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培養聖人?
正所謂人的名樹的影,聽到是方孝孺的文章,不少人都心中一緊。
尤其是翰林院的人,聽到方孝孺這個名字,心裡就開始發毛。
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總有不服氣的。
有些聽說過方孝孺兇名的人,心裡很不以爲然。
很厲害嗎?那是他沒碰到我。
而且皇帝這麼誇一個叛逆,我輩臉面往哪擱?
必須要給他一個教訓。
於是就有人接過了方孝孺的文章。
也有人接過了陳景恪的自辯奏疏,想看看具體是怎麼回事兒。
比如徐達,他肯定要站出來幫陳景恪的。
但身爲大佬,必須要壓軸出場才行。
只是還沒等他出手,藍玉就帶着一幫子武將,將那羣文官給壓下去了。
他在一旁看的別提多開心了。
不過他也有點好奇,陳景恪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打開奏疏快速瀏覽一遍,得知事情真相,他心中很是嘆息。
一邊是覺得陳景恪太沖動了,此事完全可以想別的辦法來解決,沒必要自己親自下場。
另一面,又爲他的勇氣感到敬佩。
或許正是因爲這種無畏之心,才能在背後操縱整個帝國。
還有一點就是,以前陳景恪只是躲在背後,讓人有點捉摸不透他的真實想法。
很多人心裡都有一種擔心。
他堪稱智多近妖,有沒有可能大家看到的,都是他故意讓人看到的?
但現在,徐達敢肯定了。
陳景恪表現出來的,就是他的真實品性。
一個敢爲了自己的道,站出來直面禮法的人。
因爲內心陰暗的人,是做不到這種事情的。
裝都裝不來。
看完奏疏之後,徐達就更清楚自己該怎麼做了。
在他的對面,李善長心裡也同樣樂開了花。
聽說自家兒子也上了奏疏,他心裡可沒少擔心。
生怕李祺說錯話。
所以,當朱元璋讓手下的人翻閱奏疏的時候,他也顧不上避嫌,連忙過去將李祺的奏疏取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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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粗瀏覽了一遍,心中的擔憂盡去,然後就是喜悅。
李祺這份奏疏寫的好啊,簡直太好了。
朱元璋的脾氣,作爲老戰友他太清楚了,最重視親情。
李祺是駙馬,陳景恪是準駙馬。
在這種關鍵時刻,一個駙馬如果不幫另一個駙馬,恐怕老朱要氣瘋了。
這輩子都別想獲得重用。
而且以陳景恪的才能,也不可能被這件事情打倒。
現在幫忙,還能賣個好,落個人情。
這只是其一。
還有一個讓他開心的地方就是,李祺通篇都沒有對剃髮發表任何看法。
既沒有支持,也沒有反對。
他只是說了陳景恪忠於國事,一心爲民。
就算最古板的讀書人,都無法以此指摘他。
我爲他開脫,不是支持他的行爲,而是爲國惜才。
既落下一個忠厚愛才之名,又不會落人口實。
嘖,簡直完美啊。
老李心裡樂開了花一樣。
將李祺的奏疏遞給任昂,說道:“任尚書也看看,我覺得陳伴讀其心可憫也。”
任昂接過奏疏看了一遍,也說道:“陳伴讀有醫者之心,只是行事太過沖動啊……”
李善長:“……”
這個老任,忒沒有眼光了,就不誇誇我兒子奏疏寫的好嗎。
“狂悖,方孝孺真乃狂悖無道之徒也。”
一名看過方孝孺文章的官吏,氣的臉色漲紅,也不顧這是朝堂,怒斥連連。
“此等狂徒,不配爲儒家讀書人。”
不少人紛紛附和,這個方孝孺太狂妄了。
你講道理就好好講道理嗎,幹嗎還夾槍帶棒的糟踐人?
“真是有辱斯文。”
朱元璋卻沒有生氣,而是笑呵呵的道:
“這是方孝孺的戰書啊,諸位可不能弱了讀書人的聲譽。”
徐達等人算是看出來了,皇帝這是憋着一肚子壞水,想搬弄是非啊。
但這羣文官偏偏還就吃這一套,當即就表示回去就寫文章駁斥他。
朱元璋鼓勵道:“好,這纔是文人骨氣,我等着諸位的雄文。”
至於陳景恪剃髮之事,已經沒人提了。
比起剃髮,顯然是方孝孺的文章更讓人無法忍受。
當然,不提的主要原因,是他們發現自己的理由站不住腳。
在上趕着說這事兒,那不是伸着臉讓人打嗎。
再說了,只要將方孝孺這個叛徒收拾了,區區陳景恪又能成得了什麼氣候。
於是,在退朝後,一羣人氣沖沖的回去準備寫文章駁斥。
——
朱元璋回到幹清宮,剛剛坐下就見馬皇后帶着福清公主走了進來,後面還跟着看熱鬧的朱雄英。
福清公主殷勤的道:“爹爹……您渴不渴,這是我給您沏的茶,上好的龍井。”
朱元璋心裡很是受用,嘴上卻嘆道: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要不是爲了陳景恪那臭小子,恐怕咱還喝不到這杯茶。”
福清公主俏臉頓時就紅了,不依的道:“爹爹,您再這樣說,以後我就不給您沏茶了。”
朱元璋笑道:“好好好,咱不說了。”
然後竟真的就不說了,悠哉悠哉的品起了茶。
這可把福清公主給急壞了,想問又不好意思,只能在一旁乾着急。
馬皇后看不過去了,說道:“你個老不修的,快說說朝會的情況吧。”
朱元璋這才說道:“咱早就說了,不用擔心,有咱在還能讓他吃了虧不成?”
福清公主心中一喜,又有些疑惑的道:
“那可是剃髮,儒生們就沒指責他?”
朱元璋說道:“怎麼沒有,不少人說要將他罷官。”
“只是還沒等我開口,藍玉就先跳出來將他們駁斥的啞口無言。”
福清公主驚訝不已。
藍玉?雖然打仗是把好手,可他能辯的過那羣文官?
馬皇后和朱雄英也是將信將疑,藍玉站出來支持陳景恪,他們不意外。
可他能在口才上勝過儒生……那不是開玩笑嗎?
於是朱元璋就將朝堂上的事情說了一遍。
聽完後,福清欣喜不已,馬皇后啼笑皆非。
朱雄英則笑了起來,他想起大本堂開課時,陳景恪懟常繼祖等人的事情。
一句‘我救過太孫’,就將幾人給整不會了。
和眼下這一幕,何其相似。
藍玉等人得理不饒人,翻來覆去就那兩句話,將那羣文官給堵的說不出話來。 笑過之後,朱元璋嘆道:“陳景恪真是能惹事啊,讓他去控制一下疫情,他就給咱弄出個剃髮來。”
“而且事先也不請示一下咱,着實可恨。”
尤其是想起前段時間,自家媳婦和乖孫,竟然一起懟咱。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朱雄英火上澆油道:“就是,他實在是目中無皇爺爺,回來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他。”
福清公主自然能看得出兩人是開玩笑,並不着急。
馬皇后卻說道:“景恪此舉雖顯莽撞,卻真正讓我放心了啊。”
這句話說的沒頭沒尾,福清公主和朱雄英都一頭霧水。
什麼意思?怎麼就放心了?
朱元璋卻明白她的意思,這種行爲證明,陳景恪不是心思陰暗之人。
所以,他也深以爲然的道:“是啊,咱沒有信錯他啊。”
福清和朱雄英更是疑惑,什麼沒有信錯?
爲何我完全聽不懂你們再說什麼?
但朱元璋和馬皇后都沒有爲他們解釋的打算。
馬皇后又說道:“那個方孝孺,確實是個人才。我總算是知道,景恪爲何會如此重視他了。”
朱元璋不服氣的道:“那明明是咱發掘的人才,只是被他撿了個便宜罷了。”
馬皇后倒也沒有否認,確實是他最先發現的方孝孺,並給出了‘此莊士,當老其才’的評語。
現在方孝孺的變化雖然有點出人意料,但恰恰印證了這句評語。
當老其才。
他正在快速蛻變成長,未來的成就不可限量。
朱雄英猛然想起,當初陳景恪給他說過的一番話:
對聖人言要經歷三個階段,相信,質疑,再相信。
初學時將聖人言奉爲圭臬。
經歷的事情多了就產生懷疑。
到最後發現,解決問題的辦法都在聖人言裡寫着。
但陳景恪最後又加了一句,如果能撇開聖人言,找到屬於自己的辦法。
那就是新的聖人。
方孝孺所走的路,於這番話何其相似啊。
先是狂熱的儒家信徒,意圖復興周禮。
被自己一番話駁斥之後,開始質疑儒家那一套。
後來覺醒,又重頭研究儒家的學問。
而現在……他似乎正在走一條前所未有的道路。
想到這裡,朱雄英心中情不自禁的生出一個想法:
景恪不會是在培養聖人吧?
這個念頭一出,他整個人就興奮了起來。
培養一個聖人,太瘋狂了。
可是,我喜歡。
景恪啊景恪,伱果然是大手筆啊。
不過還是瞞不過我,被我給猜到了。
哼哼,培養聖人這麼好玩的事情,竟然不帶着我。
你等着,看我怎麼收拾你。
他並沒有將這個想法告訴別人。
這麼瘋狂的事情,怕是別人不會接受。
而且讓太多人知道,容易橫生枝節,還是保密一點好。
——
徐達找到藍玉,說道:“永昌侯,動用所有力量,將方孝孺的文章宣揚出去。”
“要讓應天所有人都知道這篇文章,包括大字不識一個的百姓。”
藍玉做了然狀,說道:“魏國公這一招禍水東引使的好啊。”
徐達卻搖頭道:“不全是爲了禍水東引,也是爲了宣揚景恪的醫理。”
見藍玉一臉疑惑,他解釋道:“景恪爲何要剃髮?就是想身體力行的告訴世人,短髮是有益的。”
“可他一個人的力量終歸是有限的,若無人幫他,恐怕他的心血就會付之東流。”
“我們宣揚方孝孺的文章,同時也是在幫景恪宣揚他的醫理思想。”
“而且你方纔說要回家剃短髮,還要求家中男丁,以及你的部下全部剃短髮。”
“如果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恐怕他們也會心生怨言。”
“景恪的防疫手冊,在軍中擁有極高的地位。”
“讓軍士們知道是他的意見,也能減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藍玉恍然大悟,道:“我懂了,謝魏國公指點迷津。”
另一邊,李善長也同樣讓自己的人,到處宣揚方孝孺的文章。
至於原因,恐怕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算是半個法家門徒。
李善長的家世並不好,雖然喜歡讀書,年輕的時候卻並沒有多少書可讀。
能接觸到的書籍,大多都是法家著作,所以他通曉法家思想。
對儒家那一套相當的不感冒。
剃不剃髮,對他來說根本就無所謂。
但他很樂於看到儒家之人吃癟。
尤其是以江浙派爲首的南方士林,大多都是儒家出身。
方孝孺雖然自稱儒家門人,卻被很多人視爲儒家的叛徒。
現在他公開發表文章,痛批腐儒是僞君子真小人。
老李自然很開心,橫插一腳也並不意外。
有徐達、李善長和藍玉在背後推波助瀾,方孝孺的文章很快就火出圈了。
不但讀書人知道,就連販夫走卒都知道了這會事兒。
百姓們在吃瓜的同時,也非常關心所謂的病氣和剃髮之事。
畢竟這關係到了自己的切身利益,更準確說是關係到了自己的生死。
於是他們就跑到醫館,詢問此事的真假。
得到的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還是那句話,隨着防疫手冊流入民間,病氣論已經得到了認可。
陳景恪這個神醫說的話,自然沒有哪個醫生會反駁。
更何況,短髮確實有助於,減少病氣的滋生和傳播。
得到了肯定之後,百姓們的想法就變了。
原本他們誰都不幫,只是單純吃瓜。
可現在吃到自己頭上,就不能不關心了。
至於支持誰,那還用問嗎?
自然是一心爲民的神醫陳景恪了。
他爲了推廣病氣論提倡短髮,甘冒大不韙,將自己的頭髮剪短。
那些儒生天天抱着書本,高呼禮法,什麼時候爲百姓考慮過?
但支持歸支持,並沒有人真的去剃短髮。
一來是社會風氣就是如此;二來蓄髮已經成了習慣,真要剪短他們也過不去心裡的坎。
但不管怎麼說,方孝孺和他的文章徹底出名了,至少在應天府做到了婦孺皆知。
病氣論和剃髮,也成爲茶餘飯後最熱門的話題。
連帶的防疫手冊的內容,也開始走進民間。
而儒家用千年營造的禮法枷鎖,已經悄悄的裂開了一道縫隙。
這隻能說是意外之喜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