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將軍府紅妝十里,再迎莞晴。
且不說京城的百姓議論紛紛,便是前來賀喜的賓客同樣鬧不清眼前的狀況。不提莞家被棄之事,縱是這新夫人入門也是不久前的光景。將軍的喜好變得未免也太快了些,雖這樣想着,但該到的禮節卻是少不得的。
莞晴蒙着蓋頭被隨行的喜娘送到了秦朗手中,姑娘家的嫁娶,自府裡出,又入了府裡去。卻爲着顯了情義,偏偏走了許多的路。
秦朗自認爲今日是最別緻的,不同於上次,最起碼這次她是心甘情願的嫁給自己。這樣想着,也是忍不住的笑着。
“真是奇了,晴姑娘又嫁了過來,究竟算是大夫人還是側夫人?”在座的一位戴着氈皮帽子的歪着身子問着邊上的人。
那人磕着瓜子斜過眼瞅他:“你個沒眼色的,你沒瞧將軍眼裡都是晴姑娘?換作平時可是要給正室敬茶的,可是你看見那紅夫人了麼?就是連面都沒能露的。”
若是真讓紅玉聽了,怕是氣得更不成樣子。
“好夫人,可別砸了。”寶珍的聲音伴隨着噼裡啪啦的聲音從屋裡傳來。
艾青無聊的摳着手指頭,將軍也真是大才小用,居然派他看着這倆,一個比一個鬧騰,果然還是自家的小柔最可愛了。
不大的工夫,莞晴就先被送回了新房,忙活了這麼半天,也是有些累,回了屋就退了其他人,只留了小柔。
“姑娘,這可使不得。”眼瞧着莞晴自個兒取下了喜帕子,急得小柔連連擺着手攔着。
“不礙事,將軍怕是得等會兒。”莞晴卻是不在意,隨手把手裡的布塊扔到了牀上。
小柔上前趕緊拾了起來,在手裡捏着,憂心忡忡的說着:“這樣有些不大吉利,姑娘這般不計較,可是對這婚事不滿意?”
莞晴慢慢走到鑲金邊的青玉鏡子前,瞧着裡面的人,怔怔的出神。她沒想到,竟這樣快的又嫁給他了。
小柔看着不對勁,終是好心勸道:“將軍確有不對的地方,但是明眼的人都能看出來,最起碼對姑娘是真心實意的。”
“我怎麼就沒看出來這番情意?你年歲不大懂得竟是不少。”莞晴笑着打趣。
“姑娘是當局者迷,看不清楚。且不跟你說了,還是蒙上這蓋頭吧,我且去催催將軍。”說完就一遛煙的沒了人影,帕子倒是留在了莞晴手中。
許是開心的緣故,秦朗喝了不少的酒,臉泛着紅,明顯有着醉意。
李念穿過敬酒的人堆,上前把他拉了出去,在賓客們的不解中離開了酒席。
“你做什麼?”秦朗直被他拽到個靜的角落,纔不滿的問道。
“你還有理了,喝那麼多做什麼?”李念皺着眉頭數落着。
秦朗笑了,竟有些靦腆:“難得高興一次。”
“這次娶她是爲了什麼?難不成又惦記上什麼東西?她已經夠可憐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爲何你們都這樣想?”秦朗手裡還攥着個空了的長嘴酒杯,捏得用力。
“你心裡明白得很,何必再去問。我只問你,你可真對她動了心?”李念逼問着,盯着他的眼睛。
秦朗意外,他想不通李念怎麼那麼計較莞晴的事。當初是他放出了話頭,讓小柔尋李念給莞晴治臉。李念和他相熟已久,交情匪淺,聽了他的意思就很快點頭同意。大抵也是看着自己的臉面,這短短的時間,李念竟是對莞晴上了心不成?
“你該不會對她存了其他的心思吧?”秦朗沉下面色,莞晴自是他的底線,別人是觸碰不得。
李念瞬間有些尷尬,支吾了一聲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話:“你也太小心眼了,只不過覺得她是個挺好的姑娘。你別應付那些無聊的人了,她還在屋裡等你。我先回了。”
他轉身離開,不想每一步都有些沉重。
秦朗眯着眼看着他的背影,把玩着手裡的杯子,所有所思的琢磨着。
菀晴端端正正的坐好,小柔走了,心裡有些個發怵。說不清滋味,莫名的有些緊張,外人瞧着,自己是再嫁不假,不過對着自己,卻是頭回當上新娘子。
扯着許多的事端,終究不是純粹的嫁給喜歡的人兒,說起來,更顯得複雜。
正這樣想着,聽到門口來了動靜,菀晴連忙收拾好安靜的等着,兩隻手交叉的放在一起,大拇指在另個手心裡不停地划着。
秦朗進了屋,看見牀上坐着的人,難掩情緒,自己竟像個新媳婦似的有些手足無措,哪裡還有個將軍的樣子。他深吸一口氣,慢慢的吐出,一步一步的走到姑娘跟前兒,伸出大手想要揭了蓋頭,愣是懸到半空中給停了下來,手縮了縮,又緊了緊,小片刻的工夫,才猶猶豫豫的碰到了底下的流蘇穗子。
菀晴雖瞧不見他的動靜,卻也是有着感覺的,不管有沒有其他的由頭,這樣的情景,還是讓她紅了臉頰,粉嫩的像院子裡的花兒,愈發的可人。
剛準備低低頭,眼前驀然一片亮堂,看見的是一雙黑色紅邊的厚底鞋子,她驚得擡起眸子,正和秦朗的眼對上了。
秦朗一邊仔細打量,一邊坐到她的身旁。心裡感嘆着李念不愧是個有名兒的人物,真是還了他一個原原本本的菀晴。他不是沒偷偷看望過,只是沒想着近了還能是這樣的光景。
菀晴認出他眼裡的驚豔,多多少少有些得意,總歸是沒白費了心思。
“總算是娶了你。”秦朗深情的模樣讓菀晴看了心中一動。
她不大明白,有些事憋在心裡很久了:“有些話,不知問得不問得。”
“什麼?你我夫妻,還需要這般見外,直說便是。”秦朗笑着幫她取下頭上的鳳冠首飾,放下一頭青絲,垂在腦後,更是多了那麼一股子風情。
菀晴紅着耳朵根子,小聲的問道:“當初你爲何那般的絕情?”她當然是理解不了,她搞不懂秦朗,如果不喜歡自己,何需爲了她費那麼多的心思,甚至連命都顧不得。可若是喜歡,縱是不提紅玉一事,當日他爲何休了菀家姑娘,又不顧她的死活。
秦朗苦笑了一聲,有着很多的無奈,彷彿摸着寵物般的揉了揉姑娘的小腦袋,醞釀了好大會纔開口解釋着:“總歸是大喜的日子,提這些不吉利的也不怕衝了喜氣。人活着,很多事由不得自己,更何況如今你也是不記得了,何必再去糾纏。你只需知道我對你是用心的,這就足夠了。”
菀晴不大樂意,免不得泄氣,她旁敲側擊的好多回了,他偏偏咬着牙吐不出半點字來。
不過也就罷了,她知道這日子是長着,總不能一直被矇在鼓裡,定會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不管是爲了張媽媽,還是菀家,又或者只是爲了自己,只要能留在這府上,都得求個公道。
秦朗看着這張自己疼到骨子裡的小臉發呆的樣子,更是喜愛:“天色不早了,外頭人多,應付這麼半天也是累了,不如早點歇息吧。”
“嗯?”菀晴腦子轟的一響,這,這是要入洞房了麼?
“你這是怎麼了?”秦朗好笑的看着她,一怔一愣的,跟個暈暈乎乎的沒睡醒的孩子似的。
菀晴回過神,卻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就眼睜睜的看着他放下月牙鉤子上的簾帳。
第二日,一大早,菀晴就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迷瞪了小半天,才發覺身邊早就沒了秦朗的人,探出手摸了摸牀單被子,也沒個熱氣,大約人已經走了好些時候了。這樣的察覺,讓她有點失落,說不清是爲了什麼,反正是不開心的。
她用手撐着枕頭坐了起來,只覺得身上痠痛的厲害,回想起昨夜的情景,臉燙着,心裡卻是更加的疑惑。
菀家的女兒竟是個清白身子,若不是經了人事,她斷不會想到這一點。
那之前的那段姻緣到底是怎麼回事?據她所知,成了將軍府的夫人,是有些時日的,好歹也有着那麼多的日日夜夜,秦朗居然沒有動了一絲念頭?
菀晴越想越覺得蹊蹺,越琢磨越是糊塗,想得久了,頭也有些疼了,又是一陣的乏意,她禁不住罵着自己,真是懶得不成樣子了,才睡醒又想着困了。
“姑娘,可是起了?”小柔的聲音傳來,緊接着又是門簾子掀起,盆子落地的聲響。
菀晴笑啐着:“你總也學不來那些規矩。”她不止一次的告訴小柔,進門總要敲敲門纔是,可這小丫頭片子,愣是把自己的話忘到腦後去了。
“姑娘,我是野慣了的,若是讓伺候別家的夫人小姐,定是被打斷腿的那個。”小柔自在的笑着,蹦蹦跳跳的來她面前,認真的瞅了瞅:“姑娘精神怎麼不大好?莫不是將軍讓姑娘累着了?”
“你這混丫頭,竟說些個混賬話,還沒出閣怎麼就這般的說話。”菀晴羞得急了眼,也是奈何不得,只是別過臉罵着。
小柔樂得吐吐舌頭,繼而笑嘻嘻的又湊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