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北方有佳人,從朱樉拒婚開始

應天府沒有了張異,並不曾掀起絲毫的波瀾。

許存仁依然在國子監教書育人,口中卻唸叨着退休的事。

孔訥認真讀書,並拜了許存仁,宋濂爲老師,孔家五十七世孫,有先祖一遺風的評價,流傳京城。

徐府一如既往的低調,不過信國公府的牌匾已經不在。

“洪武三年,大明軍隊兵分二路,一路由徵虜大將軍徐達帶領,出潼關,取擴廓帖木兒,另一路由左副將軍李文忠帶領,深入沙漠,追殺元順帝。

大明戰無不勝,各自定下戰果。

徹底爲大明穩固北疆,立下汗馬功勞。

羣臣班師回朝。

皇帝大喜,封功臣。

六公,二十八侯,二伯。

大批跟着皇帝的老臣子,封侯拜相。

只是和常人預料不同,皇帝並沒有隨前朝,封異姓王。

除了三年四月,諸位皇子封王之外,其餘功臣,以國公爲最高!

這信國公的徐府,也成了魏國公府!

所謂有人歡喜有人愁,

咱們今天不講那失意的誠意伯,也不講那流落應天的亡國郡主,

今日,咱們就講講那位一心向道,公然拒婚的徐府千金,女諸生徐家小姐……”

醉仙樓,

說書人在臺上口若懸河,說着京城名人的八卦。

樓裡的茶客拍案叫好……

這歌舞昇平的景象,讓坐在旁邊一個鬱鬱寡歡的胖子顯得格格不入……

此人,正是潤玉堂的主人陳珂。

他眉頭緊鎖,似乎想到一些難辦的事情。

“這些老鼠,兩年前怎麼就沒殺光他們,他們是怎麼找到老子頭上來的……?”

陳珂平時笑呵呵,一副和氣生財的臉,變得頗爲猙獰。

陳滿滿不在乎地吃着花生米,道:

“老爺,您上面的人好像還沒死乾淨……,這真不算是一個好消息!”

他輕鬆的語氣,換來陳珂的怒目而視。

“老子才過了幾年安生日子,那個女人流落應天之後,又給我帶來麻煩!”

“誰讓老爺您如今名動京城呢,您的拍賣行,這幾年可是讓您出盡風頭!

您得了您想要的門道,自然也要承受名聲帶來的壞處……

也虧得兩年前那件事,皇帝可幫咱們殺了不少老鼠……

要不然,就老爺您這高調的模樣,還想藏得住?”

陳珂被陳滿懟得啞口無言,他覺得好有道理。

不過,他還是訓斥了一句:

“你找死,在這種地方提兩年前那件事,你不想被錦衣衛帶走吧……?”

陳滿縮了縮脖子,他雖然漫不經心,但也不是找死之人。

兩年前那場刺殺,或者說,是滿城人都知道發生的一場刺殺,被皇帝遮掩得嚴嚴實實。

除了少部分消息出來,他們愣是沒打聽出別的東西。

而且,應天府消失了多少人,許多人陳珂和陳滿暗自琢磨,都是和他們一樣的老鼠。

那段日子,陳珂和陳滿也是提着腦袋過日子。

他們也生怕哪天,錦衣衛突然闖進來,直接帶着他們人就走了。

好在陳胖子聰明,在改朝換代的時候嗎,他利用自己上家消失的機會,主動消失了……

就算是如此,兩人擔心受怕了一年多時間。

這才確定自己沒事。

而那件事的影響,到現在都沒有完全結束。

戶部,還有許多地方上的官員,被朱元璋處死。

這件事帶來的副作用,是錦衣衛的權柄變得空前強大。

朱元璋對百官越發猜忌,

他們這種陰溝裡的老鼠,也都戰戰兢兢。

不過,陳珂也很滿意自己目前的生活,自從張異指點他開了那家拍賣行之後。

他的人脈似乎一下子打開了。

本來是底層的商人,可因爲這門生意,他卻是找到了許多門路,能攀附到某些貴人。

這種日子,陳珂本來很滿意,如果能這樣下去,陳珂不至於煩惱。

但一切的改變,要從洪武三年徐達大敗王保保的一場戰役開始,那場大戰,王寶寶丟下大軍落荒而逃。

他留下來的,除了自己的一隻鞋子,還有自己的親人,其中就有他的親妹妹,觀音奴。

那位郡主入京,皇帝給了她極大的尊重。

朱元璋親自考教過這位郡主,頗爲滿意。

大明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對擴廓帖木兒的招攬之心,所以對於觀音奴自然是好好對待。

而因爲觀音奴入京,也帶來了許多俘虜。

這些俘虜有些爲奴,有些人也流落民間。

應天府的老鼠,似乎又變得多了起來。

而陳珂,好像又被老鼠給盯上了。

“那些爺是想做什麼呢?”

陳滿漫不經心取笑道:

“他們難道還想將郡主大人給救出來……?”

話音落,陳滿發現陳胖子壓根沒有回話。

他吃驚,跳起來:

“這些人瘋了……?”

陳滿的驚呼聲,在吵吵嚷嚷的環境中,還是惹得一些人的注意。

他趕緊縮了縮脖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既然陳珂不迴應,等於是默認了。

陳滿此時滿頭問號,這下傻子自己想找死,也和別拉上他們?

觀音奴在哪?

在皇宮呀!

就算她不在皇宮,看守她的地方,是人能進去的嗎?

別說現在的應天府,錦衣衛遍地走。

就是換成兩年前的應天府,都絕不可能。

老鼠就是老鼠,總在地洞裡幻想外邊的世界。

陳滿有些同情陳珂,這絕對不是一個能完成的任務……

“另外一件事,也是那些人傳出來的小道消息……

據說,身上有意讓郡主嫁入天家……”

陳滿瞪大眼睛:

“不可能吧,老朱家起家,打的可是驅逐韃虜,恢復中華的口號1

如今要娶敵人的妹妹做正妻,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也是了,皇帝對王保保的欣賞天下皆知!

有這種心思,也不奇怪!

只是,我問得那位郡主,也是從小跟着王保保帶帶顛沛流離,騎馬射箭一個不落下!

她若是男子,肯定也是北苑店的一名猛將!

這等心高氣傲的女子,會聽從朱元璋的吩咐?

陳滿的疑問,陳珂耐心回答:

“自然是不肯,郡主以忠孝最大的名義,拒絕了皇帝的賜婚,不過看起來,皇帝似乎並不死心!

據說郡主已經隱約感覺到到自己的命運,正黯然傷神。

不過,這件事的轉機在於,親王朱樉本身,也拒絕這段婚姻!

他甚至當着羣臣的面,頂撞朱元璋,還被打了一頓……”

“這樣啊……”

陳滿陷入沉思之中……

……

此時,空間交錯。

朱元璋和朱樉父子二人,梗着脖子。

彼此對視。

“朕問你,你娶不娶?”

“不娶!”

朱樉跟個憤怒的小獅子一般,對於皇帝的強勢毫不退縮。

“父皇要麼打死我,讓兒子和那女子冥婚去……”

他口不擇言的話語,氣的朱元璋七竅生煙。

朱元璋怒火高漲:

“你當朕當真不敢打死你?”

“父皇要打死我,上次何必給我上大蒜素……

兒臣細品嫩肉的,武功也不如幾位弟弟。

您若加把勁,來年就可以給兒臣上香了……”

老朱青筋暴突,朱樉越說越過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老子讓你娶有你說話的餘地?”

朱元璋一急,連老子都說出來了。

他指着朱樉道:

“那觀音奴朕也看過,人材相貌,皆是一等一。

她也不同於一般的蒙古女子,是懂禮節之人!

你若能娶得這等良配,那是天大的福分!

朕就問你,人家哪裡委屈了了你?”

朱樉道:

“她就是天仙下凡,兒臣也不娶,反正您也別想說動我,您直接動手吧……”

老朱氣得渾身顫抖,直接指着御書房門口:

“你給朕滾出去……

這件事朕把話撂在這裡,你不娶,也要娶,滾……”

盛怒下的老朱,父親的餘威終究還在。

朱樉默然,只是複雜地看着朱元璋,走出了大門。

老朱氣不過,在御書房裡來回踱步。

他旋即感覺不對,有個人本應該說話,卻一直沒有說話:

“你這個做大哥的,也不會勸勸你弟弟,就看着朕和他吵?

難道你也想看着,朕把這逆子給打死了去?”

朱標見朱元璋在朱樉身上討不到好處,將怒火轉移到自己這裡。

他苦笑,倒不是怪罪老朱遷怒。

而是想到另外一件事。

“父皇希望兒臣怎麼說?”

朱元璋愣住,朱標不向着他,難道還要站在朱樉那邊不成?

朱標想了一下道:“兒臣之所以不說話,是想讓弟弟先說!

他本來有說服父皇的理由,卻故意不說出來!

這證明呀,父皇是真的傷了老二的心,他委屈了!

所以他在跟自己慪氣,也在跟您慪氣!”

朱元璋聞言沉默了一會,道:

“朕這是爲了他好……”

“父皇這是爲了他好,還是爲了招攬王保保?”

在這件事上,朱標並沒有皇帝任何面子,而是點出了大家其實都知道,卻沒有人敢當面指責朱元璋的那點小心思。

朱元璋臉色登時一白,他承認他確實有幾分這個意思。

可是他也有他自己的道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朱樉畢竟也是他兒子。

甚至,老朱也十分喜歡這個孩子。

如果不是觀音奴實在出色,他也絕不對爲了討好王保保去促成這門婚事……

可是他想不明白,朱樉爲什麼會如此反對?’

朱標嘆了口氣,默默將一份他藏了兩年的奏疏,交給皇帝。

皇帝拿過來一看,臉色大變。

“紅鸞劫,北方有佳人……”

密奏上的內容,是當年張異和朱樉在牢裡聊天的記錄。

朱標將他藏了兩年,朱元璋看完,臉色青紅變幻。

伴隨着這份奏疏,他想起了這兩年來他很少提起的某位少年。

這孩子,也該有十一歲了吧?

許多記憶,在老朱心頭閃過。

不過,他趕緊集中精神,現在並不是去回憶過往的時候。

回到這份密奏本身。

上邊的內容,不言而喻。

張異兩年前爲朱樉算了一卦,已經點化了他的前程。

紅鸞劫,毀一生!

北方的佳人,正是朱樉命中的劫數。

說劫數或許多了,是孽緣纔對。

一對彼此看不上自己那女,卻因爲權勢的作用被撮合在一起。

最終兩個人,都被燒成灰燼。

朱元璋的手在顫抖,他怒斥朱標:

“這封奏疏,爲什麼朕沒看過?”

朱標低聲道:

“是兒臣疏忽,當年錦衣衛分別抄錄了一份給您留底,一份給兒臣!

可是那段時間,事情亂成一團,兒臣其實拿了兩份!

兒臣以爲父皇那裡有,也就忘了這件事!

後來發生的一切,父皇也知道了?”

朱元璋沉默,後來的一兩年,朱元璋的重心都放在別處,自然不會去關注這件事。

但今日朱標將東西交出來,似乎意有所指。

“你剛纔的話是什麼意思?”

朱元璋詢問朱標,朱標道:

“紅鸞劫的事情,兒臣覺得可以放在一邊!

兒臣只是有一事不解!

相比起這份記錄的奏疏,當年在牢房裡,張家弟弟只會給他說得更多。

弟弟要拒婚的話,只要搬出當年張家弟弟的預言,相信父皇會聽。

可他寧願用這種笨辦法去對抗父皇,

卻不願意選擇最簡單的方式……

父皇可曾想過其中的原因?”

朱標話語中隱約有怪罪之意,這讓朱元璋身爲父親的尊嚴受到極大的挑戰。

朱樉雖然不知道自己和張異的關係,但張異的神仙之名,卻名動京城。

無論是楊憲,章溢、還是後來的種種事蹟,都印證張異的地位。

只要朱樉將這件事告訴自己,哪怕朱元璋再不信張異,

他也會慎重考慮孩子的這段感情。

就如徐家那丫頭,明明張異告訴過他她是個好媳婦,

可因爲她福緣薄這一點,就被朱元璋排除出他選媳婦的名單。

老朱雖然有私心,可他最大的毛病就是護短,是一個整天想着光宗耀祖的老農民。

這一點,朱標明白,朱樉自然也知道。

可這老二硬是不說,就是懟着。

他是爲什麼?

朱元璋嘆了一口氣,他其實已經想到了問題的所在。

可是,身爲皇帝,身爲父親,他如何肯承認自己的失職?

“老二之所以不想把張異搬出來,是因爲他覺得,自己的苦難並非北方那位佳人造成的。

而是來自於您,洪武皇帝!

您親自挑了老二的心魔,讓他從此走向另一條道路!”

朱標比起兩年前,越發成熟。

而他與皇帝父子二人的對話中,也越發不會客氣。

朱元璋難得沒有反駁,算是默認了朱標的指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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