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我降心魔,與你何干

老張曾經很討厭自己,說討厭也許不恰當,是他很警戒自己。

自己出生那日,烏雲百里。

他起一卦,兇!

所以他一直說,張異身上有一股魔性,是個無法無天之人。

張異雖然對老張的手段嗤之以鼻,心頭卻承認他一個觀點,自己的心裡,卻是藏着許多的不甘。

這些不甘心,也許來自於穿越本身,也許來自於前世太多的意難平。

張異的性子偏激,只是被他藏得很好,輕易不得發現。

這就是他心中的【魔】,孃親和兄弟的溫暖讓他不至於太過漠視這個世界,來到京城後,也有許多人的出現,讓他覺得自己可以做什麼?

他不奢求能改變這個世界,但他曾有一段時間覺得,自己能改變身邊人。

只是,世界總會以各種意外告訴他,他其實什麼都改變不了。

“呼……”

張異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心中的鬱結彷彿消散在夜空中。

徐家丫頭只是默默地陪在他身邊,身爲一個七歲的孩子,她雖然早熟,卻也沒到能理解一個成年人的程度。

張異也沒有理會她,只是看着黑暗,眼睛裡的光明滅不定。

三更天……

外邊的打更聲傳來,張異似乎已經做下某種決定。

他回頭,卻發現虛假丫頭已經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他莞爾一笑,第一次對這個丫頭報以善意。

張異很想將她公主抱,但發現自己氣力小不行之後,就將她背起來,往自己的房間去。

小道觀裡,少人有在這過夜,他的房間裡早就睡着另外一個人,徐允恭。

這位未來的小國公,此時有輕微的鼾聲,顯然昨晚的事情,他也累得不輕。

將姐弟倆放在自己平時睡覺的牀上,張異轉身出了門。

只是,他一走,徐家丫頭也紅着臉驚醒過來。

此時,另外一邊,李氏也醒來了。

她眼中,已經沒有了光。

這是張異再見李氏之後的第一感覺。

“嬸嬸!”

“老爺!”

張異雖然小,但他在的時候,李氏總有一種她是成人的錯覺。

“我已讓人去你家那邊佈置,明天會帶着棺槨回去……

老孟叔的事,你也節哀,莫因爲傷悲傷了肚子裡的孩子。”

他說完,李氏開始抽泣。

“我知道,你一定會怪自己,別人也會將自己的無能歸咎在伱身上,未來會很苦……但貧道卻可以爲你們母女遮風避雨。

這清心觀的大門,也永遠會爲你而開!

至於老孟叔的死……”

張異平靜地說:

“我心裡有顧慮,但您相信我,就活着看下去,會有一日,那兩個人會用他們的命,來祭奠老孟叔今日的冤屈。”

李氏嚇了一大跳,哪怕她心裡委屈,也知道這事非同小可。

她非老孟那種不讀書之人,昨日犯事的兩個人的身份,她也從別人那裡知道一些。

一個將軍之子,一個大官之後。

張異哪怕有龍虎山的背景,卻如何能去招惹那種人?

“小地主老爺……你有這心我就知足了,你莫因爲我們的事,誤了自己的前程。還有……您背後,是龍虎山呢……”

張異灑然一笑,卻沒有回答,而是走到棺材的另一邊,卻看着哭累的夢瑤。

他轉身,走出去,卻發現徐家丫頭鬼鬼祟祟想要離開。

被發現後,徐妙雲乾脆回頭,對視張異。

“你別衝動!”

“貧道不會衝動,雖然同情孟叔,但貧道卻不會將自己和龍虎山陷進去。”

“可是,不管什麼時候,這都太危險了……”

“小屁孩懂什麼?”

張異瞪了徐家丫頭一眼:

“我自降魔,與人何干?

貧道勸你不要多管閒事。”

“你……”

徐家丫頭被氣得半死,要不是此世只有他一人能理解自己心中的想法,自己何必關心他?

“不過,謝謝!”

張異又朝着他,鄭重其事一拜。

“你昨晚殺了人,你還是留着心思保自己平安吧,我讓人帶弟弟走了,我留下來,等孃親那邊回覆……

這件事很麻煩,你昨晚不該殺人……”

如果不殺人,自己就是苦主,大概能在訴訟中佔據有利地位。

可如果殺了人,就給對方反擊的機會。

張異心中也明白這個道理,可人非草木,誰能永遠理智?

他點點頭,心頭已經盤算着,該如何脫身。

“必要的時候,也許可以見見宮裡那位了……”

張異自言自語,想起牢裡對父親的承諾,他似乎平靜下來。

他是平靜了,可因爲此事產生的風暴,卻遠比他想象中嚴重。

宮裡。

離青陌跪在朱元璋父子二人前,一點點說着昨晚的事。

老朱的臉上,已經佈滿烏雲。

他想着老孟那個人,那個憨厚的,永遠帶着和善笑容的男人,他其實有印象,那就是在華夏大地上如他的父母一般,讓人親近的老百姓的模樣。

“朕還記得,前陣子朕還勸他拿個度牒,乾脆當個道士算了,如果他答應的話,就算張異弄不到,朕也會給他一個!

如果他當了道士的話,大概就不會有今日之事!”

對於老孟的死,老朱談不上有多悲傷,卻也感慨。

只是,一種名爲怒火的情緒,已經逐漸瀰漫心頭。

他可以不同情老孟這個人,卻能感同身受另外一件事,他的父母,也是這種權勢下的犧牲品……

“強搶民女,還打死別人的丈夫?

那李氏的過往朕也看過你們的調查,這是個苦命之人,卻也是災禍之源。

來人吶,去常府和胡府,給朕拿人!”

朱元璋一聲令下,外邊的高見賢轉身就走。

檢校的改制並沒有正式開始,但皇帝逐漸,也給了他們許多權力。

朱元璋等人走後,才問老陌:

“那小子昨天殺了人?”

老陌點頭,他不太擅長言辭,只是將昨天的事情說了一遍。

“殺人不難,可難在能一擊斃命,讓人連反抗都沒有,這就很難了,朕也許都做不到……

這小子有潛力,如果放在十幾年前,將他丟在軍中,他也能殺出頭來!

哼,還有什麼是這小子不能做的?

盡給朕找麻煩!”

朱元璋雖然對張異罵罵咧咧,但關愛之意誰都能看得見。

“總得打殺些人,給那小子泄憤呀!

若他真的發起瘋來,朕也不好給他兜底……”

朱元璋一想起這件莫名其妙的事,心煩意亂之下,讓離青陌出去。

朱標臉上同樣帶着憤怒,但憤怒之餘,他也有些尷尬。

常茂,是他的小舅子……

人皆有立場,常茂若是換了個身份,朱標支持打死他。

可是,眼下……

“這件事,不能讓三司來審,那是扯皮之事。”

朱元璋望向宮外,眼睛明滅不定。

應天府,一個小小的百姓之死,卻引發了巨大的風暴。

高見賢,凌說,這二人第一次帶着檢校光明正大的出現在衆人面前,而且是去高官府邸拿人。

胡府,常府。

胡惟庸看着跪在地上,卻一臉無所謂的兒子,氣得捂着心臟。

他指着眼前的兒子,手都是顫抖的。

“你這逆子,上次我如何警告你來着?”

胡仲文滿臉不在乎:

“爹,就是一個百姓而已,您用得着這樣,更何況,這次還是跟常府的人在一起,有事也是他先頂着……”

胡惟庸氣得差點翻白眼:

“你是什麼身份,常茂是什麼身份?

這件事若是陛下計較起來,常茂可以活命,你卻是屬於被犧牲那個,你懂嗎?

常遇春是誰,那是陛下的心腹,也是帝國的柱石,你爹我,不過是中書省一個小小的參知政事,你也配跟人家相提並論?”

胡仲文聞言,纔有了一絲慌張之色。

他無法無天的底氣,全部是來自於當官的老子。

“老爺,也不是多嚴重的事,咱們去大理寺和刑部走動走動,大概也……”

“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麼,御史臺,大理寺和刑部,哪個是在咱們手裡?

楊憲和李相交惡,若是讓他們落在大理寺和刑部,還有他們的活路。

死個小老百姓沒事,可你知道這件事徐府也有參與?

人家可不是什麼沒有背景的人,這事弄不好,老夫都要丟官……”

他話音還未落,外邊的喧鬧聲打破了平靜。

一羣穿着宮裡侍衛服飾的人,從外邊走進來。

不是大理寺,也不是刑部,是宮裡。

胡惟庸看到這種情景,腿腳發軟。

“陛下讓我等來拿人……”

高見賢丟給胡惟庸一句話,鐐銬朝着胡仲文拷上就走。

昨日涉案的僕人,一個也沒放過。

胡惟庸臉上瞬間沒有了血色,宮裡親自來拿人?

想到那位陛下的狠辣,他瞬間沒有血色。

“老爺,這可是咱們家的獨苗呀……”

胡夫人的哭聲,驚醒了他,他咬牙,找李善長去了。

另一邊。

常府。

凌說帶着檢校衝入。

“你們客氣一點,這可是常府……”

“奉皇帝令,拿的就是常府中人……”

檢校不分青紅皁白,拿上常茂和犯事僕人就走。

藍氏,常家姑娘,此時才發現原來常茂竟然惹下這麼大的事?

“去宮裡,去宮裡求情……”

四五更天,百姓們已經開始一天的勞作,官員們也準備上朝。

可他們意外的發現,今天的應天府似乎格外熱鬧。

檢校上常府,胡府拿人的消息,登時不脛而走。

常家和胡家兩位紈絝打死人,搶民女……

卻被皇帝親自拿人。

無論是官員還是百姓,都被這消息震驚。

那些上朝的官員,也不禁讓僕人加快腳步,往宮裡去。

這注定是一個不平凡的早朝。

李善長也這麼覺得。

胡惟庸很及時,攔住了他前往宮中的轎子,二人乾脆找了一輛馬車同乘。

“老夫說過,陛下和其他皇帝不一樣……你那兒子會給你惹禍的!”

李善長聽着胡惟庸的求情,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你有大才,乃是能封侯拜相的人選,可若是太過溺愛孩兒,恐怕會遭大禍!”

“求李先生指條明路!”

胡惟庸趕緊求李善長庇護,李善長沉吟,道:

“陛下和別人不同,你莫爲你家兒子求饒,求饒他必死,你若上來先往死裡收拾他,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胡惟庸聞言,臉上再無一絲血色,

他忍不住說:

“不過是一個下賤的百姓呀!”

李善長冷冷看着,道:

“你別忘了,陛下十幾年前,也不過是個下賤的百姓……

就不說愛民如子那套虛僞的說辭,就說陛下的性子,他最忌憚的是臣子以權謀私,也忌憚家人仗勢欺人。

這不是因爲他愛民,也是因爲他忌憚臣子濫用權柄。

臣子之權,來自於君,咱們陛下對於臣下掌權的忌憚,前陣子的僧道納稅一案,你還沒看出來?”

胡惟庸聞言,若有所思,他也是狠厲之人,馬上點頭同意了李善長的做法。

皇宮,奉天殿。

今天的早朝氛圍有些怪異。

而導致的原因,卻僅僅是因爲京中某位權貴的孩子打死了一個百姓。

這件事無論怎麼看,都不該上升到在皇帝這裡解決的程度。

欺男霸女,打殺百姓雖然犯法,可在這些人心中實在不算嚴重。

如果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這件事牽扯到的人有些多。

信國公府,常府、胡府。

這些勢力,沒有一個是好對付的。

百官隱約看見,許久不曾露面的皇后娘娘,竟然也在開朝之前,去奉天殿的偏殿等待。

這場即將來臨的風暴,有人幸災樂禍,有人眉頭緊鎖。

卻都在等待它的來臨。

朱元璋上了朝,卻沒有直接處理這件事,而是當做沒發生過一般,繼續等待百官啓奏。

大傢伙強忍吃瓜的衝動,開始處理國事。

等到將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老朱的節奏也慢下來。

風雨欲來。

所有人都緊張地等待着劇情的開場。

此時,太監報:

“檢校統領高見賢,求見皇帝……”

檢校,是個見不得光的部分,雖然百官都知道他們的存在,卻很少有人去跟這些人打交道。

皇帝最近用得上檢校的時候似乎越來越多了。

這並不是個好消息。

百官之首的李善長,露出擔憂之色。

“陛下,查清楚了,是常將軍之子常茂和胡惟庸之子胡仲文見百姓妻子美貌,強搶民女,並打死人家丈夫。

那被打死的苦主,乃是龍虎山清心觀張異的佃戶……”

案子並不難查,高見賢三言兩語就交代清楚。

“人都招了?”

“招了!”

高見賢回答皇帝的問題,無論是胡仲文還是常茂,都不是什麼硬骨頭,用點刑就招供了。

朱元璋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淡淡道:

“那都拖出去,杖斃!”

“皇上……”

百官聞言,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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