秘,轉動鎖芯,揭開蓋子。

是一件水紅色的羅衣,拿出來抖動開來,寬肩窄腰,領口開到深溝,腰身往下條簾般分出五六塊紗裙,這怎麼穿啊,活脫脫的誘惑人不是,項詅羞紅了臉,胡亂將紗裙裹住一團塞回箱子,咬着脣要出去,珠簾處,徐三爺滿臉笑意,一陣羞惱,“卿卿,爲夫心愛,快換上給爲夫瞧瞧”。

項詅全不理他,打起他身邊的簾子就要往外走,徐三爺順手一撈入懷,似笑更愉悅,“你不換,爲夫幫你換”,聲音暗啞,果真三下五除二,才晃神,她身上已是粉紅紗裙。

一夜風流不知向,東風西風幾來回啊!

二日,垂花門下,徐三爺來回走了兩趟,正不耐,擡腳就要進去喚人,迎面一個清逸少年,純白頭巾束髮,發黑如墨,身上穿了水藍色長衫,深藍色玉腰帶,癡看間人行至跟前,“三爺”,徐三爺閉眼再睜開,四下無聲,轉臉看跟着的人全看得愣神,擡腳一腳踢在文清腿上,“再看割了你雙眼”,跟着項詅的人全笑。

徐三爺在前,項詅後兩步在後,時不時的頓足看她一眼,心裡暗想,早知還不如就女裝,這樣雌雄難辨,讓人看了更難忘。

一行人出二門,正要上馬車,急步聲近,三個少年行禮,“姑姑,侄兒一塊去”。

話音利落乾脆,堅定不一般,項詅看徐三爺蹙眉,隨即點頭答應,僕從牽來馬匹,一行人出府往衙門而去。

說是水牢卻不見水流,越是往裡去,空氣潮溼沉悶,時不時的有幽怨呼聲傳來,前面班頭上前提着燈籠,幾個小廝在後,徐三爺身邊走着項詅和三個少年,一共七道門,回回不同的鎖鑰,直至最後一道門,裡面傳來歌聲,這樣的場景,早聽不出好聽與否,只覺陰森恐怖。有涼意傳來,衆人縮了肩膀。

一陣齒輪轉動聲之後,現出真正的牢房,點了燭火,周圍亮開,一串鎖鏈聲起,纔將的歌聲不見,項詅從徐三爺背後出來,看着鐵柱之後縮成一團的人影,枯發矇面,囚衣慘白,一個人再怎麼能耐,終究是逃不過自己這一關。

聽見有人靠近,人影動了起來,突然躥起,靠着牢籠,眼神晦澀,“項詅,賤人,你終於來見我了”。

對於她的不恭,衆人無感,只不過是窮籠困獸而已。

“我來見你,是想聽聽你怎麼說,既然你不願,那就不必了,你就等着老死此處,亂墳崗上長此久安吧”,說完甩袖就要走。

“等等”,這近半年來除了來送飯的班頭,再也沒見到別人,難道真要老死此處不成?

癱軟在地,聲音裡都是絕望,“想來他已無力,我亦掙扎全無用處”。

“項詅,我求求你,讓我出去吧,我自可憐,若是我處於姐姐的位置,何其羨,何其幸,我與你交換,項銘綸的死,項逍的死,姐姐的死,賀淑嫣的、、、、”。

只覺一陣眩暈,父母親,長兄嫂、、原來真的是她害的,眼中有了恨,心裡有了恨,身邊有人影掠過,還未來得及拉住,少年已衝至華如煙面前,像瘋了一般,手裡拿了刑具,是鐵烙,劈頭蓋臉的往她身上招呼,聲聲尖叫聲傳來,項紹雲,這個今年才十一歲的少年,長久與徐三爺一處,自是習得拳腳,咚咚的聲音傳來,敲醒了衆人的心神,徐三爺擺手,“拉他回來”,文尚、文清兩人忙上去拉扯,項紹雲聲音嘶啞厲聲,“你眼中可還有骨肉親情,你簡直就不是人,我自五歲起沒了雙親相護,沒了祖父關愛,項家與祖父相隨的人何其無辜,與祖父同船的人又是何其無辜,你竟生生將他們生殺,黃天在上,不殺你償命,怎對得起這些年我與姑姑相依苦楚,可憐我的姑姑,幸而有了姑父,若不然,你毀掉的就是整個項家,只恨不能親手殺你,這一頓好打只願出這些年受過的怨氣,你且等着,到了陰曹地府,油鍋火燎自會由你受個遍”,說至後來聲音早已泣然,顆顆淚水奪眶而出,他只恨殺了這個惡婦亦再也見不到雙親,再無享家中天倫,文尚扶住他,只覺全身無力,雙膝跪地喊叫。

項詅掙開徐三爺,眼中亦有淚,試問,項家誰是最苦的人,項紹雲最是,跪坐他面前將他依靠懷中,“雲兒,傻孩子,莫要犯糊塗,你睜眼看看姑姑”。

項紹雲一聲慘然,“姑姑,爲什麼,項家、、、、”。

項詅輕拍他,“好孩子,姑姑知道,姑姑都知道,你是項家的希望,你莫要這樣,你還有姑姑,你還有姑父,你六叔,七叔,再想想你妹妹嫃兒,她最是喜歡你這個哥哥了”。

項紹雲靠在她身上哭泣,項詅心中悽然,六年了,項紹雲都是個努力又上進,體貼又堅強的孩子,項詅是從小培養他,但今日看來這些都是表象,應該說這些都是他強撐出來給外人看的,內心裡,他只是個需要親人,需要父母親,需要一個完整家庭的少年,項詅就是給得再多也代替不了沒有親生父母而缺失的感情。

徐三爺早知會如此,但人就是這樣,治病救人傷口發炎長膿從而有了腐肉,若是不割去,就是表面有新肉長出,終究是留有後患,最好的法子就是在傷口上撒鹽除根,沒了腐肉,纔是最好的法子,才能新生。

待項紹雲稍冷靜些,班頭搬了座椅進來,衆人坐着,再看項義、項維,兩人早已驚呆,哪時侯見過這樣瘋狂的項紹雲,哪時候又見過項詅這般堅強的女子也有無奈。

華如煙一直處在疼痛中,鐵質的刑具拍打在身上,原先想着受的磨難,如今在這個差點失去理智的少年面前,全都不夠看。

她不禁想起姐姐華如媕臨死前與她說的話,“猿啼哀鳴,老死不相往來,你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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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早早就迷失了,迷失在所謂的愛情裡面,所謂的長生不老,秘境桃源,生死相隨,她擡手看着這雙枯手,白天裡枯瘦如柴,夜間之後應月生輝,腐骨生肌,再現風華。

值得嗎,欣賞她的那個人不在了,再無人會看她這個會換膚的妖怪。

“我與你說,全都說出來,你只答應我,讓我與他同葬一處,哪怕是隻剩塵粒,同撒江河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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