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行，倒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可是你有辦法說動那位真人？”
“小的沒有把握，只是提出這種想法！
老爺子，您可千萬不要對掌櫃的說，是我說的！”
羅老對陳珂的抵抗，心知肚明，聞言冷哼一聲。
他點頭道：
“你好好幹，未來齊王不會虧待你……”
“多謝老爺子！那我走了？”
張異給羅老告別，走出貨行。
等他一走，羅老馬上叫出來一個人：
“你最近盯着陳珂……”
“您怕他，提前跑？”
“咱們都是刀口舔血過來的人，誰也不用糊弄誰，那傢伙需要見點血，他纔會配合……
還有剛纔來的滑頭小子，你也看着點！”
張異出門之後，選擇了回家。
他將藏文的紙條，交給隔壁！
讓對方送回清心觀，想辦法交給觀音奴！
他不想每次回道觀，都和那張紙條聯繫在一起，這樣的話，觀音奴再傻也會將紙條和自己聯繫在一起。
做完這些，他就出門串門去了。
錦衣衛有份在各個府邸潛伏的僕人名單，張異表面上的工作，就是跟這些人聊天。
回頭將情報整合一下，然後交給對方。
這些情報，都是通過錦衣衛和自己整合出來的，
可以誤導對方的消息。
情報工作，是一份非常繁雜的統計過程，情報分析這門學科，張異也是現學現賣。
好的情報，可以從蛛絲馬跡中分析出敵方的很多情報。
而一個優秀的情報工作者，也可以在假情報中，讓對方分析出許多錯誤的判斷。
比如……
讓對方錯誤的以爲，大明現在的戰略重心，是以防守爲主！
嶺北之戰後，其實這場爭論就沒有停息過。
張異從前世的記憶中知道，嶺北之戰的潛在影響是非常大的，可以說大明的戰略佈局，因此而改變。
但他的出現，改變了第二次北伐下半場的劇本。
讓這場一邊倒的爭論，有了一線轉機。
張異從朱樉那裡知道，朱元璋其實偏向於進取！
只是文臣大部分主站依託長城設置防線，被動防守。
這和朱元璋的初心不符，可現實是，嶺北一戰確實打斷了大明銳意進取的士氣。
他們也需要一場大勝，來完成軍魂的重鑄。
這場大勝，最好還是從王保保身上取得。
可是，張異也明白不會有機會了。
除非……
自己能真正扭轉歷史。
而他輸送的這些情報，也許就是改變的契機。
從與陳珂交流的情況看，張異明白一件事，至少大明的頂層，在錦衣衛的血洗之下，幾乎已經沒有能傳遞消息的人了。
而在下層官吏中，這些老鼠能起到的作用也很小。
錦衣衛的提前出現，確實很大的改變了歷史的進程。
也是因爲獲取情報的渠道少了，加上漠北貴族們的勾心鬥角，藏在中原的羅老才發現，原來他們這些人已經失去了價值。
但凡這情報網還有點用，他也不至於去獻祭掉挽救一個女流……
摸清楚事情大概脈絡的張異，對自己的行動充滿信心。
由錦衣衛親自篩選情報，再通過自己加工，送給老羅！
只要羅老能將情報送出去，總能誤導對方。
而且錦衣衛也可以通過監視羅老，去摸清楚對方送情報的路線。、
張異出門不久，就被人盯上了。
他自己沒有覺察，但保護他的錦衣衛也覺察到了。
他一本正經的社交，然後將蒐集的情報送給羅老。
連續跟蹤了幾日，羅老對張異的表現越發滿意。
這小子天生就是搞情報的天才，通過那些稀碎的聊天，張異至少給他整合出了兩條有用的情報。
第一條，是皇帝正式放棄了再次北伐的決定，大明以後的戰略，主要以防守爲主……
這條消息讓羅老驚喜不已。
雖然嶺北一戰，王保保確實挫敗了明軍。
可是蒙古的汗庭對依然感受到大明軍隊的壓力。
不北伐了，意味着北元從此進入相對的安穩期。
戰爭的主動權，從此掌握在北元手中，這條消息十分重要。
第二條消息是關於徐達的，這位失落的大明戰神，因爲喝酒導致舊疾復發……
情況並不樂觀！
且徐達因爲堅持突進戰略，和皇帝理念不合！
君臣間隙！
這是身爲北元臣子最希望看到的東西。
“你確定？”
羅老放下手中的紙張，詢問在一邊乖巧聽話的張異。
“有幾分把握，從朱亮祖朱家那邊的老哥聽說，徐將軍在朝天宮練兵的時候，因爲喝酒和徐家小姐有過沖突，當時鬧得很大……所以有人聽見了！
而徐將軍和陛下的爭論，倒是少有人知道，不過小的從徐家的僕人，還有六部幾位大人家的僕人口中得知……
綜合之下，大概錯不了！”
“徐達這次回來，確實喝了許多酒，他的行爲和以前班師回朝不同！
看來嶺北一戰，對他的威望確實打擊嚴重！”
羅老聞言，附和了幾句，張異心頭凜然。
這老頭子也不是沒有消息渠道，只是因爲錦衣衛的血洗，失去了靠譜的消息來源。
他不怕對方去查證，這件事本身就是皇帝做局，朱樉執行，只要羅老沒有發現錦衣衛知道他們的存在，越是驗證，只會越相信。
徐達這次回來也確實喝了許多酒……
能讓人信服的假消息，是在大多數真實的行爲中夾雜一兩成的假話，能誤導對方產生另外一個聯想。
“你這消息，十分珍貴！
不錯，不錯……”
“都是掌櫃的教得好，以前小的就愛串門，但聽過的東西不知道如何分析，掌櫃的手把手教導！
小的才明白，如何篩選消息！”
“陳珂確實是個人才！他肯教你這些東西，是你的福分！”
羅老笑語晏晏：
“只可惜你們家掌櫃並不安分……”
戰役聞言低下頭，卻沒有接羅老的話。
他在羅老面前表現出來的人設，是一個出身低，但聰明，不甘平凡的人。
由於出身“孔家”這個漢奸家族的緣故，所以羅老對他的出身也非常滿意。
但對陳珂，張異表現出來的情感是複雜的。
陳珂拉他下水，他對陳珂有恨！
但對於陳珂，張異在羅老面前也絕不詆譭。沒有人會喜歡一個兩面三刀的人。
張異的表現，讓陳珂喜歡，同樣羅老也看好他。
“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不過你家掌櫃，可未必對你如你想象中好，對了，你今天就留下來吃飯吧……
回頭我關了門，咱們去哥地方走走！”
張異自然不會拒絕，羅老自顧去燒飯去了。
不多時，他端上兩個人的飯菜，只是簡單的小蟲豆腐，還有一個煮菜。
飯菜不但談不上豐富，而且簡陋至極。
“我平日只吃這些，你對付一點！”
羅老看出張異對飯菜有些不適應，溫和提醒。
張異聞言，趕緊大口大口夾菜，大聲說好吃。
知情識趣，有野心，好控制。
而且因爲出身孔家的緣故，似乎對前朝也有歸心。
羅老本來打算利用過張異之後，就將這孩子放棄。
反正救人之後，應天府整個情報網也差不多要覆滅。
但看着張異，一直無子無女的他，終歸心軟：
“成事之後，若是我無法將你送走，就安排你隱姓埋名！
該你的好處一分不會少你，你換個身份，以後還可以爲我大元效力……”
張異一愣，這老頭一直忽悠自己。
今天主動給承諾給自己安排後路，算是善意的表現吧？
“羅老，您不準備走？”
“不走了，我都在中原住了一輩子，去漠北也不習慣！
這裡的兒郎們，爲我大元捨身，老夫怎麼也不能放棄他們……”
一個皈依者狂熱的間諜頭子，張異實在無法產生共情。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給予這位老人一點點尊重。
感受到張異目光中流露出來的情感，羅老微微欣慰。
用完飯，他們準備出門。
此時是晌午，羅老找來一個破舊的驢車，二人上了車。
車子在應天府的街道上行走，不多時進入一片居民區。
周圍破舊的情況，表示這裡住的人，都是底層人。
張異似乎猜出這裡是什麼地方，但他表情不變。
羅老將張異安排到其中一個地方，讓他別出現。
他自顧去了不遠處的對面，然後和一個身懷六甲的婦人說話。
不多時，那婦人請他進去。
然後，不遠處，陳珂遠遠走過來。
張異似乎已經領悟到什麼了。
他將自己的身子向後靠了靠，躲在陰影之中。
陳珂的心情煩躁。
他這已經是最近第三區勸說吳山離開這裡了。
只可惜自己這個便宜兒子，油鹽不進，陳珂知道留給他的窗口期不多。
狡兔三窟，陳珂的離開固然也要保全自己，可是他也明白自己遲早會被朝廷盯上。
遠走雲貴，瓊州這種地方，大概率是自己未來的命運。
而他，必須留下一些人，延續自己的血脈。
他這次準備再次提高價碼，讓吳山聽從自己的安排，只是陳珂走到門口，卻發現不對勁。
吳山家的屋子裡，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
他本來轉身想走，但在猶豫之間，吳山的老婆已經跟着一個老頭子走出來。
陳珂看見老頭子的瞬間，登時如遭雷擊。
他本是圓滑之人，看到羅老頭的時候，整個人卻瑟瑟發抖，神色大變。
羅老頭第一時間，也發現了他。
他還沒等陳珂開口，就呵呵笑道：
“老爺，您不是讓我送東西過來就行了嘛，怎麼您還親自走一趟？”
陳珂沒有反應過來，卻見吳夫人也附和：
“陳掌櫃，您對我家太客氣了，您的心意，我們領了……”
陳珂只覺得腦袋嗡嗡的，她臉上的血色退盡，羅老頭走過去，抓住他的手。
“老爺，您身體抱恙，就不用過來了！
吳夫人也說了他們家的難處，您說過，哪都不去……
對吧？”
陳珂身體僵硬，羅老頭自顧說：
“您看，婦人懷着身孕，可是吳家的血脈！
萬一是個孫子，路上有個好歹，您不是也好心辦壞事嗎？
這天下呀，沒有什麼比血脈延續更重要的事，您看是嗎？”
血脈延續這四個字，聽起來很是刺耳。
陳珂突然放鬆下來，老老實實說：
“你說得對！”
“陳掌櫃的，瞧您這臉色，怕不是病了吧，進來喝杯水？”
面對吳夫人的邀請，陳珂擠出一絲笑容：
“不用了，老夫還有事，夫人自便！”
他將手上的幾斤肉遞給夫人，然後帶着羅老走向街角。
陳珂意興闌珊，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突然朝着羅老跪下去。
“陳掌櫃好心思，若不是機緣巧合，老夫還不知道，您留下的種子挺多！
那位夫人要是順利的話，也能爲你陳家留個血脈？”
陳珂整個人沒了精氣神，只是說道：
“既然都被您知道了，您儘管吩咐……”
“吩咐不敢當，只是跟你打個商量，我看呀，你最近也別急着收拾了，時日還早呢！
回頭，老頭子我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還希望陳掌櫃多多配合……”
陳珂無聲點頭，羅老頭繼續說：
“知道你放心不下孩子，我會幫你安置好他們，你給我大元賣命，我們總不能連累家人不是？”
陳珂低下頭，眼中血絲遍佈。
他巨胖的身子，都成篩糠，最終還是長長舒了一口氣。
“是！”
沒有意氣風發，也沒有以往的圓滑。
陳珂說完，起身：
“我在潤玉堂等着羅老先生……”
陳珂走後，羅老回到張異藏身的地方。
張異默然不語，他的態度讓羅老十分滿意。
這次他帶張異過來，敲打陳珂的同時，何嘗不是警告這個孩子。
“你可看出什麼？”
“茶山的父女，不是陳掌櫃的孩兒……”
“沒錯，所以他就算想走，也從沒打算給你安排過任何後路……
老夫都差點被他騙了！
回頭，我會給他一個教訓！”
張異臉上露出恐懼之色，羅老知道敲打的火候到了，他安撫了張異一番，讓人送他回去。
而另一邊，陳珂失魂落魄的回到潤玉堂，卻見陳滿也是茫然無措。
“掌櫃的，茶山那對父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