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歷史賦予的使命

第256章 歷史賦予的使命

“而這,也是我畢生的追求。”

陳景恪的聲音並不大,但聽在朱元璋三人耳朵裡,卻是如此的振聾發聵。

朱元璋一時間竟有些失神。

朱標腦海裡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段對話。

當初他詢問陳景恪的理想。

陳景恪是這麼回答他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當時他並不相信。

只以爲陳景恪年輕,還沒有找到真正的追求,就將聖人言拿來當自己的追求。

這種事情是很常見的,他自己也經歷過這個階段。

“根據研究蠻夷部落的情況可以得知,最早是以家庭爲單位來抱團的。”

陳景恪說道:“想要解釋這個問題,就先要了解什麼是國家,國家又是如何形成的。”

朱元璋不再說話,只是傾聽。

“部落集衆人之力發展,慢慢的開始壯大,也促進了生產力的發展。”

“通過觀察研究這些原始部落的情況,能得知我們的祖先是如何生存的,有助於推演我們的制度是如何形成的。”

“沒有金屬工具,只能用石頭打磨的工具。”

“我認爲,國家是生活在一個區域內的羣體,共同組成的政治組織。”

陳景恪接着說道:“沒有先進的工具,人類個體的力量是脆弱的。”

朱元璋恍然大悟:“咱還奇怪,這些蠻夷部落有什麼好研究的,原來你的目的是在這裡。”

他想知道,在天賦皇權和契約論之外,陳景恪還能提出什麼更先進的理論。

前世對於國家的解釋有很多,其中有一個:國家是階級統治的工具。

朱標略微思索,緩緩點頭:“原來如此,國家誕生的原因更加複雜,生產力發展只是其中的一個因素。”

陳景恪說道:“正是如此,首先我們來說一下國家是什麼。”

“只有抱團才能驅趕猛獸對抗大自然,才能在惡劣的環境裡存活下來。”

想到這裡,他情不自禁的嘆道:“景恪真君子也。”

朱標提出疑問:“之前你講大禹治水的故事,不是說生產力發展到一定階段,產生了國家嗎?”

陳景恪卻苦澀一笑,道:“這都是蓋棺定論的評價,我不敢保證能否做到始終如一。”

既然要畫大餅,那肯定不能說的這麼赤裸裸,否則這個餅還有什麼意義?

所以,他決定換個角度來解釋,將餅畫的好看一點。

“無法抵抗猛禽兇獸的襲擊,更無法應對大自然的天災。”

陳景恪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而是正色道:

“方纔我們說了朝廷應當肩負的責任,卻還未說它爲何要肩負這個責任,又是誰給予的它這份責任。”

陳景恪自然不敢否認這個解釋,但現在是給皇帝畫大餅的時間。

“這與史書上描寫的,我們的祖先的生活情況何其相似。”

是統治階級發明出來,統治被統治階級的工具。

“不會織布,只能用樹葉獸皮製作衣服。”

“那麼這個羣體爲何要組成國家呢?是什麼促使他們這麼做的?”

“但是家庭的力量還是太脆弱,慢慢的不同的家庭開始組合在一起,形成更加龐大的羣體。”

現在才知道,那並不是模仿,而是真的。

“我曾經提出建議,讓朝廷記錄各個藩屬國和部落的風土人情,其目的就在這裡。”

陳景恪回道:“是的,生產力發展爲國家的誕生,提供了物資基礎。”

所提的政策無不利國利民,從未爲自己謀取一分私利。

再回想認識至今陳景恪的所作所爲,不貪財、不戀權、不好色、不圖名。

“這個羣體可以稱之爲部落。”

“在大明周邊有很多原始部落,他們的生產力非常低下。”

“可生產力發展,就一定會形成國家嗎?不見得吧。”

“我的答案是,自然環境和內部競爭。”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直到三人都點頭表示懂了,才繼續往下說:

朱元璋也微微頷首:“咱大明也要出聖人了。”

朱標頷首問道:“方纔我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卻沒有頭緒,不知景恪有何見解?”

朱標稱讚道:“至少現在你做到了,已經遠超其他人。”

朱雄英則已經默默地提起筆。

“快給咱說說,你都研究出了什麼。”

“而生產力的發展,反過來進一步促進了部落的強大。”

“但是,人類面對的敵人不只是大自然,還有人類自己。”

“部落與部落之間,因爲種種原因掀起了戰爭。”

“爲了應對更加殘酷的同類競爭,部落開始結盟,於是部落聯盟時代到來。”

“隨着競爭的日漸劇烈,各個部落聯盟內部抱團越來越緊密。”

“爲了獲得最終勝利,他們開始探索更加先進的制度,於是國家就誕生了。”

“比起部落,國家在制度上就先進太多了。”

“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國家能更好的調動羣體的力量。”

朱元璋皺眉說道:“這和大禹治水建立夏朝的推論相違背啊。”

朱標搖頭解釋道:“不,並不相違背,兩者恰恰是相互印證的。”

“不論是爲了應對同類競爭,還是爲了治理大洪水,都說明國家是人類面臨困境時抱團取暖的結果。”

朱元璋略微思索,才點頭說道:“確實如此,是咱有欠考慮了,你繼續說。”

陳景恪這才繼續說道:“解釋了國家誕生的原因,那麼朝廷肩負的責任從何而來,這個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咱們再重新回到部落時代……”

“部落的形成確實解決了生存問題,但一個問題也隨之而來,部落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直白點說,大家對部落的需求是什麼,部落又該如何滿足大家的需求?”

“當時的組織形式是很鬆散的,權力不全掌握在部落首領的手裡,部落成員擁有極大的自由。”

“如果部落無法解決這些問題,保證成員的利益,部落成員就會離開加入別的部落。”

朱元璋不禁頷首道:“個體的要求肯定是活下去,部落要滿足這個需求才行。”

陳景恪說道:“對,就是活下去,而活下去又可以拆分成兩個方面。”

“一方面是對安全的需求,另一方面是物資上的滿足。”

“用殿下的話來說就是,國泰民安。”

“所以,部落誕生之初,天然就肩負着‘國泰民安’的重任。”

“等國家誕生,這個責任自然而然的就交接到了它的手裡。”

“將部落看做一個有生命的個體,那麼它想要一直存在下去,就必須想辦法使‘國泰民安’。”

“如果做不到,成員就會拋棄它加入別的部落。”

“當失去所有成員,它也就不復存在了。”朱元璋若有所思的道:“天然肩負的責任嗎……”

朱標先是點頭,然後提出了另外一個問題:

“方纔雄英提出的死刑問題如何解釋?”

“不論是契約論,還是抱團取暖,百姓都不可能賦予任何人處死自己的權力。”

陳景恪解釋道:“所以,太孫才說契約論太過於片面,國家制度的形成更加的複雜。”

“我以爲,除了國民賦予的那一部分權力之外,國家還從風俗習慣中借用了一部分權力。”

“在律法出現之前,如果有了矛盾要如何解決?”

“一般兩種方式,一種是拳頭理論,誰的拳頭大誰有理。”

“還有一種叫同態復仇,別人怎麼傷害你的,你就怎麼報仇。”

“用我們的俗話來說,就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別人弄瞎了他一隻眼睛,他就把別人的眼睛也弄瞎一隻。”

“欠債就要還錢,殺人就要償命。”

“這種最原始的風俗習慣,被當時的人廣泛接受,大家都認爲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後來這個風俗就被部落繼承,慢慢形成了律法。”

三人再次點頭,有道理,這麼一說就解釋的通了。

陳景恪繼續說道:“但同態復仇太極端了。”

“有人無意中傷到了人,就要讓他受同樣的懲罰,是不是太冤枉了?”

“而且受到傷害的人也無法得到任何補償,最後兩個人都成了受害者。”

“如果兩個人都受傷嚴重失去勞動能力,就會變成兩個家庭的負擔。”

“還會造成極大的社會隱患。”

“那麼有沒有更好的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呢?”

“後來就有了更加人性化的律法,無意中傷了人,可以通過錢財賠償來彌補對方的損失。”

“這樣對大家都好……”

朱標連連點頭,說道:“很有道理,即便是現在,律法也是在風俗道德的基礎上制定的。”

陳景恪回道:“所以,制度不是憑空產生的,往往在很久以前就奠定了。”

“諸子百家的學問,也不是先賢一拍腦門想出來的。”

“而是他們總結以前的經驗教訓,再結合當前情況進行的改良。”

“這其中儒家是做的最好的,它繼承了華夏文明中的很多閃光點。”

“並在此基礎上,提出了大同世界這個終極理想。”

“大同世界,可以看做是國家肩負的責任的具象化。”

“以前人們只知道,朝廷肩負着責任。”

“可這個責任具體是什麼?做到什麼程度纔算合格?沒有一個標準。”

“誰都不知道該怎麼做。”

“現在儒家告訴了世人,這個責任就是建立大同世界。”

三人再次點頭,經過這一番剖析,他們終於對國家有了更深層次的瞭解。

對治理國家,有了更清晰的思路。

陳景恪見他們聽進去了,心中也非常高興。

這個餅是畫給朱元璋祖孫三人的,又何嘗不是畫給他自己的。

比起‘國家是統治階級的工具’這個冷酷的回答,他更喜歡自己畫的這張餅。

他無疑冒犯任何先賢,但現在是大明,解釋權掌握在他手裡。

這個餅,他想怎麼畫就怎麼畫。

至於後人認不認同,無所謂了。

他努力過,就足夠了。

說的興起,他又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很多人抨擊大同世界,認爲是幻想,是騙人的東西,不可能實現。”

“這個論調一直存在。”

“就好比,有人說伯夷叔齊不食周粟,也沒見誰去效仿他們啊?”

“樹立一個孤獨的道德標準,有什麼用?”

朱標馬上就想到了《鹽鐵論》這本書,這個論調是桑弘羊用來駁斥文學賢良的。

你們天天吹捧古代的聖賢,有個屁用啊,也沒見國家變好。

“我只能說,持這個論調的人,是在否認人類社會的真善美。”

“孤獨的道德標準就像一把尺子,告訴人們什麼是好的,什麼是壞的。”

“如果沒有這些道德標尺,就好像人類嗅覺失靈,不知道什麼是香什麼是臭。”

“等餓了不是去廚房,而是聞着味兒就鑽進廁所了。”

額……三人都有些無語,這個比喻實在有點讓人噁心。

“我們不一定要去學聖賢,但必須要知道,他們的行爲是高尚的值得讚揚的。”

“與他相反的行爲,就不那麼值得誇耀了。”

“不要求人們去學他,只要大家別往相反的方向走就可以了。”

“儒家思想起到的效果也是一樣的,它的思想不一定就是最好的。”

“但至少它確立的一套標準,讓人們知道該怎麼去做。”

“同理,大同世界也是一樣。”

“雖然這個終極理想很難實現,但有一個標準總比沒有標準要好。”

三人再次點頭,至少對他們來說這個邏輯是成立的。

朝廷肩負的重任,就是帶領黎民蒼生向着大同世界前進。

陳景恪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不過儒家也有缺點,太過於理想化。”

“他們提出了一個理想化的世界,卻不知道該如何去實現。”

“說起道理頭頭是道,問他們解決的方案,就只會追憶上古先王之治。”

“所以,儒家只適合用來當尺度,用來給人們樹立一個標準。”

“如何達成這個標準,還需要問法、兵等百家,需要腳踏實地一步步走出來。”

朱標心中一動,說道:“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

這是漢宣帝的名言,一句話道盡了漢家制度的本質。

他還說了另外一句名言:亡我漢家天下者,太子也。

明知道劉奭不堪大用,因爲和許平君的感情,還是立他爲太子。

果不其然,西漢朝從劉奭開始,朝着亡國方向急速前進。

陳景恪最後總結道:“所以,國家採用什麼樣的學說,什麼樣的制度,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能否帶領大明走向大同世界。”

“這是國家天然肩負的責任,是歷史賦予他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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