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樑言在自己的洞府靜坐等候。
他知道,自己弟子們都去了結塵緣了……
修仙一道,坎坷崎嶇,未來會如何,就連他這個做師父的也無把握。
所以,這一走,真不知道何時能夠再回來了。
其實在這過去的一個月內,樑言也曾動過念頭,想要回南垂去看看,不過最後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踏上了這條路,就不能再回頭看了……
“唉。”
樑言在洞府中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雖然是無雙城城主,身邊卻沒有幾個能說話的人,無心已經走了,就連阿呆也不知所蹤。
前幾日,樑言本想找阿呆喝酒,卻發現水月洞天那邊已經人去山空。
走的時候連一聲告別都沒有,倒也像是他的性子。
樑言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洞府外面漸漸有腳步聲響起,一個兩個……很快,七人都到齊了。
“都進來吧。”樑言淡淡道。
“是,師尊。”
洞府大門打開,七位弟子依次進入。
“拜見師尊!”七人同時行禮。
“事情都處理完了?”
李希然、白清若、古行雲對視一眼,都低聲應道:“我等塵緣已了,可隨師尊安心上路了。”
“好。”
樑言點了點頭,也不廢話,把大袖一揮,用遁光捲了衆弟子。
沒有任何儀式,也沒有通知太多人,無雙城的第二任城主,就在這個靜謐的夜晚悄然離開了……
…………
南極仙洲廣闊無邊,無雙城位於南部,與東海岸隔着千山萬水。
即便樑言有化劫境的修爲,即便這條路上有大大小小數十個傳送法陣,他還是花了半年的時間才趕到東海岸。
此處距離忘歸城較近,不過樑言沒有驚動任何人,悄然來到了海岸邊。
這裡漂浮着一艘湛藍色的樓船,樓船上站着一名年輕男子,身穿白袍,氣質不凡。
此人正是伍慈。
他看見樑言到來,立刻從船上跳了下來。
“這碧海船我已經替你檢驗過了,沒有什麼問題。”伍慈淡淡道。
“辛苦道友。”樑言微微一笑。
眼前這艘氣勢磅礴的渡海大船,可是樑言利用無雙城的資源,花了數十年纔打造完成。
卻說人族四方大陸之間都隔着苦海,這苦海兇險莫測,不到化劫境渡二災的實力都無法深入,如果想橫跨大海,那至少要有亞聖境的修爲。
而且,苦海上空遁速極慢,即便是亞聖,想要到達彼岸也要花費五六十年的時間。
這還是比較順利的情況下……苦海之中有很多難以預測的風險,如果運氣不好,花費上百年乃至數百年也是有可能的。
當年無心之所以能跨海而來,是因爲當時有一位魔族高手護送她入境,在她身上留下了能夠化解“輪迴煞氣”的術印。
除了她這個特例之外,普通人想要渡海,根本就是癡心妄想……
當然,以樑言如今的實力,自是不懼苦海上的危險。
但他也不想浪費數十年乃至上百年的時間飄蕩在海上。
所以,在他擔任城主的這些年裡,一直在暗中蒐集“碧瀾神木”,此木數量極爲稀少,但能有效剋制苦海的“輪迴煞氣”。
用這種靈木打造的樓船渡海,速度至少提升兩倍。
也就是說,乘坐眼前這艘渡海大船,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只需二十年左右就能抵達東韻靈州了。
伍慈嘆了口氣,從袖中取出一幅地圖,交到了樑言手中。
“據說,東韻靈州和南極仙洲不同,沿海處都設有陣法結界,不能隨意進入。只有通過指定的入界口才能進入東韻靈州,否則就算你強行闖入,也會遭到各方勢力的追殺。”
“這是我早年機緣巧合之下得到的海圖,上面標註了距離南極仙洲最近的一個入界口,城主可從此處登陸。”
樑言聽後,伸手接過海圖,展開一看。
只見苦海中間的部分非常模糊,顯然繪圖之人也不知道那裡有什麼,不過入界口的位置十分清晰,方向也很明確。
“唉,苦海無涯,無邊無際!老夫從未出海探索過,只有這一張海圖給你,再沒有其它能幫到你的地方了。”伍慈悠悠嘆道。
樑言將海圖收好,鄭重道:“伍慈道友哪裡話,你這已經是給了我莫大的幫助。
說完,頓了頓,緩緩道:“我走之後……無雙城就拜託了。”
“放心吧,老夫一定爲無雙城鞠躬盡瘁。”
伍慈說着,臉上露出了笑容:“希望有朝一日,能夠看到城主返回,界時你已經登臨聖位,帶領我無雙城再次輝煌。”
“聖人麼……”樑言喃喃一聲。
他沒有再多說什麼,而是笑着拍了拍伍慈的肩膀,隨後帶領一衆弟子登上了樓船。
“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在告別聲中,渡海大船緩緩啓動,於海上漸行漸遠……
……
……
修真之世,歲月悠悠,如流川之不息,似飛雲之難駐。
春去秋來,花開花落,幾多次斗轉星移,多少回滄海桑田。
四季輪迴更迭,彷彿只是彈指一揮間?
二十年後。
無邊無際的苦海上,一艘湛藍色的大船載沉載浮。
如果近距離觀察的話,就會發現這艘大船其實已經破爛不堪,不僅甲板上千瘡百孔,船杆也有多處斷裂。
好在,還有一層淡藍色的霞光籠罩了船體,正是這層結界的存在,輪迴煞氣才無法侵入船內。
此時此刻,樑言正坐在船尾講道。
李希然、熊月兒等人都在旁邊凝神靜聽。
雖然周圍環境危險,但這些弟子沒有半點懼怕,因爲她們都相信自己師父的實力,就算渡海大船堅持不住了,樑言也會出手的。
所以,在這顛簸起伏的海面上,衆人並沒有荒廢修煉。
二十年的時間,沒有紛爭,沒有瑣事,七人都全身心地投入修煉之中,劍道修爲也是與日俱增。
過了片刻,講道完畢,衆人都在回味。
忽聽一聲脆響,卻是渡海大船的甲板堅持不住,中間破了一個大洞,導致船身都開始向內彎折了。
李希然回過神來,過去檢查了一下船體的情況,有些地搖了搖頭。
“師尊,輪迴煞氣的腐蝕太嚴重,這艘大船恐怕堅持不了幾天了……”
樑言聽後並不意外。
“無妨,按照地圖所示,再有小半日的時間就應該抵達目的地了。而且,就算地圖標註有誤的話,爲師也可以把你們收進葫蘆裡面,只是接下來會多花一點時間罷了。”
“希望地圖的標註沒有錯誤吧。”李希然微微一笑,她還是比較樂觀的。
接下來,衆人都沒有說話,或是打坐修煉,或是靜靜回味樑言剛纔的講道內容。
就這樣又過了一天一夜。
到了第二天凌晨的時候,苦海的盡頭終於出現了大陸的影子!
遠遠望去,只見羣山聳立,雲霧繚繞,一條蒼翠的海岸線橫在青天白雲與大海之間,顯得極爲壯闊。
“師尊,我們到了!”李墨白第一個叫了起來。
他畢竟修煉時間不長,凡心未去,二十年的大海漂泊枯燥乏味,早就讓他感到厭倦了。
所以,當東韻靈州的海岸出現在視線中時,李墨白立刻從蒲團上跳了起來,徑直跑到船頭,隔海眺望。
李希然笑道:“師弟莫要大呼小叫,到了陌生的環境,一切聽師父安排。”
“哦!”
李墨白點了點頭,只是眼神中仍然有隱藏不住的激動之色。
對此,樑言只是微微一笑。
他的神識在亞聖之中都屬於頂尖,很早之前就已經發現了大陸,並且還觀察了岸邊。
果然如伍慈所說,東韻靈州的海岸邊都佈置了結界和陣法。
以他如今的實力,要破解這些結界易如反掌,但不確定會不會留下蛛絲馬跡。
心中只是衡量了片刻,樑言就放棄了從其它地方進入東韻靈州的打算。
畢竟自己這次正大光明,犯不着得罪這些本土勢力,還是堂堂正正從入界口上岸比較好。
心中這樣想着,樑言也就沒有改變航線,依舊向前行駛。
半個時辰之後,他們靠近了岸邊。
到這裡,渡海大船已經油盡燈枯,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正在一點一點地下沉。
樑言帶領衆弟子站在船頭,放眼看去,只見前方大陸向內凹陷,形成了一個獨立的內海。
這內海足足有數十里方圓,海水竟分爲黑白兩色,流動之間,隱隱顯現出陰陽八卦的景象。
再看海面上空,懸浮着數百座道觀,彼此之間通過雲梯相連,彷彿一座懸浮在半空的城池。
“這入界口好生奇特!”李墨白、洛天翔等人都發出了感慨。
就在此時,靠近外海的一座道觀中,忽然響起一箇中年男子的聲音:“何方道友來我東韻靈州?還請出示通關玉牒!”
樑言聽後,眉頭微蹙。
他沉吟了片刻,朝那道觀所在的方向拱手道:“在下樑致道,來自南極仙洲,之前從未聽說過‘通關玉牒’……敢問道友,若無此物便無法登陸嗎?”
“什麼,南極仙洲?”
道觀中響起了驚訝的聲音。
緊接着,兩個人影從道觀中走出。
這兩人都穿着黑色道袍,其中一人生得俊秀,長髮飄飄,眉如墨畫,目似朗星;另一人生得粗糙,皮膚黝黑,頭髮短而凌亂,如鋼針般根根豎起。
兩人像是發現了什麼稀奇之物,上下打量着樑言等人。
片刻後,那黝黑男子開口問道:“道友,你果真是從南極仙洲來的?”
樑言心中奇怪,想了想,回答道:“這有什麼不對嗎?”
“道友勿怪。”
那黝黑男子也覺得自己有些失禮了,笑道:“在下沐長風,在這裡執勤至少有三百年了,還從未見過南極仙洲的修士。”
話音剛落,另一人也開口道:“別說你沒見過了,這個入界口建造至今,西境苦洲、北幽寒洲、中天神州都有人來過,唯獨沒有南極仙洲的修士到達這裡。”
聽了兩人的解釋,樑言心中恍然,怪不得他們如此驚訝,原來這麼多年都沒有南極仙洲的修士到達過此地……
只見沐長風沉吟道:“道友的情況有些特殊啊……按理來說,沒有通關玉牒是不能進入東韻靈州的,但你是從南極仙洲而來,這種情況史無前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了。”
“糊塗。”
旁邊那俊秀男子道:“把人晾在外海哪裡是我道盟的待客之道?先把人請進來,再傳書給普濟師叔,讓他來定奪吧。”
“也是……”
沐長風點了點頭,把衣袖一甩,飛出十二道靈光。
每一道靈光都是一面陣旗!
隨着沐長風雙手掐訣,口中唸唸有詞,這些陣旗分別落在內海四周,一股無形的波動很快就出現。
片刻之後,沐長風施法完畢,用手一指。
內海海水自發轉動,猶如一個陰陽盤,將樑言的渡海大船引入內海,緩緩靠岸。
“這法陣倒是有幾分玄妙。”樑言瞧得暗暗點頭。
下一刻,他把大袖一揮,帶領衆弟子登上了東韻靈州的海岸。
身後大船終於完成了使命,此時一點點下沉,最終全部沉入了海底……
“上來吧。”
沐長風操控陣盤,一條雲梯從天而降,落在衆人面前。
樑言沒有遲疑,帶領衆弟子登上雲梯,來到了道觀之中。
這裡另有天地,內部空間至少擴大了千倍,彷彿一座小型山谷,古樹茂盛,飛瀑流泉,甚至還有五彩風車,繽紛果園……看起來別有一番韻味。
“道友見笑了,我二人久居此地,洞府不能死氣沉沉,所以多次改良,算是我們的愛好了。”沐長風笑道。
樑言對此並不關心,但也微微一笑:“二位道友,我要如何才能入境呢?”
“道友稍安勿躁,請在此地稍等片刻,我已經派人傳訊給普濟師叔,要不了多久就能趕到,到時候看師叔如何定奪吧。”
“也好。”樑言點了點頭。
接下來,沐長風把他和一衆弟子請到了湖心閣樓,又命人泡了上好的靈茶款待,各種禮數不缺,一點都沒有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