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福報?剝削!
朱元璋氣道:“你們兩個,都被陳景恪給教壞了。”
“等他回來,看咱不打死他。”
朱雄英頓時就樂了:“您可一定要打的重一點,我早就覺得他欠揍了。”
然後他心裡補了一句,出門竟然不帶我,活該捱揍。
馬皇后橫了爺倆一眼,沒好氣的道:“瞅瞅你們倆,還有沒有一點人君的樣子。”
“陳景恪的爲人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比伱這個放牛娃,還懂得體諒人心,知道民間疾苦。”
“你應該好好反思一下了,別什麼事情都依着自己的性子來。”
朱雄英也正色道:“是啊皇爺爺,有時候治國真不能太依着自己的性子。”
“更不能制定發泄情緒一般的政策,這雖然會讓人獲得心理上的滿足。”
“但並不一定就利於國家的長治久安。”
“您經常教我,君主要學會剋制自己的慾望。”
“在這一點上,您做的就不夠好啊。”
再沒有比最重視的人的勸說,更能觸動內心的了。
馬皇后和朱雄英,無疑都是朱元璋最重視的人。
兩人一起勸說,讓他情不自禁的開始反思。
或許役夫真的不是想偷奸耍滑,而是被繁重的體力勞動,給壓的喘不過氣了。
只能通過染病,獲得片刻喘息。
陳景恪的法子能生效,就是最好的證明。
那麼是否應該同意李祺的建議,以後徵用民夫,允許中途休息?
官吏也同樣如此,不讓驢吃飽長膘,怎麼有力氣拉磨?
提高俸祿不就是爲了將他們餵飽嗎?適當的休沐又算的了什麼?
況且,百官對休沐之事早就怨聲載道。
最近類似的聲音少了許多,但也只是因爲大家,正處在提高俸祿的喜悅之中。
等這股高興勁兒過去,要求增加休沐時間的聲音,肯定會增多。
與其被百官裹挾着增加休沐時間,還不如自己主動去改變。
這樣還能落個好。
這並不是一個很難抉擇的問題。
漲俸的事情都認了,增加休沐時間就更容易接受了。
“但幹六天歇一天,休息的太頻繁了,就照前朝吧,十天休沐一天。”
“役夫那邊也依照此例,每年一個月的徭役,中間正好歇息兩天。”
馬皇后很是欣慰,說道:“如此便好,天下人都會感念你的恩德的。”
朱雄英考慮的和他們不一樣,問道:“這兩天算在徭役期內,還是不計算在內?”
朱元璋擺擺手說道:“也不差這兩天,算在徭役期內。”
此事就此定下。
這時馬皇后說道:“先不要公佈休沐之事,不是要建立司法體系嗎,兩件事情一起公佈。”
朱元璋點點頭,說道:“好辦法,若他們反對司法獨立,那咱就說他們還是空閒時間多。”
“既如此休沐也就可有可無,乾脆取消好了。”
這和上次軍改和政改一個套路,要麼就一起同意,要麼就全都不同意。
別小看十天一次休沐,對常年無假的大名官吏來說,這是彌足珍貴的東西。
而且以朱元璋對國家的掌控能力,他真要司法獨立,誰能反對的了?
還是老老實實,將這顆甜棗吃下去更實在。
不過朱元璋也沒着急,在政改完成之前,不宜再大動干戈。
但他也不是什麼都沒做,而是在隔天的早朝下令,將大理寺卿的級別提高到了正二品。
大理寺少卿提高到了從三品,大理寺丞提高到了從四品。
大明直到洪武十四年才重設大理寺,級別也比較低,大理寺卿才正五品。
這一次算是飛天式的提升了。
但羣臣並沒有什麼特別反應。
蓋因歷朝歷代大理寺的地位都比較高,隋唐時期就和六部平級。
明朝的六部也是正二品,將大理寺卿的級別提高到正二品,算是和六部平級了。
本來就是平級的,現在依然平級,自然沒人說什麼。
只有大理寺的官員,高興的嘴巴都合不攏了。
這很正常,換成誰平地直升好幾級,都會高興的。
但沒人知道,皇帝在下一盤大棋。
——
另一邊,因爲輪休制度的施行,役夫們也不再故意染病。
畢竟生病還是很難受的,而且還有一定的風險。
能正常休息,誰也不想將自己搞成病秧子。
安置病人的村子,一天比一天空。
提出讓大家輪休的陳景恪,自然成了所有人的大恩人。
再加上他神醫的身份,更是天然受到好評。
而且他一來就將傷寒給控制住了……別管真實情況是什麼樣子的,大家心裡都覺得,他這個神醫名副其實。
所以,他纔來幾天時間,就獲得了役夫們發自內心的尊敬。
李祺對陳景恪已經是心服口服。
之前李善長給他說過一些事情,他心中還是有些懷疑的。
但經此一事,他再無懷疑。
之後就利用這次難得的機會,和陳景恪搞好關係。
陳景恪自然不會拒絕他的善意。
雖然老李肯定是要退的,但會有一個體面的退場。
而李祺作爲駙馬,上輩子都沒受到牽連,這輩子被牽連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關鍵是,李祺這個人確實很務實。
作爲黃河改道名義上的總負責人,他竟真的一點都沒插手技術方面的事情。
全權交給了白英負責。
而他自己,將組織管理工作做的井井有條。
只看他頭髮上的那些蝨卵就知道,定然是深入一線工作的。
這樣的人,確實值得深交。
以後大明要進行的大工程會很多,也需要這樣負責任的官吏。
所以兩人的關係增進很快。
陳景恪也詳細瞭解了黃河修築情況。
總的來說分爲兩段,一段是河南境內,一段是山東境內。
山東那邊屬於下段,當地百姓自發去修河堤,進度非常快,已經臨近完成。
河南境內屬於上段,更加的重要,所以由白英親自帶隊修築。
相對來說,河南百姓對黃河改道就沒有那麼熱衷了。
畢竟就算不改道,黃河也照樣從河南境內過。
只是從原本的東西走向,變成了南北走向而已。
所以纔會出現故意染病之事。
但不管怎麼說,這一段也基本快要修成,眼看着就可以和下段合攏了。
值得一提的,還是前段時間黃河決堤發洪水,白英冒險提前開閘放水。
他可不是瞎放水,而是做好了詳細計劃。
因爲要搞束水攻沙,新河堤每隔一段距離,就設置了一個泄沙口,修建的有水閘。 泄沙口周圍的百姓,早就被遷走了,此時正好用泄沙口泄洪。
黃河水裹挾巨量泥沙,從一個個泄洪口排出,完美化解了洪水。
“泄沙口選擇的都是地勢低窪之處,黃河泥沙可以將這些地方淤平,稍加改造就是良田。”
“河南境內有幾處地方地勢低窪鹽鹼重,有水也長不好莊稼。”
“我特意在這些地方設置了泄沙口……既能擡高當地的地勢,又可以靠着充沛的水量,將鹽鹼壓下去。”
“我粗略計算過,這次黃河改道,僅僅是泄沙排沙,就能改造出十幾萬畝良田。”
“後續有了黃河水灌溉,會有更多下田變成良田。”
白英拿着一根木棍,在地上畫了一幅地圖,將新河道沿岸的泄沙區都圈了出來。
陳景恪不禁點點頭,其中有幾個區域,在前世確實曾經飽受鹽鹼之苦。
有些地區,還誕生過好些模範人物。
希望白英這一次能成功幫這些地方,擺脫鹽鹼之害。
說起鹽鹼地,陳景恪也是頭大,中國是世界上鹽鹼地最多的國家之一。
好像鹽鹼地的面積多達十五億畝,排在世界前三的。
當然,這也和國土面積遼闊有關。
可中國的耕地面積也才十九億畝。
按照比例來算,耕地和鹽鹼地的比例,達到了一點三比一。
屬實是有點高。
這十五億畝,要是有一半能改造成耕地,那將能養活多少人啊。
還好,前世我國的農業專家,在海水稻上取得了重大成就。
據說已經有上百萬畝鹽鹼地,被改造成農田,耕種海水稻。
只可惜,他是魂穿,沒能帶點稻種過來。
要不然,光憑海水稻稻種,他都能混個神農的頭銜。
接下來一段時間,走訪了整個工地,親眼目睹了這裡的人是如何工作的。
沒有什麼得力的工具,一切全靠肩扛手挑。
幾千個人一天的工作量,還不如一臺挖機加一輛卡車。
所以,工業化纔是人類的未來啊。
但現在談這個詞還太早。
算學是一切理科的基礎,不將算學的基礎打牢固,一切都是虛妄。
所以他纔會組建算學班,並花費大量心思在上面。
壯大計官體系,只是順帶的目標。
真正的目的,是爲理科打基礎。
在工地呆了一段時間,陳景恪發現自己肉眼可見的邋遢了。
三五天也不洗一次澡,衣服髒的看不到原色,纔會洗一下。
但隨之而來的就是,皮膚開始變黑,身上也多了很多小動物。
直到有一次,在頭上盲抓下來一隻吸飽血的蝨子,他才反應過來。
找來鏡子仔細照了一下,髮根上多了許多白色蝨卵。
這讓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但更多的是無奈。
環境就是如此。
他平日裡已經非常注意了,可還是不知不覺變成了這個樣子。
更別提其他人了。
倒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剃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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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減少頭部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問題。
說的再誇張一點,僅僅是剃髮一項,就能減少當前百姓九成的疾病。
可在這個年代搞剃髮,太難了。
儒家又多了一項罪名。
就在陳景恪吐槽儒家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
方孝孺。
陳景恪很是驚訝,道:“方兄,你怎麼來了?”
方孝孺笑道:“景恪能來,我爲何不能來。”
開了一句玩笑,他才說道:“百姓有千萬種苦,徭役堪稱是最苦之一,我豈能不來一觀。”
陳景恪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很有道理,於是問道:
“可有所得?”
方孝孺說道:“確有所得,然並非我想要看到的。”
陳景恪疑惑的道:“你想要看到的是什麼?又看到了什麼?”
方孝孺說道:“我想看到的是徭役真正的苦,但這次黃河改道惠及河南山東兩地百姓。”
“徵用的役夫,也全都是兩地的百姓,他們都是直接受益人。”
“所以役夫們並不反感這次徭役,反而很高興。”
“我是從山東過來的,那裡的役夫很多都是自發前來修河堤。”
“這簡直就是聞所未聞之事。”
陳景恪點點頭,確實如此。
否則如此高強度的徭役,百姓們早就造反了。
正因爲受惠的是自己,他們寧願染病偷懶,也沒有產生別的想法。
方孝孺繼續說道:“我由此得出一個感悟,馭使百姓最好是以利誘之。”
陳景恪深以爲然的道:“確實如此,百姓不怕苦不怕累,就怕辛苦付出無法獲得任何回報。”
“關鍵是某些人還認爲這是百姓的福報……”
方孝孺接話道:“剝削,這就是你所言的剝削可對?”
陳景恪說道:“對,這就是赤裸裸的剝削。不光剝削百姓的勞動力,還試圖在精神上奴役百姓。”
方孝孺點點頭,沒有繼續說這個話題,而是繼續道:
“本來我以爲自己的感悟已經很深刻了,但瞭解了你在這裡推行的輪休制度,又有了新的感悟。”
陳景恪饒有興趣的道:“哦?什麼感悟?”
方孝孺說道:“天之道,其猶張弓歟?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補之。”
“人就如那弓,不可長時間拉開,也不可拉的太過。”
“否則精神和身體都會過度疲憊,非但容易生病,還會降低效率。”
“正如這一次修河堤,即便黃河改道之後他們會獲益。”
“可長期的勞累,還是讓他們臨近崩潰。”
“馭民亦是如此,役使民力要張弛有度。”
“治國也同樣如此,法不可太過,否則很容易演變成惡法……”
陳景恪是相當的佩服,這人的腦子到底是怎麼長的?
竟然這麼會聯想。
“方兄果大才也,某佩服。”
方孝孺矜持一笑,轉而問道:“方纔見景恪眉頭緊鎖,似有難事,不知可方面告知與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