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思想武裝

“我們的先輩創造出了燦爛輝煌的世俗文化。”

“宗教思想只能作爲補充存在,就連統治階級也不屑於用宗教來麻痹百姓。”

“反而視其爲威脅,時不時的就給予打壓。”

“若不是考慮到百姓的感受,恐怕佛道兩家也早就被摧毀了。”

“所以,華夏人是感受不到,來自於宗教的禁錮和壓迫的。”

“儒家倒是有這樣的苗頭,但在陛下的接連打擊下,已經消停了下來。”

“大明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思想文化必將迎來再一次的輝煌。”

對陳景恪這一番話,朱元璋祖孫三人的表現不一樣。

老朱是不明覺厲,什麼玩意兒,能頂飯吃嗎?

不過聽你說的挺厲害的,咱就給你鼓鼓掌吧。

朱標則振奮不已,感覺找到了人生目標。

休養生息是出於國家需要做出的決定,不算他的人生目標。

文化興盛,就非常對他的胃口了。

按照歷史規律來看,第一代君主打天下,第二代君主治天下。

文化也會在第二代君主那裡迎來大興。

咱的理想,就是讓文化再次大興,爲全新時代奠定思想基礎。

至於朱雄英,簡直和打了雞血一樣,恨不得馬上開啓大時代。

冷靜下來之後,朱標察覺到了他話裡的問題,問道:

“你方纔一直強調,華夏是獨特的,馴服了宗教,別的國家和文明不是如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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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景恪重新整理了一下語言,說道:

“文明和文化、國家等等都不一樣,它更加的厚重……”

“而文明又分爲起源文明和次生文明。”

“所謂起源文明,就是從零開始獨立發展出來的文明,我們華夏文明就是如此。”

“次生文明,是受到起源文明影響延伸出來的文明。”

“比如極西之地的羅馬帝國,就是多種文明交匯後產生的。”

“據我所知,現在可以追溯的起源文明只有四個,華夏、古身毒、古埃及、古希臘。”

“除了華夏文明傳承至今,其餘的三個文明都經歷過大破滅,傳承已經斷絕。”

“有些人自稱是他們的傳承者,但也多是攀附而已,其實並沒有繼承多少精髓。”

“比如現在的天竺各國,也自稱是古身毒文明的繼承者。”

“可除了宗教和種姓制被繼承的很完整,別的並沒有學到多少。”

“羅馬也是如此,他們就自稱是古希臘文明的繼承者。”

ωωω●тTk дn●CO “但古希臘已經毀滅,只留下了一部不知真假的詩歌。”

“在這種情況下,羅馬是如何獲知古希臘文明的真面目,並學習傳承的呢?”

“所以,此事也是存疑的。”

“除了這四大起源文明,或許曾經還存在過其它起源文明。”

“但傳承都已經斷絕,連隻言片字都沒有留下,我們都無法知道他們是否存在過。”

自然還有其他起源文明,比如古巴比倫。

但此時的古巴比倫遺蹟應該還沒有被發現,陳景恪自然不能說出來,否則就真沒辦法解釋了。

雖然朱元璋他們大概率不會追問,可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還是少說爲妙。

聽說華夏是起源文明,還是唯一傳承沒有斷絕過的,朱元璋三人都不禁有些驕傲。

但隨即又感覺一股壓力撲面而來。

正所謂物傷其類,那麼多起源文明都斷絕了,華夏能倖免嗎?

陳景恪照例停頓了一會兒,給三人消化的時間。

直到他們都表示理解了,才繼續說道:

“再說回殿下方纔的問題,我們可以毫不謙虛的說,是的。”

“除了華夏,在別的地方政教合一纔是常態。”

“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很複雜,但也很簡單。”

“起源文明更加的厚重,更加的多元化,更加的具有包容性。”

“次生文明則不然,他們沒有歷史賦予的厚重感。”

“作爲學生,他們不可能全面學習和接受起源文明的所有精髓,能學到其中一部分已經很不容易了。”

“就好比,有一個國家想要學習華夏文明,但只學走了儒家文化。”

“墨家、法家、道家、兵家等文化,他們沒有什麼接觸,甚至都不知道有這些流派的存在。”

“在這種情況下,無論他們將儒學研究的多麼透徹,都不可能學到華夏文明的精髓。”

“也不可能具有華夏文明的厚重感、多元化和包容性。”

“儒家文化對於我們來說,只是一個流派。”

“可是對他們來說,就是他們的全部。”

“同理,對於華夏文明來說,宗教就像是大海里的一滴水。”

“對於次生文明來說,宗教是他們文化裡最重要的部分,甚至是全部。”

朱元璋三人瞭然的點點頭,起源文明的思想文化是用幾千年慢慢形成的。

次生文明想用短時間就全部學走,是不可能的,只能學習其中的一部分。

如果次生文明花費大量時間,全面學習呢?

那對不起,他們會被華夏文明同化,成爲華夏的一部分。

朱標又提出了一個問題:“就如你方纔所說,他們學走了儒家文化,可儒家是世俗思想。”

“如果他們真的用儒家治國,又怎麼會走上政教合一之路?”

陳景恪心中暗道,這個問題問得好:

“因爲現實會逼迫他們走政教合一之路。”

見三人滿臉疑惑,他進一步解釋道:

“你們對外界的情況已經有所瞭解,勢力之間的碰撞非常殘酷。”

“文明與文明,國家與國家,部落與部落之間,一直在激烈的對抗。”

“想要活下來,就要變強,就要吞掉弱者強化自己。”

“可是每一個國家勢力,都有自己的文化和習俗,想要融合他們談何容易?”

“華夏文明自身無比厚重,兼容幷蓄,有能力集百家之所長。”

“我們同化百族,靠的不是毀滅對方的文化,而是將其吸收融入自身。”

“這一點,是文化薄弱的次生文明無法做到的。”

“如果他們試圖這麼做,更大的可能會被反噬,最終自我毀滅。”

“所以,他們想用儒家思想來治國,來搞民族融合。”

“就只能神化儒家思想,神化孔子,將儒家變成宗教。”

“然後利用宗教的極端性和傳播性,來強行完成思想上的認同。”

“不信奉儒家的都是異教徒,統統毀滅。”

“剩下的人經過一遍又一遍的洗腦,就成了儒家的信徒。”

“這就是爲何次生文明必須走政教合一路線的原因。”

“伊教、基教全都是這麼做的,用宗教統一思想,將宗教作爲治國的法理根本。”

“每征服一個地方,就徹底毀滅其文化,強迫其信奉自己的宗教,然後完成融合。”

他們的世界只有輸和贏兩個概念。

輸家一無所有,贏家通吃。

他們無法理解雙贏思想,沒有家國天下情懷,不願意也不敢去這麼做。

所以當西方瞭解了華夏文明之後,感到不可思議,怎麼會有這樣的文明存在?

燈塔的高官接受採訪時直接說,不允許自己的家人接觸某音國際版,因爲那上面到處充斥着中國文化。

對他們來說,北極熊的武力威脅最多就是颶風,中國的文化威脅就像是氣候變遷一樣可怕。

聽到上面那番話,朱元璋三人心中的自豪感都要溢出來了。

原來我們的文明竟然如此的優秀,如此的獨一無二。

朱元璋一拍大腿,說道:“咱現在相信你的帝國計劃能成功了。”

“老祖宗給咱們留下了如此豐厚的財富,若我們還不能利用好,九泉之下還有何顏面去見列祖列宗。”朱雄英激動的握緊雙拳,用激昂的聲音說道:

“帝國計劃必將成功,未來屬於華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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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標也心潮澎湃,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追求的正確性。

就是要繼承發展華夏文明,使其變得更加厚重、燦爛。

同時,他也終於接受了打壓儒家的政策。

他的老師宋濂可以說是當時的儒家第一人,作爲學生他自然也深受影響。

雖然不迷信儒家,但在內心裡也難免會有所傾向。

尤其是陳景恪竟然想復甦法家,他其實很不以爲然。

法家和法治沒有一文錢關係,他們的思想是一整套的道德和治國體系。

簡而言之,建立一整套的制度框架,將所有人都裝進去。

所有人都嚴格按照制度框架給的任務去生活,不允許變動。

你是農民,就只能種地,不允許幹別的。

不能穿華美的衣服,不能享受音樂,不能幹這不能幹那。

每天早上幾點出去幹活,晚上幾點下班,都有嚴格的規定。

下班之後還要順手砍一捆柴帶回來,不帶的就要受罰。

哪怕土地是你自己的,也要按照國家的規定去勞作。

太累了今天想休息一下?對不起,不行。

工匠子子孫孫只能爲工匠,也規定了他們可以做什麼,不能做什麼。

這種制度框架,大家想到了什麼?

種姓制度?九品中正制?

還有人覺得法家思想比儒家優秀嗎?

有人或許會說,伱丫瞎扯,法家怎麼可能這麼霸道。

然而,法家就是這麼霸道。

漢宣帝所言的: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

其中的‘霸’就是通過法家來實現的。

匠籍制度是管仲發明的,他是法家的祖師爺之一。

娼妓也是在他手裡變成了正當行業,目的就是爲了方便收稅。

商鞅在秦國改革的內容,就包括嚴格規定百姓必須做什麼,不允許做什麼。

爲什麼商鞅死後,全國上下所有人都覺得很爽?

就是因爲從上到下,從權貴到百姓,都是他改革的受害者。

犧牲所有個體的利益,爲國家服務。

這就是法家。

如果說儒家喜歡愚民,那法家纔是愚民政策的祖師爺。

漢朝吸取了秦朝教訓,採用了更加溫和的措施,也就是外儒內法制度。

用溫和的儒家思想,將法家的嚴苛制度包裹起來,讓大家更加容易接受。

這纔是外儒內法的內核。

如果儒家和法家必須二選一,相信大多數人都會選儒家。

這也是儒家最終戰勝法家的根本原因。

朱標是研究過這些東西的,自然知道其中的道理。

因此,他纔對陳景恪復興法家很不以爲然。

而且還無法理解。

因爲陳景恪主張廢除匠籍,取消人頭稅,攤丁入畝,允許百姓在一定範圍內流動。

完全是和法家思想背道而馳的。

既然你要給百姓鬆綁,又爲何要復興法家呢?

難道僅僅是因爲不喜歡儒家,就要把法家搞出來打擂臺?

現在他終於瞭解了。

一家獨大之後,儒家就會慢慢的神聖化。

而神聖化之後的儒家思想,會讓華夏文明變得狹隘,失去多元化和強大的包容性。

法家思想並不完美,可他自身也是有優點的。

最關鍵的,還是引入競爭機制,防止儒家獨大,保持華夏文明的多元化。

想通了這一切,朱標看向陳景恪的目光裡,充滿了敬佩。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他竟然爲華夏文明做了這麼多。

就算被人誤會,也從來不爭辯不解釋,做成了也不聲張不表功。

真君子也。

陳景恪自己也被自己說的熱血沸騰,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見三人都沉浸在激動情緒之中,就決定澆點水給他們冷靜一下:

“起源文明確實具有種種優勢,但也有一個極大的缺點。”

“傳統力量過於強大,喜歡因循守舊,不願意接受新事物和新變化。”

朱雄英脫口而出道:“所以年輕的秦國變法得以保存,歷史更悠久的其餘諸國變法總是失敗。”

“次生文明雖然較爲淺薄,卻也少了傳統力量的掣肘,更容易接受新思想。”

“一旦將來局勢有變,次生文明很可能會後來者居上超越我們。”

“如果我們不想變成被滅掉的六國,就必須學習秦國,主動擁抱新思想。”

陳景恪頷首道:“是的,戰爭最能刺激技術進步。”

“外面的世界競爭非常慘烈,輸了就是亡國滅種。”

“爲了活下去,爲了戰勝對手,他們會絞盡腦汁的去改良戰爭技術。”

“中原的競爭相對要緩和的多,輸了最多就是臣服,文化制度都能得以保存下來。”

“抓住合適的機會,就能再次復興。”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的危機意識就比外面的人要弱。”

“缺少危機感,再加上傳統力量過於強大,導致我們不太重視技術的發展。”

“此消彼長,總有一天外面世界的生產力會超越我們,然後來侵略我們。”

“到那個時候,輸了可就不是暫時臣服那麼簡單了,而是真正的亡國滅種。”

朱元璋和朱標的表情都沉重了不少。

朱雄英則毫不畏懼的道:“那就讓我們來碰撞一下,看誰纔是最後的贏家。”

陳景恪眼睛裡浮現一抹笑意,相對保守的朱元璋和朱標感受到威脅,就會去謀求改變。

朱雄英就更不用說了,這小子現在就和打了雞血一樣。

完全不用擔心他會止步不前,反而要擔心他太過於激進。

“還有就是,經過長時間的發展,次生文明也是有機會擁有起源文明相同特質的。”

“羅馬是多個文明交匯產生,他們吸收了這些文明的優點。”

“又經過千年的發展,創造了燦爛輝煌的文明。”

“他們是最有機會同時具備厚重、多元化和包容性的文明。”

“但是可惜,在關鍵時刻他們選擇皈依基督教,連帶的整個西方都陷入了宗教統治。”

聽到這裡,朱元璋三人非但沒有覺得可惜,反而有些幸災樂禍。

嘿,皈依宗教的好啊,這樣我華夏依然是獨一無二的。

陳景恪不知道他們的小心思,否則肯定會很無語。

將宗教的大體情況介紹一遍之後,他終於將話題拉回到了最初:

“現在西方世界的格局就是,伊教佔據西域,基教統治極西諸國。”

“兩個宗教爲了利益,爲了信仰,陷入了長達數百年的戰爭。”

“在這場曠日持久的拉鋸戰中,雙方一直在想辦法武裝自己。”

“從武器裝備到思想都是如此。”

“經過數百年的武裝,現在兩個宗教的思想非常的極端,也極具蠱惑性。”

“如果我們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貿然與他們接觸,恐怕會帶來極大的負面影響。”

“所以,在加入這場大世之爭前,我們必須先在思想上武裝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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