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我心裡的魔,那是真的

老孟死了?

張異在聽到這件事的時候,都感覺不可置信。

人不過分開一會,怎麼就沒了?

“是這樣的……”

那佃戶語無倫次的解釋,讓張異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

其實問題還是出在李氏身上,紅顏薄命……

老孟和李氏夫婦二人,本在田間忙碌,夫妻二人夫唱婦隨,正是歲月靜好之時。

卻不曾想,有一羣公子哥似乎是踏青而過。往返回城的的路途中,卻見着李氏。

其中一人跳下馬車,就是調戲李氏。

老孟氣不過,卻與他發生衝突。

後來,車上下來另外幾個貴人,不由分說,那人對着老孟就是暴打。

若是如此就罷了,他還沒打過老孟。

這後來,變成了一場單方面的羣毆,那最初動手的公子,還讓人擄人?

這種前世只在電視劇中見過的橋段,卻發生在自己眼前,張異隱約有種不真實感。

他被夢瑤的哭聲驚醒。

再看周圍,老陌已經默默去準備驢車。

“走,去現場!”

“等等,我們家的人也能幫忙!”

徐家丫頭攔住張異,表情嚴肅而認真。

“拜託你請你家人,攔在城門,看他們進不進城?”

“好!”

別人都慌成一團的時候,張異和徐家丫頭反而是最冷靜的兩個人。

現在有兩件事要處理,一是去見見老孟,二是要找到李氏。

徐家姐弟前來,府裡也有親兵跟隨。

徐家丫頭說一聲,馬上有人前往城門。

張異抱起來還在哭的夢瑤,上了驢車,飛速朝着出事的地方去。

孟瑤哭,張異只能將他抱在懷裡,卻不曾安慰她什麼。

不多時,下了車。

田埂邊上,一人,一席,一具屍體。

“小地主老爺!”

守在老孟旁邊的,是張毅最早的那批佃戶,他們大多數跟張異相熟,等張異跳下驢車,登時跪下去。

“爹”

孟瑤看着眼前,那個草蓆蓋着的“人”,想要跑過去,卻被老陌拉住。

張異有些失神,他緩緩走到那草蓆邊上,揭開一角。

是那個自己熟悉的人,老孟憨厚中帶着一絲精明的眼睛,變成張異不再熟悉的模樣。

驚恐,憤怒,不甘和死不瞑目。

他的身體上,還帶着許多生前留下的傷痕,張異很平靜……

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如此平靜。

手撫過,對方閉上眼睛。

張異站起來,手裡似乎感染了老孟生前的怒火。

“太上在上,喜樂平安……”

張異口中自然而然,誦出一篇經文,這經文其實是他自己所造的僞經,卻彷彿能安撫他此時混亂的心靈。

“爹……”

夢瑤掙脫老陌的手,跑過來,跪在草蓆邊哭着,張異沒有理他,只是站起來,走到老陌身邊。

“真人……“

“老陌,你有你自己的路子吧?”

張異突然詢問老陌,讓老陌一愣。

他擡起頭,用一種老陌平時不曾見過的眼神,平靜地看着他。

老陌是黃叔叔介紹到他身邊的,但兩個人的關係很怪。

他不如鄧仲修一般是跟自己是親密的師兄弟,也不曾真正表示跟着自己。

甚至在道觀已經沒了鄧仲修,老陌也沒有主動融入清心觀。

他是張異身邊親近的護衛,卻又有着自己的秘密。

張異不曾想過去探查這層秘密,後世爲人的處事原則,他能很好的管控自己的好奇心。

但他也知道,老陌有時候會跟他請假幾天,那就是去處理他自己的事。

老陌動了動嘴脣,終究沒有狡辯,而是靜靜地回了一個嗯字。

“先把人找回來再說,先知道是誰再說。

我會帶着老孟的遺體回去,爲他準備後事!

至少,我們要知道對方是誰?”

老陌聞言點頭,他把驢車留給張異,徑自走了。

張異轉身,讓佃戶們找了車,帶着老孟的屍體回清心觀。

孟瑤哭累了,躺在張異懷裡。

張異此時,纔有心思安靜下來,思索下邊的問題。

他突然,重重的嘆息一聲。

他好不容易適應這個時代,但妹妹會有更多的意外出來提醒他,這是時代的底線,比他想象得更低。

他回到道觀,佃戶們手忙腳亂,找來上好的棺材和幫張異設好靈堂。

張異等來了他想要的答案。

“常茂,徐仲文?”

張異聽到常茂的名字,還恍惚了一下,因爲他很久沒有跟常茂這個敗家子有過交集。

而另外一個姓胡的,張異隱約有些耳熟。

“是中書省參知政事胡惟庸的孩兒。”

“是他呀!”

張異若有所思,那個在史書上坑爹的路人甲,原來也有名字。

張異問:

“人在哪?”

“被信國公府的人,堵在城門口。”

“走!”

他沒有猶豫,交代了留守的佃戶幾句,轉身就走。

此時,天色已經逐漸暗下來。

這距離宵禁,也沒有多少時間了,城外的官道上,卻有兩羣人起了衝突。

“你信國公府是不是欺負我們常府沒有爵位,徐家妹妹,別欺人太甚!”

“徐國公也是我們自己人,妹妹何苦爲了一個賤婢爲難我等?”

常茂的臉色不太好看,他眼前攔路的人,正是信國公府的親兵。

常家和徐家的關係還可以,雖然藍氏對徐達有些意見,但兩家的家長關係還不錯。

徐家丫頭聽着常茂的話說:

“常家哥哥,你把人放了我就放你走,你當衆強搶民女,打死人家的丈夫,你就不怕皇帝伯伯打死你嗎?”

徐家丫頭提起皇帝,常茂一張臉登時通紅。他可以不怕他爹,但他真的怕皇帝。

“常少爺,您是什麼身份,那賤人是什麼身份?

您父親在前線殺敵,爲國捐軀,您在路邊打殺個百姓算什麼?

這事咱們已經做了,可若是什麼好處都沒撈到,您豈不是白吃虧了?”

那胡公子子在常茂耳邊提示到。

常茂本來就是個渾人,無法無天。

他聽說之後,更是有了底氣。

“丫頭,你讓我過去,別擋路,你再攔着,我們可就闖過去了。”

徐妙雲心裡暗自焦急,陪着她姐弟二人來的親兵其實只有三兩個人,其中一人已經回去報信了。

就剩下這麼兩個人在。

雖然這些人是兵,可常茂身邊的家丁僕人,可有十幾人。

這些人雖然沒有兵的身份,那只是因爲常遇春如今並未封侯,他們許多人,也是軍伍出身。

真要打起來,誰打得過誰還說不定。

兩邊的局勢一觸即發。

此時,張異和老陌悠悠走來。

常茂見到張異,臉色變得更加不好。

張異看着常茂,又看着他們身後的車廂,似乎明白了什麼?

他跳下車,走過去,老陌手裡握着武器,亦步亦趨地跟着。

徐家丫頭的表情十分擔心,因爲張異的神態很奇怪。

她雖然也同情夢瑤和李氏的關係,但身爲國公府的人,徐家丫頭也明白此事應該以什麼方式解決。

在她眼裡,張異也是個知進退的人,可是,張異偏偏用最愚蠢的方式,去接近那個車廂。

“你幹什麼,你是誰?”

常茂認得張異,不等於其他人也認識他。

有個胡府的奴僕衝過來,就要給張異一巴掌,老陌其實一直很猶豫要不要動手,但見到有人動張異,他已經決定動手了。

只是,張異的動作比他更快。

沒人會在意一個八歲的孩子,但他卻輕輕將一把刀,捅在對方的身上。

那人無聲無息倒在地上,鮮血流淌一地。

“動手……”

徐家丫頭神色大變,趕緊指揮身邊兩個親兵動手。

與此同時,常胡二家的的人也反應過來。

一個僕人無聲無息死在自己面前,連眼睛都不曾閉上。

胡公子嚇得連連退了好幾步,常茂也是臉色煞白。

旋即他們回過神,大喊:

“殺了他……”

那十幾個僕人撲向張異,張異冷笑,手裡已經攥着另外一把武器。

只是此時,信國公府的親兵過來。

徐家姐弟也大喊:

“常茂,給我信國公府一個面子!”

“徐家丫頭,是你不給我常府面子!”

局面一下子朝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那些僕人朝着馬車衝過去。

老陌的刀,化成一道寒光,掠過那些人。

旋即,現場傳出慘叫聲。

夜色漸黑。

鮮血飛濺。

常茂和胡公子何曾見過如此場景?

老陌兇狠,他們一時間也慌了。

這些僕人有些人上過戰場,有些沒上過。

可就算是上過戰場的人,他們手裡也沒有趁手的兵器。

如果老陌願意,他可以將這些人全部殺了,不過他畢竟是檢校,對方也不是普通人,這件事他不敢下殺手。

好在老陌不用爲難多久,遠處即將關閉的城牆,突然衝出一隊兵馬。

“是兵馬司……不對……”

老陌在領頭的隊伍裡看到了一個自己的熟人,頓時放下心來。

“是誰,在城外鬧事?”

“大人,救命,我是常府長子常茂,有歹人行兇……”

“家父中書省參知政事胡惟庸,大人,這裡有人行刺我家裡僕人,請大人抓人……”

常茂和胡公子惡人先告狀,大聲喊起來。

領頭的兵馬司指揮朝着遠處一看,卻看見一個七八歲的孩兒,從馬車裡出來。

他是一個小道士,身上的道袍卻染着血,看着頗爲滲人。

而他身邊,一箇中年漢子,手裡也帶着兇器。

那領頭之人心頭一凜,正要抓人。

張異抱拳,面無表情:

“大人,本人乃是龍虎山張家嫡傳張異,在此狀告常茂、胡惟庸之子當衆強搶民女,且殺人親夫!

人是我的佃戶,請大人定奪!”

他話音一落,爲首的人登時臉色大變。

常遇春的兒子,胡惟庸的宰相,還有龍虎山的道士,這些人看起來,哪邊都不是好惹的。

這件事也遠不是自己能夠定奪。

這件事最好還是往上報,他盤算了一下,張異似乎比起常府公子,中書省大員的兒子還不夠看。

他指着對方說:

“先拿起來,再做定奪!”

對方話音一落,徐家丫頭道:

“信國公府長子徐允恭,長女徐妙雲,爲小道長作證!”

徐家姐弟二人站出來,兵馬司的人登時臉色大變,他們還以爲小道士好拿捏,可卻不曾發現,對方背後也站着一尊大佛。

信國公府,常府,胡府。

哪個是他們惹得起的?

“咳咳!”

此時,一個人從人羣裡走出來,說:

“此時天色已經晚了,這件事不如明天,報給御史臺,大理寺和宮裡?”

宵禁後,不是重要的事,基本告不到宮裡。

常家公子和胡家公子打殺人這種小事,換成平時更不會驚擾皇帝。

只是這件事牽扯常遇春和徐達兩個當朝大將,兵馬司根本壓不住。

他們看着場面混亂,一時間也亂了手腳。

“走吧!”

張異卻是首先打破平靜的人,他讓老陌駕車,直接就要騎着胡家的馬車離開。

常茂和胡公子臉色都青了。

他殺人,還要奪車?

胡家公子就要嚷嚷,卻和張異的眼神對上,這孩子一片平靜地目光,卻讓他透骨寒。

二人不說話,卻由着老陌駕車離開。

“你們留下一人,配合兵馬司作證……

我和弟弟在清心觀過夜去!”

徐家丫頭囑咐家裡親兵,追着張異過去了。

這場鬧劇才告一段落,不過徐家丫頭有些擔心,這洶涌的暗流,似乎纔開始涌起。

張異很重要!

這件事,一定會驚動皇帝。

車馬回到清心觀,道觀內隱約傳來夢瑤的哭聲。

徐家丫頭將昏迷甦醒的李氏扶進去,娘倆痛哭。

張異始終平靜,幫着處理,操持老孟的後事,他忙碌半晚,才逐漸平靜下來。

“你對這件事怎麼看?”

張異一個人坐在藥園子的的田埂上,擡頭看着星星。

他身上淡淡的疏離感,讓人不敢靠近,猶豫了一會,徐家丫頭一屁股坐在他身邊。

“你在想什麼?”

“想着如何讓他們付出代價……”

張異隨口回答徐家丫頭的問題,徐妙雲沉默了一會說:

“你知道的,很難……雖然我也恨不得殺了那兩個人渣,但陛下心裡有自己的尺度,孟叔的影響力,比不過……”

徐家丫頭說到一半閉嘴了,張異卻明白她的意思。

在這個時代,哪怕對方有錯,老孟的命太不值錢了……

張異比徐家丫頭更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纔會鬱悶,纔會發泄……

別人會把他當成仙神,他卻知道自己不是。

權衡利弊,他比任何人都懂,若想肆意恩仇,他手中那把槍可以讓他殺死任何想殺的人。

可是他背後也有家人,他背後有着龍虎山上下百口人……

張異突然笑起來:

“你知道我爹爲什麼討厭我嗎?”

徐家丫頭不明白他爲什麼會莫名其妙地詢問這個問題,她隱約聽過:

“據說,因爲張真人起卦,說你身上有魔性……”

“他說的是真的!”

張異淡淡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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