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是計劃,執行是執行。
所以既要有計劃,還要有實施方案,現在陳景恪他們制定的就是實施方案。
說白了,就是將大計劃進行分拆,然後將不同的任務交給不同的部門去做。
這個過程有多繁瑣,只是想想就知道。
陳景恪和衆人一起忙碌了五六天,整個人都麻了。
在一次休息的時候,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然後恨不得給自己一耳光,孃的,這些日子的罪完全是自找的啊。
他馬上起身找到朱標,說道:“陛下,咱們似乎把事情的順序弄錯了啊。”
朱標一頭霧水的道:“什麼弄錯了?”
陳景恪說道:“您看啊,我們是陛下的幕僚,負責把您的想法變成計劃。”
“論證和執行權,是內閣的事情,對吧?”
朱標點點頭:“是如此沒錯。”
陳景恪鬱悶的道:“那現在制定實施方案,應該是內閣的工作,我們在這忙活啥呢?”
朱標恍然大悟,笑道:“這不是內閣現在還不完善嗎,就只能麻煩你們了。”
陳景恪連忙搖頭道:“不不不,陛下您想啊,我們把實施方案做好了,到最後還是要一點一點的給內閣做解釋。”
這是自然的,內閣不瞭解實施方案,就沒有辦法執行五年計劃。
“如果內閣不同意這個方案,他們就會自己去做……”
“而且我敢保證,內閣肯定不喜歡我們替他們做實施方案。”
這是權力界限問題,實施方案應該內閣做,現在幕僚羣體幫忙做了。
那屬於越權,侵犯內閣的權力,這事兒是很嚴重的。
很多時候就是如此,我做不做,會不會做,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我可以邀請你來幫忙,但你絕對不能隨便伸手。
反過來說,如果內閣無視幕僚的越權行爲,那朱標會不會經常找幕僚幹內閣的活兒?
時間長了,內閣就被架空了。
“所以,您現在應該做的,是把內閣制度完善起來。”
“然後我們把五年計劃的內容告訴他們,再幫助他們制定實施方案。”
“這纔是符合官場規矩的做法。”
“而且這麼做我們也輕鬆,內閣能學到新東西,兩全其美啊。”
朱標想了想,好像確實如此。
國家發展計劃,是前所未有的東西。除了他的幕僚團隊,就基本沒啥人知道。
內閣也同樣不知道,他們如何來執行?
這就需要幕僚團隊手把手去教。
既然如此,何不先完善內閣,然後雙方一起幹活呢?
幹活的過程,也是學習瞭解的過程。
等方案制定好,內閣也能瞭解國家計劃的內容了。
到時候直接就可以執行。
省去了很多麻煩,還避免了越權的問題。
想到這裡,朱標終於點頭道:“是我疏忽了,這就將內閣進一步完善。”
之前已經制定好的政策,給予內閣票擬和駁斥權。
只是爲了防止儒家掌控內閣,需要對內閣成員的成份進行限制。
就是從不同的羣體,挑選成員進入內閣。
這就觸犯了儒家的利益,必然會遭到激烈反對。
換成朱元璋,肯定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就硬做,誰不服就殺誰。
朱標不一樣,他更希望用政治手段,解決政治問題。
於是,他並未直接擴大內閣的權力,而是先對其成員的選拔做出了限制。
並且對內閣的權力,做出了限制。
比如不準兼職之類的。
沒有票擬和駁斥權,內閣只是幕僚機構,儒家並不重視,對這種改革沒有發表什麼意見。
現在已經過去了大半年,大家已經接受了新內閣的選人制度。
再加上朱標新皇繼位,也是時候進行下一步了。
陳景恪說道:“陛下,我建議先給內閣票擬權,駁斥權等五年計劃實施之後再給。”
“給了內閣票擬權之後,按照選人標準,對內閣成員進行一次替換。”
先給票擬權,不給駁斥權,朱標能理解。
所謂內閣權力,其實就是借用的皇權。
皇帝一次性借出去太多權力,必然會引起朝局動盪。
分批次一點點給,能更加平穩的度過。
況且,五年計劃是前所未有之事,給了內閣票擬權,他們要是反對可就尷尬了。
朱標不能理解的是,爲何要替換內閣成員:
“現在的內閣學士久經鍛鍊,已經熟悉了工作,且我用着也較爲順手……”
陳景恪解釋說道:“首先就是通過此舉告訴天下人,雖然內閣的權限擴大了,但之前的選人標準繼續執行。”
“甚至陛下可以再次強調,內閣選人標準永爲定例。”
“若誰想改變這個標準,那麼皇帝就可以收回票擬和駁斥權。”
“如此一來,爲了不給君主收回權力的藉口,百官將會拼死擁護這個規定。”
朱標不禁頷首,這個辦法確實不錯。
內閣限制了皇權,而皇權保留了掀桌子的能力。
誰想搞一家獨大,皇帝直接廢了內閣,實現大權獨攬。
爲了不給皇帝掀桌子的藉口,百官肯定會嚴格遵守選人標準的。
內閣各派系相互制衡,而皇權又和內閣相互制衡。
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防止權力失控。
朱標並不介意皇權受到制約,他很清楚,指望後世子孫都是明君是不現實的。
有一個機構,可以稍微限制一下皇帝胡作非爲,大明的國祚就能多堅持幾年。
只不過這個想法他沒有告訴別人,也不方便告訴別人。
陳景恪不知道朱標內心所想,自顧自的說着自己的想法:
“現在的內閣學士做的雖然不錯,但他們的起點太低了。”
“即便有朝廷的任命,部堂高官又豈會聽他們的?”
還是那句話,部堂高官都是二品大員。
人家奮鬥了大半輩子才爬到這個位置,會聽你們五品官的?
“所以以後的內閣學士,儘量從部堂高官和封疆大吏裡面選拔。”
“如此,他們就擁有足夠的威信和執政經驗,可以更好的處理國家大事。”
朱標再次頷首,內閣成員的選拔標準,既要在基層工作過,還要在邊疆省份執政過。
從基層一直幹到部堂級高官,執政經驗自然是非常豐富。
足以勝任內閣工作。
“且爲了防止有人貪戀權勢,最好對內閣學士的任期做出規定。”
“大明的國家計劃,以五年爲一期,所以內閣學士的任期最好以五年爲一屆。”
“最多連任一屆,也就是十年。”
“期滿,即便他做的再好,都要退位給新人。”
朱標再次點頭,一個人當二三十年的內閣學士,他不是丞相也是丞相了。
對任期做出硬性規定,確實可以有效杜絕權臣的出現,是對皇權的一種保護。
朱標和陳景恪談了許久,最後一次對內閣制度進行了全面完善。
次日早朝,朱標宣佈給予內閣票擬之權。
朝堂之上瞬間安靜下來,落針可聞,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向御座上的朱標。
擴大內閣的權力?我們沒聽錯吧?
下一刻……
“嗡……”朝堂和炸開了鍋一般,變得嘈雜起來。
朱雄英雙手揣在袖子裡,低聲對陳景恪說:
“嘖,羣臣的反應不出我的所料,真熱鬧啊。”
陳景恪翻了個白眼,幸災樂禍的道:“你高興什麼,陛下說了,讓你領內閣事。”
朱雄英表情一僵,我的自由,麼得了。
然後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珠子一轉笑道:
“嘿嘿……你是太子伴讀,懂吧……”
這下輪到陳景恪表情僵住了,孃的,你們一家子沒一個好東西。
羣臣可沒功夫理會太子和太子伴讀說悄悄話,此時他們依然處在震驚之中。
爹廢除丞相,實現大權獨攬。
兒子纔剛繼位就迫不及待的分權,這父子倆的執政風格差別也太大了吧?
關鍵是,太上皇可還活着呢。
伱新皇繼位纔不到倆月,就迫不及待的幹這事兒,太着急了點吧?
以至於徐達都破例站出來說道:“陛下,此事……太上皇是何意見?” 朝堂再次安靜下來,衆人都將目光看向朱標,等着他的回答。
這要是太上皇不知道,樂子就大了啊。
朱標自然明白羣臣的顧慮,說道:“此事朕已請示過太上皇。”
意思就是太上皇已經同意了。
羣臣依然感到不敢置信,太上皇那個獨夫竟然同意了?
有些反應快的,已經開始興奮起來。
內閣拿到票擬權,雖然還是幕僚機構,可權力實實在在的擴大了啊。
君退臣進,這自然是他們樂於見到的。
甚至已經有人開始思量,怎麼進入內閣,爭奪話語權。
其中自然以儒家最爲積極。
但緊接着朱標就徹底打消了他們的念頭。
“五軍都督府、都察院、大理寺,直接對皇帝負責,內閣無權干涉……”
“內閣成員的選拔,依照舊例,並永爲定例……”
一系列的限制計劃,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澆在了羣臣頭上。
有人認爲這些限制很好,非常的支持。
自然也有人不甘心失去了一個擴大權力的機會。
只是他們在不甘心,也無能爲力。
之後朱標又宣佈對內閣成員進行替換。
“魏國公徐達作爲軍方代表,加入內閣……”
“韓國公李善長代表人事任命,入閣……”
“戶部尚書邱廣安代表財政事務,入閣……”
聽到這三個任命,尤其是前兩個任命,儒家官員徹底死了心。
和這兩位鬥,他們還沒那麼想不開。
徐達和李善長也同樣驚訝,沒有想到自己還能再進一步。
不過他們馬上就明白,自己不過是被拉出來的幌子,爲內閣制度站臺的。
一項制度,不論一開始遭受多大的非議,一旦執行下去就會形成慣性。
後面的人就算有再多的不甘,都很難動搖。
這也是爲何變法很困難的原因。
而有了他們兩個站臺,沒人能阻撓內閣的變革。
之後朱標又公佈了剩下四個名額。
都察院、大理寺、禮部各有一人入閣,這三人都是儒家官員。
第七個名額,則給到了一個名聲不顯的人,耿光。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太子幕僚團隊的重要成員,誰都沒辦法提出反對意見。
如此七個名額確定,六個是朝中大佬,一個是太子幕僚。
儒家官員佔據了三席,表面看依然是最強勢的。
他們雖然有所不滿,卻也能接受這個結果。
皇帝自然也滿意,因爲另外四席有兩個是勳貴,一個是心腹。
還有個邱廣安是計官羣體,但和陳景恪關係莫逆。
就算按照規則走,皇帝依然佔據絕對優勢。
而且朱標知道,李善長和陳景恪正在創立一套法治思想。
等思想構建完成,司法機關將正式脫離儒家控制。
到時候儒家就只佔據兩席,再無獨大的可能。
陳景恪當初推演的,文官集團獨霸內閣,操控國家的局面,基本不會出現了。
接着,朱標又下令讓太子朱雄英領內閣事。
這個命令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當初朱標當太子的時候就領內閣事,是事實上的常務副皇帝。
現在又讓朱雄英幹這個活兒,算是給後世子孫樹立了榜樣。
如果未來朱雄英也這麼做,那此事就會成爲慣例,被以後的君王執行。
別管給不給實權,有這個名頭在,太子的日子就好過的多。
百官自然是樂於見到這個局面的。
想燒冷竈的只是極少數,大部分人都希望政權平穩過渡,如此才能更好的保證自己的利益。
太子地位穩固,他們只需要支持太子就可以了。
不用擔心站隊失敗,新皇繼位把自己給清算了。
朱標繼位,就是最好的證明。
除了極少數位置,大部分人依然該幹啥幹啥。
即便是被替換的人,也另有安排作爲補償,而不是徹底失勢。
新皇給予內閣票擬之權,這個消息以最短的時間傳遍了洛陽城。
勳貴、官僚、讀書人,無不歡呼雀躍。
一時間朱標被冠以無數的榮譽頭銜,聖君之名得到了一致認同。
而且強化內閣,在羣臣眼裡還有更重要的意義。
表明太上皇是徹底退了,否則不會任由新皇這麼折騰。
這自然也是大家樂於見到的。
朱標可沒心思管他們是怎麼想的,在確立新內閣的制度後,他就將七名內閣學士叫到一起開了個會。
朱雄英和陳景恪自然也都參與了進來。
會議討論了很多東西,主要是內閣的內部建設問題。
比如辦公司、中書司等等,都要建立起來。
還有就是,內閣會增加四十九名行走。
內閣行走由皇帝親自任命,沒有獨立的決策權,只能協助內閣學士處理政務。
這一點內閣學士們自然不會有意見。
有人幫忙分擔工作,那自然是好的。
而且,誰都能看得出來,內閣行走更類似於以前的翰林,培養部堂高官的地方。
只是翰林是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皇帝都沒權力隨意任免。
而內閣行走不一樣,全看皇帝的心意,是皇帝培養心腹的絕佳途徑。
將這些東西都商量好,接下來就是去實施了。
朱標給出了一個期限,一個月內新內閣必須組建完成,並自如運轉。
對於別人來說,這或許很難。
可有徐達和李善長在,就不一樣了。
這倆人出手,很少有做不到的事情。
關鍵現在倆人都很佛系,對爭權奪利沒啥興趣。
徐達一心等女兒再大兩歲正式成爲太子妃,他就可以安心退休了。
李善長則忙着完善法治思想,完成立言的大業。
也正因爲沒有私心,做起事情來反而更加的無往不利。
其他人就不一樣了,直接進入決策機構,有多開心可想而知。
其中就包括邱廣安。
從皇宮出來,他就一直跟着陳景恪:
“上次你和我說,將階梯收稅做好,未必沒有再進一步的可能。”
“當時我還在想,我都已經是戶部尚書了,哪還有再進一步的空間。”
“現在我才明白是什麼意思……”
“哎,我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事情,就是認識了你啊。”
“若無你,哪有我的今日。”
陳景恪能理解他的興奮,笑道:“不要多想,你能入閣是自己的能力,與我無關。”
邱廣安自然不信,不過嘴上卻說道:“我懂我懂,一切都是皇恩浩蕩。”
不過他的話也不算錯,他能走到今天,也確實和陳景恪有很大關係。
但在外面可不能這麼說,否則不成拉幫結派了嗎。
一切都是皇恩浩蕩。
等他的興奮勁兒過了,陳景恪略微透漏了一些消息:
“你要做好準備,陛下強化內閣是有更大的計劃,接下來朝廷會有大動作。”
“前所未有的大動作,如果你不能適應新變化,這個位置怕是做不久。”
邱廣安心中一凜,連陳景恪都說是大動作,還特意強調是前所未有,那肯定是小不了。
新皇果然不一樣啊,別人新皇繼位都是小心翼翼,他一上任就大刀闊斧。
不過,作爲靠着改革上臺的革新派,他反而很喜歡這樣的君主。
君主一味的守成,臣子如何想建功立業。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不敢保證將兩屆任期做滿,但一屆是沒有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