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孫胖子一口氣還沒等鬆下來,就聽見楊梟大喊了一聲:“你還沒死!”話音剛落,楊梟的身上血光迸現,他的身子晃了幾晃,要不是左腳被釘在地面上,這一下子直接就翻身栽倒了。四周的黑色霧氣看出來便宜,一起飄到楊梟的身邊,順着楊梟的眼耳口鼻,涌進了他的身體裡。楊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終於支撐不住,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
一個人影晃晃悠悠地從幾十米遠的黑暗深處露出頭來,他的手捂着胸口,用他那金屬一樣的語調說道:“到底你還是死在我前邊了吧。”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楊梟已經倒在地上。對着那個神秘的人影已經用不着廢話了,我擡手就是一槍。由於是安裝了消音器的緣故,在一聲沉悶的響聲之後,那個人影應聲倒地。這一槍只是自然反應,根本沒有想到會有效果。得手之後,我反而有點不知所措。
楊梟躺在地上還在抽搐着。似乎他和陣法之間,有些息息相通的關聯,楊梟失去意識的時候,連帶着他設的陣法也跟着消失了。因禍得福,隨着陣法的消失,醫院內陰晦的氣息一掃而空,我的天眼又重新變得清晰起來。
孫胖子看着還在抽搐的楊梟說道:“辣子,老楊怎麼辦?總不能老讓他躺在地上抽風吧?”我猶豫了一下,剛在那幾股黑色的霧氣應該就是楊梟所說的陰司鬼差。這些黑色霧氣涌入了楊梟的體內,還指不定會發生什麼事,現在貿然把楊梟擡回來,似乎不是什麼好主意。
就在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遠處幾排空置的民居里,突然出現了幾十個模模糊糊的人影,這些人影越聚越多,只是一會工夫已經聚集了二三百個了,還有源源不斷的蓄勢。而且已經開始試探着向醫院靠近了。這些人影我倒是不陌生,斷斷續續也見過二十多年了,周圍的孤魂野鬼也終於來湊熱鬧了。我對孫胖子說道:“來不及顧老楊了,先把眼前這些湊熱鬧的解決了再說吧。”
看着眼前越來越多的孤魂野鬼,孫胖子也開始不安起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個鬼魂了吧,不是我說,麒麟這一陣的死鬼,算是聚齊了吧。辣子,這麼多,你心裡有底嗎?”“沒事,我們手裡有傢伙,就這麼點小鬼,來了就是再死一次。”我嘴上是這麼說的,心裡根本就沒底。說話的這會工夫,醫院四周的鬼魂已經一眼望不到邊了,別說是麒麟了,我懷疑周圍幾個城市的鬼魂都集中到這裡了。
前面幾十個鬼魂已經到了醫院前方五十多米的位置,他們臉上灰白色的死氣都看得一清二楚。我已經盤算好了,以楊梟的位置爲線,只要這些死鬼敢跨過楊梟的身體,我和孫胖子就同時開槍,將最前面的幾十個撂倒,希望這些死鬼和活人一樣,幹掉前面幾個出頭鳥,後面打醬油的就能一鬨而散。
就在這些孤魂野鬼即將走到楊梟身邊的時候。本來還好好躺在地上“抽風”的楊梟突然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他起來之後,衆孤魂野鬼面對楊梟嚇了一跳,竟然止步不前,一動不動的,這個場面就像是被定了格一樣。
楊梟背對着我,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做了什麼,那些孤魂野鬼看到他倒像是見了鬼一樣,驚愕了一陣之後,突然發瘋一樣向後跑去,轉眼之間鬼潮就散得乾乾淨淨。醫院前面的空地上又孤零零的,只剩了楊梟一個人晃晃悠悠地站在原地。
“辣子,老楊看着好像不太對頭。”孫胖子都看出來這時的楊梟和以往大不相同,他雖然站着,但還是一抽一抽的,就好像是癲癇病沒有好利索一樣。這時,他慢慢地轉過頭來,看着他的面容,我心裡就是一哆嗦,楊梟一臉的黑氣,他臉部的皮膚東拉西扯的,嘴眼歪斜看着就像是中風後遺症一樣,還有一道口水順着他的嘴角流了下來,都這樣了,還能看出來他對着我和孫胖子這邊不停地冷笑着。
孫胖子喃喃地說道:“這還算是楊梟嗎?”剛說完,他又發現了一個問題:“嗯?辣子,你剛纔撂倒的那個人呢?”他這麼一提醒,我才發現幾分鐘前還躺在地上的神秘人,這時也沒了蹤影,剛纔的注意力都在孤魂野鬼和楊梟的身上,那個神秘人什麼時候失蹤的,我竟然一點都不知道。不過這時也沒有心思管他了,因爲楊梟已經開始搖搖晃晃地向醫院這邊走過來了。
“老楊,你還好嗎?不是我說,那什麼,你不用進來了,看着外面就行了。”孫胖子向楊梟喊道。楊梟就像沒聽到一樣,繼續向我們這邊走過來。孫胖子又喊道:“老楊,吳仁荻吳主任下來了,他讓我告訴你,你老婆馬上就生下來了,要你好好地在外面看着,別給他添亂!”這幾句話有了作用,聽到他老婆馬上就要出生的時候,楊梟渾身一震,他臉上的黑氣瞬間淡了很多,看得出來,他用了很大的氣力,讓自己停住了腳步,渾身顫抖着,嘴裡不停地念叨着他老婆的名字:“蓉蓉……蓉蓉……”
突然,楊梟撕心裂肺地號叫了一聲,對着我和孫胖子這邊喊道:“殺……殺……殺我!”說着竟然跪到了地上,兩隻手不停地抓着自己的胸口,好像要把裡面的什麼東西抓出來一樣。我和孫胖子雖然都舉着手槍,卻都不敢動,完全被眼前的事情驚愕住了。
楊梟的胸口鮮血淋淋的,已經能看到他的肋下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頭。我看得一陣眩暈,他這是看出來我和孫胖子下不了手,這是要生生挖出自己的心臟,以求速死。孫胖子的臉色也是一陣發白,又向楊梟喊道:“老楊,有什麼話好好說,吳仁荻一會兒就下來,天塌下來,有他頂着!”
楊梟就像沒聽到一樣,還是一下一下抓着自己的胸口,照這架勢,可能都不用挖出心臟,他就能大出血而死。我一咬牙,丟了一隻手槍,順手把孫胖子的弓弩搶了過來,對着楊梟一扣扳機,一支弩箭向他飛了過去,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了他的左手手背。楊梟挖自己的心臟都是不聲不吭的,捱了這一弩箭卻慘號一聲,另一隻手顫顫巍巍地想要拔了弩箭,試了幾次,還是不敢碰它,最後雙眼一翻,竟然暈倒在地面上。
就在我和孫胖子衝到大門外,想要把楊梟擡進來的時候,楊梟突然直挺挺地站了起來,黑氣又重新籠罩在他的臉上,他雙腳沒動,這個人卻突然消失。我和孫胖子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道黑影閃過,他已經出現在我們倆的面前,一手一個,掐住了我和孫胖子的脖子,將我們倆憑空提了起來。
我和孫胖子在半空中同時打了他五六槍,楊梟捱了十來槍後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他扭曲的臉上帶着一絲冷笑。我丟了手槍,用盡力氣想要拔腰後的短劍時,孫胖子比我快了一步,他拔出來一根弩箭,用力紮在楊梟的肩頭。
“嗷……”的一聲慘叫,“楊梟”吃痛,終於甩開了我們倆。我和孫胖子才連滾帶爬地回到了醫院。
我第一時間將短劍拔了出來,孫胖子也收了手槍,一手弓弩一手短劍,對着門口在喘粗氣。再看楊梟時,他已經蹤跡不見,現場除了一攤血跡之外再沒留下什麼東西。大門前空蕩蕩的,一眼就能望到底,根本藏不住人。孫胖子臉上的冷汗已經流了下來,我看了他一眼,說道:“大聖,楊梟人呢?你看見了嗎?”孫胖子搖了搖頭,說道:“楊梟不在後面緊追就不錯了,誰還有工夫看他在哪兒?”
我這時心裡也是怦怦直跳,剛纔算是和閻王爺走了個對臉。要是楊梟的手上隨便再加幾分力氣,怕早已經掐斷我和孫胖子的脖子了。楊梟體內的陰司鬼差是來阻止徐蓉蓉的魂魄投胎的,照現在的情形看,沒有將徐蓉蓉的魂魄拘走,那些鬼差應該不會善罷甘休。楊梟就這麼憑空消失,十有八九是忌諱孫胖子手裡的弓弩,不知道現在藏在什麼地方,準備突然闖進來給我和孫胖子一個措手不及。
門口不安全了,我對着孫胖子說道:“大聖,我們別在門口待着,到大廳中央去。”孫胖子馬上明白了我的用意,就在我們倆慢慢地向大廳中央後退時,突然,轟的一聲,門口左邊的水泥牆被撞出來一個大窟窿。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衝了進來,只是一瞬間就到了我和孫胖子的面前。這人口眼歪斜,一臉的黑氣,不是楊梟還能是誰。
好在我和孫胖子一直都在防備楊梟會突然衝進來,就在他衝到我們前面的同時,孫胖子對着楊梟的小腿就是一弩箭,這一箭正中目標,楊梟在快速奔跑中突然摔倒,他摔出去的姿勢非常怪異,整個人摔出去一溜跟頭,一直到牆角才勉強停住。楊梟在地上掙扎了一會兒,他的小腿捱了一弩箭,失去了平衡感,勉強起來之後,又再度跌倒。
孫胖子沒想到事情解決得會這麼順利,他重新裝好一根弩箭之後,對準還倒在地板上掙扎的楊梟,轉頭對着我說道:“辣子,現在怎麼辦?找繩子把他捆起來,等吳仁荻下來,讓他看着辦?”我看着還在掙扎的楊梟,要說現在對付他最好的方法,應該是讓孫胖子在楊梟另外的一手一腳各射一弩箭。封住他的四肢,讓楊梟徹底動彈不得。要是面前倒着的人是丘不老或者王子恆,再射上他們兩箭倒也無所謂。可想起楊梟剛纔只求速死的那一幕,我的心還是硬不下來。
只能聽孫胖子的,先把楊梟捆起來再說了。孫胖子守着楊梟,我在大廳找了一圈,最後在藥局裡找到了幾卷膠帶先暫時用一下。我剛把膠帶拿在手裡,大廳的方向突然傳來了一聲重物落地時的聲音。我心中一驚,喊了一聲:“大聖,你那裡沒事吧?”大廳裡沒有任何的迴應,等我急忙回到大廳的時候,就看見孫胖子仰面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不知道他此時吉凶如何。楊梟在地上倒着,身上還插着三隻弩箭,看不出來他有什麼變化。
我跑到孫胖子的身邊,發現他緊閉着雙眼,嘴脣發紫,臉色發青,雙手緊緊握成拳頭。他手裡的那把弓弩已經不知去向。不過他的短劍和手槍還都好好地別在腰後。似乎拿走他弩箭的人,不知道孫胖子還有一把同樣犀利的短劍。我將他的手槍取了下來,剛剛打開保險,就聽見一陣金屬破風的聲音衝我而來,急忙之下躲避已經來不及了,我只能將身子偏了偏,保住要害的位置。
噗的一聲,一支小小的弩箭射中了我的左肩頭,開始只是一陣涼意,這涼意瞬間過後,才感到一陣鑽心的疼痛,緊接着,一股暖暖的鮮血順着傷口淌了出來。我忍着疼痛,對着弩箭射過來的黑暗角落就是五六槍。消音器獨有的沉悶槍聲響過,好像沒有任何效果。就在我猶豫是不是再打幾槍的時候,一個人緩緩地從黑暗的角落中走了出來。他用他那特有金屬一般的聲音說道:“身手不錯嘛,本來還想拿你的小命來祭這支弩的,看來要我親自送你一程了。”這人正是和楊梟反覆鬥了幾次的神秘人。
他說話的時候,我已經看見了他的模樣。一張死灰色的人臉,五官好端端地掛在臉上,不過就是看着覺得彆扭,總覺得這不應該是他的本來面目。我看着他說道:“我們認識嗎?還是你和楊梟,吳仁荻他們有什麼仇?你能不能讓我死個明白,到底是我們誰惹你了?”神秘人停住了腳步,看着我嘎嘎地笑了幾聲,說道:“算是你和那個小胖子,還有這個姓楊的倒黴吧,你們都是替吳白毛陪葬的。有什麼賬找他算去。”
“你到底是誰?別告訴我你就長這副模樣。我反正也是死,讓我明白是死在誰的手裡,不過分吧?我們怎麼說在民調局也是同事一場,臨死之前,讓我見見你的廬山真面目吧。”
神秘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搖搖頭,說道:“現在還不是時候,等四樓的人死光了,我會讓你們的魂魄看我到底是誰。好了,別廢話了,我下手利索點,你不會有任何感覺的。”說着他丟了弓弩,從衣袖裡面抽出來一根幾乎透明的細絲。我一眼就認出來這透明細絲的來歷:“你只有這根細線嗎?還有一把寶劍哪去了?濮大個知道你拿這個來害人,會死不瞑目的。”
我的話讓神秘人嚇了一跳,他竟然後退了一步,盯着我一字一句的說道:“說!你是怎麼知道……”他話說了一半,自己就給自己找了答案:“郝文明這個大嘴巴,明知道1975年的事不能說……算了,你知道不知道都無所謂了,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