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西山皇家寺廟僧人做晚課的時候,在屋裡聽得不是很真切,但坐在院子裡就能聽到微弱的木魚聲、佛號聲給這寧靜的夜晚添加了許多靜謐又神秘的感知來。
徐三爺想了一會兒,實在也想不出什麼緣由,近來項詅身子也沒病沒痛的,他雖不是個十全信奉鬼神之說,但忌諱還是有的,老人們常說人的身子骨虛弱了,陽氣減弱,就會瞧見不乾淨的東西,項詅起先夢到的時候是在家裡,侯府裡除了女眷與跟在身邊的丫鬟媽媽婆子,其他的來來往往都是家丁家將侍衛,這個說法行不通呢。
再看項詅也在沉思,是什麼原因呢,若說做夢,每個人稀奇古怪的夢常會有,只是一連夢到相同的夢境,落到實處,與現實那麼相近,就確實詭異了,項詅擡頭問他,“三爺,咱們出去走走?”
表情僵了一下,隨即笑了,這丫頭,從來想事都不是的同一條溝裡,思路比徐淳璋還要跳脫,點頭答應她,兩人起身下臺階,就在大門進去的跳臺上拿了家人的燈籠火摺子,文清他兩口子跟着,此次出來,跟着薔兒的小丫頭也來,嫃兒喜歡她,待她再大些身邊是要跟人的,所以一併帶來別院,今兒與兩位小主子玩樂了一天,本是要睡下的,見薔兒要跟三爺少夫人出門,好奇心作起,硬要一同去。
文清打着燈籠走前面,夫妻倆在後面走,身後跟着薔兒和小丫頭,隨後兩個家人,跟着六個佩刀侍衛,西山別院都是修築在半山腰上,院子多半是鑿出來的平地建築院子,中間開闊是上山的石階,家家別院都有小徑進出,此時整座西山都是安靜的,蟋蟀夜蟲鳴叫,也有夜鶯的聲音傳來,一行人這樣安靜走着,觀賞着夜景,城內已禁宵,四條大街上路燈明亮,沒有行人走動,也沒有車駕行駛,早睡的人家早已漆黑一片,遙看皇城卻還是燈火通明。
當然是往上而去,即便是記不清去路,可是唯一清晰的場面便是從山上下來,像是在趕路,又像是盲從的去往一個地方,無數次回訪,又無數次重新來回打轉。
男子都是皮靴子,項詅幾個都是軟繡鞋,所以安靜的路上,徐三爺幾個蹬得鏗鏗響,實在是太安靜了,小丫頭都快走在薔兒腳跟前了,嘴裡哼着歌壯膽,這調子白天時項詅聽聽她一邊幫嫃兒採花,一邊哼唱,這是新河的民間小調,丫頭們不當差時就去海邊趕海,應該是聽漁家娘子唱才記住的。
薔兒啪一聲拍在小丫頭雙丫髻上,小聲訓她,“你能不能不要鬼叫了。”
薔兒一聲呵斥聽得衆人全笑,纔將緊張的氣氛緩和了些許。
徐三爺牽着項詅小心走着,沒多會兒便到了西山皇家寺廟的山門前,前面是正面山門,寺廟像是有講究,應該還有旁的門戶,在門前站住,項詅四處打量,皇家別苑就在皇家寺院的正下方,此時她們已經超離了別苑,能看見的都是牌樓和廊下的燈籠,裡面安靜得很。
再看寺廟四周,左邊被院牆圍起來,右邊雜草叢生,稍仔細些看還能看出這裡原先應該是有人行走的山路,映着夜空中間矮過兩旁樹叢,即便不是很明顯,但有心的人還是看得出來,且這條路往伸進去,看不到頭,項詅轉開臉,此時守在山門的僧人上前來問,衆人忙問禮,徐三爺報了門戶,又說是伺奉老太君來別院避暑,晚間聽着寺中師傅們做晚課,有心來聽一聽,叨擾了的話。
那僧人應是識得徐三爺的,這便讓進去,進寺中之後果然唸佛講經的聲音明亮起來,僧人將他們請進專給香客們歇息的房舍,一同進去坐定,都是香蒲矮几,僧人奉上茶水,此處果然是佛家清靜之地,老太君原就想着今日歇息之後,明日要來燒香拜佛,項詅很少進寺廟的,這裡確實很好。僧人安置好他們,這邊又出去了。
徐三爺讓文清進來,讓他去尋了因師父,與項詅解釋,“了因師父常進宮給太后娘娘講佛法,祖母也是常去聽的。”
項詅點頭,應是得道的高僧,只不過也夜深下不知道是否打擾了。
門外傳來呼佛號聲,徐三爺與項詅忙起身迎人,一位白鬚福態身着灰黃色僧袍的和尚進來,見禮之後,徐三爺稱呼他,“了因師父,夜深打攪了。”
了因一撩白鬚含笑點頭,“信佛者不分晝夜晨昏,你們能來貧僧自當是有緣人,將軍是來聽經還是拜佛祖呢?”
自此項詅也沒有出聲,只安靜在一旁聽他們說話,佛家忌諱多言,況且她對佛法之事瞭解甚微,不敢妄言。
徐三爺看一眼低眉在一旁的項詅,與了因說起這西山古寺,了因果然是常出入皇家的人,徐三爺三句兩語他便聽出弦外之音來,問徐三爺,“將軍是對本寺有疑惑,還是對這西山好奇?”
徐三爺斟酌着回他,“不瞞師父,今夜晚來打擾是因爲內子近日常做同一個夢,夢裡許多女子自山上往下,一去不知何處,前些時候未曾注意,來這西山之後才發現夢就發生在此處,師父是得道高人,定會知道六生緣法,還望師父與內子解夢一番。”
了因微閉了雙眼,自顧撫着白鬚,此事也確實奇怪,問項詅,“夫人可將夢中情景再與貧道詳細說來。”
項詅與他合手施禮,說起幾次夢中的場景,唯有今日午時最爲清晰,就連夢中與她說話的人的樣貌和問話都記得,“那女子着明黃色錦袍,樣貌很是娟秀,身邊跟了諸多侍從,她問妾今年何年,此處已是何處,妾回了她,她便疑惑,似想不明白一般,隨後便走了,也有旁的女子問起,大都是相同的提問,妾都回應她們,也都是相同反應,聽後有委屈的,有茫然的。”
了因又問,“夫人一共夢到幾次。”
項詅暗自算了一下,自那日老太君請了劉太醫進府夢到第一次之後,到今日午時,也有六次了,都是在午間,夜間從來沒有過,回了因,“六次,都是在午間。”
了因的手停在白鬚上,一時睜開雙目,徐三爺與項詅看着,心裡一驚,這樣一雙仿若看透世間因果的眼睛,不知已曉了多少人世。
了因自語,“六生七世”,嘆一口氣,詳細端詳起項詅來,越看越是神情莫測,最後突然起身與徐三爺說,“將軍容貧道請來爲道主持。”
說完出門去,項詅驚乍看徐三爺,心裡是慌的,她自來不喜歡進寺廟道觀就是如此,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的來歷,本身就是詭異至極的事,徐三爺看項詅緊張,把她的手放在手心,“別怕,也許是你與佛家有緣也未可知呢。”朝她安慰的笑,項詅扯了嘴角勉強應付他。
待了因再進來,身後跟着另一位白眉白鬚的僧人,徐三爺見此人忙起身拉着項詅去見禮,了因介紹道,“主持,這兩位是徐將軍與他的夫人。”
主持點頭,在兩人面前呼了佛號,重新坐下,主持大師與了因師父說起佛法,徐三爺安靜在一旁聽,項詅也仔細聽,到後面才明白,主持這是在說人的六生七世,說完六生七世再端詳起項詅的面相,微點頭,問徐三爺,“請問將軍,夫人是不是生在朝日晨光,雨後初霽之時?”
徐三爺只知道項詅的生辰,具體的當日是怎麼個情景他是不知的,主持這話也可以說是在問項詅,項詅朝徐三爺點頭,徐三爺應主持是。
主持再看項詅,眼裡有了嚴厲,此女子果然不凡,主持問項詅出生時的是情景,對於項家六姑娘,項詅當然不知道當時情景,但她成爲項家六姑娘的那天的確是主持大師所說的情景,她還清楚的記得當時守着她的人個個驚訝於那樣的美景,項詅,也是在那一日在心裡暗許,這便是自己的重生之日,新生之時。
主持心下明白,難怪她能看到旁人的生死輪迴,她身上帶着自己的前世印記,輪迴橋上前世記憶得以保存,說不好是幸事還是不幸之事,這西山幾百年前困住了許多亡魂,多是女子,且裡面不乏命運與項詅相近的人,命格相同的人本就存在緣法,想來是她潛意識裡面預知到這趟西山之行,所以困在西山裡面的亡魂纔會進入她夢中與她指示,只不知道這緣法該怎麼解。
弄清楚項詅的來歷,主持大師已不再有先前的不明,世道人倫本就存在許多凡人不可知的因果在裡面,既存在則必有道理,西山有亡魂的事許多人都知道,有皇家寺廟多少也有了效果,既然項詅能夢見這西山的亡魂,想來從項詅身上或許可以找到可解之法,“夫人不必害怕,夢裡夢外皆是人生,有人生就會有人死,只不過是人世輪迴,夫人既夢到,便是有緣之人,夫人不如回去,明日午時,還煩請夫人再來本寺,老衲有法可解夫人心中煩憂。”
徐三爺聽主持有法可解,自然高興,與項詅一同道謝,兩位僧人各自對眼,此女不凡,各自點頭應下兩人的謝意,這才送他們夫妻出來,出山門看着一行人與燈光隨行往徐家別院而去。
了因開口,“主持大師,此女詭異也。”
主持大師回他,“了因,詭者不同,異者有大作爲,有此女來本寺解法,是爲吾輩三生幸運,不可再說與人不喜的話來。”
了因應下,“主持大師說得對。”
主持大師又說,“本寺建寺幾百年,歷來高僧詳觀星相,有奇異者必定有記載,只不過,還從未遇見此等星相。”
了因聽主持大師說星相,也擡頭去看,主持大師說與他聽,“自先帝年間就已有微弱芒星出現,一共兩顆,你且看,此時兩顆芒星已有光彩,乍現風華,未來年景,更會顯赫,是爲吾輩之幸事也”。
“主持大師的意思是兩個芒星已出現,且都與咱們寺廟有緣?”
主持大師點頭,“今夜,你已見到了,再有一位,建周十年,吾輩已見過。”
了因暗算,建周十年,璟王爺出征西北,那一年來西山皇家寺廟祭祀的人無數,也不知是哪一個位?
主持大師提示他,“大軍出征前夕,禹家來客。”
了因失態定住,禹家來客的女眷中有一位命格奇特的女子,這、、、了因爲着自己幾十年的自負的修行感到羞愧了,果然佛法淵源,自己還需越加勤學思禪纔是。
謝過主持大師點撥,各自回禪房。
再回到別院裡,院子裡寂靜非常,夫妻臉洗漱換衣就在外間的榻上歇下,孩子們睡得安穩,不去吵她們。
窩在丈夫懷裡,心裡慢慢平靜。徐三爺看着兩位高僧對項詅的態度,他心知自己的妻子是不尋常,可他也沒有往不好的方面去想,只覺着項詅應該是一位與西山皇家寺院,不,應該是與西山有緣的人,了因大師也說了,只不過是六生緣法,而主持大師也道明日午時待項詅再去寺中,解了便好。
定下心來,撫着項詅的背,安靜睡去,他不說,項詅自然也不敢提,只盼着明日支持大師果真能解了自己的煩憂,再不是日日夢到,困在心中難捱。
第二日徐三爺沒去西大營,讓隨侍給營裡的將軍送信,便留下來要陪着項詅一同去寺廟,這本是老太君的初衷,一家子都去,用過早膳便說要去進香,兩個孩子都喜歡,同是坐了肩攆上去,門外的僧人見是徐家人,再看徐三爺與項詅也在,自是迎了進去,先是去各個佛堂拜佛燒香,添了許多香油錢,又供奉了長明燈,香火堂裡有許多徐家人來供奉的長明燈,多是家中男子上戰場或是爲着不能再回來的人供的,待做完這些,已是到了午膳時候,西山皇家寺廟自然也是有供應給上山香客們的齋飯,家人領了齋飯進屋,給幾位主子用了,這才輪到僕從們去吃,兩個孩子逛累了,嚷着要歇一歇再回去,老太君也是這樣想,徐三爺與項詅整好安置她們歇下之後正好去尋主持大師。
領路的僧人將他們帶去主持大師的禪房,屋裡都是檀香味,主持大師與了因師父在裡面盤坐等候。
夫妻倆進去之後行禮,支持大師示意她們坐下,對徐三爺說,“隔間是香客歇息的小間,爲夫人解法,還需夫人在夢中再現情景之後纔能有效。”
項詅朝徐三爺點頭,夫妻倆起身,有小僧人幫他們來開葉扇門,待他們兩人進去,隨後合上,這一間又不同於主持大師坐禪的房間,擺件陳設都是普通人家可見的,兩人沿着茶几坐下,這樣情況下,當然沒法入睡,兩人便說起話來,說兩個孩子的趣事,徐三爺又與她說聖上對常家的態度和進展,項詅習慣在他面前傾聽,此時支着下巴眼睛瞧着自己的夫婿,聽他娓娓說來,心裡很是自在,徐三爺也支着下巴,許是這環境太安逸,也或許是徐三爺在,項詅很是放心,聽着回着,徐三爺瞧着她慢慢閉上眼簾,待確定她真的熟睡,轉臉瞧見屋角的安神香,隔間候着的兩位高僧聽着裡面沒聲了,這才擺開道場,主持大師閉眼念起咒語,徐三爺小心看着妻子,即便是外面主持大師唸咒時有大聲,時有小聲也沒能將項詅吵醒,葉扇門被悄悄拉開,小僧人朝徐三爺示意他出來看,徐三爺再看項詅睡得安靜,便悄聲起身走至葉扇門中間,這樣既可以看到項詅,又可以看到主持大師面前的道場,小僧人搬來香蒲給他盤腿坐下。
主持大師面前有一罈香爐,了因大師打坐在旁,先是隻聽主持大師唸咒聲,慢慢的屋裡有女子的說話聲,徐三爺頓時直起身子看項詅,還是好好的睡着,就像是許多女子出行遊玩,有車駕,有步行,這其中還包含了女子對身邊人說的話。
突然徐三爺聽到項詅的聲音。
問,“夫人,這是要去往哪處?”
回,“往山下去,妾夫君在等候。”
問,“何日等候在此的?”
回,“天命三年吶,聽說戰事停了,可以下山去。”
問,“夫人可知今年是何年何夕?”
回,“今年不是天命四年嗎,昨兒個才過了中元呢。”
徐三爺只覺着自己的手抖了一下,中元,鬼門大開之日,今日是七月初九,離中元還有五天而已,莫不是因爲這樣,所以項詅纔會與之碰上?
問,“夫人,今夕已是上晉建周十五年,離天命三年已過去五百三十一年了。”
回,“、、、、、、、、、”。
此時在屋裡的所有聲音都停下來,隨後有騷動,許多女子念着,“已過去五百三十一年了。”“已過去五百三十一年了。”、、
突然有一聲嘆息,“五百三十一年,我們這便在輪迴路上去不了,也回不去,來去了五百三十一年,該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徐三爺起身要去與主持大師說話,不能讓項詅再處於這樣的夢中,若是出意外,她醒不來可怎麼辦?
了因大師感知到徐三爺上前來,睜開眼看他,示意他稍安勿躁,徐三爺正要說話,主持大師開口,先念了佛號,隨後說,“諸位女施主,老衲乃西山皇家寺廟祈國寺主持爲道,今日與諸位女施主相遇是爲佛家緣分,諸位女施主被困西山五百年三十一年之久,原因諸位放不下前世執念,你們在戰爭結束之前已被賊人所害,你們的家人也已上山爲你們操辦水陸道場,年過已久矣,放下執念便可安度奈何橋,輪迴路上再不會阻礙你們,今日因有徐家三少夫人爲牽引,再過五日便是中元鬼門開,再生再輪迴,爾等只當放下,輪迴轉世之後或許會有緣再與前世家人相聚,莫要執念,莫要執念。”
主持說完,面前的香爐恰好已燒到最後一寸,屋裡寂靜,此跌彼起的響起了許多微微的嘆息聲,再有聲音傳來,像是與項詅說話,“徐家三少夫人嗎?哪一個徐家,太多了,現在是新朝,恐怕不識得,若是少夫人願意,這便中元當夜,咱們還在西山槐樹下相見,少夫人便送一送妾吧。”
有許多聲音應和,都是讓項詅中元時去送一送,項詅答應下,聽得徐三爺在一旁着急,這、、怎麼能送?
待所有的聲音安靜下來之後主持大師睜開眼,項詅也動了一下睜開眼,徐三爺忙起身去問她怎麼樣。
項詅朝徐三爺安慰的笑一下,“三爺放心,我沒事。”
徐三爺點頭扶她起來,走至主持大師的禪房,了因大師與主持大師都起身,項詅看着地上的香爐,恭敬謝過兩位高僧,小僧人送他們出來,待走遠了,徐三爺開口,“詅兒,你不要去送。”語氣堅定不容拒絕。
詅擡頭看他,笑着安慰,“夫君,想來你們都知道了,我自然是要去送的。”
壓下徐三爺反對的情緒,好好哄他,“多可憐的人吶,身前再不能看親人一面,懷着執念也不能再去投生輪迴,再說了,與人說話還要守信呢,更何況與鬼、、、、”。
徐三爺瞪眼,怎麼能答應鬼呢,這下可怎麼好。
待回去接了老太君和兩個孩子下山回家,老太君先前起身就沒瞧見兩人,此時見他們兩個面色不似先前,將疑問放在心裡,待有了時機再問。
午後孩子們又在院子裡嬉戲,三個大人坐在一旁看,將身邊人支開,這才問起午時他們倆去了哪裡。
心知瞞不過,徐三爺也是想着老太君能相與項詅勸一勸的,這便把事情始末說與老太君聽。
這無異於天方夜譚般的奇聞了,還是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人身上,老太君確認,“詅丫頭,這是真的嗎?”
項詅點頭,“是真的,祖母。”
老太君隨後嘆息,“真是可憐,西山有這樣的傳聞,我早就知道,早些年年少時,還與閨友之間感慨一番,想不到今時竟然碰上了”,對項詅說,“詅丫頭,要去,要去送,祖母與你一同去送她們,再去請寺裡的高僧唸經超度,咱們徐家要爲這些女子做一場*事,就在中元當夜。”
徐三爺忙喚住她,“祖母,您、、、”。
老太君示意他不要說,“你們男人,哪裡能明白一位女子對夫君的執念,對家人的執念,這不單是守望自己的夫君,更是全心全意的信任,可貴,可貴呢。”
項詅朝徐三爺笑,就說吧,祖母會答應的,徐三爺吸一口冷氣,嘖,真是頭疼。
轉眼便是中元節,擰不過老太君與項詅,徐三爺又去與主持大師、了因師父商議中元節做法事的事,沒想兩位高僧早就備下法器,原就是要爲她們超度的,這回徐三爺才正視起這件事。
中元前一天,給府裡帶信,說讓侯爺派人接兩個孩子回府住一晚,侯爺雖奇怪,不過十來天見不着兩個孩子,自然是想的,項詅千叮萬囑將兩個孩子抱上馬車,兩個孩子歡快就答應了,回家去,陪祖父母親,哥哥們來接呢,明兒哥哥們再送來。
看着馬車遠去,就是來接的侯爺和徐二爺都是沒有說的,老太君的意思自然是不想解釋那麼多,徐三爺更不會與父兄說起這沒道理的事,所以知道的也就他們三人,第二日便是中元節,其實也不是人人都知道這一天,上晉許多地方都是不知道有這樣的節氣,老太君歷經人世,自然知道,且當年老侯爺走南闖北的經歷過,會與老太君說起這些,徐三爺在南邊戍過邊,當然也知道,項詅更不容說,這樣的節氣,她怎麼會不知道。
就在西山半山腰的那棵大槐樹下,果真是參天大樹,就在當日項詅第一次進寺廟山門的左邊那一處看似原先就是道路進來的地方,早早清理好了來回的路徑,祈國寺的所有僧人都來,盤腿坐於道路兩旁,上百位僧人在午夜時念起了往生咒。
給老太君安置了座椅,項詅與徐三爺站一旁等候,也許這世間本就是許多東西無法解釋,在徐三爺原以爲只不過是自己的幻覺,心裡唸佛號就要放棄時,這條雜草叢生的路徑深處傳來女子說話的聲音,有車駕的聲音,有肩攆喊號的聲音,等候的人頓時色變,今夜、、、
慢慢的,有人至眼前來,見着僧人都去行禮,看見項詅,也上前行禮,因徐三爺在旁,都避了面容,老太君此時也是心裡大動,人人都與項詅與老太君行禮,都說着感謝的話,項詅與她們還禮,徐三爺看着項詅與她們說再見無期,那不是嗎,難道還要再見?
真的許多人,都是女子,一張張笑臉從身邊經過,有貴婦人身着明黃宮裝的,陣仗排場極大,也有一手孩兒身上包袱的,此時項詅瞧着她們再無愁苦,這樣的情景,項詅眼眶溼熱。
再不會有這樣的執念困住她們,對家人的執念,對夫君信任的執念,幾百年的等候,身邊無數女子經過,這場面真的震撼了來送行的人,從未有人見鬼了還這般心情,人人心裡都有感概,主持大師住口停了唸經,聲呼‘阿彌陀佛’,可憐可嘆的人。
不敢想當日慘死的情境,當時山下就是守候她們的夫君,也會有父兄,可就在他們身後,無聲無息的生命了結了,再相見沒了機會,即便是換做任何人,待戰爭停了要來接妻女回家,結果看到到竟然是鎖鎖白骨,不忍想,不忍看。
項詅想記住她們的臉,可實在太多了。
老太君用帕子沾了眼角,同爲女子,最能體會這樣的守望,如今了卻了,這西山再不會有怨女幽魂,也再不會有夜深嘆息,可也是值得高興的事情不是嗎?
眼前仿若沒有路,可女子們卻能步履安穩,黑暗中就在那棵高大槐樹旁,進去一個回身朝送行的人揮手,再進去一個又揮手,釵環叮噹,車駕搖晃,就在那座標示着前朝皇家玉攆的車駕之後,遠遠拋來一件物件,徐三爺擋在老太君和項詅身前,伸手接過,居然是一枚軍印,上面刻着,‘左秦’,中間是一個大大的‘帥’字。
老太君瞧見,問徐三爺,“老三,這東西是真的吧?”,老太君的意思是不會是她的家人給她燒的紙錢做成的吧。
徐三爺回,“祖母,您瞧。”說完遞給老太君,老太君接過在手裡掂量,是一顆黑曜石雕琢,放置手心沉甸甸的又有寶石的陰涼,老太君點頭,再去看她們,全都已消失在一旁香火爐裡紙錢翻飛的濃煙裡,無蹤無跡,再無來往,只願她們不用再受那苦苦守候又全無結果的來去之苦,轉世都生在好人家。
此時遠方傳來雞鳴聲,已是凌晨了。
衆僧起身朝諸多女子消逝的地方行禮呼佛號,這便開始收拾清理道場,徐家人也要回別院了,別過主持大師與了因師父,扶着老太君下山而去。
折騰大半個夜晚,伺候老太君歇下,夫妻倆回到東側間,許是今夜這樣的場景太過於震撼,兩人都沒有睡意,項詅單手放置面頰,看着牀榻外邊也在沉思的徐三爺,此時他手裡正拿着那塊軍印細細的看,這是前朝的帥印,若是放在當時定能統帥千軍,可現在是新朝了,而且已經過去幾百年,能有什麼用?
項詅問他,“三爺,此印可有什麼玄機?”
徐三爺遞給她看,項詅早先就看過了,此時再看,拿在手裡也沒什麼變化,就這樣東照照,西瞧瞧,也不知那女子臨行前給這方印用來有什麼用處,或許,只是爲了給她們一個念想?
屋裡只留了一盞燈,昏暗中不是很透亮,項詅拿着那枚軍印對着燭火看,隨即嘴角帶上笑,“三爺瞧,紅色的,能發光。”
徐三爺低頭去看,就在那枚軍印中間,此時有一顆很微弱的紅光透出來,小小的,幾乎看不到,項詅拿久了手酸,手指抖了一下,咦,沒有了,徐三爺接過,放至纔將項詅擡手的地方,定住一會兒,果然又瞧見了,夫妻倆低頭暗笑,怎麼像是嫃兒與睿哥兒藏貓貓一般,會躲起來。
又看了好一會兒,睏意襲來,徐三爺將軍印放置,兩人相擁而眠。
第二日一大早,只有家人哈欠連天起牀打掃院子,就在地上的小溪裡面取水潑去,臺階都擦得乾乾淨淨,徐三爺是慣性使然,每日定點起牀,此時醒了看着項詅偎依在他懷裡睡得香甜,今兒沐休,偷一次懶吧,聽主院裡,也是沒聲音的,想來昨夜老太君耽擱了瞌睡,所以也睡起懶覺來。
低頭看懷裡的妻子,眼眶有些紅腫,想來是昨兒哭過之後揉的,俏鼻一翕一合,小嘴有些嘟,潤潤的看得人眼紅心跳,纔要一親芳澤,哪曾想門外傳來聲音,“母親、父親、太祖母、、、、”,後面一聲太祖母拖得老長,徐三爺看着項詅眼睫毛一顫,要醒來了,擡手捂額頭,怎麼來得這樣早。
項詅像是聽到嫃兒的聲音,看徐三爺已經醒了,扯了笑,招呼他,“夫君醒了。”
徐三爺在她額頭上親一下,回她嗯,翻身下牀去穿鞋,門外撲進來一個小身影,後面又是一個小身影,看見徐三爺與項詅,嘻嘻哈哈,“父親、母親,還在睡?”意思是說賴牀呢。
項詅起身幫徐三爺穿衣,嫃兒回身拉着睿哥兒坐到軟榻上,小腳踢起高高又放下來,睿哥兒招呼父母親,“哥哥們送睿哥兒來。”
也學着姐姐踢腳高高再放下來,徐三爺進後罩間洗漱,項詅套了衣袍,三個丫頭聽聲音進來,端了早膳,徐三爺再出來已收拾整齊,坐在桌邊招呼,“過來,用早膳沒?”
兩個孩子跑過去,一個在父親左邊,一個在父親右邊,齊齊回聲,“用過了,與祖父母親一同用過,起得好早呢,祖母起來理事。”
她的意思是,侯夫人起來理事的時候她就起來了,徐三爺暗笑,小丫頭,敢取笑父母親,左邊一個抱起來坐下,右邊一個抱起來坐下,芍藥添置了兩雙碗筷,徐三爺在每人碗筷裡面放了素包子,指着包子說,“快吃,吃完了早去見太祖母。”起得早,自然也吃得早,早晨起來又從家裡趕來西山,也折騰有些餓了,一人拿一個,自己吃起來,項詅從後罩間出來,見三人用得香,自己坐下也用了些,先吃完了出東側間問薔兒老太君醒了沒有,徐家幾個少年上前來問安,這處別院家人都極少來,所以一來了兄弟幾個都去逛院子,這會子才轉回,項詅喊他們進去用早膳,兄弟幾個都進去,項詅擡腳去主院,主院還是安靜一片,想來老太君還在睡,也是昨兒累着了,樑媽媽請了項詅在前廳坐着喝茶,昨兒去爲那些女子送行,老太君身邊人一個也沒有帶,項詅身邊也是一個也沒有帶去,只帶了準備法事的兩個家人和徐三爺的六個侍衛,所以樑媽媽她們都不知道昨夜的情景,不知道也好,對於她們這些實實在在的古人,實在無法解釋這樣的事情,不見則不會想,不會想自然也就不會怕。
又坐了好一會兒,徐三爺領着孩子們進來,雖是悄默默的,但臥房裡面還是傳來老太君的說話聲,“嫃兒回來了?睿哥兒呢?”
兩個孩子呼啦跑進去,身後徐家的少爺們也進去,徐三爺與項詅走在後面,老太君正在下牀,嫃兒幫着樑媽媽拿老太君的繡鞋,孩子們一個個上前攙扶的攙扶,問候的問候。
徐三爺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項詅接了李媽媽手裡的臉盆進後罩房,伺候老太君洗漱之後,擺了早膳,都用過了,所以只老太君一人吃。
用完早膳,少年們攛掇去逛後面的小院子,家裡的溪水都是從裡面引出來的,所以想去看看源頭,孩子們簇擁着老太君去,這便留下夫妻兩人在前院,徐三爺還有軍務,就在東側間的前廳裡擺了書案看起摺子,項詅一時沒什麼事,幫着徐三爺研墨,完了又坐一會兒,心裡想着過了七月,沒多久便是八月,入九月便是秋意微涼,這別院自然不能再住,可是即便回了侯府,也不能九月就燒地龍,火盆更是不能用,那怎麼保證屋子的溫度相差不大,常年處於適合老人居住的環境呢?
託着下巴手裡拿了毛筆胡亂畫,徐三爺看她無聊,打趣她,“你是要學嫃兒與睿哥兒,畫的什麼,看不懂。”說完還搖頭,項詅擡臉起來笑,宣紙上七七八八的看不清什麼樣子出來,橫橫豎豎的,項詅心裡一亮,建一座房子,讓它常年處於恆溫狀態下,有沒有這樣的可能呢,怎麼保證呢,冬季可以燒地龍保溫,可是不容易控制,夏天用冰制涼,冰多冰少倒是可以掌握,關於建築,她實在不懂呢,頓時泄氣。
徐三爺看她一會兒興奮,一會兒失落,不知在想什麼,提筆邊寫邊問她,“這麼苦惱,說與你夫君大人聽聽,或許我可以幫你排憂解難一番。”
項詅臉上帶笑,“是吧,差點忘了英明神武的夫君大人,既是這樣那妾身就可就討教了。”
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徐三爺,聽完之後,徐三爺也是先有興奮,後兒又失落,想法是好的,怎麼去做纔是關鍵,兩人都不是建築高人,也不懂什麼屋舍設計,只有這個想法,不知道有沒有用,項詅試探說道,“若不然,咱們寫信去問問魏大人。”
在工部,徐三爺自然有相熟的人,但目前這個不成熟的想法也不好與別人說,與魏大人討教剛剛好,點頭應她,“那我即刻寫信,順便問問雲兒的情況,去了那麼久,不知道有沒有調皮。”
項詅笑他,你這個姑父寫信去問人家岳父大人自己的女婿有沒有調皮,也不知魏大人會怎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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