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一人修史,報仇我是認真的

子系山中狼,得志便猖狂,德不配其位,轉眼赴黃粱。

這是張異對楊憲的評價,也是因爲這首打油詩,楊憲得了一箇中山狼的名號。

楊憲對那個小道士恨之入骨,也是由這首詞而起。

可是當發現,這首詩有可能變成預言的時候,楊憲的腿肚子,便是不由自主的顫抖。

“只是巧合,只是巧合……”

楊大人自言自語,拼了命的安危自己,最終在家人的攙扶下,上了自己的馬車。

他也沒心情去中書省辦公,徑自回家去了。

回到家,楊憲還回憶着章溢母親的死訊。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這件事着實嚇壞了楊憲,他在家裡來回踱步。

家中心腹問,楊憲將此事說出。

那人聞言,道:

“大人,莫不是那龍虎山的道士,詛咒大人不成?

此事,要麼大人去清心觀求那小道人,服個軟,也許他能放您一條生路?”

楊憲聞言大怒,呵斥家人:

“這小道士預言真假不知,我豈能去找他服軟?

且我若服軟,這朝堂中還有誰能服我?”

“那既然大人求不到龍虎山身上,只能去尋別的高人!

這京城道觀也不全是他龍虎山的,在永壽宮旁邊,也有一座全真觀,大人要不去問問?

若不成,大人也可去天界寺求慧曇法師,以佛法鎮壓邪道!”

楊憲聞言,這也是個道理。

不拘和尚還是道士,能破了那個小子的詛咒纔是正事。

他馬上讓人備轎,直接去天界寺。

“楊大人,想求平安?”

天界寺,慧曇法師聽了楊憲的訴求,陷入沉思。

“對,本相被那龍虎山的小道詛咒,茶不思飯不想,日夜難寐,這妖道兇猛,本相想在天界寺求個平安!”

慧曇法師聞言,卻是猶豫起來。

若是一般人找他祈福求平安,他也就順從了。

可是楊憲身份敏感,這種達官貴人的事情往往不好辦。

尤其是他提到龍虎山這個慧曇一想起來就晦氣的名字,更是心煩。

“傳聞,陛下想讓宋父子選個地方修元史……,這天界寺本是陛下選好的地方!

但最近陛下煩心事多,這件事一直拖了下來!

大師若不嫌本相自作主張,改日本相爲你提一下!”

慧曇聞言,頗爲心動。

大明成立至今,也算過了一年了。

修元史這件事,皇帝一直讓宋濂準備。

但真正的工作開始,這件事一直耽擱下來。

本來傳言皇帝屬意在天界寺來辦這件事,但傳言一直沒有落地。

慧曇以前不急,但現在卻特別上心此事。

原因爲他,雖然此時距離過年也去了一段時日,但永壽宮,也就是現在的朝天宮帶來的影響,依然沒有結束。

過年後,天界寺的香火起碼流失了四成。

身爲天界寺的主持,慧曇從這香火的變化,已經嗅出了一絲危險的味道。

如果單從生存來說,其實天界寺並不靠香火錢生活。

南京第一寺,寺院有大量的田地,這纔是寺院生存的根本。

可是香火,依然是一個寺院的門面。

這就是過年那場佛道之爭,天界寺付出的代價。

慧曇現在很需要一件事,提振天界寺。

沒有什麼比皇帝在天界寺修元史,更能體現天界寺大明第一寺的地位。

宮裡遲遲不下命令,這讓慧曇也頗爲焦急。

既然楊憲主動提起此事,慧曇順水推舟。

“楊大人既然誠心,我佛門雖然沒有破解詛咒的法子,卻走堂皇正道!

楊大人可將這本《顯密圓通成佛心要》拿去,日日誦唸,自有感應!”

“這……”

楊憲可不是什麼佛門中人,對於佛法修行更是興趣缺缺。

慧曇法師看出楊憲的猶豫,道:

“若是大人還有疑慮,貧僧可以給大人引薦一位高道,說起來他也是江西人,卻不是龍虎山門下,相反,此人和全真道頗有淵源,他還修行淨明道等諸多道派的道法,乃是一等一的高人!

如果大人有心,可將他引薦給皇上,或者請他入京!”

楊憲一聽,這靠譜,馬上應下來。

“慧曇大師放心,關於修史的事,本相一定會跟皇帝提及……”

楊憲帶着那本書滿意離開,等慧曇親自從他出門,他的小徒兒不知道從哪鑽出來。

“師父,這可是天大的良機,你怎麼把宰相往別人那裡推?”

慧曇似笑非笑,轉身問:

“你認爲楊憲找到貧僧,是一件好事?”

他的反問,讓小和尚懵了,難道不是好事?

可他不敢問,因爲既然師父反問,那事情肯定跟他想的不一樣。

“你呀,還是太年輕了!

陛下早就決定天界寺成爲修元史之地,但爲何過了年這件事卻不見消息。

貧僧知道,這是陛下對貧僧和龍虎山爭那古戰場的黃土產生了不滿……

陛下不滿,不是因爲貧僧爭。

而是貧僧輸得太慘!”

小和尚不解:

“難道陛下希望師父贏?”

“也不是,咱們天界寺贏或者不贏,在陛下心中並不重要!

不過天界寺是陛下擡起來寺院,如果咱們輸得太慘,他會覺得咱們無能。

很可惜,在過年那場道爭中,咱們天界寺,甚至可以說佛門都輸得很慘!

天下道門,因爲那場封神,起碼漲了一成信衆!

張正常是註定要成爲史書留名的高道,但貧僧,卻要在史書上留下一個污點,成爲他龍虎山的踏腳石!”

想起過年那場暗鬥,小和尚羞愧不已,同時也憤憤不平。

但他就算再想厚着臉皮安慰師父,卻也知道人家當時是真的按着天界寺打。

以藥師換藥王的計劃,隨着“小張呀,你坐下……”那首膾炙人口的唱詞流傳,也是煙消雲散。

師父那點小算計,被人連消帶打,基本毫無還手之力,這說起來,確實丟人。

“所以,貧僧如果再插手楊大人的事,倒不是不可以!

但楊大人和龍虎山斗法,如果輸了!

貧僧在陛下眼中會更加顯得無能!

與其如此,不如將他推薦給那位,那位道兄確實聲名在外,是妥妥的高道!

如果陛下能信他幾分,至少可以分薄他對龍虎山的信任!

如果他們能夠爭鬥起來,咱們坐山觀虎鬥就是,

爲今之計,貧僧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趕緊將修元史的事情落地。

你幫貧僧送個信,宋先生好久也沒來寺裡做客了!”

宋濂是負責幫皇帝修史的主要負責人,且此人跟喜歡結交朋友,跟慧曇也是君子之交!

慧曇終於忍不住,想去找宋濂打聽消息。

而此時,慧曇唸叨的宋夫子,正在皇宮中跟朱元璋彙報。

“陛下,這修元史的準備工作尚未就緒,臣請教陛下……”

朱元璋擺手:

‘史書最重要一點,就是求真!

朕爲君王,就不問詢和干涉修史的具體工作,你只要記得,朕不會給你多少時間!

這朝廷有太多事要處理,沒必要爲蒙古人的事情浪費太多時間!

宋濂,朕最多給你半年時間……’

宋濂聞言,登時臉色大變。

半年時間,未免也太過倉促了。雖然元朝和明朝之間的改朝換代也算順利,大量的典籍遺失不算嚴重。

可修史哪有那麼容易,如果時間太倉促,修出來的東西也不會好看。

身爲史官,能夠主持修元史,宋濂覺得與有榮焉,

如果元史修得不好,那不是打他臉?

只是皇帝的命令他暫時不敢反駁,宋先生只能鬱鬱寡歡出宮。

出了宮,他才知道章溢家出了事,又匆忙往章溢的府邸去。

……

“楊憲去了天界寺?慧曇沒給他出謀劃策?”

等宋濂走後,有一份密奏也送到皇宮。

朱元璋看了一眼,問送件的凌說。

凌說道:

“應該是沒有參與,不過屬下看見慧曇法師給宋先生府上送信……”

“這個慧曇,他是急了!”

朱元璋放下筆,笑起來。

一邊的朱標聞言接話:

“父皇這是不想在天界寺修元史了?”

朱元璋道:

“不在那,還能在哪?

只是朕先晾晾他,殺殺他銳氣再說!”

“不過……”老朱想起另外一件事,他先讓凌說出去,纔對太子朱標說道:

“章溢的事,比較難辦!

現在他母親走了,朕要不要準他丁憂?”

老朱臉上有些愧疚,百善孝爲先,

按照道理,他此時應該准許章溢回去守孝纔是,可是朝廷現在的人手缺失缺乏,這讓他非常爲難。

且,張異那個臭小子,不小心也給他上了一個眼藥。

他前腳才說張異妖言惑衆,後腳章溢的母親就走了。

這一巴掌打得老朱有點難受,也讓他多少顯得有點薄情寡恩。

雖然他知道章溢昏迷之後,第一時間派了太醫過去。

可他能想到,等章溢醒來,肯定是第一時間向他辭官的。

“父皇,百上孝爲先,如果您不許章先生丁憂,恐怕會背上罵名!”

朱標並沒有因爲老朱是親爹而給面子,直接反對朱元璋心中的打算。

“兒臣知道,章先生這種有文武雙全的臣子,確實能給朝廷添加助力,且父親對他已經有所安排!

可這孝行,同樣是大事,就算父皇不準,那章先生沒有心思處理政務,不也一樣?

且,最關鍵的是……”

朱標頓了一下,說:

“張家弟弟去年因爲孔府的事聞名京城,除了中山狼之事,另外一件事,就是預言章大人的死期……”

朱元璋打了一個寒顫。

張異說你發財你不見得會發財,但張異說你倒黴,那大多數還是要倒黴的。

朱元璋明白朱標的意思,如果張異預言成真,章溢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如果老朱給他留下,恐怕也是無用功。

“正好有日子沒見過他了,去見他一見,朕關於日本的事,也想問問他……

那小子在哪?”

朱元璋終於下定決心,去見見張異。

年後,張正常得皇帝恩准,暫時沒去北地,而是回龍虎山整頓正一道教務。

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讓天下道觀推廣簡體字。

將道教接地氣這點,作爲未來正一道和佛門爭奪香火的手段,張異所謂的平臺化和以現世利益勾牽的法子,被老張開始推廣下去。

一本《農政全書》,張異結合古書和添加了許多現代的農業知識分發下去。

成爲道門作爲入世,指導百姓生產的關鍵。

加上龍虎山刊印的一副巨大的糞丹製作圖錄,基本都刻在正一道每一個道觀的牆上。

這種接地氣的傳教方式,迅速收穫了許多民心。

老張也因爲教派改革,聲望水漲船高。

因爲有朝廷暗中的支持,推廣簡體字的事,居然因爲龍虎山這個平臺變得非常順利。

一開始,那些讀書人本來也看順眼道士辦學的事,可張正常將簡體字推廣的內容,基本定格在一切奇技淫巧的事情上後。

大多數人嗤之以鼻之餘,也不再關注這件事。

老朱對這份改革是持歡迎態度的,因爲至少推廣簡體字確實變快了。

張異也完成了一部分他當初的打算,降低文盲率,推廣技術。

至於所謂的聖賢學說,他反而不太關心。

老朱一開始對龍虎山失控的事情,張異也未雨綢繆。

現在正一道的人,三句話不離皇帝,五句話必提玄武。

龍虎山的道士但凡有一點功勞,都往皇帝身上推,這讓老朱就是想警戒,都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老張離開京城,以前的永壽宮,現在的朝天宮主持鄧仲修失了撐腰的人,目前還在努力適應自己的角色,樹立他的權威。

張異也知道這位小鄧師兄年輕,鎮不住場子。

所以他以龍虎山嫡傳的身份,經常留在朝天宮。

但他拒絕了鄧仲修將他請來朝天宮的主意,依然住在清心觀。

所以老朱一時間也摸不準張異此時在哪,得知他在清心觀後,老朱父子的車馬,半個時辰後已經停在清心觀門口。

老孟接替了鄧仲修,成爲看守道觀的人。

“你在做什麼?”

去了後院,朱家父子見張異在書房奮筆疾書。

老朱湊過去一看,臉色微變:

“你在寫元史?”

朱元璋跟見了鬼一樣,雖然知道張異能窺未來,

可見他一人寫元史,也太那個了……

且,他沒事寫元史幹嘛?

朱元璋自己開口詢問,張異見是自己人,嘿嘿一笑:

“當然是報復天界寺那些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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