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小日子欠收拾,預言成真

“陛下,出事了……”

洪武二年,春。

老朱從年十五維持的喜悅心情,伴隨着一則消息傳入宮中,煙消雲散。

“皇上,我們派去日本的使臣,被殺了!”

御書房。

朱元璋聽到這個消息,登時臉色大變。

他手中批閱奏疏的筆,被他用力捏斷。

“你說什麼?

再給朕說一遍!”

從中書省回來的太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奴才也是從中書省的大人們那裡知道的,如今左右二相,各位大臣都已經準備入宮,覲見皇上!

奴才先來一步,給陛下報告!”

“讓李善長他們趕緊過來!還有,把劉基也給朕叫來……”

御書房裡的空氣,彷彿凝固一般。

就連太子朱標,一時間也不敢勸說皇帝。

朱元璋等太監出去,暴怒。

他手上折斷的筆,登時被他丟在地上。

朱標默然,眼中同樣充滿殺氣。

作爲明朝的太子,帝國未來的儲君,他同樣被這個消息點燃怒火。

“這日本,朕還沒去找他麻煩,它竟然敢殺朕的使臣!”

朱元璋站起來,在御書房來回踱步。

朱標勸說:

“父皇,您稍安勿躁!”

“你讓朕怎麼稍安勿躁?笑話,天大的笑話!

我華夏自古,都是那邊遠小國的宗主國,那些舔着前朝的蠻夷,也敢殺我大明使臣?”

朱元璋頗有種惱羞成怒的意思。

老朱對日本的印象本來還不錯,這個國家自唐朝以來,都是華夏王朝的藩屬國,最忠臣那種。

且元朝滅宋之後,這個國家也和元朝的關係惡劣。

加上老朱御書房那張世界地圖裡,這個國家擁有老朱最缺的白銀資源。

所以在今年天下平定之後,皇帝馬上派出使臣,出使日本,

他想要讓這個國家的國王重新給朝廷納貢。

如果運作得好,朱元璋還想跟日本國王談談開採白銀的問題。

可是,現實給了他一記重擊。

兩國交戰,尚且不殺來使,更何況是正常的使臣往來。

李善長、楊憲等中書省和六部官員,陸續趕來皇宮。

劉伯溫接到宮裡的消息,也提前來了宮裡,但有個人不請自來,卻是出了其他人預料,來人是章溢,御史臺另外一個御史中丞。

朱元璋看了章溢一眼,卻沒有多說。

他直接開門見山:

“關於日本殺我國使臣之事,爾等可知?”

在場諸位大員點頭,這消息本來就是過中書省,才傳到皇帝這邊來。

李善長和楊憲自然知道。

而御史臺的兩位御史中丞,在路上也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陛下,臣等知曉,這日本國人猖狂,確實缺乏教訓!‘

他們的國王管教無方,倭寇侵擾我國海岸!

如今國王殺我國使臣,由此可見這上樑不正下樑歪!

臣建議,要給日本國王一個教訓!”

楊憲能感覺到朱元璋心中的憤怒,率先開口順着老朱的話。

他這個提議,正中朱元璋內心深處的想法。

去年張異跟他提起海禁的時候,老朱接受張異的說法,北方戰線的壓力太大。

哪怕去年山西大捷,蒙古人的威脅依然存在。

但他估摸了一下,如果從南邊抽調軍隊,也許可以給那些小日本一點教訓。

“很好,讓朱亮祖回來……”

朱元璋話音剛落,劉伯溫卻站出來:

“陛下,不可……”

劉伯溫在老朱下決定之前,站出來反對。

楊憲看劉基,滿臉不爽。

“劉基,你有什麼話說?”

朱元璋正是怒意上頭之時,劉伯溫打斷了他發泄的想法,滿臉寫着不高興。

劉基低下頭說:

“臣覺得,去伐日本,並不是上上之策!”

“難道,你要讓朕忍下來?”

朱元璋的怒火,已經盤旋在劉基的頭上,只要是他應對不好,恐怕就要發泄出來。

劉基神色不變,說:

“如果陛下只是想出氣,想做個像隋煬帝一般的君主,臣自然不會勸說陛下,只讓陛下快意恩仇!

但陛下說在臣心中,是位知進退,懂得隱忍的英雄,臣纔有這番話!

這日本殺我國使臣,確實大逆不道,可這也是事出有因!

南宋滅亡之後,日本和前元之間,有過兩次血戰!

蒙古人二次出征,皆是遇見風暴而折戟沉沙。

所以,這中原和日本的仇恨,已經延續百年,陛下得了天下,也還來不及彌補兩地之人心!

且對方雖然殺我方使臣,但從前邊回來的人報告,至少楊大人和吳大人暫時沒有性命危險!

這件事未必沒有迴旋的餘地!此爲其一!

其二,就算陛下想要遠征日本,且不說我大明北境的壓力尚未解除!

就是咱們要攻打日本,咱們有水軍嗎?

只靠福建那些水軍,咱們連倭寇都解決不了,如何打到日本去?

咱大明有點家底,但也不多!

不下就算想要報仇,也該徐徐圖之!

北方的蒙古人,纔是我大明的心頭之患!

陛下英雄人物,如何不懂取捨?”

劉基一盆冷水潑下,朱元璋心頭鬱悶的緊。

他倒是很想發火,但正如劉基所言,他終究是個梟雄。

如果意氣用事,派兵去攻打日本,那大明捉襟見肘的軍費,就更加緊張了。

更不用說他大明的水軍,有一部分其實已經被他抽調,成爲平安和沐英的出海班底。

這就算是想要打,也打不成呀。

老朱深吸一口氣,硬生生將這口氣給咽回去。

“陛下,您難道真的要忍下去?臣記得去年,陛下讓人組建玄武軍,這玄武軍難道不能用?”

楊憲見劉基居然說服皇帝,不由氣急敗壞。

他試圖讓朱元璋再改主意,朱元璋卻不再理會他。

“那劉基,你認爲該怎麼辦?”朱元璋問。

“等!”

劉伯溫說:

“既然楊載和吳文華二人沒有被殺,那對方的留着他們,肯定還有機會回來!

我們最好等到他們帶回日本的消息,再製定接下來的策略!”

“李善長,你有什麼要說的?”

一直沒有說話的李善長等皇帝問起,他才低聲說道:

“臣也認爲應該等等,但咱們可以做兩手準備!

陛下既然組建玄武軍,證明陛下對海患也有自己的想法!

臣以爲,咱們可以適當增加一些對玄武軍的投入……

先讓他們在周遭打擊海盜,練練兵!

他日若是征伐日本,咱們大明也不至於毫無準備!”

朱元璋點頭,李善長所想,其實就是他一直在徐徐圖之的事。

既然暫時打不了日本,那隻能如此。

一腔怒火,最後卻化成隱忍,老朱雖然接受這個事實,心裡也堵的難受。

他不想再在這個事情上討論下去。

所以轉身問章溢:

“章溢,你老找朕,可是有什麼事情?”

章溢一直等衆人討論完國事,才噗通跪下:

“陛下,臣是來跟您請辭的……”

他突然來了這麼一出,衆人大驚。

這章溢幹得好好的,爲什麼要辭職?

朱元璋也是這個意思,他問道:

“你這是怎麼回事,朕最近還尋思着將你用起來呢,你就要給朕撂挑子?”

面對皇帝的質問,章溢半天說不出話,此時才勉強說道:

“臣請辭,是因爲家母病重,臣放心不下,所以求陛下準臣回家!”

老朱不喜:

“你母親病重,朕能體諒你的孝心,但你身爲臣子,這朝廷的擔子你也要承擔起來!

若是人人家人病了,都要向朕辭職,朕這天下還要不要了?”

若是換成別人辭職,朱元璋大概還會允了。

章溢與之朱元璋,也算是一個重要的人。

他不僅僅是御史大夫,也是一個懂兵法之人。

去年平定福建,章溢本身就出了不少力。

只是因爲其中一些事,老朱本想讓他去福建,卻又留了下來。

而他留在京城的原因,還與張異有關。

果然章溢聞言,再次祈求:

“陛下,去年龍虎山的小真人告我,我母上今年壽數已盡,三益本不信,直到今年收到家裡的家書,臣才明白道人所言非虛!

家母此病,恐怕過不了這一劫!

臣雖然是陛下的臣子,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臣不想見不到母親最後一面,求陛下成全!”

章溢一說,在場衆人忍不住想起去年那場風波。

龍虎山那位小真人,也是因爲此時嶄露頭角,被人所熟知。

張異預言過章溢的死,也預言過他母親會死!

這些當初被當成笑話去聽的預言,如今再次出現在自己眼前。

老朱氣呀,原來是清心觀那個小混蛋搞的鬼。

他不想放章溢走,自然不會採納張異的意見:

“那個胡言亂語的小道士,朕等下就抓他來打屁股!

你身爲讀書人,孔聖人曰,敬鬼神遠之,你豈能聽風就是雨?

此事朕不同意,你若擔心你母親,朕可以爲你遍尋名醫!

這件事,容後再議!”

見皇帝不許他辭職,章溢的眼神變得恍惚起來。

其他人見他如此模樣,或者幸災樂禍,或者抱有同情。

楊憲就屬於高興的那個,他說道:

“章大人,你莫聽那小子胡言亂語,他還說本相會被皇帝法辦呢,那就是個妖言惑衆的小道士,你若信他,纔是傻子!

本相覺得呀,令堂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

倒是本相覺得皇帝說得對,那小子確實該打!

回頭呀,本相倒是可以讓刑部……”

他剛說完,卻發現有雙眼睛死死盯着他,楊憲轉頭一看,卻發現是皇帝。

他登時冷汗直流,心知自己說錯話,趕緊閉嘴。

李善長,劉伯溫也在勸說章溢。

“章大人要是不放心,可讓一個孩兒先回去伺候着……”

老朱看楊憲失魂落魄的模樣,心頭煩躁。

他本來就被日本殺使臣的事絞得心煩意亂,又遇見章溢這事。

他揮揮手說:

“沒事就都給朕退下去,朕再琢磨琢磨……”

知道皇帝的心思,章溢只能拜下謝恩。

一行人並肩而行,相互走出去。

李善長和楊憲一邊,章溢和劉伯溫屬於浙東派,自然走在一起。

楊憲見劉伯溫還在安慰章溢,卻忍不住諷刺:

“這章溢也是傻子一個,竟然相信道士妖言惑衆,這大概是跟蒙古人當過官,學了蒙古人那套迷信鬼神的傳統!

其實我看呀,陛下就不該用他們兩個,畢竟,這兩個人出身可是不正……”

李善長並不接話,而是笑語晏晏地看着。

楊憲與他的關係十分微妙,在中書省二人面子上尚且過得去。

私底下,他知道此人沒少給自己下套子。

不是交心之人,李善長這個老狐狸自然不會跟着楊憲說下去:

“陛下用人,用人不疑!

劉基和章溢雖然都是當過前朝的官,但如今他們是陛下的臣子,自然就沒必要揪着這些不放!

更何況,爲官不問出身,就如楊大人雖然出身檢校,但也不妨礙現在封相!”

楊憲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比起劉伯溫和章溢有前朝爲官的污點。

他這個情報機構出身的過往,在李善長心中何嘗不是污點?

尤其他跟李文忠共事的過程,雖然也是幫皇帝辦事,但在淮西這批人眼中,楊憲同樣是個搬弄是非的小人。

楊憲訕笑,不敢接話!

一行人,就這樣一前一後,走出宮門。

本來應該各自分開,但有一人,吸引兩位宰相的注意。

“存厚,你怎麼來了?”

一直失魂落魄的章溢,卻是最後一個發現自己的兒子章存厚在宮門口等着自己的。

他這一叫,章存厚登時哭出聲來。

他噗通跪在地上,大哭:

“爹,家裡又來了消息,奶奶……奶奶……走了……”

這一生走了,讓章溢登時兩眼昏花,直向後栽倒。

劉伯溫眼疾手快,總算扶着老友。

“爹!”

“章大人!”

因爲章溢在宮門口昏迷,登時引發了一場小混亂。

劉伯溫向着章存厚喊:

“你還不扶着你爹去找大夫?”

章存厚和僕人這才反應過來,趕緊讓章溢上車。

車馬消失在宮門口。

只留下尚且來不及反應的兩個人。

一陣風吹過,李善長和楊憲風中凌亂。

李善長:……

楊憲:……

二人沉默了半晌,李善長深深看了楊憲一眼,轉身離開。

他一走,楊憲登時腿軟,癱倒在地上。

好在他眼疾手快,扶着宮牆讓自己不要倒下去。

章溢他媽真的死了?

楊憲的臉上,再無一絲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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