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進退有據

朱元璋確實很快就知道了那一番談話,卻並沒有生氣,而是找到朱雄英談了許久。

沒有人知道他們具體談了什麼,只知道事後朱元璋下旨:

着太孫攝禮部、國子監、鴻臚寺事務……三衙官吏悉聽調遣,不得有誤。

這個任命相當突然,太孫才十五歲,且還未組建自己的班底,這時候就攝政務實在有點早了。

但隨即大家就很平常的接受了這個認命。

朱雄英雖然很少露面,但之前南方除蟲害、安撫蠻夷部落、上書攤丁入畝等政績,實在太過於突出了。

屬於已經證明過自己的能力,獲得了百官認可的。

且他還天然擁有軍方和勳貴的支持,攝政務就顯得很正常了。

當然,在百官看來,此舉更多是讓太孫觀政,並不會做出什麼改變。

甚至很多人認爲,這是陛下和太子在爲太孫鋪路。

要知道,國子監掌管天下學政,禮部掌管科舉,是培養後備人才的地方。

太孫統攝兩衙門,可以更好的聚攏人才,爲將來打基礎。

如果放在別的朝代,他們肯定不會這麼想。

那些皇帝防太子和防賊一樣,怎麼可能會讓繼承人掌管後備官吏選拔。

但大明朝不一樣,任誰都能看得出來,皇帝和太子那真的是父慈子孝的典範。

皇帝生怕太子能力不夠威望不足,天天給他加擔子。

太孫的情況也類似,早早就開始嶄露頭角。

現在爲太孫鋪路雖然早了點,可也完全符合皇帝和太子的行事風格。

然後,就有很多官吏開始摩拳擦掌準備好好表現。

此時入了太孫的眼,那就是潛邸舊臣,將來必獲重用啊。

藍玉等堅定的太孫黨,自然也是非常高興。

紛紛放話出去,誰敢陽奉陰違糊弄太孫,他們就和誰沒完。

陳景恪卻比一般人知道的更多,當他看到這條任命,就知道朱元璋妥協了。

都不用想就知道,定然是因爲朱雄英。

在這種事情上,誰說話都不好使,只有朱雄英才能讓朱元璋去冒險。

此時他無比慶幸,還好自己一開始就抓住了朱雄英。

這些年又悉心教導,讓他成了材,現在總算是有了成果。

——

朱雄英上任後並沒有直接就大動干戈,而先花時間全面瞭解了三衙的運作模式。

這讓一衆文臣更是喜上心頭。

這是太孫謙恭禮賢下士的表現啊,我們就喜歡這樣的君主。

之後朱雄英並未插手禮部和國子監的事務,而是先對鴻臚寺下了手。

他帶人制定了一套全新的宗藩規則。

說是宗藩規則,實際上就是外交準則。

在這裡他將外國劃分爲兩類五種。

第一類是藩屬國,第一種是親王藩屬國,第二種是異姓藩屬國。

第二類是沒有建立宗藩關係的國家和勢力。

一種是盟友,二種中立國,三種敵對國。

每一類國家的使節,在大明享受的待遇都是不同的。

但不管是哪一類使節,都不再擁有任何特權。

雖然朝廷律法上沒有規定要優待番邦使節,但實際操作中確實存在類似的情況。

番邦使節就是擁有種種特權,很多蠻夷部落也是如此。

朱雄英將這些潛規則統統廢除,將一切都擺到了檯面上。

對此武將集團自然是支持的,我們在軍事上打敗了對手,結果人家的使節還要受優待,憑什麼?

文官集團也同樣是支持的。

很多人以爲文官對內強硬,對外軟弱卑躬屈膝。

事實上這是誤解,儒家是最反對這種政策的。

不少大儒都曾公開抨擊過這種情況。

遇到中原王朝強勢,皇帝又比較務實的時期,外國使節就幾乎沒什麼特權。

如果皇帝比較好大喜功,那就沒辦法了。

比如楊廣,爲了炫耀隋朝強盛,竟然要在迎接外國使節的道路兩旁掛滿絲綢。

遇到中原王朝虛弱的時候,比如宋朝……那是沒辦法。

即便是宋朝,也不缺乏強硬的文臣武將。

反過來說,爲何中原王朝對待外國使節的差異如此巨大呢?

答案很簡單,缺少相關的規章制度。

無法可依的情況,一切只能按照上面的意思來。

上面不說話,下面的官吏又怎麼敢得罪使節?

現在朱雄英改變了這種情況,直接制定了完善的律法。

以後接待外國使節,完全照章辦事就行了。

這種情況,反而是文官集團最樂於見到的。

這還不算完,這套法律還對賞賜、國禮交換等做出了規定。

賞賜是給正兒八經的藩屬國的,全憑皇帝喜好。

但一般不能超過藩屬國進獻貢品價值的三成。

畢竟是賞賜給小弟的,不能落了大哥的面子,多給一點也能理解。

國禮交換是給非藩屬國準備的,必須等價還禮。

也就是說,別人送一文錢的禮,大明就對等還一文錢,不能多也不能少。

對於這個規定,文官集團更是舉雙手雙腳贊同。

大明暫時還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但之前的朝代可出現過太多了,其中尤以漢武帝時期爲最。

別管是什麼人,只要自稱是某某勢力的使節,帶着一些禮物過來聲稱要朝覲天子。

只要再說幾句好聽話,馬上就能獲得幾十上百倍的賞賜。

很多勢力都將這種事情當做了生意,變着花樣的來朝覲。

他們心裡真的敬仰天子嗎?

恐怕恰恰相反,這麼好騙的大傻子,怎麼就不多幾個呢。

官僚集團難道真的不知道這種情況嗎?

難道他們就真的願意陪着皇帝當冤大頭嗎?

答案是否定的。

誰都不想當傻子,只是沒人敢戳穿罷了。

現在朱雄英自己主動將此事擺到檯面上,官僚集團自然很樂於見成的。

也因爲這件事情,他再次獲得了滿朝文武的認可,個人威望也有了明顯提高。

這其中自然有陳景恪的功勞,準確說這套規章制度,就是在他的提議下才起草的。

“中原王朝向來以天朝上國自居,從未想過與他國平等相交,所有國家都是藩屬國。”

“所以也就無所謂外交制度,在這一塊完全就是空白。”

“但以後大明將要面對更加廣闊的世界,要接觸更多的國家。”

“我們必須學會與他國平等論交,否則就是自絕於世界列國。”

“這就需要一套完整的外交制度,既可以保證大明的利益,又可以與他國正常相處。”

“我們大明的官吏與外國接觸時,也有了律法章程可以依靠,處理外交事務就能更加從容。”

朱雄英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當即就決定,自己上任後的第一把火就從這裡燒起。

陳景恪又說道:“第一把火從這裡燒,也能避免觸犯百官的利益,引起他們的不滿。”

“學政和科舉是國之大事,自有成熟的章程在,且備受矚目。”

“你若在這裡搞變革,必然會引起官僚集團的警惕乃至牴觸,降低你在他們心目中的分量。”

“外交則不然,這一塊向來不受重視。”

“你從這裡着手,不會觸犯任何人的利益,自然也就不會引起不滿。”

“又因爲這是空白地帶,你制定的規章制度只要不是太離譜,都是一份不小的功勞。”“可以說,從這裡入手就等於是白撿一份成績。”

“等到你的能力獲得大家的信任,再插手學政和科舉事務,就不會顯得突兀。”

“百官也會認真思考你的建議。”

“可以說,從這裡入手是最好的選擇。”

這番話朱元璋和朱標也聽到了,他們也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切入點。

然後陳景恪提完建議,就再次隱藏在了幕後,將功勞讓給了朱雄英。

這一切朱元璋和朱標都看在眼裡,對陳景恪愈發滿意。

尤其是朱雄英確實通過此舉獲得了更高威望,也讓他的謙讓變得更有價值。

當然,陳景恪也沒閒着。

他抽空將學堂給開辦了起來,給書院取了個名字:

洛下書院。

一個很普通的名字,沒什麼可說道的。

第一期招收了兩百名學生。

權貴官僚出身的子弟只有不到二十人,這讓陳景恪放下心來。

他還真怕自己的書院變成權貴子弟學校。

事實證明,自己還是太高看自己的名聲了。

當然,這其中‘技工學院’的流言,也起到了極大的作用。

相關謠言流傳開的時候,不少人來問他是不是真的,他都沒有否認。

在這個文學至上的時代,‘技工學院’太非主流了。

正常官宦人家自然不願意將孩子送進來。

也就徐達等核心勳貴才知道真相,將孩子送了過來。

剩下的學生,一部分是收養的孤兒,他還特意收養了一些孤女。

只要這些女孩子能有一個學有所成,在科學上有所建樹,都可以作爲榜樣進行宣傳。

還有一部分學生來源於工匠子弟,都是原本隸屬於朝廷的工匠家的子弟。

他們對於研究百工技巧並不牴觸,甚至還很高興。

人數最多的,還是形學研究班成員的家族子弟。

他們纔是真正瞭解陳景恪本領,又對雜學沒有偏見的人。

對此陳景恪也沒有拒絕,相反他還很支持。

一來是家學淵源,他們能學的更好。

二來……就這麼說吧,理科是一門有錢人才能深入研究的學問。

沒錢連實驗器材都買不起,拿什麼來研究。

形學研究班的人,有一個算一個,沒有一個是窮人。

他們有那個物資條件,支持自家孩子深入研究。

當然,如果貧民子弟中出現了天才,陳景恪是願意自己出錢培養的。

書院的先生,則全部由形學研究班的成員擔任。

現成的人才不用白不用。

而且現在形學研究班規模也大了,常駐其間的就有百十號人。

外放任職的就更不知道有多少了。

大家平日裡一起研究學問,沒事兒就侃大山好不快活。

得知書院需要先生,不少閒的無聊的人自告奮勇,表示一定將學生教導好。

對於陳景恪提供的教材,他們自然也不會有什麼意見。

形學研究班現在腰桿子也硬了,準確說是算學圈子都硬氣起來了。

雖然不敢正面和儒家掰腕子,但也不再如以前那般被單方面吊打。

而儒家也知道拿他們沒辦法,因爲計官確實是朝廷需要的專業種類,無可取代。

尤其是新政推行以後,金鈔局幾乎是計官一手把持。

就算平日裡的工作,很多賬目只有專業的計官才能看懂。

文官集團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既然無法將算學踢出去,也就沒有繼續針對的必要了。

眼不見爲淨是最好的。

你們算學也別想搞事,我們也不欺負你們,大家相安無事。

在這種情況下,算學圈子的腰桿子可不就挺起來了。

既然學習算學也一樣能當官,那儒家那一套就不是必須的了。

雖然不至於將儒家一腳踢開,但至少在算學圈子裡,儒學經典的重要性日漸降低。

陳景恪的教材沒有傳統的四書五經,而是節選各種文體,集合成語文科目。

算學圈子的人自然也不會有什麼意見。

至於儒家,他們對陳景恪非常無奈。

到了現在是個人都知道,陳景恪不是靠醫術立足的,而是有實打實的真本領。

皇帝、太子、太孫都對他非常信重。

且背後又有徐達、藍玉等勳貴支持,也不再勢單力孤。

戶部尚書邱廣安更是他公開的盟友。

戶部加金鈔局加計官體系,徹底掌握了國家的錢袋子。

文官對他就算再不滿也沒用,只能選擇眼不見爲淨。

所以,洛下書院悄無聲息的開學了。

沒有什麼人前來祝賀,也沒有人來找麻煩。

全寄宿制書院,上十天休四天,這麼做也是方便學生們回家。

但要想發展理科,僅僅是教育還不夠,還要弄出一整套的測量工具。

這些東西陳景恪只能找來一些幫手,一點點進行研究。

長度和重量的測量工具是現成的,容積、溫度等纔是麻煩的。

尤其是溫度計,是最難弄的。

陳景恪也只知道大致原理,剩下的就只能交給工匠們去實驗。

所幸,大明的頂級工匠沒有讓他失望,成功弄出了水銀和酒精溫度計。

可想而知,當這些用玻璃製作的器皿出現在實驗室,帶給其他人的震撼是多麼強烈。

至於秒錶……他知道擒縱器是製作鐘錶的核心部件,但也僅此而已了。

雖然擒縱器早在幾百年前就發明出來了。

但如何將這玩意兒變成鐘錶,就超出陳景恪的知識範圍了。

畢竟他不是學機械的,所知也很有限。

而且他還準備用鐘錶替理科打響第一槍呢,自然不能現在就拿出來。

等過兩年,第一批學員學有所成,再將這個任務交給他們。

通過他們的手來實現這個目標。

對他們來說是個極大的激勵,對理科也是一個良好的開端。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很快又到了年底。

大明今年可謂是收穫滿滿,自然又是一個喜慶年。

但過完年後,朱元璋就給羣臣來了個大的。

着太子朱標總攬國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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