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公斷

項紹雲在一旁覺察兩人有些不對,小聲問項詅,“姑姑,怎麼了?”

項詅讓開給他自己去瞧,自己則靠在椅子一旁發呆,腦子裡面消化信中由項老夫人傳達的事。

華家還有族人,原先華老爺與華老太爺着人去尋,華家在常州實在是人丁單薄,也不知道是着了什麼魔,從華家牽居常州之後,世代都是單傳,女子也少出,子嗣十分艱難,華老太爺原先還有一個兄弟,早年也不知得罪了什麼人,華家不與世家多相交,但與官家來往還算頻繁,那位華家二太爺得罪了人,還沒等華家的人反應過來已被人拉至水井邊上砍了頭,之後華家尋得官府理論,平白的損了人命自然不會罷休,可人都沒了,雖然肇事者伏法歸案判了死刑,可終究華家那位二老太爺也回不來了,好容易那一輩得了兩個男嗣,又折損了一個,想來也是認命了,華家終究世代單傳,到了華老爺這一輩,膝下連嫡子都沒有,只得了一個庶子,庶子可奉養卻不能傳家,想來那個時候華老太爺與華老爺也知了華家的命運,又遇着華如煙與當時的鎮南王牽扯,當年晉瑋還沒反,華如煙泄了華傢俬密,所以華家兩位當家人才爲項老夫人尋了項老太爺這門極遠的親事,早早便也預防了華如煙,華老爺的繼室心性不是個好的,華如煙這樣未出閣的姑娘與鎮南王有私情,她這個做母親的一點也不介意,其中還有慫恿在裡面,想來這前前後後的因果,讓華老太爺與華老爺看透了華家怕是不成了,當年尋族人的事情也沒有着落,所以一心把項老夫人送出門。

信中說了項老夫人果真帶了華家的辛密出來,那封信的正面是項老夫人的交代,可背面卻是用了紫叮花碾磨出汁,臨摹了一副地圖,只需用茶水沾上便可顯現,項詅有些心煩,那是一副尋找華家世代相傳的一種藥草生長的地方,這類藥草可以餵食催生長生蠱蟲,有當年華如煙妖嬈蠱蟲使用的萬形草、、、在她看來,這哪裡是什麼華家的傳世至寶,統統都是邪物,若是被人尋到,不知要害死多少人,此時該怎麼選擇,其實沒有長生不老藥,也沒有什麼不死之身,所謂不死,只不過是形不死,被蠱蟲蠶食的身軀,不過是一個軀殼而已,難道要讓華家做罪人,如今還要牽連上自己,項紹雲,更甚者徐家也會被責問,此時是呈上去還是瞞下來,果真當年華如煙說的對,許多東西不知道是最好的。項老夫人臨了了說項家人千萬不能涉及此事,絕不能去尋或是再煉藥蠱,她留下這東西不過是爲了讓項詅尋到華家的族人,將它交還給族人,這是華氏族人的東西,華家若是還有人在,就一定會需要,項老夫人除了自小就不是藥蠱之身之外,還有一個原因是她生下來就不帶有華家的藥根,也可能從那個時候開始,華家便已經開始着手佈置這一切,華如煙後來的事只是催生了這件事的快速而已,若是其他華家族人還有存者,無疑定會需要,雖然項詅極爲不滿這樣的家族習俗,但人各有志,她不贊同不代表別人不贊同,現在要緊的是怎麼與聖上交代,這等邪物,實在難以取捨。

徐三爺也在思索,本來這世上就不存在什麼不老長生藥,猜不透聖上的心思,不知他是真的想要這東西,還是隻是因爲好奇,這也算華家的家族秘密了,只看項詅和項紹雲怎麼想了。

項紹雲看完,回頭去看一旁的項詅,滿臉愁容,這畢竟不是什麼好解決的事,“姑姑、姑父,此等邪物,不知怎麼處理?”

夫妻兩個同時轉頭去看他,沉默一會兒,“岳母說了華家還有族人在,這東西呈給聖上也做了交代,只看聖上的意思,若是還肯歸還了交給華家的人,咱們也可向九泉之下的外祖父與太祖父交代,可若聖上不予歸還,一心要自己尋來,咱們可以懇請聖上容許以這條路線圖找來華家的族人,多少可以解決常州華家的日後子嗣的事情。”這也是最好的辦法了。

項紹雲與項詅相看一眼,默默贊同了徐三爺,既然已經尋到了,早交上去早好吧,之後便可知聖上到底是出於好奇還是爲了長生,這本來也不幹項家的事,若是聖上有心,尋來華家族人,想要煉丹或是煉藥蠱,那也是日後的事。

看看外面寒風起了,已近午後,想着出門急了,竟沒用午膳,沒直接回侯府,去了項府,廚娘煮了三碗麪來,三人就着吃了一同去侯府去,項紹雲去尋徐家兄弟,夫妻兩個回西苑,兩個孩子已經歇了午睡,在前廳坐了,說了幾番話,徐三爺便拿着項家的印章和那份項老夫人留下來的信,身邊就跟了文尚,主僕往宮中而去。

此時府裡都是靜悄悄的,徐三爺進宮後,她自己也沒什麼心思歇午覺,便靠在閒閣的熱炕上,候着兩個孩子起來。薔兒進來,項詅擡眼看她一眼,便繼續想着事。

去櫃上拿了毛氈子來給項詅搭上,捧了手爐來給她暖手,之後立在一旁站着,項詅全程也沒說話,手爐套了青色的套子,正暖暖的很舒適,手心早先被扎破皮的地方隱隱有着癢,放開攤開手來看,此時只瞧見紅紅的一點,若不是因爲傷着這一處,也不知幾時才知道那印章的秘密,心裡盤算着,若是聖上一心要去尋,定是要找來華家族人,事情過了這許多年也不知應不應該。

薔兒看着項詅一邊看自己的手心,一邊又不語,“少夫人您是不是傷口疼,奴婢再去取了傷藥來,若是要緊的,還得請大夫呢。”

項詅搖頭,“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傷,平日裡做針線不小心針扎的恐怕還比不過,早就不疼了,不用給旁人知曉。”又道,“你去尋了周媽媽來,稍後去看看睿哥兒晚間想喝的白蹄湯燉得怎麼樣了。”

薔兒小心應下,從閒閣出來到前廳,問了芍藥,說周媽媽在屋裡做針線,便去往後院廂房尋周媽媽。

周媽媽聽着項詅要見她,放下手裡的虎頭鞋,這是給她才幾個月的孫子做的,還有幾件小衣服,一旁立櫃上有一雙還未成的四五歲孩子的布鞋,應該是給睿哥兒做的,項詅的兩個孩子,身上穿的許多衣服鞋襪,周媽媽做來最是舒適,平日沒事便會張羅着做一些,現在她年紀大了,嘴裡不讓她時時動針線,也只是在閒的時候做幾雙鞋子,西苑裡面,幾個丫頭時時纏着她教一些好看又好用的針法,現在基本也不常動用這些,薔兒一同幫着收拾好桌面上的東西,待周媽媽洗了手兩人一同出來,薔兒去廚房,周媽媽進前廳,聽着閒閣裡面沒聲音,也不知道項詅是不是睡着了,輕手打起簾子,看裡面項詅安靜的靠在熱炕上,擡眼瞧見周媽媽來了,示意她進來。

周媽媽上去接了手爐,又去添置了些銀霜炭,試了溫度,這才交給項詅,“少夫人怎不去歇會兒,這樣坐着小心着涼。”

“媽媽坐吧,找您來說說話。”跟着周媽媽進來的芍藥擡了繡凳來挨着炕邊放下,項詅讓周媽媽坐了,“芍藥去回事房看看,今兒早間,像是沒了煙墨,你去添置上。”芍藥應了聲在前廳招了小丫頭來候着主子用茶水,屋裡的項詅與周媽媽說起話來,“媽媽,今兒早晨我與三爺、雲兒一同去了東大街右巷。”

周媽媽伸手幫她蓋好毛氈毯子,等着她說下去,“看了母親當年從常州帶來的妝奩,許多料子已是不能用了,倒是器皿制物看上去十分精巧,也不知道常州如今是否還制這樣樣式。”

“少夫人若是喜歡,若不然派個人去取了來,還能擺件的便擺上,不能的也好生收着罷。”項老夫人當年的陪嫁,原先是項大奶奶收着,時常去整理歸置,後來項詅管家之後,接着項大奶奶的習慣也時常派人去拾整,可她自己卻是從未親自去瞧過,今兒不知怎麼了不但去看了,還尋來自己說起這些妝奩。

項詅其實也只是心裡不透氣,周媽媽是當年項老夫人從常州帶來的人,若是有許多不知的,除了周媽媽,旁人更是不知曉,“不用拿來擺,屋裡屋外的擺件都是看習慣了的,喚了倒是不習慣。”

一時不知道怎麼開口,項詅不說話,周媽媽自然也不會先開口。

“媽媽,當年你們還在常州時,家裡有沒有派人去尋華家在大理便失散了的族人?”或許這樣的事周媽媽不一定知道,項詅只當多一個人說心事而已。

“少夫人怎想起問這個,當年華家老爺與太爺,每年都會打發人回大理去尋人,就是年節下,還會着家人去祭祀,這事啊,府裡的人都知道。”周媽媽一聽項詅的語氣便知道常州華家莫不是又有了事端,當年在新河便挑起過一次,現在說起,也不知是因爲什麼。

“可知道尋着什麼蹤跡沒有,難道這麼多年也沒消息?”若是尋得這樣勤都沒有尋着,華家自己的人定是比旁人更知當年根源,族人會在什麼地方求生也清楚,卻也沒有尋來,如今換做自己,恐怕希望渺茫。

“難啊,奴婢是華家的家生子,奴婢的父親原先便是伺候華家老主子的,世代都在尋人,卻也沒什麼結果,少夫人這是憂心華家尋嗣的事情嗎?”尋常找個人過繼了承家業都不是容易的事,更何況是現在的華家,項詅與項紹雲雖一心想撐起華家,讓華家不至於斷了香火,可往來卻不是那麼簡單的,畢竟是開一門至親,大意不得。

項詅點頭,“也是這事,總歸華家族人更好些,就怕尋不到。”

周媽媽贊同,“少夫人要寬心,這事啊,急不來,只能慢慢訪着。”

主僕兩個說着華家的舊事,周媽媽十幾歲便跟着項老夫人來京都了,項老夫人在家做姑娘時,華家兩位老爺、太爺管束又嚴格,家裡連二門都少出,與繼母的關係又不甚融洽,出門做客的機會更少,所以兩人雖從常州來,但其實對常州的事知道得極少,關在閨房裡整日繡花看書,兩耳不聞窗外事,說的不過當年一些舊聞,實在沒甚稀奇的,項詅聽着心裡也知周媽媽這裡怕是也沒什麼線索了,就不知道徐三爺回來,聖上究竟給什麼樣的回覆,往好了想,項詅是希望聖上不要信什麼長生不老藥,此事揭過便算了,可帝王心術,怕是難說。

聽見臥房兩個孩子醒來的動靜,芍藥也打起簾子進來,周媽媽服侍項詅從熱炕上起來,從閒閣進臥房去。

百草正哄着睿哥兒穿衣,嫃兒小丫頭可以自己穿了,就是領口的盤扣扣了半天,聽見人進來,看見是項詅,笑嘻嘻打招呼,“母親快來,盤扣不聽話。”

項詅一時心裡鬱悶一掃而空,上前去側身坐在牀邊,伸手幫她扣好,睿哥兒穿好外衣看見項詅進來,一時往身後一靠,“母親來了,睿哥兒再睡會兒。”

母女兩個轉頭看他好笑,“睿哥兒是趁着父親不在,耍賴起來了,保不齊父親正在外面瞧好了的。”項詅起身抱嫃兒下來,彎腰要拉睿哥兒起來,看他確實還迷糊得緊,“哥哥來了,睿哥兒不去看看嗎?”

總算給了他起來的動力,抓着項詅的手起來做好,翻年後虛歲四歲了,離可以進徐家練武堂的日子不遠了,日後寅時起牀,日日都要早練,可容不得他這樣打懶了,有心放縱,由着他穿着外衣在牀榻上打滾,嘻嘻哈哈的笑開,沒有什麼比孩子的天真歡樂更讓父母親歡喜,嫃兒梳洗了過來,靠在項詅身上,看着弟弟玩耍,父親不在,睿哥兒算是歡暢了,雖然徐三爺也不是事事都管着他,但至少相比項詅,他是比較嚴厲的,孩子們也怕他,當然這裡面不包括嫃兒這個鬼靈精。

鬧了好半天,這才准許穿上棉袍,束上腰帶,加了一件無袖的短打半身皮襖,穿上小皮靴,坐在桌邊給項詅幫他梳頭髮,待兩個孩子都收拾好,出得閒閣來,老太君屋裡的雲香進來,“少夫人”,項詅扶她起來,“可是老太君有什麼交代,這大雪天的,勞你跑這一趟。”

雲香是老太君身邊得用的人,老太君身邊除了樑媽媽、李媽媽之外,就是她能往老太君跟前湊,想來是老太君有什麼話要說,雪天路滑,兩個媽媽年紀大了,不常辦這些差事,都是年輕的媳婦子們來往。

“是,老太君吩咐奴婢將今兒惠姑奶奶帶來的土儀給您送來,說是今兒雪大,晚飯便不用去給她老人家伺候,這裡邊有江洲有名的野味,廚房裡已經卸架醃好了備用,炒着吃、用火鍋子都行,老太君吩咐奴婢給您送來,給您和三爺、大姑娘、六少爺嚐嚐鮮。”說完跟着她的人將三個托盤遞給芍藥幾個,項詅笑着讓她謝過老太君記掛,周媽媽跟着送雲香出去。

丫頭們收拾了花廳的食案,兩個孩子好奇是什麼野物,去揭了蓋子來看,原來是臘鹿肉,用料似平常的不同,切得勻稱整齊,色澤油黃,看上去挺誘人的,既然不用去唯安院用晚膳,就在這西苑,項詅想着稍後再去備幾個別樣菜式,點火爐子來涮鍋子,今兒是入冬第一場大雪,實在是冷得很了。

帶着兩個孩子去看院子裡去年新栽植的紅梅,自他們一家子回京住着這西苑,時不時的添置些花木,這院子裡早已變了模樣,春天時牆角杏花似白雪團簇,夏天怒放的百掌、合歡、芍藥、、看得都錯不了眼,秋天隨風而起的雛菊,也是項詅這般講究的人,有她在的地方,總是可見隨處的一草一花,院子裡總是有一道風景是你喜歡的,因是初冬,所以花枝上盛開不多的花朵,多還是花苞,兩個孩子站在樹下數着盛開了幾枝,“明兒冷風再吹,怕是你們都數不過來了,快別數了,小心等會兒喊脖子疼。”

離得十來步的地方,項詅在迴廊亭子裡招呼兩個孩子過去,亭子裡圍了暖帳,在裡面可以看外面的風景,又可以不受寒風侵襲。

一前一後跑上階梯,後面是一路招呼的丫頭婆子,“大姑娘,六少爺慢些吧,臺階滑腳。”可不論她們說什麼,照跑不誤,項詅在上面看着,總念着她們還小,所以這方面從不會管得太嚴,待上得前來,撩開帷帳,“母親,有十二朵紅梅開了,昨兒才兩朵。”

嫃兒接過茶杯喝熱水,與項詅彙報纔將的成果,哪知睿哥兒不依,“不對,姐姐說的不對,是十三朵,睿哥兒數得清楚。”

項詅一看,又來了,兩人在一塊,總是有爭吵,越吵又越喜歡在一處玩。果然,嫃兒不服,難道自己連梅花也數不清嗎,“不對,是十二朵。”

“十三朵”“十二朵”,逗樂了亭子裡面的人,看她們姐弟倆個認真的樣子,項詅一邊看熱鬧一邊算着徐三爺該回來了,回府先去給長輩請安,稍後些便要準備今兒的晚膳了,看這爭吵愈演愈烈,不得不出來開解,“好了好了,爭來當飯吃不是,定要較出高低來?”

嫃兒哼,“睿哥兒亂說,你都沒有數,我可是數得很清楚。”臉側一邊去一副不與你計較的樣子。

睿哥兒又不服氣,“誰說我沒有數了,我數得很清楚,就是十三朵,不信待父親回來做公斷,就是十三朵。”嘴裡說着十三點,小腦袋還跟着一點一點的,十分強勢。

“父親來就父親來,就是十二朵。”嫃兒大些,看着項詅在一旁皺眉,雖然也怕她生氣,可是不爭饅頭爭口氣不是,就是自己是對的,好勝心人人有之,對弟弟相爭,又不是爭東西,現在是爭道理,所以要堅持。

項詅看嫃兒扭頭來看自己以爲她要讓一讓,哪知一個比一個倔,各自拘着自己的理,難不成真要等徐三爺回來了,做公斷不成。纔想到徐三爺,廊下傳來聲音,“怎麼回事,我怎麼聽見吵架的聲音?”

兩個孩子聽見他的聲音,歡呼一聲,“父親回來了”,兩人都從帷帳裡面探頭去看,瞧見徐三爺喜盈盈的站在廊下看她們,招呼道,“父親快來。”睿哥兒直接出亭子沿着迴廊出來接,在石階口接着徐三爺先給他抱拳行禮,項詅在後面看着笑開,這孩子,怎麼這樣鬼精,徐三爺笑着受了他的禮,見他擡手要牽,便順手牽住,父子兩一同去亭子裡,嫃兒也去接,也在進亭子臺階上行禮了牽着進去,項詅起身,幫他把大氅解下交給百草拿進屋裡,就等着徐三爺怎麼公斷這姐弟兩的案子,接過心蘭倒上的熱茶遞給才坐下的徐三爺,兩個小的隨着也坐下,卻離得不遠,眼巴巴的看着徐三爺慢悠悠接過茶碗還與項詅說起閒話來,仿若看不見她們眼裡的渴求,項詅自己先忍不住,這場景實在好笑。

睿哥兒可等不得父親這樣沒反應,急着出聲,“父親,您回來時可瞧見了咱們去歲栽的紅梅?今兒開了十三朵。”

嫃兒瞪大她的桃花眼,睿哥兒這是耍賴呢,這不是明擺着讓父親承認他說的紅梅就是十三朵?這是耍詐,在轉頭看徐三爺嗯點頭,心裡也急了,這怎麼行,明明就是十二朵,哪裡來的十三多,伸手扯了徐三爺的衣袖,“父親,是十二朵,不是十三多。”

項詅一臉好笑的看着徐三爺,就看他怎麼斷這紅梅糾紛案,閒適的端起茶碗邊喝邊看熱鬧。

徐三爺看着一雙兒女,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這不是很好解決的一件事嗎?“睿哥兒說的十三朵,嫃兒說的十二朵,誰說的是對的呢,這樣,父親一同去數一數,看到底是多少吧。”

兩孩子一想,也只有這樣了,父子三人起身要去數梅花,徐三爺看不過項詅含笑不去,招呼她,“母親也來,怎麼也得有公斷不是。”孩子們都點頭贊同,母親也要去的,項詅無奈起身,睿哥兒與項詅走後面,嫃兒與徐三爺走前面,今兒西苑裡面就出現了着公斷梅花的案子,身邊的人笑開,想不到徐三爺這樣嚴肅的人也有這般與孩子玩樂計較的心。

待一家子到梅花樹下,嫃兒指着開得最盛的一枝說,“父親,這一枝是五朵”,又指一旁另一枝,“這邊是三朵”,隨後指了其他幾枝,合起來就是十二朵,畢竟是大了一歲多,心思比睿哥兒明朗一些,徐三爺嗯應她,低頭去問睿哥兒,“睿哥兒說是幾朵?”

睿哥兒看着姐姐說得十分有理,但他堅信就是十三朵,見徐三爺問他,滿臉肯定,“父親,是十三朵,一定是。”

徐三爺一聲‘好’,“父親來數,看到底是多少朵。”伸手抱起兩個孩子,臂彎裡一邊一個,還能騰出一隻手來數梅花,兩個孩子眼不錯開的盯着徐三爺數數的手指,直到數了十一下,沒了,姐弟倆呆了,怎麼會是十一朵呢,你看我我看你,再轉頭看父親,徐三爺也不說話,嘴角卻嚼着笑,姐弟倆個不知是誰先笑出聲,隨後趴在徐三爺身上笑咯咯直不起腰來,項詅可不管她們到底數了多少,小孩子嘛,鬧過了就好,這下不是好了嗎,在一旁看着他們三個開心胡鬧,這就是冬日裡最美好的美景,任何紅梅飄雪也比不上。

玩夠了要去書房習字,這會子又牽手和好了,徐三爺與項詅走後面,才上得臺階來,準備打起簾子進去,徐三爺扯住她,跟着的僕婦忙躬身低頭,項詅也不知他要做甚,擡頭看他,此時寒風如刀割,相看的兩個人眼裡都是溫暖,看他擡手將手指放開,郝然指縫間有一朵紅梅展現,項詅笑開,小聲示意他,“騙人”,徐三爺含笑不理會,將紅梅比着原先她頭上的髮簪間戴好,紅梅玉簪,仿若眼前的桃花玉臉,煞是好看得緊,正要說話,厚重的門簾子從裡面撩開,露出兩張孩兒臉,“父親、母親,怎麼不進來?”好奇的打量雙親的臉色,還是項詅禁不住,側臉移開視線,假似怪道,“快進去,外便冷。”說完伸手將兩個趕緊往屋裡趕,擡頭看徐三爺還在笑,回他一臉笑容,擡腳便也進了前廳。

從前廳裡有門進項詅的回事房,進去了各自在自己的小書案前坐了,丫頭們忙上去幫着研墨鋪紙,徐三爺尋了項詅坐着的對面位置,看着項詅隨手翻了桌面上的基本遊記,就這樣支着下巴欣賞起妻子的嬌容來,果真是越看越好看。項詅忙着找昨兒還沒看完的遊記,一心在這上面,倒是沒有在意對面的徐三爺。

屋裡兩個孩子端坐了拿筆臨摹,嫃兒可以寫出簡單的幾個字,睿哥兒不過是在畫橫豎撇捺,朝屋裡的人打了手勢都出去候着,徐三爺往項詅身邊的椅子坐過去,這時項詅纔看到這人的小動作,眼眸橫他一眼,示意他別胡鬧,徐三爺倒也不作怪,兩人小聲說起話來,自他回來,項詅便想知道他這一趟進宮情形如何,屋裡的人都出去了,只剩兩個孩子,這才問起來,兩人說得小聲,倒也不影響,“聖上將印章歸還與我,只是那信件卻被留下,怕是以後也不會回來,那卻是岳母唯一留給你的親筆信。”

項詅搖頭,“無妨,母親留下的東西何止這一件呢,再說,咱們誠心將它呈給聖上,是沒有藏私的,日後有什麼變故來,也不用多煩憂。”

徐三爺點頭,他就知道她會理解的,“留了信件,問了些關於華家的舊事,倒是對華家尋族人來傳嗣有些興致,我恐他多有尋這地圖上所表明的地方的心思,也不能否定,聖上還是想要那所謂的長生不老藥。”

原先也有心理準備,不過經徐三爺證實了還是覺得十分不舒服,明明這世上就不存在這樣的東西,就是存在,也是邪物,只有害處沒有好處,再說皇家,對養蠱那是明文禁止的,雖然州官放火與百姓點燈是兩碼事,但若是好生生的,自然牽連不到他們身上,可若是事出詭異無法收拾之後,牽不牽扯那就說不定了。

“我想,聖上不定是想要什麼藥蠱的草藥,而是想尋當年華氏煉取丹藥的人,此時用不到,不妨日後會用到。”徐三爺自小陪侍在皇帝身邊,即便不能猜透皇帝十之*的心思,不過猜出一二還是可以的,皇帝不是那等昏庸無度之人,就眼前來說,他還不至於爲了什麼長生不老藥喪失心智來,用那等邪物更是不可能,不過上位之人總喜歡些常人沒有的東西,藥蠱是上晉歷朝歷代明文禁止不能涉及的東西,就是苗疆,習俗難改,所以只能任由,但這東西不能出自苗疆之外,若是被官府察覺,一律當斬首論罪,所以除了苗疆之外的地方極少會有這樣的人,時有遇着那歪門邪道的巫醫道婆會有養些蠱蟲作怪,但像是當年華如煙的妖嬈藥蠱,晉瑋的長生蠱,這類厲害的蠱蟲是不會有的,所以皇帝是想要製藥的人,而不是要這些個邪物,就是有着長生的誘惑也不至於走到那一步,宮中有了欽天監,宮外皇家寺廟裡面有密宗的法師,現在聖上不過是想再尋一個能看疑難雜症的藥師而已,不過這藥師不好尋,既怕是個厲害的帶偏了自個兒的心神,又怕是個無能的,當用的時候用不上,現在有了華家這個隱族出來,雖然還不定還能不能找到,不過有了項老夫人這份信件,尋着信上所說的地方,有了藥草便不怕尋不到人來,所以項家將東西交上去便是立功,尋人的是怕是輪不上了,不過這樣一來,倒是兩邊的目標一致了。

看項詅像是想開,這事處理不好日後就是個禍害,雖然這東西由皇帝掌管,不會有人敢覬覦,凡事總要求個安心。

御書房大殿裡面,皇帝負手立於御案後,靜靜的想着心事,往上幾代君王,怕是上晉開國以來也沒有像他這般順遂的帝王,由太子繼位,雖出了個叛王晉瑋,剿滅時折損許多將士,但之後國之平定安穩,他這個皇帝倒也做得如意,再是西北富家天下的礦藏,重挫周邊兩國,他也不過三十幾歲而已,正是春風得意之時,眼光再次落在那份徐三爺呈給他的書信,本來這也不過是華氏一族留下的唯一的可以尋找根源的東西,原也該還給項家,不過這東西可不能隨意落入別人手裡,一不小心便會引來災禍,伸手翻過背面,這實在是一份難得的篆刻,就是現在,也少有這樣功力的人了,若不是因爲這內容實在不便遺留,倒是可以給宮裡鐫刻司的人看一看,這樣一想,將眼前的地圖又細細看了一邊,心裡臨摹許久,朝外面喊了一句,“火爐來。”

侯在大殿外的內侍進來,兩人擡進來一尊火爐,在離皇帝十步開外停下,皇帝一揮手,兩人躬身退下,似下了決心般,伸手將那信件拿起來,薄如蟬翼般似感覺不到絲毫重量,輕飄飄的拿起來,幾步走到火爐旁,隨手便把信件扔進了火爐裡面,看着信件瞬間被火苗吞沒,只餘一溜親眼不見,就是殘渣也不曾留下,斂下神色,周身是傲視天下般氣勢,只有晉瑋那樣的蠢人才會信什麼永生之法,高貴之軀竟用什麼藥蠱那等污物來蠶食,愚,愚不可及。就讓這東西成爲永遠也解不開的密,華家,只有自己需要的時候才能出現,而且出現的人正是自己想要的,項家要找華家族人來爲常州的華家外祖傳嗣,那自己便幫一幫他們,孝,大過天下事,有孝義的人值得拉拔。

侯府西苑,熱騰騰的鍋子冒着白煙徐三爺領着妻子兒女圍坐在食案旁,項紹雲留飯在府裡,不過卻是在外院與徐家兄弟一起,老太君交代了他們不用去唯安院伺候,所以家中人各自在自己的院子,用了晚膳,備上小爐子,再添上幾樣小菜,這冬日鹿肉又是醃製好的秋鹿,肉肥脂厚,實在是美味,每個院子都冒出湯鍋的香味來。項詅笑着讓周媽媽餘下一半,花廳裡面留一半,其他的讓丫頭婆子們在廂房也擺了火爐子,換着下去吃飯。

嫃兒專揀牛肉吃,今兒新見了這臘味鹿肉,見睿哥兒吃得香,便也換換口味嚐了嚐,項詅在一旁好笑,“實在好吃得緊,快要嘗一嘗。”徐三爺一邊品酒,一邊看着嫃兒挑揀,再看身邊認真用飯的睿哥兒,這便是養兒養女的不同顯現出來,也不管她們母女相勸,擡手看了手裡的酒盞,這是項詅夏季便從新河調來的韶華酒,自去新河任職三年回來之後,再喝不慣京都的清酒,就好上了這新河的韶華,嘴角壞笑,朝正埋頭的睿哥兒說,“睿哥兒”,睿哥兒吃飯時最是安靜,家裡人也極少這樣邊吃便說話,不過也是他們一家四口同在的時候,往往不講究這些,聽見徐三爺叫他,擡頭起來應聲,嘴角還有飯粒,徐三爺看他實在可愛,伸手幫他撥了那飯粒,將手裡的酒杯喂到他嘴邊,項詅正爲着嫃兒挑揀頭疼,沒瞧過他們父子這邊,倒是一旁伺候的芍藥和百草,薔兒瞧見,一臉驚嚇,想要出聲提醒項詅,可徐三爺一個眼風過來,動也不敢動,睿哥兒實在好奇每日父親與幾位伯父敬酒給祖父喝,早就想嚐嚐味道了,今兒見父親允許,臉上扯着笑,湊上去啜了一舌頭,瞬間火燒般*辣的感覺串得整個腦袋都是熱的,將舌頭伸出來,薔兒忙倒了溫水爲他,徐三爺一時心情大好,哈哈笑出聲,一旁還在爭論的母女兩個被嚇了一跳,看着睿哥兒抱着茶盅喝個不停,徐三爺舉着酒盞大笑,項詅呀一聲,忙起身去看睿哥兒,幾口溫水下去之後,舒服很多了,不過臉上還是紅彤彤的,看着項詅擔心的看他,大方的說,“母親,父親的酒不好喝。”

這話又引得徐三爺笑不停,項詅是又氣又無語,當着兒女和僕婦的面又不好說他,薔兒又端了白開水,讓睿哥兒又喝下,徐三爺笑夠了出聲,“沒事,碰了舌頭而已。”

項詅揹着身瞪他他一眼,忍了忍還是說了句,“他還小呢。”

睿哥兒可不喜歡別人說他小,他都可以同哥哥睡外院了不小了呢,“母親,兒子不小了呢。”

徐三爺閃着精光的眼睛朝項詅打哈哈,“就是就是,快吃菜,我來幫你涮。”說着挑了項詅最喜歡吃的腿精肉,放到鍋裡涮熟了點了香油和芝麻,放到她碗裡,現在實在不是說他的地方,再看睿哥兒早就沒事了繼續埋頭吃他的飯了,再要糾纏便沒意思,心裡緩一口氣,也涮了一塊給他夾去,這便是不計較的意思了,徐三爺安心的自己斟酒,樂悠悠的抿上一口,實在是一大享受呢,沒想獨酌也醉人,以他的酒量這點酒下去,自然算不得什麼,不過今兒不是心境不一樣嘛,吃法晚膳,竟然有些醺然,項詅讓備下醒酒湯,喝了沒多會連消食都沒去,陪着兩個孩子便睡下了,倒是少見徐三爺這般性情。

睡到半夜醒來,身邊是妻子兒女,動動有些僵硬的手臂,輕輕下了牀,放下牀帷,自己尋了外袍穿上,再套上衣架子上的棉袍,出到閒閣來自己倒了暖壺裡面的茶水,守夜的百草聽見聲響進來,徐三爺讓她自去睡不用管他,百草退下,在桌邊坐了一會兒,算着時辰便打起簾子出到前廳,外面文尚、文清、文浩正等着,見他出來上來行禮,“三爺,聖上傳了文影召三人去了大理,他們三人走前給您留了口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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