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沒有龍傲天

正所謂近鄉情更怯,朱樉差不多就是如此。

在養心殿門口,他遲疑了許久纔在朱標的催促下跟着進去。

見到朱元璋和馬娘娘,他什麼話都沒說,噗通就跪下不停叩頭。

王觀音奴也跟着一起下拜。

老兩口早就望眼欲穿,見到兒子的那一刻,兩人都有些激動。

然後接着他們就做出了差不多的動作。

老朱冷哼一聲扭過頭,表現得不屑一顧。

馬娘娘拭去眼角的淚水,同樣沒有理會朱樉。

而是轉頭看向朱標身邊的兩個小娃娃,臉上堆滿了笑容:

“這是小牧和小蝶吧,快來讓祖母看看……”

“哎呀,生的真好看,像你們的孃親。”

小牧有些認生,陌生的環境也讓他感到害怕,怯怯的不敢靠近。

小蝶就完全沒有那麼多想法了,看到這個慈祥的老人,再次伸出雙臂:

“皇祖母,抱抱。”

馬娘娘高興的嘴巴都合不攏了:“哎呀,這孩子真乖。”

說着伸手將她抱了起來。

朱標在一旁小心的護着:“您小心點,別累着了。”

馬娘娘說道:“我身子骨還沒那麼差……”

正說話間,小蝶也不知道怎麼想的,伸頭在她臉上啃了幾口,蹭了她一臉的口水。

馬娘娘更高興了:“哈哈……這丫頭,給皇祖母洗臉來了。”

這一幕看起來很溫馨,看的衆人都很受感觸,心中的小芥蒂再次消失很多。

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陳景恪。

他心情很複雜。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那也要看是什麼錯。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純純的放屁。

說這話之前,有考慮過被害人的感受嗎?

眼前的溫馨,折射出的是皇權社會的不公和殘酷。

朱樉殺再多人,都無法改變他皇子皇孫的身份。

他被圈禁,也不是因爲殺了無辜百姓,而是把朱標氣出高血壓。

關幾年等心中的芥蒂消失,人家還是好兄弟。

至於被殺的人,誰還會記得他們?

這纔是皇權時代,這纔是階級社會。

他理解朱元璋等人的想法,畢竟那是血親,還能殺了他不成?

人總是寬以待己,嚴於律人的。

然而理解不代表就能接受……

他恨不得將朱樉千刀萬剮……可這畢竟不是爽文小說。

他也不是龍傲天。

處在這個時代,他不接受又能如何?

無法改變這種情況,只能忍受。

然後盡力去改變,讓更多百姓能生活的稍稍好一點。

在這個時代生活的越久,陳景恪就越認同一句話:

對皇權社會產生認同感,那是捱打挨的太少了。

馬娘娘和兩個孩子互動了一會兒,就一手拉起一個,說道:

“走,皇祖母帶你們吃好吃的去……觀音奴你也來吧。”

從頭到尾都沒和朱樉說一句話。

王觀音奴知道他們有要事要談,起身跟了過去。

等她們走遠,朱元璋陡然變臉,轉身朝朱樉踢去:

“要不是看在兩個孩子的份上,方纔咱就想一腳踢死你。”

朱標連忙拉住他:“爹,二弟已經知道錯了,您就別生氣了。”

朱元璋依然掙扎着踹了一腳,才順勢停了下來,嘴裡罵罵咧咧的道:

“要不是你大哥和雄英替你求情,咱恨不得將你關到死。”

“這次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咱就饒了伱。”

“若再有下次,咱一刀劈死你。”

朱樉叩頭道:“孩兒知錯,再也不敢惹您生氣了。”

朱元璋罵道:“你應該謝的是你大哥不與你一般見識。”

朱樉又朝朱標叩頭:“陛下……”

朱元璋又是一腳踹了過去:“陛什麼陛,大哥都不認了,咱踹死你個畜生。”

朱樉立即重新叩頭,說道:“謝大哥愛護,此情弟永記於心。”

朱標這才放開朱元璋,說道:“起來吧,自家兄弟何必如此見外。”

一旁的陳景恪看的很是反胃。

老朱做姿態給朱標看,朱樉趁機道歉,朱標選擇順坡下驢兄弟和解。

多麼美好的劇情。

然而……算了,不提也罷。

一旁的朱雄英察覺到了他的異常,用肩膀碰了他一下,給予安慰。

陳景恪擠出一絲笑容,張嘴無聲的道:

“我沒事。”

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天真的追求正義的少年,有時候必須要妥協。

但妥協不是爲了認輸,而是換個方式去達成目的。

比如朱樉。

既然沒辦法再懲罰他,那就把他趕的遠遠的,去爲華夏做貢獻。

等到了安西,他想怎麼樣都行。

朱元璋見事情落地,終於開口說道:“起來吧,跪在那給誰看。”

朱樉再次叩首才起身。

然後朝朱雄英行禮道:“謝雄英不計前嫌。”

朱雄英笑道:“二叔說的哪裡話,咱們始終是一家人,哪有什麼解不開的仇怨。”

朱樉鄭重的道:“一家人,此言我記住了。”

這時,朱雄英忽然嚴肅的道:“然,當初被你虐殺之人的命也是命。”

“我們可以原諒你,誰來可憐他們?”

“我不指望你向他們懺悔,只希望日後莫要再亂殺無辜。”

“否則,我們能容的下你,國法和萬民容不下。”

聞聽此言,所有人都愣住了。

誰都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一番不近人情的話。

關鍵是,沒必要啊。

你爺爺和你爹都選擇了原諒,你一個太子說這話不是唱反調嗎?

陳景恪卻心中一暖,他知道朱雄英這番話是替他說的。

什麼叫知己?這就是。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雖然無法從根本上改變這個世界,但至少有所改善不是嗎。

朱樉看着大侄子嚴肅的面容,竟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壓迫感,情不自禁的低下頭說道:

“是,日後我定洗心革面,絕不再妄造殺戮。”

朱雄英頷首道:“希望二叔牢記此言,莫要再做親者痛仇者快之事。”

朱樉鄭重的道:“謹遵命。”

眼見氣氛不對,朱元璋打了個哈哈,說道:

“還是雄英說話管用啊。”

“當年我勸了多少次你二叔就是不聽,現在你一開口他就改了。”

朱標面露異色,隨即就恢復正常,附和道:

“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就不要說這些不開心的了。”

他們兩個開口,誰敢不給面子,這事終於算是揭了過去。

陳景恪趁大家不注意,用肩膀撞了朱雄英一下。

朱雄英也重重的回撞了他一下。

另一邊,父子三人開始談起了心,聊近些年的變化,聊各人的感悟。

朱元璋主要講的是近些年的變化,朱標則主要談現在朝廷的政策方向。

朱樉聽的很認真,被圈禁之後,他很難獲得外面的信息。

偶爾聽說一兩句,也是語焉不詳。

現在父兄爲他講解現狀,他自然很樂意。

而且他也不傻,身在皇家他很懂皇家的規矩。

父兄不會無緣無故放自己出來。

今天毫無預兆的把自己放出來,必然是有任務,而且大概率不是簡單的任務。

瞭解局勢,有助於他以後更好的完成任務。

隨着父兄的介紹,他越來越震驚。

他有想過大明會有所不同,卻絕想不到變化竟如此之大,堪稱翻天覆地。

同時他也終於明白,爲何陳景恪一個外人會出現在這裡。

換成任何一個君主,恐怕都會拼盡全力去拉攏他。

而且他還猜到,自己將要執行的任務,恐怕也和這位便宜妹夫有關係。

很快朱元璋就講到了帝國計劃,講到了安西戰略。 儘管一再對大明的變化感到驚訝,聽到這個計劃的時候,朱樉依然再次感到震驚。

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原來世界如此廣闊。

大明的未來規劃竟如此宏偉。

對於制定出整套計劃的陳景恪,更是徹底心服口服。

等朱元璋說出,準備在安西高原建立封國的時候,他頓時就明白了一切。

這纔是放自己出來的原因。

大明的變化很大,一時半會介紹不完。

朱元璋兩人也只是籠統的介紹了一下,讓朱樉有個大致的瞭解。

介紹完之後,朱元璋問道:“以你的聰明才智,應該知道放你出來的目的了吧?”

朱樉看着地圖上安西高原,點頭道:“明白了,我一定完成任務。”

朱元璋嚴肅的道:“天竺那邊咱交給了道衍去做……”

“這個人或許你很陌生,只要知道,他是咱派往你四弟麾下的人才就可以了。”

“告訴你這些,只是想讓你知道,咱不是無人可用。”

“大明能臣良將如過江之鯽,有很多人可以去執行這個任務。”

“是雄英提議,讓你去做這件事情。”

“咱當時很意外,沒想到他竟然還記得你這個叔叔,還能不計前嫌的撈你一把。”

朱樉也非常意外,一開始朱元璋說是看在朱標和朱雄英的面子上,才原諒他。

他還以爲是故意這麼說,來緩和自己與大哥的關係。

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真的是自己這個大侄子舉薦的自己。

這是真真正正的撈了自己一把啊。

關鍵是,這個大侄子方纔還毫不留情面的訓斥過自己。

前後的反轉實在太大了。

朱元璋繼續說道:“虎毒不食子,你畢竟是咱的兒子,總不能真的將你圈禁一輩子。”

“只是因爲衆所周知的事情,咱不方便說什麼。”

“雄英開口給了臺階,你大哥也選擇了原諒,咱就順着臺階下來了。”

朱樉起身,鄭重的朝朱標和朱雄英行大禮道:

“謝兄長,謝雄英。”

朱元璋點點頭,說道:“讓你去安西,咱也另有考慮。”

“因爲之前的事情,你在大明已經沒有立足之地。”

之前的非人行爲,再加上將朱標氣出高血壓。

事情不是那麼容易就能過去的。

一輩子被圈禁,天下人都會當他死了。

現在放出來,還想身居高位,那就是自尋死路。

會有無數人盯着他,針對他,哪天莫名其妙死了都不奇怪。

“離開大明,去安西重新開始,是最好的選擇。”

“當然,如果你不願意去,咱也不勉強……”

朱樉深吸口氣,鄭重的道:“我願去,必不辜負爹、大哥和雄英的信任。”

朱元璋滿意的笑了:“很好,看來圈禁這些年,並沒有將你的雄心壯志磨滅。”

之後幾人就詳細的說起了安西戰略。

扶持波斯人,挑撥帖木兒汗國和白羊國的關係,腐化馬穆魯克王國……

爲五年後的大戰略實施做鋪墊。

朱樉不停地點頭,偶爾插話問一下問題,或者說一些自己的建議。

不得不說,他雖然行爲類人,但能力確實是有的。

只是簡單的聽了一下情況,就提出了很多不錯的建議。

而且有些建議相當的陰損。

衆人反而放下心來,要的就是一個下限比較低的人過去。

在那種混亂的環境,下限太高註定要吃大虧。

而且,這個世界大多數情況下,都是以成敗論英雄的。

很少有人會去關注這個人做了什麼,只會豔羨他的成功。

就連陳景恪也不會天真的以爲,只靠偉光正的手段就能實現目的,至少大明目前還沒那個實力。

考慮到朱樉的性情,他心中一動,說道:

“秦王去了那邊一定要留意一個族羣。”

朱樉好奇的問道:“誰?”

陳景恪說道:“猶人。”

朱元璋疑惑的問道:“猶人是什麼人?有何值得注意的地方嗎?”

朱標和朱雄英也很疑惑,這個族羣很特殊嗎?爲何之前沒聽他說過?

陳景恪就大致講了一下這個族羣的歷史:

“他們的祖先在各地流浪,被迦南人接納。”

“可他們不思回報,竟宣稱這塊土地是神賜給他們的。”

“然後屠殺了迦南人,佔領了他們的房屋和土地。”

“他們之後的歷史,也充滿了背叛和屠殺……”

一次次投靠強者,在強者虛弱的時候又一次次出賣對方……

自己弱小的時候,表現的很謙卑,到處哀求別人收留。

稍微強大一些,就開始搞種族滅絕……

“在投靠羅馬時期,他們藉助羅馬的力量,先後屠殺了近五十萬人……”

“當時羅馬建立了猶行省,允許他們自治。”

“結果他們在行省內搞種族滅絕……氣的羅馬皇帝取締猶行省……”

“這段歷史,被羅馬的歷史學家狄奧記錄了下來……”

聽到這裡,朱元璋等人很是疑惑。

不對啊,怎麼聽這個族羣的韌性都很強啊。

至於屠殺什麼的,爲了自己族羣生存,劫掠屠殺別的族羣有問題嗎?

草原和中原千年來不就如此嗎。

陳景恪自然能看得出他們的想法,心中很無奈。

在普通人看來,這個族羣簡直就是蛆蟲。

然而在政治人物眼裡,他們身上充滿了優點。

不過陳景恪並不怕他們對這個族羣產生好感,因爲……

“陛下別忘了,他們將會是我們的敵人。”

聞言,朱元璋四人的表情頓時就凝重起來。

敵人具有這些特點,那還真是棘手。

陳景恪繼續說道:“關鍵是,他們自認爲高貴,鄙視所有族羣。”

“流浪千年,不論依附誰都始終保持自己族羣的習慣,從來不肯融入別的族羣。”

朱元璋等人的表情更加凝重。

大明要做的是什麼?

全世界推廣華夏文化,完成族羣大融合。

他們不願意被同化,那簡直就是大明最大的敵人。

“他們最擅長的就是吸強者的血,讓自己存活下來。”

“他們聰明奸詐,最喜歡經商。”

“加入一個國家之後,他們會通過經商,快速積累大量財富。”

“然後用財富收買官僚,進而影響這個國家的決策……”

“等強者虛弱,他們會毫不猶豫的落井下石,攀附下一個強者繼續吸血。”

“正是通過這樣的手段,一個又一個強者倒下,他們站在這些強者的屍骸上傳承了下來。”

說到這裡,朱元璋四人的眉頭已經擰成了川字。

“前車之鑑,後車之師。”

“如此多的強者都被他們利用最後倒下,大明絕不可重蹈覆轍。”

朱元璋臉上一片冰寒:“老二,這次爹不反對你殺人,殺光殺乾淨最好。”

朱樉瞳孔深處浮現出一抹攝人心魄的狠厲:

“您放心,想李代桃僵,他們還太嫩了點。”

朱元璋又看向朱標:“標兒,本土更要嚴防死守。”

朱標皺眉道:“毫無緣由就如此針對一個族羣,恐怕會引起朝野非議……”

陳景恪笑道:“此事簡單,猶人是以猶教爲核心凝聚在一起的。”

“只要我們將猶教列爲邪教就可以了。”

朱標眉頭舒緩,笑道:“那事情就簡單了,讓宗教司上一道奏疏就可以了。”

華夏向來是信仰自由的,然而邪神淫祀除外。

現在給宗教打標籤的權力,就掌握在宗教司手裡。

而宗教司掌握在陳景恪手裡。

他說誰是邪教,誰就是邪教。

大明上到權貴官僚,下至普通百姓,沒誰會爲一個完全陌生的宗教討說法。

更何況,這個宗教還是外來的。

番邦邪教被禁那實在太正常了。

至於它爲什麼被禁,根本就不重要。

我大華夏文風鼎盛,還會冤枉你蠻夷不成?

而有了邪教的標籤,很多事情就變得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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