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夢境

項詅的回事小書房裡,兩個孩子正拿畫筆胡亂勾勒,近來嫃兒在侯夫人屋裡學寫字,徐三爺瞧見了回來一併給兩個孩子都備下筆墨紙硯,裝了小書案,就在閒閣裡面擺着,不去老太君、侯夫人的屋裡便是跟着項詅在小書房裡胡鬧,也只有拿着筆的時候安靜一會兒,這裡塗塗,那裡畫畫,畫好了要百草裱起來,要給老太君做壽禮,項詅每次瞧見都問,“睿哥兒畫的什麼呀?”

貓兒、狗兒什麼一大堆,就是沒有像的,母子三人正在鬧,項紹雲進來,都瞧着書案上的紙在看,也湊上去看,撲哧一聲笑,就是一團墨水,哪裡看得出什麼圖形來,本來項詅與嫃兒都是在哄睿哥兒玩,像不像又有什麼關係呢,這會子項紹雲進來一聲笑就把纔將的氣氛打破了,睿哥兒口齒還不是很清明,擡頭蹙眉像極了徐三爺,撅嘴問項紹雲,“哥哥笑、什麼,這是太祖母的貓。”

項詅擡頭看他怎麼辦,嫃兒這個小大人也擡頭看哥哥怎麼辦,弟弟生氣不好哄呢,母親說了,要說像,很像,這樣弟弟纔不會生氣,哥哥不懂得,要哄生氣的弟弟了,自己捂嘴一旁笑去,又去一旁勾勒她的字,端坐下來,擡頭看見項紹雲,也皺眉,嗯,不讓哥哥瞧見,嫃兒寫的也不像呢,莫不是要惹哥哥笑話,將宣紙、毛筆收起來轉身到項詅身後去,揹着屋裡的繼續寫,等父親回來,父親要看的,還會教,不像哥哥,只會笑,哼、、、

項紹雲看着項詅一臉看笑話,伸手撓頭,再看睿哥兒一臉氣憤不要理自己的樣子,怎麼辦,怎麼哄啊,就不該笑他,再想周身上下有什麼是可以哄睿哥兒的,在袖子裡一摸,呀,好險,有昨兒路過玲瓏閣哥幾個進去淘來的新玩意,暗黃色的琉璃球,放在太陽底下印出五色的光,老掌櫃說其實不是琉璃,而是接近水晶的冰洲石,整塊小心雕琢的,雖不是頂昂貴但首飾鋪子常用來裝飾,也是很好看的,項紹雲手裡這一顆有小孩子拳頭那麼大,拿出來時,亮晶晶的很耀眼,睿哥兒放下撅嘴看看琉璃球,又看項紹雲,項紹雲哄他,“睿哥兒來,哥哥昨兒個尋的新奇玩意,咱們去外面看。”

睿哥兒放下手裡的毛筆,伸手項詅給他擦了手上、臉上的墨水,換了件外袍,嫃兒伸出笑臉也去看,項紹雲朝她伸手,“嫃兒來,咱們一塊去看。”

嫃兒看面前的那副字,又看項紹雲手裡的小玩意,項詅拍她,“去吧,一同去看,回來再寫。”

笑嘻嘻放下紙筆,自己爬下椅子,項紹雲一手牽一個就出去了,項詅也起身跟着出去,這東西是新奇,可太陽下保不準會有危險,還是去看看吧。

就在小書房門外邊的石階上,三個孩子坐下來,項紹雲擡手對着陽光,都擡頭去看,有數不清的光環映出來,拿遠了落在身上的光是有光暈和色彩的,三個一同說,“咦”。

項詅在一旁笑,囑咐項紹雲,“不要在同一個位置放置太久,一口茶的功夫便移開。”

項紹雲點頭應下了,項詅就坐在廊下石凳上看他們,嫃兒問他,“哥哥,這是什麼?”

項紹雲回她,“玲瓏閣的老掌櫃說這是冰洲石,往常見得不是很多,手工師傅能雕琢這麼好看的也很少。”

兩個孩子早沒了纔將對哥哥要生氣的情緒,一個趴左邊,一個趴右邊,一個說高一點,一個說低一點,項詅在一旁笑,要求真多。

問項紹雲,“近日功課怎麼樣?有沒有見歐陽先生?”

項紹雲一邊哄着兩個孩子,一邊與項詅說話,“先生給了我近十年的科舉文卷,正在溫習,歐陽先生也是這樣交代。”

項詅點頭,這也是通常的法子,“魏大人前兒與你姑父說想讓你與他一同去一趟惠州,你怎麼回覆的?”

魏大人,就是項紹雲未來的準岳父,近日受命去惠州賑水患,今年年初時,魏大人調任工部,任工部侍郎一職,有皇命在身自然屬於公務,但魏大人對項紹雲這個未來女婿看重,所以想着帶他出去歷練,徐三爺是武將,即便有這樣的機會多是動刀槍的,對項紹雲的未來走文官之路沒有益處,所以魏大人有這樣的安排大家都是同意的,項詅問他,自然不是爲了知道他願不願意,只是想問他,此去一番有沒有自己的想法。

項紹雲一時有些沉默,怎麼說與項詅聽呢,就像自小與你相依的人現在放手了,把你交到另一個人手裡,日後便是另一般光景,另一番人生,總會有失落吧,事實上項詅也是這樣想的,從項紹雲幼時,先是自己與他教習讀書習字,後兒請了先生來,再是徐三爺給他尋了歐陽先生,一位先生相教與書院系統而有氛圍的讀書大環境不一樣,所以纔有了進新河書院一舉,如今,到了讓他能出到現實中來,有了實踐的機會又有了魏大人相托,項詅總是在最合適的時候給項紹雲最好的選擇,如今不管是她還是徐三爺,再也沒有能交給項紹雲的東西,所以把他送到再能教他的人面前,可少年心項詅還是沒看懂,見他不出聲,以爲他不願意。

“姑姑,日後有了魏大人,姑姑再不爲侄兒操心了嗎?”項詅愣住,這是什麼話,什麼叫日後再不會爲他操心,自己怎麼會再不爲他操心,此時他還未成家立業,需要操心的地方還多着呢,心裡想開,原來他是在意這個,起身走過去,在睿哥兒身邊坐下,孩子們都看她,“你這是什麼話,姑姑怎會不爲你操心,離不爲你操心那天還早呢,待你娶妻,有人爲你操心了,看我再不管你。”

項紹雲將睿哥兒抱在懷裡,伸手扯住項詅,央求她,“姑姑,您得管不是,要管的,您不爲侄兒操心,誰會爲侄兒想那麼多去。”

項詅笑他,“日後若是娶妻了也這般讓姑姑管你,看你妻子不笑話,再者說,你岳父母也是要有氣的。”

項紹雲低頭,嫃兒看着哥哥朝母親撒嬌,也往項紹雲身上揉搓,三個孩子抱作一團,項詅在一旁笑又忙着扯開,嫃兒越過項紹雲要項詅抱,嘴裡還學話,“母親要管,母親不能不管嫃兒的。”

已是都沒有忍住,項詅笑罵她,“猴孩子,調皮呢。”

嫃兒一彎腰偎在母親懷裡笑着討饒。

鬧了一會兒,睿哥兒拿着琉璃球,一邊聽項紹雲說着要去惠州的時,嫃兒牽着母親,四人回屋裡去。

三日後項紹雲與老太君,侯爺、侯夫人告辭要去惠州,府裡的人去送他到二門,此去定也是半年,能趕在年前回來已是很好,在二門處,徐三爺領着魏大人進來,見着侯府裡的人正送項紹雲,上前一番行禮,徐家兄弟在外院翻身上馬要送他出城,項詅腳邊站了兩個孩子,見項紹雲要出遠門,睿哥兒鬧,他還沒有出過院門呢,哥哥能去,自己都不能去,徐三爺上前將他抱在懷裡,拿了帕子幫他擦眼淚,“睿哥兒要去哪裡?”

睿哥兒一邊抽噎一邊回父親,順帶也要看父親臉色的,父親好好說話呢,不生氣,那睿哥兒可以說,“與哥哥去。”

“去哪裡?”徐三爺對兒子還從來沒有嚴厲過,他得孩子晚,嫃兒又是女兒,自來是嬌寵的,所以對睿哥兒從來都是和悅好好說,今兒不懂,兒子胡攪蠻纏可不是他想看到的,“哥哥去惠州,睿哥兒知道惠州在哪裡?”

徐家兄弟送魏大人與項紹雲出門去,家裡的長輩看他們父子說話,一邊笑,一邊往屋裡走,又當睿哥兒說話當調劑。

睿哥兒伸手摟着父親脖子,糯着聲音回,“不知道。”

“不知道,睿哥兒怎麼要去?”你都不知道什麼惠州,你就要去,今兒父親要治治你這打賴的毛病。

“與哥哥同去、、”徐三爺都忍不住笑,將兒子掰離,兩人對視,睿哥兒又要去抱他脖子,被他隔開,板起臉來,“睿哥兒不講理呢,怎麼可以不講理,哪裡都要鬧去,不聽話,父親是要打的,知道嗎?”

睿哥兒很少瞧見父親板臉訓人,見父親是認真的,癟着嘴,也不敢哭,眼光要去找母親,見母親牽着姐姐走在前面,再看眼前的父親,怎麼辦,要挨教訓了。

父子兩人靜默,一個看一個,睿哥兒還是要去摟他脖子,這一次徐三爺沒有拒絕,兒子還小,說道理他是不懂,只不過要早些讓他知道有害怕的人,知道有些反應是不對的,不能任着性子,抱在懷裡一邊走回去,一邊哄,“睿哥兒要聽話,父母親說了不能就是不能,不要倔脾氣,乖孩子纔是得人疼的,知道嗎?”拍他小屁股示意,聽到了嗎?

睿哥兒嗯嗯點頭,長輩們走在前面,心裡都好笑,爲人父之後徐三爺才真正成熟起來,再不是那個任着性子想着怎樣開心就怎樣好的人。

在暉立院坐了一會兒,各自散去,這本就是內宅婦人過的日子,晨定昏省看顧孩兒,服侍丈夫,每個人都是這樣過來的,沒什麼不同。

西北再一次送來新開店鋪的賬目,說實話,這樣不能親自去看一眼,即便是有管事們的書信和賬目在,項詅心裡還是沒有落在實處的,就是一開始在京都,之後去新河,每一個鋪子實際經營情況,項詅都是心裡有數,可現在想去西北,那也是不能的,拖家帶口的不說,問問着深宅裡的人,哪一個是說走就能走?

無意識的翻閱書案上的賬冊,支着下巴想事,不知道項紹雲此去一路安全否,這也不是遊玩,是魏大人給他試練的機會,兩人畢竟是翁婿,若是相處不好怎麼辦?真是有想不完的事,操不完的心,兩個孩子玩累了,就在榻上熟睡,徐三爺回書房直到現在還未出來,想來是有要忙的事情,外面還有知了一聲兩聲,院子裡安靜得只聽見風響,樹枝搖曳聲,這是一個安逸的午後,這樣靜謐的環境下,迷糊入睡是不錯的選擇,支着下巴,眼前的賬目滿滿也看不清了,只覺着很自然的閉了眼,夢裡,她也不知自己到了哪裡,似熟悉又似陌生,像是新河的家,又不太像,眼前朦朧,有人來人往,有人在她面前停下,有笑臉也有憂愁的,卻無一例外都是女子,有坐車轎的貴婦人,也有帶着包頭的農婦,自身旁而過,回首看她,揮手示意,仿若歷經很久,又仿似看過眼雲煙,一場夢,沒有了。項詅睜開眼,入目還是睡前的賬目,戶外還是寂靜如初,擡手按太陽穴,心想,果真是一場夢呢,再回想,記不清了,只記得好多女子的臉,真的好多,有嬌媚如花的,有樸實忠厚的,有太華難忘的,有卻之不捨的、、、、、太多,真是個奇怪的夢境,扶着書案起身,轉身去看孩子們,睿哥兒睡得四仰八叉,嫃兒被他擠到榻上邊緣,彎腰下去將睿哥兒抱進裡面去,睡得安逸,往母親懷裡蹭,項詅臉上帶上笑容,先前夢裡的不適一瞬間消失無蹤,待放好睿哥兒,回身看嫃兒,小丫頭眯着眼看,似要醒來,再看外頭,已快到午後,再睡,晚上又要鬧覺了,伸手將女兒抱起來,軟塌塌的撲在母親叫上揉眼睛,守在門外趴着歇瞌睡的百草和芍藥進來,腳步聲弄醒了睿哥兒,自己翻身坐起來,看見姐姐在母親懷裡,伸手也要抱,讓嫃兒坐回榻上,拿來溼帕子給她醒神,又拿了給睿哥兒,嫃兒牽了百草的手去洗牙,睿哥兒捧着母親遞上來的水喝了乾淨,睡飽了自然要去玩,可外頭還是日頭大得很,出院子都不行,不想在小書房了,下榻要出去,出得門,嫃兒來尋,帶着一雙兒女回前廳,屋裡放了冰,涼涼的很舒服,睿哥兒去摸,凍得縮回了手,嫃兒看弟弟涼得,也伸手去摸,同樣凍得收回手,姐弟兩一個看一個,咯咯笑起來,項詅在一旁說話,“冰呢,莫要用手去碰,小心着涼。”

兩個孩子嗯應她,嫃兒回身靠近茶几將放置在托盤上反扣住的茶杯拿來兩個,給弟弟一個,自己一個,就這樣舀冰渣子,叮叮噹噹的搖晃,直到杯子裡只剩下水漬,倒掉,又去舀新的,玩得不亦樂乎。

暉立院,老太君醒了午覺,自己坐了一會兒,問身邊的媳婦子,“嫃兒沒有來?”。

媳婦子束手回她,“老太君,大姑娘沒有過來。”心裡還在想,老太君睡前問過一次,起身時又問過一次,才坐一會兒又問了一次,莫不是忘得這麼快?

樑媽媽打起竹簾子進來,媳婦子上前給她行禮,看老太君看着堂前的佛像出神,轉身扯住樑媽媽,“媽媽,有事回您。”

樑媽媽點頭看她,兩人避到外間,媳婦子與樑媽媽講了纔將老太君的反常,樑媽媽沉思,進來老太君時而忘記東西,有時候才轉身的功夫就能忘了,莫不是有了失憶症,又嘆了一口氣,年紀大了,免不了這一遭,讓媳婦子不要在老太君面前提起,自己回去,老太君看見是她,又問,“嫃兒來了沒有?”

樑媽媽上前到她身邊主僕兩人起身走到竹簾邊上,看着外面光影婆娑,日照良好,老太君自己回自己,“許是日曬了,嫃兒怕曬呢,與她老子一樣,怕疼又怕曬呢。”

樑媽媽與她點頭,“老太君說的是,三爺小時候最怕曬,也是最怕疼的”,扶着老太君回去坐好,又說,“不過現在三爺不怕了,您瞧,他是統帥千軍的都統呢。”

端過樑媽媽遞過來的茶碗,點頭滿意,“嗯,是呢,長大了,不怕了,爭氣了,不枉負他祖父的苦心。”

樑媽媽與她稱是,“老太爺的苦心沒有白費呢,您的期望也沒有白費呀。”

主僕說起早些年的事來,樑媽媽一面回她,一面擔心,少見老太君會這樣說起當年,看來還是讓劉太醫來瞧瞧,李媽媽進來伺候,她便去了寧繪院回了侯夫人,侯夫人一聽,再想近來婆婆確實是有些健忘,雖吃食上沒什麼變化,但整個人似乎沒有以前靈巧,獨自靜默的時候多,請了潘管事來吩咐,讓他立馬去請劉太醫進府,自然,府裡請太醫,家裡人都會驚動,徐二爺纔回家,就瞧見劉太醫的轎子進小門進去,趕緊下馬跟着去問,聽說是侯夫人請了給老太君瞧的,這便與劉太醫相隨一同先去寧繪院見過侯夫人,再去暉立院。

周媽媽進前廳,項詅見她進來,小聲回了,劉太醫進府來,侯夫人與二爺已陪同去暉立院了。

“老太君病了?”項詅忙起身問,周媽媽搖頭說不知,項詅心想若是老太君病了,兩個孩子再在跟前吵鬧也不好,囑咐兩個孩子幾句,留他們在西苑,身邊只帶了芍藥,這便去往暉立院。

才近院門,碰見也是聽說了來看的世子妃,沒一會兒,徐二少夫人也來,三妯娌進去,劉太醫正給老太君把脈,老太君還在嘀咕,“好生生的請劉太醫來,我好着呢。”

侯夫人在一旁賠不是,見三個兒媳進來,老太君注意力轉移,她們三人進來還往後看,奇怪道,“怎麼不見嫃兒?”

進來的人都愣住,都去看項詅,項詅忙解釋,“怕帶來了,吵着老太君,所以就留在西苑。”

老太君不依了,可又看門外大太陽,交代項詅,“待日頭下去了,喚嫃兒來。”

項詅應是,衆人等着劉太醫瞧過,沒多久,劉太醫將蓋在老太君手腕上的薄紗拿起,樑媽媽扶着老太君坐起來,就靠在迎枕上面,劉太醫給老太君行禮,“太君安心靜養,待某去寫了藥方來。”

老太君點頭讓他去,徐二爺跟着出去,劉太醫將小童身上挎着的藥箱打開,徐二爺忙問,“劉太醫,祖母可好?”

劉太醫搖頭,面色有些沉重,“老太君年紀大了,雖常年靜心養着,畢竟身子骨不如以往,三伏天下,難免難捱,待過了這酷熱,今年寒冬也要小心照看,若是有個頭疼腦熱的,定要早些醫治,一分也不能怠慢。”

徐二爺緊着問,“劉太醫,就沒有什麼根治的法子?”

劉太醫搖頭,“人總是要過這一關,子孫孝悌,老太君也算是圓滿了。”

徐二爺定住,劉太醫的意思是,老太君這是在捱日子?隨即又搖頭,纏着劉太醫,“太醫,定會有什麼好的法子,您再想想,即便是什麼病來,也是有原因不是,祖母這些年就是大些的病痛都沒有的。”

劉太醫一邊寫藥方,一邊回他,“若是這暑天能避一避,冬季能過個暖冬,常年之下身體一直保持在相差不大的環境裡,自然能好過許多。”

這已是最好的法子了,再說不論上晉任何地方,都不可能有這樣的地方,即便是天家的避暑之地,冬天地龍熱炕都不能做到這麼好的條件,侯府裡的子孫都是希望老太君好的,可誰又能逆過天命,人,總是有老去的那一天。

寫好藥方,都是溫補又強身健體的好藥,將藥方遞給徐二爺,徐二爺將藥方交給李媽媽,兩人再進去面見老太君,自然劉太醫不會說,徐二爺也是報喜不報憂的,老太君聽完,責怪兒媳,“我就說嘛,好生生的請什麼太醫,勞得暑天的,劉太醫還勞動這一番。”讓徐二爺送劉太醫出去喝茶歇息,晚些一定要在府裡留飯,待侯爺回來相陪,侯夫人與三個兒媳自然是好生安慰她,又閒坐了一會兒,老太君又提起,“嫃兒呢,午歇那麼久,怎還不見來,莫要帶得我的睿哥兒也犯起懶,徐家的兒郎不能犯懶的,要勤練功,才能報效朝廷對咱們徐家的恩德、、、”三妯娌相互看一眼,心裡都想,老太君,真的是病了。

項詅讓芍藥回去接兩個孩子來,老太君的藥煎好端來,幾個又服侍她吃了藥,在迎枕上靠着與兒媳孫媳說話,沒過多會兒,聽見孩子們笑嘻嘻的聲音,嫃兒自己打開竹簾子,露出笑臉來,問裡面的太祖母、祖母、兩位伯母和自己母親,“太祖母找嫃兒?”

裡面的人都笑,有小孩子在的地方氣氛總是快樂的,嫃兒說完身邊又冒出睿哥兒的小腦袋來,也是笑嘻嘻露出沒有長齊的白牙,“找睿哥兒”。

老太君笑着招呼她們,“進來,外面熱呢,到太祖母這裡來。”

姐弟兩嘻嘻哈哈進屋來,在老太君榻前行禮,媽媽們拿帕子給擦汗,又是拿了涼水來喂,好一通忙活,睿哥兒自己爬上榻,嫃兒大些,念着規矩在榻前的小板几上坐了陪老太君說話,老太君任着睿哥兒在榻上玩,一會兒抓着白玉撓背來替老太君撓癢,一會兒又扯開立櫃上的薄被下來,蓋了他滿頭掙不出來媽媽們忙去幫忙,項詅又氣又無語,這孩子,就說是個能鬧的,老太君就在一旁看着他笑,待出得薄被來,鬢髮都亂了,臉上紅彤彤的又是一身汗,喊來媳婦子們備水,就在側間給他洗了,換了乾爽的衣裳出來,老太君看他眼裡都是快溢出水的疼愛,家裡能鬧的孩子實在是多,自來就是熱鬧的,睿哥兒這樣也見怪不怪了,再洗出來時,從西大營回來的徐三爺,出宮回府的世子,衙門裡下來的侯爺都到了暉立院,沒一會兒,家裡在練武堂的少爺們也進來,滿滿的一屋子人,打鬧的,嬉戲的,說話較真的,熱鬧得很,老太君看着眼前的兒孫,眼裡都是滿意,卻無意中一絲失落沒有逃過徐三爺的眼睛,轉臉去看項詅,見她也是看着老太君若有所思,夫妻倆都沒有出聲,晚膳時就擺在暉立院裡,男女各開一席,這會子沒讓媳婦們候着,招呼三個都坐下慢慢吃,嫃兒可滿意了,吃飯時母親不用站着,兩位伯母也不用站着,這樣很好呢。

用過晚膳,陪着老太君在暉立院的後院子裡走動消食,乘涼半天,待月色下來,僕從們點了燈籠掛上迎燈座上,近七月裡,夜間最是涼快,孩子們玩鬧,大人們坐着閒談,女人們說內宅,男人們說朝堂,這就是俗話說的關起門來說閒話,一家子的天倫享樂也是如此了,待夜深,侯夫人與三位兒媳婦服侍老太君歇下,這才各自回去歇息。

徐三爺沒有直接回西苑,而是約了徐二爺,問他今日請太醫怎麼說,徐二爺將劉太醫的診斷告訴他,徐三爺頓時安靜了,老太君老了,他雖知道人總是有這麼一天,可他希望這一天永遠也不要來,想着劉太醫說唯一的法子就是讓老太君身在常見一致氣溫一致的環境下,什麼樣的環境會常年一致呢,夏天避暑不是長久之法,寒冬若是想過暖冬自然也有法子,可是這樣一來冷暖還是差距太大,同樣沒有效果,徐二爺看他沉默,伸手拍拍弟弟的肩膀,三弟與老太君的情分旁人不能懂。

徐三爺示意他沒事,兄弟倆起身各回自己的下處,到西苑,孩子們睡下,項詅還在等他,見他進來,看他臉色十分不好,也知道徐三爺是去問了徐二爺關於老太君的身體狀況,端了茶給他,問道,“二哥怎麼個說法?”

徐三爺喝了幾口茶之後,將徐二爺與他說的話告訴項詅,項詅也犯難了,這裡不是現代,醫療條件差不說,環境也是很惡劣的,即便是富貴人家,不方便的地方着實很多,眼下能有個地方先避過這三伏天,不要說老太君這樣年紀的人,就是年輕的小輩們,每天都是要泡三五次涼水澡,今年實在是熱得異常了。

“家裡有沒有好的院子可以避暑,若不然先將老太君避出去,待過了這一段之後,再做打算。”

徐三爺想了一會兒,“府裡除了這一處御賜的宅子之外,外面一共置辦下七處外院,算上咱們那一處與二哥那一處,目前大多都是空置的,只留了家人看守,可說是能避暑的也只有西山腳下的一處別院,還是當年聽說要建皇家別苑,這才置辦下地,幾年前才建成一個兩進的院子,西山最高處常年積雪不化,所以山下流水下來冰涼異常於別地,這樣想來,也只有去西山別院暫住一段日子,待過了這三伏天,中秋過後再想別的法子。”

項詅點頭,也只能這樣了,徐三爺着人第二日就去打理西山別院,回過老太君,侯爺與侯夫人都是贊同的,家裡用冰太多即便是能消暑身子也容易着寒氣,也是不好,這便安排下給老太君搬進別院暫住的事宜,侯爺與侯夫人自然是不能去的,世子與世子妃也不能去,家裡的孩子都在,總是需要人照看,徐二爺隔幾日調班就要進宮當差,所以也是走不開,徐二夫人自然也就留下來,這樣一來也就只有徐三爺夫妻和兩個孩子,徐三爺每日去西郊大營,與西山別院在同一個方位,項詅正好去伺候老太君,所以這邊決定好徐三爺一家子同去,幫老太君收拾行軟,西苑也是忙了好幾天,主要是孩子們的東西要備齊,七月初八這天早早的趁着陽光還不是那麼強烈十幾輛馬車出府往西山別院去,留在家裡的都是交代項詅,好好照顧老太君,徐二爺定下自己排休時便帶上孩子們去西山別院,徐三爺應下兄嫂父母親的囑託,翻身上馬跟上車隊這便一同去了。

西山別院果然是避暑的好地方,高挺看不到頭的山峰直入雲端看不到頭,半山腰上有西山皇家寺廟,離寺廟不遠處便是皇家別苑,房舍雕欄亭榭密密麻麻看不清有多少,再往下才是京裡各傢俬自建的小院用作避暑遊玩之用,徐家別院位於皇家別苑的南下角,往上還隔着幾家院子,都是石階往上,用了肩攆攙扶老太君坐上去,纔是項詅和孩子們,徐三爺自個不行隨後,趕在日出之前到了院子門外,候着的家人出來迎,牽了馬匹,卸了行禮箱子,兩個孩子下肩攆,一左一右的隨老太君進院子,項詅在後面看着家人搬行禮,是個小院子,但十分精緻,處處有亭榭,地上引流了山上下來的山泉,水邊種植了無數花草,現在大多已過了花期,但還餘留常年青色的植被和松柏樹,整個院子基本被覆蓋住,才進門就已感覺到一股清涼,果然是避暑的好地方。

徐三爺與她隨處看了一下,進主屋與老太君告辭要去軍營,項詅送他出門,看着他下山而去,這纔回去安置行禮。

院子裡面有一間主院兩間側院,側院邊上各三間廂房,老太君住了主院,安置下行禮,又分派了跟着老太君的人的住處,項詅選了東側院住下,周媽媽沒有跟來,在府裡守着院子,跟來的是薔兒、芍藥和百草,三個丫頭就在東側院旁的相隔的另兩個廂房住下,跟着徐三爺的小廝自然是去住西側院的廂房,這樣一來住的人還是很寬鬆,這裡是同一個院子的,就在這個院子後面還有一個小院子,也是主院和兩個側院,只不過比之這一個要小過許多。

祖孫四個歇了一會兒,老太君用着合適的廚娘下廚做了滿桌子的菜,吃得兩個孩子直點頭,直嚷着好吃,其實這些都是素菜,這位廚娘是轉爲老太君做菜的,另項詅與兩個孩子還是有旁的廚娘煮了肉菜,可孩子們都挑了老太君的素菜還一個勁說好吃,項詅直樂,這樣倒好了,都是好養的。

這裡不比府裡,即便是中午也是着了長袖衫,去逛院子的時候,睿哥兒跑在前面再回來也不見滿頭大汗,老太君也喜歡,這裡安靜又自在確實比在府裡好在多了。

閒逛一會兒,老太君與兩個孩子到點了就去歇午覺,項詅沒有強烈的睡意,只照看兩個孩子睡着,在一旁打扇了驅趕不知名的蚊蟲,院子裡花草樹木多了,自然蟲子也多,靠着牀櫝有一下每一下也眯了一會兒,結果,又是同樣的夢境,奇怪的是,場景變得清晰了,就是在這西山,具體是哪裡她自己也還是不確定,畢竟她來了也只是從山腳到自己院子,外面是什麼樣,還沒去看過,只清楚記得西山高峰往下,那些女子從山上下來,從項詅身邊行過,一樣的面容,一樣的有笑着,有愁苦的、、、、只不過畫面清晰起來,還有人與她搭話,問的都是項詅不知道的事情,項詅一概搖頭,問的人再次走開,又是這樣一場夢醒來,迷惑半響,再想起又覺着也就是一場夢罷了,閒坐了一會兒,悄聲出門,去往老太君的主院,老太君還在睡,這邊在主院和東側院的迴廊下坐着等候,這裡是兩個院子的中間,兩個有動靜都能聽到。

徐家別院位處較高,離皇家別苑也近,所以即便是不出院門,在迴廊下也是能看到很開闊的視野,西山還處在京都城裡,眼下看去都能瞧見大半個京都,雖不能看見全貌,但皇城所出的東大街,相連的南大街,再分支出無數小街巷,實在是大得出奇,項詅自小待在京都,還是第一次見着京都這樣的樣貌,心裡很是喜歡,別院右邊出口就是山下下來的石階,寬度足夠容下八匹馬車駕行走,石階旁都是隨處可歇息的涼亭,這個時段,許多人家都來西山避暑,所以石階上來往的僕從極多,就是山下停靠車駕的露天曬場也是滿滿當當的各家家人和馬車肩攆,項詅坐了好一會兒,老太君屋裡有響動,便起身進去服侍老太君起身,老太君沒見着兩個孩子,待梳洗完畢,與項詅一同去東側間去看,進屋是有聲響,待到窗前,兩個孩子都已醒來,起牀之後打理一番,又去逛院子,腳邊的小溪水清澈見底,最深的地方也就半指來深,裡面會遊過小蝦子,兩個孩子撲蝶捉蜻蜓玩累了,坐在一旁歇息,看着腳邊的溪水裡,嚷着要拿小漁網子來撈,家人去取來,兩個孩子便蹲在水邊,用網子攔了待小蝦子游過,輕輕鬆鬆便撈了好幾條,老太君在一旁笑,叫人拿來瓷盆,盛了水進去,撈到了便放進去,就這樣直玩到徐三爺從軍營回來,兩個孩子見着父親,都去邀功,徐三爺看着瓷盆裡面的小如蝌蚪般的小蝦子,笑得大聲,問她們姐弟兩,這麼小的蝦子,怎樣才能養得大,嫃兒說天天餵它醬牛肉,逗得身邊人笑不禁,睿哥兒雖小,但也知道大人們笑,說明姐姐的法子不能用,那用什麼來喂呢,睿哥兒說用青草喂,滿院子大青草怎麼也是夠用的。

鬧了一番,這才擺飯在主院的外廳,老太君還是吃素,廚娘照舊煮了齋飯來,徐三爺當然不喜歡吃,經過中午兩個孩子倒是喜歡上了,項詅兩者都可以,一餐飯完畢,又出去消食,夜深時項詅伺弄兩個孩子先睡,待要回主屋去幫着老太君安置,已見徐三爺出來,“祖母睡下了,咱們回吧。”

原來徐三爺已伺候老太君歇下,此時涼風吹來,院子裡舒服得很,兩人都沒有睡意便坐在院子裡的圓桌邊說話。

“這裡真好,祖母住着看着心情好了許多,進飯也比往日進得香。”項詅給自己夫君奉上茶,一邊說着今兒老太君的狀況。 wωω✿ttκǎ n✿¢O

徐三爺點頭,問她,“你呢,你喜不喜歡?”

項詅一笑,“當然,這裡很好,很舒適,孩子們看着也喜歡。”

不由問起西山的來歷,徐三爺便講起西山皇家寺廟和皇家別苑爲何選在這裡。

項詅聽完,心裡不確定,問徐三爺,“三爺的意思是,在咱們上晉建朝之前,戰亂時期,西山曾經作爲避難之所,原先京都成爲西京,戰火襲至西京時,京中所有女眷都在西山避難,男人們守衛在山下,直至戰爭結束,男子們只在山下接了妻小,並未上山來?”

徐三爺搖頭,“不是所有的男子都接到自己的妻小,西山背陰山面有捷徑上來,現在早已封鎖,但當時沒有,守在山下的男人們和將士也沒有發現,所以待戰爭結束後,才知道敵軍從背陰山上來,許多婦孺遭了難。並未與家人得以團聚,西山寺廟也就是這麼來的,起先是遇難的家人請了許多和尚高僧唸經超度,後來才建了西山寺廟,咱們上晉開國之後改西京爲京都,當時西山寺廟香火旺盛,皇家這纔將西山寺廟改成皇家寺廟。”

徐三爺講完,項詅一身涼意上來,徐三爺見她異常忙問怎麼了,項詅也不確定,但自己也是沒法,還是將這幾日常夢到的夢境說與徐三爺聽。

徐三爺聽完睜大眼睛不信的看着項詅,可是不信,先前項詅連西山別院都不知道,哪裡會想到那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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