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話!聽聽這是什麼話?!
什麼叫你哪兒來的爸爸媽……
祁妙猛地一怔。
難道說……我在這個世界裡,竟然還是個孤兒?
如她所料,下一秒談靳楚就印證了她心中的疑問。
“你出生時,母親難產而死,父親傷心過度,也隨之去世。”
他冷冷地盯着祁妙的眼睛,“這十七年來,你一直跟着收養你的奶奶生活,而你現在卻說,你要回去看爸爸媽媽?”
祁妙一臉懵逼地接受着他的質問。
好吧,其實也沒有很驚訝。
畢竟——
身爲小說裡的路人甲角色,能有個名字都已經很不錯了。
更何況,就她小學時候的那個寫文水平,連個正經的市級地名都懶得起,又怎麼會想着給自己安排一對父母呢?
哈哈。
可真是孝死她了。
“我很同情你的身世,並不想跟你提及這些,但現在,”談靳楚問:“你能先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嗎?”
幾秒鐘靜默之後。
“啊……其實是這樣的。”
祁妙支支吾吾開口,並使勁眨了眨眼,演員附體,拼命擠出了兩滴淚水。
“我雖然從小就離開了父母,但我知道……”
她又吸吸鼻涕,楚楚可憐地雙手捂在心口。
“他們一直都還在我的身邊,十七年如一日地關注着我的成長。您可能不知道,每天夜裡臨睡前,我都會閉上雙眼,對他們飽含思念地道上一聲——”
“哦,我親愛的爸爸媽媽,晚、安!”
談靳楚快要受不了她這聲情並茂又矯糅做作的語氣。
嫌棄叫停,“行了。”
他直起腰,撂下了一句話,“趕緊下牀穿鞋。”
祁妙還沒出戲,“啊?”
“不是要回家嗎?”
“哦,對對對,回家回家。”
五分鐘後,穿着病號服的祁妙,畏手畏腳地坐在了談靳楚的警車副駕上。
晚上十點多,夜幕已深。
安靜的駕駛室內,談靳楚看了一眼身邊坐立不安的小姑娘。
“我又不是在押送犯人,”他打開了車燈,說:“你能不能別擺出這副鬼鬼祟祟的表情。”
“哦哦。”
祁妙忙不迭把背挺直。
“你家在哪兒?”他那雙勁瘦骨感的手已經握在了方向盤上。
是啊,我家在哪兒?
祁妙懵逼地咬着脣,被問起來就只好裝沒聽清,“什麼?”
談靳楚輕描淡寫道:“地址。”
地址我也不知道呀,小說裡沒寫。
她趕緊生硬地扯開話題,“談警官,你餓不餓啊?前面有家沙縣小吃還沒打烊……”
“別廢話。”
他打斷,“不回就下車。”
“還是說,”涼颼颼的視線又向她看過來,“你根本就不知道……”
“談警官!”
情急之下,祁妙大聲地喊了出來。
她瞪着一雙紅彤彤的兔子眼,佯裝生氣道:“我覺得你這樣有點過分。”
談靳楚偏過頭,秀氣的遠山眉擡了擡,似乎想聽聽她這回能掰扯出什麼花兒來。
於是乎,祁妙硬着頭皮,開始了她的表演。
“首先,劉隊都說了,我不是你的罪犯,你不要老是用這種目光打量我。”
“其次,我還只是一個心靈脆弱的小女孩兒,‘別廢話’這種措辭,真的讓我很受傷。”
“還有還有,我在病房裡躺了十幾個小時了,到現在連一口熱乎飯都還沒有吃上,你都不肯關心我一下。”
祁妙說着說着,越發理直氣壯,“談警官,你所表現出來的細心程度和察言觀色能力,真的很讓我懷疑,你能不能做好‘爲人民服務’這一點。”
“最後!就算你真的把我當成了嫌疑人,那你推敲過我的行爲動機嗎?調查過我的全部信息嗎?瞭解過我的生活經歷嗎?”
談靳楚有些不耐。
此時此刻,他的眼裡只寫了幾個字——
你到底要說什麼?
“讓我來考考你,”她圖窮匕見,“我家在哪兒?”
談靳楚:“……”
“剛纔在醫院裡就說過了的,”祁妙縮着脖子小聲道,“我腦子壞掉了,真的記不住。”
談靳楚對她徹底無語。
一腳油門踩到底,警車在大道上穿行而過。
而祁妙則驚訝地趴在車窗邊,欣喜地看着窗外一排排熟悉的建築物融入夜幕光影。
果然,除了剛剛那家醫院旁的沙縣小吃,這片地方所有的路線佈局和設施,都和她現實生活中的家附近一模一樣!
這就是小說世界自動填補bug的好處嗎?
代入感可太強了!
“往前直走,過了兩個紅綠燈,再往西拐……”
她開始主動給談靳楚指引起方向來。
警車一路通行無阻,很快就開到了她最熟悉的小區樓下。
“家住幾樓你還記得嗎?”
“記得記得。”祁妙自信地在電梯裡按了一個“8”。
“不記得也沒關係,”談靳楚隨口道:“你奶奶在家。”
對哦,還有個收養我十七年的奶奶。
祁妙看着樓層數字跳動,不禁有些期待。
因爲,她在坐車來時的路上,忽然回想起——
小學的時候,自己似乎有一個很喜歡寫的爽文梗:
主角父母雙亡,然後被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奶奶收養。
而那位看似整日沉迷廣場舞的老奶奶,真實的身份其實是……當地最有錢的大富豪!
祁妙簡直兩眼放光。
這潑天的富貴,終於要輪到我了嗎?
她激動地走出電梯,掏出褲兜裡的鑰匙,對準門鎖孔。
右擰兩圈,“咔噠——”一聲。
門開了!
打開客廳的燈,家中的陳設果然又和自己現實生活中的一致。
“談警官,您快請進。”
祁妙開心地招待他。
然後進門左看右看,大聲喊道:“奶奶!奶奶您睡了嗎?我回來了!”
寬敞的房子裡,卻沒有傳來任何的迴應。
晚上10點,對於年輕人來說,正是吃喝玩樂的好時間,可對於老人家而言,說不定早就進入了深度睡眠。
奶奶這是已經睡着了嗎?
她輕車熟路地穿過玄關,走到爸爸媽媽的臥室門前。
既然我在這個世界裡父母雙亡,那這間屋子,應該就是奶奶在住吧?
她攥上門把手,就要開門進去。
“祁妙。”
站在客廳中島臺旁的談靳楚喊了她一聲,“給你留的紙條。”
祁妙連忙跑過去看。
杯子下面壓了半截a4紙,上面寫了幾行字。
字跡很眼生,可那話術卻讓她熟悉無比:
[妙妙,世界這麼大,奶奶想去看看。
幾天後你們高考生畢業,景區裡就該人山人海了。奶奶一把老骨頭,擠不動嘍!
所以今天下午就坐飛機出發了,給你留了張銀行卡在桌上,密碼是你生日。
你在家裡好好複習,奶奶祝你金榜題名喲!]
祁妙一字一句地把留言看完,捏着紙條的手微微顫抖。
“談警官,”她眼含熱淚地開口,“能借我用一下你的手機嗎?”
談靳楚掏出備用機遞給她,“要給你奶奶打電話?”
我連奶奶的手機號都不知道是多少,打什麼打?
她接過手機,直接點進了應用商城,下載建設銀行APP。
輸入卡號,再輸入自己的生日。
然後點擊“賬戶查詢。”
1、2、3、4、5……
她把數字“1”後面那幾個讓人看着就眼暈的“0”來來回回數了好幾遍。
腦子“嗡——”地一下,險些激動到拿不住手機。
10個億……
卡里總共有10個億!!!
當年的祁妙小同學,你就是最懂寫文的!
看着她這副欣喜若狂的模樣,談靳楚輕輕動了動脣角。
右兜裡揣着的那部工作機卻震動了兩下。
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豎起指尖,向祁妙比了個“噓”。
小姑娘點頭如搗蒜,眼睛亮亮的,手捂在嘴巴上,臉蛋通紅。
他按下接聽鍵,程屹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
今天是他值夜班,可聽着動靜卻不像是在警局裡。
程屹語氣有些着急,“小談,你人現在還在醫院嗎?”
“不在。”談靳楚問,“出什麼情況了?”
“就那個殺人埋屍的陳愛民,他兒子回來了。”
陳愛民……這個名字最早還是先從祁妙嘴裡說出來的。
程屹道:“他兒子叫陳想,是個記者,寫了篇報道指責咱們警察抓人不講證據,這會兒正帶着一幫子人堵在咱們局門口,鬧着找劉隊要個說法呢。”
“要說法給他就是了,”談靳楚看了眼祁妙,“陳愛民的口供交代得一清二楚。”
祁妙也跟着點頭。
“關鍵是他兒子不肯認,非得管咱們要人證和物證,不然就說警察冤枉老百姓,搞嚴刑逼供那一套。”
祁妙乖乖舉手,“人證在這兒呢。”
電話那頭的程屹警官聽出來了,“祁妙同學是吧?”
她湊過來打招呼,“是我呀,是我呀,小程警官晚上好。”
聲音裡還帶着一股子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樂呵勁兒。
談靳楚卻伸手輕輕推開了她的腦袋,“小妹妹,你算哪門子的人證啊?”
祁妙下意識反駁,“我怎麼不……”
話說半截就閉了嘴。
小程警官說:“祁妙妹妹確實算不得人證。”
談靳楚也道,“你要能算10年前操場埋屍案的人證,那他兒子就不光是在報道上寫我們嚴刑逼供了。”
小程警官嘆了口氣,“那就得寫我們人民警察搞封建迷信。”
“或者是,”談靳楚補充道:“教唆未成年撒謊做假證。”
這一點,祁妙自己也能想明白。
“那怎麼辦?”
她蹙起眉問道:“陳愛民處理他妻子屍體的那天,大暴雨下得非常劇烈,除了我,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出現在操場上目睹一切。”
“物證呢?”程屹隔着手機問道。
祁妙思索了片刻,而後搖了搖頭。
“他用的鐵鍬,就是在操場施工的地方隨手拿的,再說這已經過去10年了,當初用的物件,說不定早就在工地上被磨損壞然後丟掉了。”
她說的這些,談靳楚他們都想過。
甚至在幾個小時前,把陳愛明抓到警局裡錄口供的時候,審訊室裡的同事就狀似有意無意地問過了好幾遍。
可陳愛民給出的回答始終都是:“誰知道呢,工地上用完應該就丟了吧。”
說話時面露頹唐,眼裡無光,不像是在說謊。
小程警官又問:“他在家裡殺人用的兇器呢?這個你還能不能想得起來?”
祁妙衝着談靳楚又搖了搖頭,“我夢見的只有那麼多,他當時殺人過程和細節已經全部都告訴你們了。”
“那就別想了,”談靳楚的手掌放到她腦袋上,輕輕拍了一下。
“你專心複習功課,剩下的交給我們。”
他向程屹說了一句,“等我回去再說。”
然後掛了電話。
“收拾東西吧,我送你回醫院。”
祁妙腳下沒動。
她滿臉糾結地咬了咬脣,緩緩擡起了頭。
“談警官,其實……我還想到了一個東西。”
“什麼東西?”
談靳楚以爲是她遺漏的線索。
卻見她轉過身,快步跑向廚房裡的冰箱。
打開第二層,從抽屜裡面捧出了一個保鮮盒。
她“噔噔噔”又跑回來,說:“是野菌子炒臘肉。”
談靳楚看了一眼透明盒子裡的剩菜,不認同地皺起了眉。
祁妙則說出了自己的猜想:
“談警官,我第一次昏迷後在醫院裡說出了10年前的操場埋屍案,前提就是吃了野菌子產生了幻覺。”
她很認真地仰起頭,“所以,我想再吃一次試試。”
談靳楚不由分說地從她手中拿走保鮮盒,“查找證據是我們警察的責任,你已經給我們提供很多幫助了,犯不着再拿你的身體健康做實驗。”
見她沒聽進去,又道:“醫生說了,做胃鏡之前八個小時內不能進食,你這一次從病牀上醒來,才過了六個多小時,還不能吃東西。”
“我現在胃已經好多了,並沒有不舒服。”
“那也不行。”
他拿捏着祁妙的七寸,提醒她,“還有三天就高考了,你就不怕吃壞了肚子影響發揮?”
祁妙果真猶豫了一下,可幾秒之後,她還是執拗地說:“那就等我待會兒真吃壞了肚子,你再開警車把我送去醫院唄。”
談靳楚盯着她的眼睛,發現那上面寫滿了堅定。
他沉默了一瞬。
再要開口時,忽然就聽到了“咕嚕咕嚕”的聲響。
在一室寂靜之中,顯得格外清晰。
祁妙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肚子。
“談警官,”小姑娘眼巴巴地望着他手裡的保鮮盒,“主要是吧,人是鐵,飯是鋼,我這加起來都十幾個小時沒吃飯了。”
她誠懇道:“真挺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