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老張的暴怒,天師就不能打人?

“你是說,從許存仁家抓到一個小道士?”

應天,楊府。

中書省右相楊憲最近的日子過得特別順。

大概是因爲那個叫劉淵然的道長真有道行,幫他驅邪的原故。

反正從膠州和蘇州那場海防大戰後開始,楊憲走上了他爲官的巔峰。

皇帝給予他的權力,讓他現在在應天府可以爲所欲爲。

就連李善長,對他也有幾分忌憚。

原因無他。

在這場對江南富戶勾連海盜的獵殺中,楊大人的態度變得十分重要。

他的一個傾向,可以導致許多人家破人亡。

就算在朝堂中,他的一本奏疏,也會讓許多人人頭落地。

那些平日跟他不對付的浙東派的御史們,也紛紛閉嘴,人人自危。

劉伯溫在這場風暴下,面對來自相親的請求,他都不得不閉門自保。

海盜一案,聖上雷霆震怒,但凡沿海州府、行省出身的官員,都有可能會被天下的雷霆劈中。

而他楊憲,就是那位引導雷霆的人。

楊憲今日,通過家人收上一筆銀子,那是蘇州府某位士紳託人送上來的買命錢。

在這段日子,能找到給他送錢的門路,都不知道要被扒掉多少層皮。

不過那些老爺們爲了活命,也不顧上許多。

有錢,也有生殺大權。

如果不珍惜這段時日,將事情鬧大,那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楊憲本來以爲自己的日子已經過得夠好了。

可剛纔傳來的消息,還是讓他大喜。

如果說楊憲還有什麼遺憾的話,那就是有個小道士,一直是他心頭之患。

中山狼的名頭,讓他成爲京城的笑柄。

也讓他這個宰相顏面掃地。

他不是沒想過要報復這個小道士,但那傢伙身上似乎有些神異。

兩次嘗試,都讓他吃了大虧,加上陛下隱約的關注,劉基的庇護,楊憲也只能偃旗息鼓,放棄了對張異的報復。

可今時不同往日,浙東派的官員因爲海盜大案的事情不敢冒頭,也正是楊憲打擊報復之時。

收拾一個許存仁,卻能帶出張異,這不是天賜的良機是什麼?

這孩子進了自己的圈套,想出去可沒有那麼容易了。

要是能利用好這次案件,他說不定還能順便把龍虎山也拉下馬。

“走,去刑部衙門看看!”

宰相大人來了興致,帶着自己的屬下,直奔刑部大牢。

刑部牢房。

許存仁、張異、許夫人三人,被差役推進去。

牢房裡的光線昏暗,張異一進去,就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異味。

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味道,夾雜着血腥,人類排泄物的臭味交織在一起的味道,並不好聞。

他環顧四周,除了冰冷,溼潤,看不到其他能讓人提起精神的東西。

牢房裡隱約有聲音傳來,許存仁聽到這些聲音,似乎臉色微變。

那是有人被拷打,被折磨的聲音。

這似乎也預示着自己等人即將面臨的未來。

“是李兄……,沒想到他也進來了……”

許存仁口中的李兄是誰,張異不清楚,但他也知道這段時間因爲前陣子上奏疏爲沿海開脫的官員,不少人已經死在監獄中。

張異隱約感覺,這場風暴,已經在失控的邊緣。

以後這裡會有更多的官員進入其中。

“走!”

官差對許存仁三人還算客氣,徑自將他們押到一處空蕩的牢房,關進去。

許夫人從進來,就低聲哭泣。

許存仁也在嘆息。

張異低下頭,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第一次遭遇真正的殺生之禍,他卻發現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驚恐。

也許是再世爲人,經歷過一次死亡的關係。

他以前在外邊,覺得自己很怕死……

面對這個世界的爲止,他小心翼翼的喝開水,去研究抗生素,去做各種能讓自己活下來的努力。

可如今自己要死了,那種恐懼卻消失了。

“你害怕嗎?”

許存仁注意到張異的異常,詢問道。

張異搖搖頭:

“本來以爲會害怕,但好像也還好……”

許存仁笑:

“以前總覺得你是個得道之人,今日一看好像也如此!

年紀輕輕,能看淡生死,老夫不如你!”

張異好奇:

“先生害怕嗎?”

“怎麼不怕,你莫看我表面鎮定,其實聽着周圍的聲音,我也驚慌!

你聽那慘叫的人,是我一位相知多年的故友,如今再見,卻是身陷囹圄……

若非你師孃在,恐怕老夫不會如此強壯淡定……”

許夫人一個婦道人家,在進入牢房後不久,心力交瘁,終是昏昏沉沉。

許存仁能說上話的,也就眼前的張異。

“我若死,並無遺憾,只是覺得連累了我夫人!

不過老夫更爲愧疚的,是害了你,畢竟我還有孩兒在,這人生也走得差不多了……

你卻是人生大好……”

張異搖搖頭:

“先生莫把所有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推,這命運皆有定數,就如小道來到這個世界,成爲天師嫡傳!

有時學生也迷茫,我來這世界走一遭是爲了什麼?

只是細細想來,貧道做過一些事,也留下一些東西……

如果老天爺真要收走貧道的命,這一趟旅行,貧道總歸也是不虧的!”

張異笑笑:

“更何況,這刑部大牢又不是什麼阿鼻地獄,問心無愧,還能出不去?”

“你們,就是出不去……”

許存仁尚未接話,從外邊走進來的楊憲,率先搶答。

許存仁和張異擡起頭,正好看到大明右相囂張的嘴臉。

楊憲此時,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他並不曾將目光落在許存仁身上,而是在張異身上打轉。

不過,他很快失望了,張異表情上,看不出任何害怕。

反而是見到他的瞬間,對方恢復了風輕雲淡,竟然有幾分仙家氣息。

他的這種態度,讓楊憲十分不爽。

不過他也不能直接動私刑,而是轉向許存仁:

“許大人好手段,平日看你甘守清貧,卻沒想到還養着海盜,日進斗金!

這清名許大人要,銀子許大人也不少收!

本相和大人同僚一場,也有過交往,在此本相勸大人一句,老實交代你的罪過,也好求得陛下寬宏大量……

若是大人覺得能逃過陛下聖裁,儘管狡辯,只是這刑部大牢裡,可不是隻會關押犯人!

許大人身子骨弱,怕是受不了刑罰!

就算你受得住,許夫人卻未必!”

楊憲話音剛落,許存仁臉色大變:

“楊憲,你若構陷老夫也就罷了,竟然還禍及家人?”

楊憲笑:

“許大人可莫污衊本相,本相只是督查刑部辦案,

你夫人在後院接了人家的銀子,這可是有明明白白的罪證!

那送銀子的人都招了,你家裡的銀子也找出來了。

人證物證俱在,有你狡辯的份?”

許夫人在他們的爭論中,早就醒來。

聽楊憲胡言,她辯駁:

“老爺,我沒有收過銀子,我絕對沒有……”

許存仁遍體生寒。從楊憲口述的情況來看,他如何不明白對方的居心。

這是楊憲赤裸裸的打壓浙東派官員,也是公然的栽樁嫁禍。

可是就算楊憲當面說出來,又如何?

“我要見皇上……”

許存仁瞬間明白,他這個地方找不到公道,而且看對方的架勢,已經不僅僅是要他一個人死。

如果勾結海盜的事情落實下來,就不是一個許存仁有事。

他在外地的兒子,也要遭殃。

楊憲做這件事,是衝着許家抄家滅門去的。

“許大人,本相和刑部就是奉皇上之命捉拿勾結海盜的富戶和他們的朝中同黨!

您想見皇上,先過了刑部這關再說!

我勸您最好老實配合,你在朝中是否還有同黨?有沒有人庇護你們?

你若老實交代,說不定還有脫身的機會!

若不行,這刑部有刑部的規矩,你可未必受得了這些刑罰……”

事已至此,許存仁也明白自己凶多吉少。

他怒視楊憲,道:

“楊憲,莫以爲本官像你一般小人,你爲陛下分憂是假,想要打壓異己,陷害忠良是真。

老夫不會如你願,你要上刑自上,老夫受着!

真當老夫是你這等出身卑賤,暗中行苟且之事的小人?

老夫早就看你不起,莫以爲你批了宰相的官服,就當自己是人了?”

“你……”

許存仁撕破臉,指着楊憲大罵,楊憲登時面紅耳赤。

他起來的重要原因,是跟李文忠共事過程中對李文忠的監視得了朱元璋的歡心。

檢校的出身,讓他獲得皇帝的信任,但也被文官看不起。

李文忠一事,也讓他跟淮西一脈的官員離心離德。

所以他才和劉基一脈走得近。

如今許存仁也揭他瘡疤,他登時惱羞成怒。

“好,好,好……,那我就不勸許先生了,你好好在刑部大牢裡受審……”

“慢着!”

楊憲的威脅被許存仁打斷,他指着張異道:

“這孩子是無辜的,你不該將他牽連進來,此子陛下也有關注,更是龍虎山嫡傳!

他不可能和你口中的海盜有勾連……”

楊憲惱怒之時,如何肯順從對方的心意。

更何況,他此時正是爲張異而來。

楊憲冷笑道:

“這可不行,我聽下邊的人說,這沿海正一道道觀,也有道人和海盜互通有無,安知這龍虎山沒有和海盜有勾連?

我看哪,這孩子和你走得近,也許還有別的目的……

都留下,好好審查一番!”

許存仁大罵:

“楊憲你個狗賊,那孔府世子孔訥還是老夫的弟子,你難道也要將他打成海盜同黨?

構陷忠良,你不爲人……”

鄧仲修向前一步,指着楊憲罵道: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這首詩,算是楊憲心中最大的心病,他聞言惱羞成怒,上前給了鄧仲修一巴掌。

啪!

巴掌落在許存仁臉上,他一個老者,登時被打得倒在地上。

楊憲還氣不過,舉起腿朝着許存仁踢過去,許存仁悶哼,受了他的攻擊。

他還不甘心,繼續踢。

張異嘆了一口氣,這事他是無法冷眼旁觀了。

不過自己怎麼救人,那也要講究。

在許夫人和刑部的人都愣住的時候,張異突然哭出聲來。

他大喊一聲:“老師……”

整個人撞過去。

他個子小,身如鬥牛直衝而去,卻剛好撞了個球。

啊!

楊憲只覺得下體劇痛,倒在地上翻滾。

刑部的衙役和官員都傻眼了,這是什麼情況?

“拿下他……”

楊憲指着張異,臉都扭曲了。

張異回頭,道:

“這刑部大牢,你們莫以爲沒有陛下的檢校?”

這句話似乎有種莫名的威懾力,讓楊憲這個老檢校和刑部大牢的人莫名驚恐。

“先將他們關起來……”

楊憲恨不得殺了張異,卻知道自己在這裡指揮不合適。

張異和許存仁等人再次被關起來。

張異看到他們真被嚇住了,微微鬆了一口氣。

他倒是希望這刑部大牢裡真有檢校,但應該不大可能。

檢校的監視範圍主要還是那些高官,老朱一朝無論是檢校還是錦衣衛都不至於到氾濫的地步。

“連累你了……”

許存仁緩口氣,輕聲說道。

張異搖搖頭,這一關是過了,不過後邊,估計就難受了。

……

楊憲捂着褲襠,一瘸一拐出門。

趕出來,又和趕到刑部大牢的老張撞上。

“楊大人!”

“張真人!”

二人狹路相逢,老張見到楊憲,倒頭就拜:

“原來是楊相,老道聽說吾兒被刑部的人帶到刑部,不知道其中是否有誤會?”

楊憲聞言,沒個好臉色道:

“張正常,你教的好兒子,他涉嫌勾結海盜,正在調查……”

老張聞言,臉色登時煞白。

張異警告過這朝堂的風雨會傷到人,可他沒想到這麼快就落在自己身上。

事到臨頭,張正常才發現自己這個天師的名頭跟官員比起來,實在差太遠。

他問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楊憲沒有理他,正要走。

老張噗通,攔在楊憲面前:

“楊大人,這裡一定有什麼誤會,我孩兒不過八歲呀!”

“八歲就敢襲擊本相,張正常,你養了個好兒子!”

楊憲剛纔被張異嚇了一嚇,這時候終於回過神,將氣灑在老張身上。

老張徹底傻眼了,這孩子還太猛了,還敢襲擊朝廷命官?

不行,必須救人……

他也顧不得自己的顏面,跪在楊憲面前:

“子不教父之過,老道在這裡給楊大人道歉!”

楊憲聞言冷笑,低下頭,在張正常耳邊說:

“你還是給你兒子收屍吧,他走不過今晚……”

他本意只是嚇唬老張,但話音落在張正常耳中,卻如晴天霹靂。

見證楊憲得意地嘴臉,老張熱血上腦。

他從衣袖上把楊憲拉下來,一拳打上去。

周圍人的人都傻眼了。

這張真人,也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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