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窗戶,只見那本來不怎麼寬敞的客棧大門前,停靠着一亮四馬並拉的馬車,馬車的裝橫自然不必說,極盡奢華,馬車車身皆用上好木材所製造,製造精湛古樸,車身上鐫刻着一輪鐮刀似的的彎月圖案——似乎是家族圖紋。
一個容顏俊美冰冷,身穿紫衣的男人,帶着七八個僕從從門外進來。
那貴公子衣着不俗,跟在他周圍那幾個僕從的穿着比普通人家竟然還有貴重幾分。
男人目不斜視地從外面進來,尋了個位置坐下。
這一行人一看就佷有派頭,小客棧接待的客人都些平民,何時接待過這種一看就很有錢的客人?小二當即殷勤湊上去。
紫衣男人擡手,華麗的錦緞從桌面拂走並不存在的灰塵,不待小二詢問,他已經搶在小二開口之前開口了,“一間上房,六間下房。”
那男人氣派十足,一看就不是什麼等閒人物。
夏邑鳴見了這男人,早已在心底猜了好幾個答案,但是都和眼前這個男人不符合。轉頭去看白月宴,卻見後者完全沒將眼前這一切看在眼裡,埋着頭吃飯,彷彿沒看到一般。
白月宴扒拉完最後一口,一擡頭,正好對上他的眼睛。
“你不吃了嗎?看着幹嘛?”白月宴一雙美目杏眼,看得夏邑鳴心底一顫。聞言忙低頭扒飯,不敢看她的眼睛。
甄醫慈和餘霧茫此去離開估摸着有三天,甄醫慈吩咐白月宴和夏邑鳴兩人可以一起修煉,也可以交流一下作戰心得。
接着門外又是一陣馬蹄聲,沒多久一個身穿粉衣的少女便從外面進來,她戴着面紗,身上也穿着一件斗篷,將自己裹地嚴嚴實實。
外人認不出,但白月宴卻不可能認不出。——明惜彤。
她這身裝束和那日在驛站的時候一模一樣。
目光在大堂裡一掃,先是看見了那紫衣男人,目光停滯了一下,隨後又看到了白月宴。
“姑娘,請問您幾位啊?”
“兩位。”門口又是一道聲音傳來。
風照瀾從外面走進來,來到明惜彤身邊的時候,後者明顯有些害羞地低了頭。
至於風照瀾雖然帶着面具,但是那惹眼的身材,也能叫不少少女心馳神往。他進來之後,似乎滿眼都是明惜彤,情深意切的樣子,彷彿換了一個人般。
“好好!兩位請跟我來!”小二滿臉笑容擠在一起,擠出一個比菊花還燦爛的笑容來。
也不知道今日吹的是什麼風,接連來了兩撥貴重的客人。
客棧老闆自是欣喜地佷,搓着手,笑得見牙不見眼。
這一下,連夏邑鳴都疑惑起來,剛進來這兩撥人,無論紫衣公子,還是那個渾身裹成蠶蛹的女子,他們看起來都不怎麼像缺錢的樣子,先後聚集到這個偏僻街道里開的客棧裡,顯然別有居心。
不知怎麼,夏邑鳴總感覺這兩撥人是朝着白月宴來的。
眼下甄醫慈和餘霧茫都不在這裡,若是這兩撥人都想對白月宴意圖不軌,他該怎麼做?
“咳咳,月宴,煉丹的藥鼎你帶了麼?”
“帶了啊。”
“嗯…”夏邑鳴目光掃過大堂,道,“我的好像忘在家裡了,我想去重新買一個,你陪我去吧,怎麼樣?”
“好吧。”
兩人結了帳,起身往門外行去的時候,那紫衣男人忽然擡手了。
那六個僕從之中,其中一個拿出一枚紫色水晶球。
緊接着一陣刺眼的紫色光芒暴漲。
再睜眼的時候,周圍的一切都發生了變化。
兩人已經不在原地了,而在一個山洞之中!
“這…這是怎麼回事?”夏邑鳴楞在了原地,“咱們剛剛不是在客棧麼?怎麼到這裡來了?”
白月宴望着眼前的一切,道,“我們在幻境球裡。”
“幻境球?”夏邑鳴倒是聽過家族裡的長輩聽過這種傳說中的天階靈器,幻境球,能將人困在幻境之中,能依照每個人的心性幻化出不同的場景,然後擊碎幻想者的夢境,從而擊碎人的精神世界,控制此人。
“那個人竟然真的是衝你來的。”夏邑鳴言語頗爲惋惜,“要是咱們早點離開就好了。”
“現在咱們怎麼辦?”夏邑鳴沒了主意,聽說一旦陷入幻境之中,便很難抽身出來。
“先四處看看吧!”
白月宴率先走向一個山洞,穿過那猶如羊場般的小洞,小洞漆黑,忽然前方一道暴漲的光芒傳來。
兩人便快步往那光源之處行去,刺眼的光芒在兩人眼前一閃,白月宴忙用袖子遮住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周圍已經換了一片場景。
白月宴心叫不好,回頭一看,果然夏邑鳴已經不在了。
看來那陣白光將他們送入了各自的幻境之中。
夏邑鳴此時應該也已經到了她的幻境之中,要想找到他,得先從這幻境出來。
白月宴轉過頭。
那是一片院子,院子裡栽種着一片桃花,微風襲來,落紅成陣,院子裡擺放着各類藥材,爺爺正在院子裡曬藥材,轉過頭朝白月宴招手,“…小月,你是不是又出去調皮搗蛋了?”
爺爺微笑着的模樣是如此熟悉,他臉上每一塊,每一條皺紋是那麼熟悉,熟悉得讓她陷入了一種錯覺。
那年十五歲,他們邪醫家族還沒有被仇家所滅,爺爺沒有死,她沒有變成刺客,沒有收留星兒,沒有穿越…一切都沒有發生,最好的時光停留在十五歲那年,她漫山遍野地亂跑,和毒蛇蟲草打招呼。
如果可以,她多麼希望能回到十五歲之前。
爺爺見她不說話,臉上的祥和神色散去,緊張地問,“丫頭,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是又被毒蛇咬了?”
他着急地朝她走來。
白月宴面色卻如寒冰一般,在‘爺爺’即將靠近的時候,已經運轉出了自己的長劍,劍尖一劃,一劍切斷了來者的咽喉!
他睜着眼,瞳孔劇烈收縮放大!捂着自己正噴血的喉嚨!一臉驚詫的表情!
周圍的一切畫面彷彿凝固成一片鏡子!
忽然有人敲了一下這鏡子,眼前的一切便紛紛化作一片片碎片!
與此同時,角落裡,男人目不轉睛地盯着鏡子裡的少女,薄脣緊抿,臉上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竟然有人在如此短的時間裡就破除了幻境!
幻境球裡的幻境,都是依照每個人的心裡執念最深的地方建造的,裡面足夠真實,足夠以假亂真。
大多數人進入幻境之中,都會被其迷惑。
像白月宴這樣,果斷打碎幻象的人,鳳毛麟角!
再睜眼的時候,白月宴還是在一個山洞裡,眼前沒有邪醫山莊,沒有桃花,也沒有爺爺。
手裡的長劍,也沒有沾染上任何血污。
剛纔看到的一切是她的幻境!
白月宴轉過頭,夏邑鳴也在她身邊,只不過他雙眼平視着前方,恍若失神一般!
“夏邑鳴!”
白月宴叫了他幾聲,然而無論是叫還是推他,他都沒有一點反應。
——看來要想把他叫醒是不可能的了,只能他自己打破幻境從裡面出來。
這時白月宴發現他們已經來到了一個寬闊的山洞之中,正中央擺放着一面鏡子。
鏡子裡出現的是一個男人,在一片富麗堂皇的宮殿裡,他躺在一堆金山銀山之上,周圍美女成羣,而那男人不正是客棧老闆麼?
忽然鏡子裡面迸發出一道巨大的力量,將白月宴扯入鏡子之中。
很快,白月宴便發現自己被吸入那客棧老闆的幻境之中,和客棧老闆一樣,她也出現在那片宮殿之中。
“來人!救駕!有人想謀殺朕!”客棧老闆面對突然出現的白月宴先是一驚,隨後發現這突然闖進來的少女,容顏絕色,便改口道,“把這女刺客給我抓起來!”
白月宴看了一眼客棧老闆,要想從幻境中出來,便需要自己打破眼前的幻象,但是在別人的幻境也能這樣麼?
白月宴抓起旁邊一個妃子,一劍刺入她的胸膛。
沒有鮮血迸發出來!
眼前的景象迅速發生了變化!
白月宴離開了幻境,回到了山洞之中!山洞之中也擺着一面鏡子。
但是現在所在的山洞和之前的山洞卻不同。
——夏邑鳴不在這裡!
白月宴往鏡子中看去,看見的卻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和上次那樣,她也被吸入那幻境之中。
幻境的地點是在客棧中,不過客棧老闆和客棧小二對調了身份,小二變成了老闆,老闆變成了小二。
現在的幻境是店小二的。
看來被吸入幻境的,不止她和夏邑鳴。只要被幻境球的光芒照到的人,都會被吸入這幻境之中!
彼時店小二坐在坐在老闆的位置上,瞧着二郎腿,吃着西瓜,一邊對變成的小二的客棧老闆,頤指氣使指責。
“瞎了你的狗眼?沒看到有客人來了麼!還不趕快去招呼!”
白月宴無奈之下,提劍誅殺了老闆!
同時,某個地方,有人不淡定了。
“公子,那女子既然已經破除了幻境,這幻境球便再也不能困住她了,眼下她正一個個闖着幻境,往咱們這邊過來,用不了多久她就會到達咱們這裡來!…不如,先撤銷了幻境球吧?”男人旁邊的侍從道。
侍從手裡握着紫色水晶球,上面顯示的正是白月宴的畫面。
這裡是幻境球的核心,是唯一沒有幻境的地方。
這裡如同一片獨立的空間,這片空間,和外界的空間差不多。
侍從擔心的是,那少女趕到這裡,會威脅到自家公子的生命安全。
紫衣男人卻不置一詞,沉默着望着那水晶球的少女,許久才道,“就算她到這裡來又如何?”
——就算到了這裡,她也做不了什麼。
眼見水晶球中的少女,已經穿越了最後一個幻境,消失在了原地,在出現的時候,便是在他們眼前了。
“你們到底想做什麼?”白月宴低頭,便看見侍從手裡的水晶球。
紫衣男人目光,溼漉漉的落在白月宴身上,“我們並不會對你做什麼,只是想請你跟我們走罷了。”
“想讓我跟你們走,在此之前,你不是應該自爆一下你們的來歷麼?不然,我爲什麼要跟你們走?”
男人目光淡漠,“這由不得你。”
白月宴冷笑,“那可未必!”話音剛落,正要凝聚符力的時候,白月宴發現自己無法使用符力!
這種感覺就好像在聖醫村和青山院審判殿一般,到了那個地方,身上的符力便無論如何也無法使出來!
紫衣男人看到了白月宴的窘迫,看起來佷高興的樣子,“在這裡,你是無法使用符力的,去哦勸你還是不要白費力氣了。”
“哼,不能使用符力那又如何?”
白月宴挑起長劍,猛然發難!朝着紫衣男人刺去!
下一刻,兩人便看到一道白色虛影朝他們刺來!
侍從驚慌失措想要擋在紫衣男人面前。——在這裡,任何人都無法使用符力,包括他們!
然而,那虛影不知道使用了什麼身法,竟然直接從他身邊錯開!
速度極快!在反應過來的時候,白月宴的長劍已經架到了自家主人的脖子上。
侍從神色大變,說話都有些說不利索了。
“你你!你想做什麼!還不趕快放了我家公子!”
“要放開他也不是不行,你先將我朋友放了,否則,我可不敢保證我的手不會一抖,讓你家主人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公子…”侍從求助般的看向紫衣男人。
那紫衣男人低頭,繞有興趣地打量着一邊的少女,沒有半點害怕的樣子,反而問道,
“你的身法,是什麼身法?從何處學的?”
這樣神奇的身法,竟然不需要符力,也不需要畫符,對於他來說,正是需要的。
“你想學麼?”
“嗯。”男人毫不掩飾道。
白月宴道,“我爲何教你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說着手上用了一點力,在他脖子上畫出一條血痕,“我想你現在應該好好考慮一下你處境,你現在在我手裡,生死由我掌控…我現在對你只有一個要求,放了我的朋友,否則,便別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紫衣男人眸色微深,眼前的少女,年紀也不過十四歲,然而行事之中,又透着一股子狠辣果決…難道這便是那個男人看上她的原因麼?
想起在那幻境之中,她毫不猶豫地殺掉自己的親人。
她對自己都能如此狠,更何況對別人了。
他有理由相信,若是不將她那位朋友放出來,他會死得很慘!
“長安,打開幻境。讓他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