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地方?”莫越琛考慮了幾秒,低聲問道。
“博宇雅集,今晚七點半,你準時一點。”蕭栩匆匆說道:“不和你扯了,我這邊要開會。”
聽着手機裡傳來的嘟嘟聲,莫越琛活動了一下脖子,給莫遠煒打了過去。電話一接通,不等他出聲,莫遠煒先數落了起來。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這事告訴她沒什麼不好,她願意跟着你,你又願意要,那這事你自己作主。但我也得讓她明白,他父親對你做的事,我是很不滿意的。老爺子去世之前叮囑過我,你的婚事,我不可能不過問。除非你不認我這個大哥。”
“知道了。”莫越琛轉了兩下打火機,低聲說道。
他基本上不和家裡人起爭執,從小到大,莫遠煒對他一直不錯,但也因爲年紀相距太大了,兄弟兩個也不談什麼私事,感情有些複雜,說到親近,還不如從小跟在他屁股後面跑的莫謙凌。林文佩是個刀子嘴,敢切天下人,唯獨不敢切他。
在這個家裡,他地位穩固,但少了些溫情。畢竟那三個是一家人,他不是。他從小看着莫謙 凌在父母面前耍橫打滾,他不行。他從小看着莫謙凌幹了混帳壞事,林文佩把他護着藏着不說半字重話,他不行。莫謙凌可以逃學,考不好也行,可以追女孩子,打架,去酒吧廝混,他不行……
因爲老爺子老年得子,自知不能庇護他太久,得早早訓練他獨自面對一切。從小他就得做到最好,學會隱藏感情,讓自己無懈可擊。
這樣也會累的,久了,也就習慣一個人去面對所有的事。
這樣的他,和童心晚小話癆,和這麼一個使勁兒拽着他去熱鬧風景裡的她一起,有些格格不入,有種私有領地被人侵犯的緊張和不適感。同時,也有種新成員闖進他的世界裡的興奮和刺激感。
像他這樣的男人,越冷,心裡頭藏着的火就越旺盛,就等着有張小嘴來衝着他的這股心火上吹口氣,讓火徹底燒起來。
童心晚這一嘴吹得很厲害,他不自覺地就讓她的小嘴巴印上了他的胸膛,火就這麼引燃了。
“嗯……”他太陽穴上的青筋跳了兩下,頭開始疼。
有一陣子沒頭疼了,可能是連着幾晚沒睡好的緣故。他放倒了座椅,往後面一靠,等着七點半的到來。
——
莫家。
莫遠煒端着茶杯起身,在客廳裡踱了幾圈,擡腕看錶,一臉怒容地說道:“謙凌這個臭小子,這回我非得好好教訓他。”
“行啦,你又說他,他又不肯回來了。這時候只能勁着他。”林文佩握着手機,給莫謙凌可能去的地方,一家一家打電話。
“全是你慣的!”莫遠煒惱火地罵道。
“我就這麼一個兒子,我不慣他慣誰去?”林文佩白了他一眼,不客氣地說:“我就要慣他,你看不慣我,那就別看。外面多的是小妖精,你自己儘管看去。”
“你就是這樣,我說一句,你能說一百句。以後唐詩嫁過來了,你若敢在兒媳婦面前跌我的臉,我對你不客氣。”莫遠煒指着她的鼻子罵。
“你打死我……喂,木木啊,我是謙凌媽媽,他在你家酒店吧,讓他趕緊回來,我生病了……”
“阿姨,他不在我這裡啊。我有半個多月沒看到他了。”
“你知道他會不會在小白那裡?”
“真不知道,這個星期,他的電話都打不通。”
“哦,好的。如果他來了,你就轉告我。”林文佩失望地叮囑道。
莫遠煒的火又冒上來了,把茶杯一頓,恨恨地說:“後天他要是不來,我看你怎麼收場!是你要改成婚禮的,我看你怎麼和唐市長交待。”
林文佩的鼻尖也開始冒汗了,飛快地在鍵盤上拔號,又問了三四個人。
“越琛他真的不知道啊?”她接連失望之後,沮喪地看向莫遠煒。
“不知道 。”莫遠煒坐下來,揉着眉心嘆息,“他只比謙凌大五歲,你看看謙凌,趕不上越琛十分之一懂事。”
“他怎麼不懂事了?他自己辦公司,不是辦得挺好嗎?”林文佩氣哼哼地說 道:“都姓莫,你就成天誇你弟弟,難怪別人都說,莫越琛其實是你的兒子。”
“你這張嘴,遲早被我給縫上。”莫遠煒的火又竄上了頭頂。
“……”林文佩見他真的發火了,囁嚅着說:“我這不是誇他像你一樣有出息嗎?對了,他的頭疼症最近沒發作了吧?也不知道這病是不是真的,每隔一代真的會有一個兒子活不過三十歲……你們莫家到底是什麼基因啊?到時候一定要讓謙凌多生幾個。對,做試管,多找幾個代、孕媽媽,做五六個出來。”
“行了,快找那個逆子!”莫遠煒拍拍桌子,催促她打電話。
“哦哦……”林文佩趕緊接着打電話。
嘀……
家裡的大門打開了,汽車駛進來的聲音讓二人都興奮起來,大步去門口看。看清車上的人時,兩個人都楞住了。
“表哥。”女人身高足有一米七五,穿着一身雪白的連衣長裙,素着一張微微泛黃的臉,有四十多歲的年紀了,眼角皺紋自然延展,依稀能看出當年的嬌美風姿。
身後跟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眉眼和女人有些相似。一身黑色的西裝,疏離淡漠的眼神在落到大門口站的夫妻時,變得溫和了一些。
“表舅,表舅媽。”他彬彬有禮地問安。
“凝彩,這是你兒子?”莫遠煒震驚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對,封衡。”封凝彩笑笑,挽住了男子的手臂,“他要過來辦事,我聽說謙凌結婚,所以我就跟兒子一起回來道賀。”
“這麼大老遠跑一趟,多辛苦。”林文佩抿抿脣,有些不情願地應付。
“辛苦什麼呢?表哥家辦喜事。”封凝彩掃了她一眼,笑着看向莫遠煒。
林文佩立刻在莫遠煒的腰上擰了一把。
“進來坐吧,管家,倒茶。”莫遠煒被擰痛了,暗自咬咬牙,側身讓路。
封凝彩又看了一眼莫遠煒,帶着封衡踏進了大門。
“表小姐回來了,天拉,這一趟有十一年沒回來了吧?”管家跑過來,熱情地向封凝彩打招呼。
“澳洲多好,天氣好,又輕鬆,回來又忙又累,當然澳洲好。”林文佩擠着笑臉,假腥腥的表情讓人一眼能看穿心裡在想什麼。
“呵……”封凝彩笑笑,在客廳裡轉了一圈,輕聲說:“換了吊燈了,花瓶也換了,以前那個是大明永樂年的,真正的霽紅釉,現在收起來了?”
“沒有,謙凌打破了。”林文佩一臉無所謂地說道。
“哦,可惜了,上回在英國時,有一個一模一樣的瓶子拍出了很高的價。這種花瓶現在很難找到了。”封凝彩接過管家捧上來的茶,輕聲說道。
“反正家裡多的是,老爺子喜歡收集古董。”林文佩不耐煩地說了句,轉頭看封衡,上下打量了會兒,小聲問:“你這兒子長得真英俊,多少歲了?怎麼這麼多年從來沒聽你提過?你那年回來,也沒有提過有個兒子的事。
“29。”封凝彩淡淡地說道。
“咦,和越琛同年……那年你……就是那個孩子?”林文佩眼睛猛地睽大,飛快地轉頭看向正在一邊和莫遠煒看瓷花瓶的封衡。
“這是我收養的。”封凝彩笑了笑,輕聲問:“接過來時我剛和約翰離婚,那時他已經十一歲了,一直陪在我身邊。”
“哦……”林文佩抿抿脣,小聲說:“還是自己生一個的好。”
“一樣。”封凝彩往四周看看,輕聲問:“越琛呢?”
“沒回來,看中一個小妖精,被迷上了。”林文佩撇嘴,不屑一顧地說道:“也不知道中了什麼魔咒,給他介紹了那麼多大家閨秀都不要,居然看中了童家的小丫頭。北方的童家,你知道的,她爸是個什麼人啊?和他一起合作做生意,真是把你表哥氣得吐血了。黑鍋讓我們背,他去發財。”
“你就不能管着你的嘴?”莫遠煒轉過頭,不滿地低斥道。
林文佩白了他一眼,小聲說:“我是爲越琛好,傅婭怎麼都比童心晚好吧。”
站在一邊的封衡轉過身,靜靜地看了一眼林文佩。
“你表舅媽就這樣,見笑了。”莫遠煒的手指在花瓶上彈了彈,轉身往沙發邊走,“我給越琛打電話,讓他回來吃飯。”
“今天就不吃飯了,封衡的朋友準備了接風宴,我們要過去了。”封凝彩搖搖頭,起身招呼封衡,“我們走了,後天直接去婚禮道賀。”
“不吃飯了?”林文佩站起來,裝模作樣的挽留。
“表嫂,還是一點沒變呢。”封凝彩笑笑,從包裡拿出一隻白色的紙盒遞給她,“一點小禮物,拿着玩吧。”
“回來就好,還拿什麼禮物。”看到這素色的盒子,林文佩興趣缺缺地接過來,送二人到了門口。
“表舅,表舅媽,叨擾了,後天見。”封衡朝二人笑笑,給封凝彩拉開了車門。
看着母子二人的車離開,林文佩隨手打開盒子,嘀咕道:“你這個表妹,十七歲就和男人私奔生孩子,老了還是個妖精……這是什麼?”
她眼睛猛地一亮,尖聲說道:“老公,這是鑽石嗎?”
拇指大小的水滴形狀的鑽石墜子,串着一根細白鏈子,沉甸甸地,造型優雅別緻。附着證書,是歐洲一位王妃戴過的東西。
“凝彩這些年到底在做什麼?居然這麼大方。”她把項鍊拿出來,舉到脖子前面比劃,興奮得攏嘴。
莫遠煒在門口站了會兒,罵道:“你剛剛的表現,簡直丟人現眼。”
“我怎麼丟人現眼了?是你這個妹妹丟人現眼,全城的人都知道她的醜事……”林文佩不服氣地說道。
“夠了,多嘴多舌!”莫遠煒換了鞋就走,“把車開過來,我出去找謙凌。”
車很快就過來了,林文佩還沉浸在寶石的夢境裡,連老公走了都不知道。
——
莫越琛醒來的時候,正是黃昏。
伸展了一下雙臂,轉頭一看,童心晚正穿着碎花的裙子,趿着拖鞋,拎着一隻飯盒慢吞吞地出來。
她在巷子口停下,猶豫地朝他這邊看了一眼,又和上回一樣,貼着牆根往一邊溜。往前走了幾十米,她停下來,把飯盒擺在角落裡,咪咪地叫了幾聲。沒幾秒,一大羣貓跑了過來,圍到她的腳邊,繞着她的腳直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