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官

開辦官吏、勳貴學院的事情就此敲定。

關於培訓內容,忠君愛國的思想是必然的。

陳景恪則進一步提出了爲國爲民的思想:

“如果朝廷對‘官’的定義,僅僅是爲朝廷牧民的牧羊人,那麼貪腐之風必然盛行。”

爲天子牧民,放牧的牧。

漢朝的‘州牧’一職,就是因此而來。

這個詞本身就對百姓充滿了歧視。

在這個語境下,當官僅僅只是爲了實現個人價值,是爲天子打工的打工人而已。

我貪的是天子的錢,草菅的是天子的‘羊’的命。

在這種情況下,官員貪腐就是天經地義的。

反腐只是天子個人的事情,大家都是打工人,何必互相傷害呢?

隋唐以前,世家力量強大,雖然是家天下,但大家效忠的其實是這套制度。

天子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天子。

所以就有了孟子的那句:君若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從皇帝到官僚,都會去維護這套制度。

當然,這只是理想狀態。

實際上,大家都在做損公肥私的事情,掘‘公’家的根基,肥了自己的小家。

世家就是這麼來的。

所以,也沒必要把世家想象的多好。

宋朝以後世家政治結束,中央集權進一步加強,皇權真正的實現了至高無上。

大家效忠的對象,也從‘天子’變成了具體的一家一姓。

宋朝就效忠趙家,明朝就效忠朱家,滿清就效忠愛新覺羅家。

到了這個時候,效忠皇權和這套制度已經不夠了,更要效忠皇帝本人。

因爲很多時候,皇帝的利益和皇權也是相沖突的。

是不是很奇怪?

其實並不奇怪,皇權要求皇帝加強集權,治理好國家。

但有些皇帝個人卻耽於享樂,不思進取,最後把國家弄的一團糟。

兩者的利益是不是就衝突了?

面對這種局面,做臣子的是效忠皇權,還是效忠皇帝本人?

皇帝自然人爲,效忠我個人纔是真正的忠誠。

於是就有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當官的都是這種思想,指望他們不貪太難了。

當然,歷史上也不乏爲民請命的清官好官,可他們只是少數。

而且必須要承認的是,很多人鐵腕反腐也不是爲民,而是出於忠君思想。

因爲貪腐橫行,會影響到皇權和君主的利益,他們自然要打擊這種行爲。

爲民思想雖然很早以前就提出了,但在家天下的思想下,並沒有得到進一步發展。

這次,陳景恪就準備趁這個機會,將爲民思想進一步拓展。

之前他利用‘歷史賦予的使命’爲依據,將皇權和國泰民安綁定,讓老朱正視了‘天子’這個概念。

又用‘大華夏’概念,給皇權確立了最高目標。

但並沒有動官僚系統。

原因很簡單,皇帝自己都沒有‘天子’思想,肯定不允許百官有其他想法。

現在皇家三人組都接受了,“歷史賦予皇權使命”這個概念,也是時候給官僚們的思想鬆鬆土了。

陳景恪說道:“華夏思想,其實是推崇家國天下思想的。”

“忠君愛國,爲民請命,都是植入我們大腦深處的觀念。”

“所以,對於華夏人來說,高尚的目標更容易我們獲得成就感。”

“爲了心中堅信的道義,我們可以付出一切。”

老朱三人都含笑向他看來,露出瞭然的表情。

別人說這話他們會持懷疑態度,但陳景恪說他們很信服。

因爲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爲了名垂青史,爲了讓華夏族羣更加強大,讓華夏思想更璀璨。

爲了這個夢想,他放棄了太多太多的個人追求。

就連華夏人最重視的子嗣問題,都表現的毫不在意。

今年都二十六七了(虛歲),還沒有一點動靜。

換成別的人早就急的團團轉了,小妾不知道已經納了多少。

他是一點都不着急。

老朱三人不約而同的想道:如果不是知道你的真正追求,還以爲你有什麼大毛病呢。

陳景恪不知道他們的想法,被三人笑的莫名其妙,不過也沒有深究,繼續說道:

“基於這個特點,我們可以給‘官’賦予更多的,更高的道義上的責任和義務。”

“比如,官上忠天子下撫黎民……忠君愛國爲民是基本要求。”

“爲官一任就要造福一方……要有服務意識。”

朱標饒有興趣的問道:“服務意識?細說一下。”

陳景恪有點懊惱,一時追快把前世的標準給說出來了。

這肯定不能照着前世的概念說啊,必須要魔改一下。

他大腦急速轉動,很快就有了一些想法:

“要爲華夏服務,我們的族羣,是無數先賢一步步開創出來的。”

“我們作爲後人,身爲華夏一份子,有義務接過這個擔子,讓華夏變得更強。”

“所有有損於華夏的事情,都是違法的不道德的,是要被懲處的。”

“要爲皇帝服務,這就是忠。”

“皇帝是天子,代天行道,是萬民的君父,是華夏的領袖。”

“效忠天子和領袖是道義,也是華夏的禮儀道德所定。”

“也要爲民服務,因爲我們都來自於民,做人不能忘本。”

“我們的衣食住行都是民脂民膏,享受了他們的供奉,自然要給予他們回饋。”

朱元璋不禁說道:“爾食爾祿,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咱命人將這句話刻在各衙門,就是爲了警示天下官吏,不可虐待百姓。”

陳景恪順着他的話說道:

“陛下英明,我也是從這句話受到的啓發,纔有了這個‘服務意識’的想法。”

“我們不能以管理者的身份,粗暴的對待萬民。”

“而是要轉變思維,用服務萬民的心態來做官。”

說到這裡,他心中靈光一閃,又有了新想法。

可以把服務意識,和五年計劃聯繫起來啊。

他迅速組織語言,繼續說道:

“大明的五年計劃進展緩慢,其實就是因爲傳統的官僚缺少服務意識。”

“他們接受的教育,就是維護一方安寧,然後把稅收上來。”

“這個安寧,標準非常低,百姓不發生動亂就可以了。”

“百姓日子過的具體如何,那都是次要的。”

“很少會有官吏願意主動去改善百姓的生活,比如修橋鋪路,比如修建水渠。”

“現在朝廷主動變革,推行五年計劃,他們就無所適從了。”

“在他們看來,朝廷就是多事。”

“他們之所以會有這種思想,就是缺少服務意識。”

“換個角度想,官從管理者變成服務者。”

“那麼當官的就會去琢磨,如何服務好轄區百姓呢?”

朱雄英接話道:“路不好走,就想辦法把路修好。”

“缺水就想辦法打井,開挖水渠。”

“有鰥寡孤獨,就建立撫孤院加以照顧。”

老朱有些意動,但很快就冷靜下來,搖頭說道:

“太理想化了,官就是管理者,這是幾千年傳下來的規矩。”

“這種思想已經根深蒂固,不是那麼容易就改變的。”

陳景恪說道:“他們信不信不重要,只要這個標準被天下人接受。”

“哪怕是爲了自己的聲譽着想,他們裝也要照着這個標準去裝。”

“對於百姓來說,即便當官的只是假裝善良,也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了。”

老朱深有感觸的點點頭。

這兩年在基層反腐,他見過太多類似的事情。

那些願意裝善良的人,一般做事都比較有分寸。

在這樣的官的治理下,大部分百姓的日子其實過的還不錯。

可怕的是裝都不願意裝的人,下限低的就沒法看了。

不過他依然不看好這個概念的推廣:

“幾千年的思想,就怕百官無法接受服務者這個概念啊。”

朱標表情一動,似乎想說什麼,卻被朱雄英給搶了先:

“不接受?難道皇爺爺的刀鈍了嗎?”

“這次要肅清勳貴隊伍,正好一併將這個概念推行出去。”

“我就不信,在四百多勳貴的屍體面前,還有人敢不怕死反對。”

朱標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別總是殺殺殺的,真以爲殺能解決所有問題啊。”

這話本來沒錯,然而……

老朱看了看桌子上的四百多人死亡名單,心裡頓時就不爽了:

“混賬,你當了皇帝膽子也肥了,指桑罵槐是吧。” Wшw⊙ тt kān⊙ ¢o

朱標連忙解釋道:“沒有沒有,爹您誤會了,我怎麼敢說您呢……”

老朱眉毛一豎:“不敢?那就是心裡腹誹是了。”

朱標那還不明白,老頭子是幫孫子說話呢,解釋是沒用的。

索性也就放棄瞭解釋,說道:“您老人家就寵着他吧,再寵他就上天了。”

老朱嫌棄的道:“咱乖孫這麼聰明,寵着他怎麼了。”

“你當年要是有他一半聰明,咱也不至於天天拿劍追你。”

朱標:“……”

好好說,不就是那次不肯下跪給您的妃子送葬,才被您拿着劍給追了嗎。

怎麼就變成天天了?

再說了,也不知道是誰,拿劍追完我,回去就給我娘低三下四的賠罪。

我還沒說您呢,您還好意思說我了。

當然,這話他肯定是不敢說出來的,只能心裡腹誹幾句。

一旁的陳景恪和朱雄英則有些無語,商量正事兒呢。

你們倆能不能正經點,有個太上皇、皇上的樣子。

真是讓人頭疼。

朱標也知道,和自家老頭子沒道理可講,連忙轉移話題道:

“我以爲景恪的這個服務意識說的很好,但不能一步到位。”

“幾千年的老思想,不是說變就變得,我們可以分階段來實施。”

玩笑歸玩笑,老朱對自己的這個兒子還是非常滿意的。

談起正事,他也收起了玩笑心思,問道:

“哦,怎麼個分階段法?”

朱標說道:“先告訴他們,當官不能總抱着管理者心態,還要有服務意識……”

“等過上一些年,他們接受了這個概念,就再告訴他們,官既是管理者也是服務者。”

“再過上一些年,則改成當官必須要有服務意識。”

“將來時機成熟了,就徹底把官是管理者這個概念剔除。”

“如此一來,他們自然也就不會反對了。”

陳景恪不禁點頭,這一招其實也不錯。

屬於溫水煮青蛙了。

關鍵是,大明三代繼承人都秉持着同樣的想法。

至少未來四十年乃至五十年,政策不會出現大轉變。

不用害怕因爲繼承人的變動,導致政策被廢。

當政者可以放心的,制定十年二十年,乃至三五十年的長遠計劃。

這實在是一件及其幸運的事情。

老朱對這個辦法自然是贊同的,說道:

“如此也好,你儘快將計劃制定好,等處置完這些人,就和學院計劃一併施行。”

陳景恪提醒道:“勳貴的禮儀,諸侯王的職責,這些也要制定好。”

“還有教育海外百姓所用的教材,教化土民的教材,也要進行編撰。”

“最好是一併拿出來。”

朱標頷首道:“這些東西直接交給文官就可以了,想必他們是很樂意做這些事情的。”

衆人都笑了起來。

那可不是嗎,文官集團和勳貴天然不對付。

現在有機會給勳貴套緊箍咒,他們肯定比誰都積極。

大致方針確定,接下來話題又回到了最初。

那個培訓書院的事情。

本來老朱想將這個任務交給國子監,畢竟他們就是專門幹這個的。

陳景恪卻覺得應該給吏部:“國子監的級別還是不夠高,職權也不夠重。”

“那些人獲得了官身之後,不會太在乎國子監的權威。”

“而且,國子監雖是培養後備官吏的地方,但本質上依然是書院。”

“將培訓班放在那裡,會讓很多人誤以爲,這就是入職前培訓禮儀的地方。”

“從而產生輕視之心,最後培訓班流於形式。”

“所以我覺得直接交給吏部是最合適的,沒有哪個官員敢無視吏部的權威。”

“而且由吏部掌管,也能和普通書院區分開來。”

“讓那些人明白,培訓班不是走形式,而是必須經過的一道考覈。”

“培訓的內容也不是簡單的禮儀問題,而是原則性問題。”

“如此一來,就沒有人敢忽視培訓班和培訓內容了。”

朱元璋想了想,說道:“不錯,交給吏部比國子監要更合適。”

陳景恪繼續說道:“最好由皇上出任書院的院長,沒事兒的時候皇上還能去給他們上上課。”

“如此一來,百官就都是名副其實的天子門生了。”

“而且也能通過這種培訓,挑選一些中意的人才。”

老朱三人都不禁點頭,這個提議非常好。

加強了君主和百官的聯繫。

陳景恪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連忙說道:

“而且還能借此機會,玩一手秘密政治。”

老朱眼睛頓時就亮了,說道:“秘密政治?快給咱詳細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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