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鈺呢?”安心手指饒有興趣的在玉華衣襟上描繪着用銀線勾勒的繁複花紋,漫不經心的道。
“死了。”玉華吐出兩個字,森森寒寒。
呃,安心眨了眨眼睛,“死了,怎麼死的?”
玉華沒說話,鳳眸沉沉的垂首看了一眼懷中的安心。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救他出來的,險些小命就快玩完了,到頭來還是死了,那我累死累活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嗎?”安心回憶起當時的場景,兩人升上半空,被漫天花雨灑金錢的衝擊波席捲,最後齊齊從空中掉落,她被玉華接住了,那唐鈺呢?摔成肉餅了?
“安心,你還知道你小命快玩完了?唐鈺跟你什麼關係,你要拼命去救他?”玉華眉峰冷凝,眸光微寒。
他不敢想象若是他沒有及時趕到,她會如何?是直接墜下地面香消玉殞,還是僥倖活下來卻被雲烈俘虜?
“是不是在你心目中,你的命比一個對你有用的人更不值錢?你有沒有想過,我要是晚來片刻,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玉華的每個字都帶着濃濃的後怕,指尖都在微微的顫抖着,清晰的傳遞給懷中的人兒,讓她能瞭解他患得患失的心情。
安心小臉埋在玉華的懷裡,眼淚不受控制的涌了出來,她從來不知道,她的苦,她的痛,他都在感同身受,或者比自己更苦,更痛。
“對不起…”安心小手抓着玉華的衣襟,淚花順着臉頰滾落,不染纖塵的錦衣瞬間就被沾染了一大片濡溼的痕跡,她發現她總是在傷他,讓他擔心。
輕的沒有一分重量的字,不能代替此刻她想說的千言萬語,但除了這三個字,所有的話都堵塞在心口,怎麼也說不出來。
“別哭了,你一哭,我就氣不起來了。”玉華聲音散去了寒意,有些無奈的道。
安心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的道,“那以後我做錯了事,我就哭,這樣你就捨不得罵我了。”
“你還想做錯事?”玉華又好氣又好笑,“爺真是把你寵的無法無天了,讓你一而再的挑戰爺的底線。”
安心小臉在玉華心口處的錦衣上蹭了蹭,斑斑的淚水頓時轉移了棲息地,她看着褶皺笑嘻嘻的道,“你這個潔癖的毛病真不好,以後要改掉。”
“像你這樣髒兮兮的就好了?”玉華清涼的眸光染上了一抹溫潤,身形一閃,從天而降落下地面,鬆開懷中的安心,淺笑道。
“髒兮兮的有什麼不好?”安心又吸了吸鼻子,賴在玉華的懷中不肯離開,手臂圈着他的腰,聲音軟軟的道。
“髒兮兮的沒什麼不好。”玉華看着靠在自己懷裡,像只可憐巴巴的小狗模樣的安心,她長而卷的睫毛上還掛着點點晶瑩的淚珠,鼻尖紅紅的,紅潤的小嘴微嘟起,“最起碼不會有人跟爺搶這麼個髒兮兮的醜女人。”
“喜歡我的人從東凌排到了南雲呢。”安心不滿,她雖然有一大把的毛病,但是優點也不少吧?也就他經常會嫌棄自己了。
“你給爺安生點了,少招蜂引蝶。”玉華打橫抱着安心,對着跟在身後的風揚道,“把陣法都開啓了,密切注意南雲的動向。”
風揚面色含笑的應是,心想世子和安心小姐重新和好,他這個做下屬的,也不用天天看着世子那張沉鬱的面容了。
“狂蜂浪蝶太多,非要往我這朵國色天香的花上撲,我也攔不住了。”安心得意的翹着嘴,餘光打量着這處院子,跟農家小院差不多,花草扶疏,栽滿了各式各樣的玉蘭,馥郁的香氣淡淡縈繞,撇了撇嘴,“你對玉蘭還真是情有獨鍾,恨不得修建個玉蘭屋吧?”
“父王說我出生的那一天,他和母妃培植的一朵珍稀玉蘭正好開放,所以才起名華字。”玉華笑了笑,抱着安心往屋內走。
“幸虧王妃生的不是女孩,要不然豈不是要叫玉花?多俗。”安心嘀咕了一句,擡首目光環繞了一圈四周的環境,天色將曉,景物也現出了朦朦朧朧的輪廓,周圍遍地都是高大的樹木,把這座院子圍繞中央,“這是哪裡?在山中建屋子,虧你想得出來。”
“距離南雲都城二十里外的棲霞山,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星幽閣分爲三小閣,其中一處的據點就是棲霞山。”玉華簡單的解釋了兩句。
“你的星幽閣遍及天下三國,還真是掌握了天下的情報,第一公子的名號不是浪得虛名啊。”安心感慨,狡兔三窟大抵就是形容他吧,就算東凌呆不下了,有星幽閣和輪迴海,日子也能過的逍遙自在。
“爺就你不把爺當回事了。”玉華推開門,想起在安心以前罵他沽名釣譽時面色不太好看,哼了一聲道,“現在知道爺的能耐了吧?”
“知道,知道,未來夫君當然厲害。”安心沒想到他還翻舊茬,想着小心眼的男人得罪不得,連忙討好的在他如玉的脖頸上送上香吻一枚,一臉諂媚的笑意連聲道。
脖頸傳來柔滑觸感讓玉華眸光微閃,心口被滿的快裝不下的溫柔佔據,進了門,後腳一勾,敞開的雕花木門頓時關緊。
“咦?”安心掃了一眼屋內,見設施佈置跟玉王府的房間一模一樣,無論是軟榻還是書桌,甚至是白釉藍花的瓷瓶都插着相同的素雅牡丹。
每一處細節,角落都分毫不錯,若不是安心在外面觀察了一番,怕還真會以爲回來玉王府他的房間中。
“我住的房間都是如此,方纔在南雲都城中的那處也是一樣,你就沒注意到麼?”玉華似笑非笑的看着安心泛着驚奇的俏臉,揶揄道。
安心臉一紅,她和玉華躺在一起,她所有的心神都在他的身上,哪顧得了身處的環境,在她看來,只有兩人能在一起,哪怕是茅屋陋室也是極樂佛堂。
安心猛地叫了一聲,看着躺着房間角落的男子,驚訝的瞪大了美眸,移開視線,看向玉華,眼底浮現出點點的訝異,問道,“你不是說唐鈺死了嗎?他怎麼會在這?”
“你用半條命換來的人,爺怎麼會讓他死?至少也得物盡其用再死吧?”玉華把安心放在軟榻上,順勢坐在她旁邊,目光落在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唐鈺臉上,意味不明的道。
咳,這人,真不像名揚天下的玉世子,倒像是斤斤計較的商戶,算盤打的真響。
“那你把他扔在地上幹嘛?”安心可憐的看着毫無形象,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的唐鈺,一臉同情的道。
“爺能留着他就很好了,他還敢挑剔?”玉華懶洋洋的靠在軟榻上,一拉安心的手腕,讓她靠在自己懷裡,軟玉溫香抱滿懷,玉華心滿意足的道。
“我救他無非是爲了拿到唐家堡的機關佈置圖,相傳唐門機關暗器第一,漫天花雨灑金錢和暴雨梨花針我都見識到了,那個佛怒唐蓮是什麼玩意?”安心從袖子裡拿出暴雨梨花針,細細的把玩了一會,輕聲問道。
“那是唐門的鎮門之寶,且只有一份,一代傳一代的由唐家堡的堡主管理,你想見識除非去闖一番唐門的大本營。”玉華的手指繞上了安心頭上的一縷鬢髮,百無聊賴的打着圈兒,漫不經心的道,“暴雨梨花針和漫天花雨灑金錢兩者加起來都不夠佛怒唐蓮的威力,可見在武林中的盛名。”
“你說,孃親的醉情閣還能不能爲我所用?”安心忽然想起了什麼,話題轉的飛快。
這跳脫的思維,玉華無奈的搖了搖頭,很好說話的道,“應該是能的,爲了能瞞過天下人的眼睛,錦繡公主肯定做了萬無一失的準備,或許她在回京前就已經跟安將軍告知,兩人商量了金蟬脫殼的法子,即使皇上不肯拿出血靈芝,她也能安然無恙,且瞞過了玄族主,錦繡公主是前任的聖女,焉能不知族主有虛名的千年靈芝,她知道只要玄族主達到了目的,讓你和東凌劃清界限後,自然就會保住你的性命。”
“所以她是故意假死的嘍?”安心想着她孃親真乃奇女子,巾幗不讓鬚眉就是形容她的,能不被任何人發覺,既讓老東西誤以爲她死了,又給她留下了線索,以免她會被她老東西牽着鼻子走,實在一舉兩得。
畢竟只有她和東凌徹底決裂,老東西纔會毫無芥蒂的相信她,肯拿出那麼多貴重的東西救回她的性命。
玉華點點頭。
“假死藥?能瞞天過海騙過老狐狸和老東西這兩個老不死的?會不會太不切實際了?”安心一口一個老狐狸,老東西,叫的擲地有聲。
“假死藥只能騙過一般的凡夫俗子,玄族主是絕對看得出來的,錦繡公主應該是廢了自己的玄力,用隱匿氣息的藥物隔絕,最後加以假死藥輔助,關鍵的是,還真的奄奄一息才能辦到。”玉華給出一個猜測。
“這代價太大了。”安心很心疼孃親,爲了救回自己,不但多年修行毀於一旦,且吃了那麼多苦,纔算成事。
“有安將軍在,錦繡公主就是再普通不過,他也是視若珍寶。”玉華摩挲着安心垂在肩頭的三千青絲,淡淡的語氣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羨慕。
安心察覺出他的想法,主動將身子在他懷裡拱了拱,擡手以指尖劃過他的眉眼,美眸滿是歡喜的不能自抑的深情盪漾,喃喃道,“我覺得我比孃親更幸福。”
“哦?爲何?”玉華很感興趣的問道,如玉的手回握着她作亂的小手,湊在脣邊輕輕的落下一吻。
安心只覺手背上麻麻癢癢的觸感像是要經過手臂一直傳在心底,心中被溫柔注滿,聲音糯糯噥噥的道,“因爲你在你心中,我最重要,即使是東凌也不能撼動,但是在父親心中,就算孃親佔據第一,但東凌江山的地位也不遑多讓,若是有天要他抉擇,他肯定難以取捨。”
“你從何看出來安將軍會難以取捨?”玉華挑了挑眉,聲音輕軟。
“要是我嫁給你後,南雲或者西楚送來一位公主要求你履行聯姻的指責,你會嗎?”安心擡眸目光沉沉的凝視着玉華,不放過他臉上每一個細小的表情。
玉華心思一動,搖搖頭。
“若是我讓你娶呢?你會嗎?”安心再問。
玉華又搖搖頭,直接道,“不會。”話落,他眯了眯眼,眼中浮出一抹警告之意,“你會讓我娶嗎?”
“不會。”安心也是如此答,縱使父親沒有碰雲明月和楚夢如,但是她們兩人進了門,就佔了是父親女人的名分,即使有名無實,但在旁人眼中,誰又明白當中的隱秘?
她固執的認爲愛情是兩個人的事兒,多了第三者就不再完整,其實安連城也算做到了身心如一,在三妻四妾盛行的古代,實在是一朵奇葩,但她卻覺得不夠,玉華的女人,只能是她,她不容許別人提到玉華的女人時,會出現第二個名字,與她並列,或者在她之下。
只要想想,那條名爲妒忌的火焰就會火速蔓延,佔領她每一分思緒,每一寸神經。
玉華看着安心眼珠滴溜溜的轉動着,不時流露出或惱怒,或不解,或鬱悶等等情緒,就知她在胡思亂想,好笑的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道,“想什麼呢,爺有潔癖,除了你,誰都不能近爺的身上,你要再敢給爺鑽牛角尖,爺就…”說到一半,瞥見安心賊兮兮的笑,不由惱怒,捏着她鼻子的手指加大了力道,惡狠狠的道,“嗯,敢笑爺?安心,你膽兒蠻肥的啊。”
安心任他捏着,反正也不疼,脣瓣微微開啓着,呼吸着空氣,小嘴不停,不怕死的挑釁道,“玉世子就是一沒牙的老虎,本小姐才…唔。”
玉華的薄脣堵住安心的脣瓣,牢牢的,穩穩的,不留一絲餘地,並沒加深,只是貼合着,手指依然捏着安心的小鼻子,清潤的鳳眸中帶着淺淺的笑意。
安心掙扎着,小手不依的捶打着玉華,但他仍然紋絲不動,安心又去扯他的手,依舊未果。
見他打定注意不讓自己呼吸,安心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她怎麼忘了她有武功的啊,習武之人本就呼吸綿長,閉息一刻鐘是輕而易舉的,她瞪着玉華,小手轉而去捏他的鼻子。
婦唱夫隨,她不能呼吸空氣,他也別想置身事外。
兩雙眸子互相對視,卻不是深情凝望,而是寸步不讓的掐架,勢必要分個高下。
安息看出了玉華眼底好整以暇的笑意,暗自咬牙,他比自己內力強又怎麼樣?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兩人在大眼瞪大眼的狀態中不知維持了多久,最後安心有點撐不住了,臉色微紅,氣息不暢,見玉華仍然面色瑩白,肌膚如玉,眉眼都未擡半分,眸底是一片勝券在握的得意洋洋。
安心惱羞成怒,張開脣瓣,含着玉華的薄脣,輕輕啃咬,輾轉流連,美人計上場,所向披靡!
餘光觀察着玉華臉上的表情,見他果然浮現出一絲薄薄的紅暈,似九天之下灑下的胭脂色,瑰姿豔逸,盡數風情。
安心不禁看的失了神,心中升起滿滿的驚豔。
玉之姣姣,灼灼其華。
玉華攬着安心的纖腰,加深這個吻,直到兩人都氣喘吁吁,才意猶未盡的停止。
“那麼喜歡跟爺較勁?安心,在爺面前,你就不能表現的順從一點?”玉華似乎嘆了一聲,溫潤的聲音夾雜着一絲情動的暗啞。
“順從?凌惜然那樣的小鳥依人?”安心蹙眉,男人好像的確比較喜歡溫柔似水的女子,但她骨子裡天生就沒帶一丁點溫柔的細胞。
“她小鳥依人?安心,你是不是腦子糊塗了?你從哪看出來的?”玉華把安心的腦袋重新按在懷裡,好笑道。
“反正我做不來小鳥依人,我覺得孃親把我生錯了,我應該是男子的,卻不想投生到了女子身上。”安心想着她跟淑女搭不上邊,粗魯,大大咧咧,脾氣不好,玉華怎麼會喜歡她呢?
難道他其實是斷袖?只是迫於壓力和流言蜚語,才找了一個女子外表,漢子內心的她?
想到這裡,安心額頭上掛滿黑線,正想的入神,猛地額頭上一痛,被迫拉回思緒,她眼淚汪汪的看着罪魁禍首,指責道,“你做什麼要打我?”
玉華如畫的玉顏上波瀾不驚,只是眼底帶着一點兒淡淡的光芒流轉,看了她一眼,勾脣一笑,“你腦子不好,不經常敲打敲打的話,就病入膏肓了。”
“你大爺…”安心想罵人,但瞅見他眸底升起的危險顏色,很識相的把剩下的話吞回了肚子裡。
安心悻悻的靠在他懷裡,想着這輩子估計栽在他手裡了,以前放的要找回場子的大話,怕是一江春水向東流了。
但即使這樣被他欺負,她也生不起一絲的怒氣,有的只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她身體裡流淌,由小小的支流,慢慢的匯聚,最後變成汪洋大海。
“玉華,你知道嗎?在玄族快死掉的最後一刻,我真的好想再見到你一面,那時候我就在尋思,若是我死了,你會不會忘記我?會不會忘了那個纔來得及跟你定情就死亡的我,後來,我意識浮浮沉沉,兩個月清醒過來後,得知孃親的死訊,我突然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連對你的情也因爲痛恨你的袖手旁觀也淡了幾分,那一個月生不如死的日子,現在回憶起來,就像是一場夢,我每時每刻都在心裡想,你明知道我對孃親的感情,可你爲什麼撒手不管呢?是不是不夠愛我,所以才做不到愛屋及烏的地步?那時,我真的是恨你的,恨你不管孃親,恨你辜負了我對你的一腔心意,更恨你爲什麼不來找我。”安心擡眼望向房樑,目光飄渺,蒙上了一層雲霧,讓人看不出她真正所想,聲音像是從一望無際的空曠大地飄過來的雲煙。
“我出玄族的時候,想着讓那五萬人剷平了幻影門和唐門,兩敗俱傷之下,瓦解玄族的勢力,一點一點的鬧得玄族分崩離析,在剎血閣的山前,若是你不來找我,沒有說出事實,我真的會嫁給玄璃的,只有嫁給玄璃,玄族的勢力軍隊纔會被我調動,我不在乎我會背上紅顏禍水的罪名,更不在乎東凌被滅,玄族取而代之,最親的人離開,最愛的人讓我絕望,世上還有什麼是讓我留戀的呢。”安心眼神恍惚,自顧自的沉浸在前段日子的灰色情緒中,聲音不自覺的帶上了一抹悽然。
玉華眸光微沉,傾聽着安心的聲音,沉默不語。
“好在你來找我了,重逢的那一刻,我心中真的好複雜,我既期盼能見到你,好給我一個解釋,又怕你說出的解釋不是我想聽的,讓我更加的心如死灰,我又該怎麼辦,付出的感情一旦投注,就收不回來了,情鎖也莫名其妙的失了作用,估計是玄力的融合,但原來的封鎖之法出了錯漏。”安心自說自話,話落,她語音一轉,聲音變得輕快起來,眉眼生花,喜色怎麼也掩飾不住,“真相大白,孃親沒死,你也沒有做出讓我傷心的事兒,一切塵埃落定,這樣的幸福日子,我以前想都不敢想呢。”
“兩個半月前,我去過玄族。”玉華倏地開口。
“嗯?”安心一驚。
“錦繡公主給我傳過一封信,但是那時我在輪迴海,信傳到了易容成我模樣的千羽手中,信中寫着你要與我一刀兩斷,還說你喜歡我只是一時衝動,如今後悔了,覺得玄璃比我更好,更值得託付終身。”玉華抿了抿脣,清淡的容顏上沒有一絲的情緒外泄,鳳眸內平靜無波,聲音微冷。
安心愣住了,孃親以她的名義給玉華送去了斷情信?這是怎麼回事,轉念一想,她就明白了,眼神一冷,冷哼道,“一定是族主那個老東西逼迫孃親的,就跟孃親留給我的遺書是一樣的路數,他不但要我和東凌決裂,還要你我由愛生恨,不給我們一絲會重修舊好的可能性。”
玉華嗯了一聲,聲音若有似無,須臾,他淡淡道,“千羽收到了那封信,自然也看了,這才從信中得知了我們的關係,驚訝之後,立即就把信命人快馬加鞭的送往輪迴海,我收到後,想着你對我的愛原來只是一個夢想成真的好夢啊,便生了不想見你,一直呆在輪迴海的想法,可還沒過兩日,錦繡公主被刺身亡的消息又被千羽送了過來,從京城到輪迴海的距離,就算是夜以繼日的趕路,最快也需十天,我即刻啓程出發沒有回京,而是直接往玄族而去,耽誤了不少時間,這纔沒看到錦繡公主下葬的情形,所以並不知她乃是假死。”
“千羽既然知道我們的關係,爲何沒有營救孃親。”安心問道。
“其一,他沒有我的令牌,星幽閣的人和王府暗衛不會聽他調令,其二,你覺得你給我送來了那麼一封絕情絕意的信,他還會助你嗎?其三,錦繡公主的事都在暗地裡進行,千羽想過調遣千家的勢力來幫助錦繡公主,但遠水解不了近渴。”玉華面色清冷的道。
“那信你還留着嗎?”安心道,“給我看看。”
玉華闔首,從懷中掏出一張疊的整整齊齊的紙張,遞給安心。
安心接過信紙,見那紙上滿是摺痕,即使被撫平的工整,但仍可看出它曾經被皺巴巴的揉成一團,看了玉華一眼,安心打開了信紙。
目光落在紙上,安心一目十行的快速瀏覽,信中的內容無非就是她一時衝動,誤將小女子對偶像的崇拜認爲是情竇初開的喜歡,實則她並不喜歡他,只是被迷惑,在與玄璃接觸後,才發現玄璃是她的良人,望玉華以後不要再聯繫她,兩人到此爲止。
確確實實是凌素素的筆跡無疑。
“你信了?”安心皺眉。
“信了。”玉華吐出兩個字,說完,見安心瞪着他,眼內似乎包含了一絲失望,他嘴角勾起一抹略顯自嘲的笑,“錦繡公主在你心中地位如何,我自然清楚,她對你千依百順,你很明白,若不是你的想法,她如何會寫出這樣一封斷情信?再者,你沒有一絲徵兆的表露了對我的心意,不正好與信中所寫的一時衝動對上了號?”
安心皺了皺眉,玉華說的沒錯,孃親在她生命中重中之重,而孃親也從來不會罔顧她的想法貿然替她做出決定,而那時,她前腳纔跟玉華表白,後腳就遠離京城,去了玄族,彼此感情沒有經過沉澱,猶自帶着些微不真實的感覺,玉華會這麼想也無可厚非。
換位思考一下,若是她莫名其妙的收到這封信,會怎樣?或許會更加想不開,死鑽牛角尖,她突然釋懷了,兩個人的愛情本來就需要由時間慢慢的經營,絕非一朝一夕就能生死相許,不離不棄的。
安心抱了抱玉華,湊在他溫涼的脣上吻了一下,帶着讓他寬心的味道,認真的凝視着他的雙眸,一字一句的道,“玉華,我愛你,這一點你不用懷疑,就算天地化爲烏有,我還是愛你,就算你傷我至深,我還是愛你,就算有天你不愛我了,我還是愛你。”
玉華清涼的眸光溢出絲絲縷縷的溫暖,圈着安心身子的手臂緊了緊,她從沒有對他說過這些,他一直都知道,她看起來大大咧咧,什麼都敢說,其實她內心極爲的羞澀小心。
她每句玩笑話都隱藏着她最真實的想法,只有他明白,此刻她肯坦露自己心扉是何等的不易。
他何其有幸。
“爺想着,沒道理你這個女人說喜歡就喜歡,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便立即出了輪迴海,想要找你當面問了清楚,憑什麼要這麼作踐爺。”玉華聲音不復之前的寒涼,暖融融的,像是溫泉水,熨帖着安心的心臟,她只覺得整顆心都暖的不可思議。
“後來呢。”安心聽的入了神。
“安將軍領兵八萬進攻玄族,破壞了玄族一大半的陣法,我趁機闖入,但被玄族主和玄璃發現,便動起了手。”玉華簡單的說了兩句。
“然後呢?”安心皺眉,不滿足於他的一筆帶過。
“沒有然後。”玉華臉色有些無辜。
“你單槍匹馬闖玄族,肯定受傷了,族主那個老東西雖然是個奸詐之輩,但玄力可是一等一,怕是天底下能與他打成平手的人不過一手之數,你遭遇他和玄璃的圍攻,一定受傷了對不對?”安心越說聲音越驚慌,到了最後,已經忍不住的去扒他的錦衣。
玉華攔住了她的手,無奈的笑笑,輕言細語道,“當時的確受了傷,但兩個月了,怎麼也好了。”
“真的嗎?”安心懷疑的看着他的臉。
“真的。”玉華確認,話落,見安心眼眶微紅,不由心疼,安慰道,“玄璃是厲害,爺也不差是不是?”
安心猛點頭,想着就算是老東西和玄璃聯手,也肯定討不到好去。
他能安然無恙的抱着自己,對自己情話綿綿,她就很感激了。
“我和玄凌趕往南雲的那段路程,埋伏的殺手是不是你清理的?”安心想起了什麼,立即擡頭看向他,問道。
“嗯。”玉華聲音細弱蚊蠅。
“你傻子麼?有玄凌在,用得着你出手麼?”安心怒道,那時她都打上了他一掌,他還去幫她掃清障礙,這樣濃烈的愛,她該如何去迴應?
“萬一你受傷了呢,爺不敢賭。”玉華哼了一聲,話落,見安心美眸閃爍着濃濃的自責,不由蹙眉,使勁揉了揉她的腦袋,聲音帶着誘哄的語氣,“爺這不是好端端的抱着你?你再給爺掉一滴眼淚,看爺怎麼懲罰你。”
安心吸了吸鼻子,想要揮去鼻尖縈繞的那股酸澀,想着他馬不停蹄的從輪迴海趕到玄族,身體定然疲憊不堪,卻不顧一切的進到玄族,要去找她,卻給自己弄的一身傷。
而她呢?好像屢次都在誤會他,不相信他,還下狠心打傷了他兩次。
他接到那封斷情信時該是怎樣的心情?一定很難受吧,將心比心,她若是站在他的立場上,肯定恨不得一劍殺了對方。
可他面對自己心狠薄情的指責,不辯解一句。
即使她險些殺了他,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還是溫柔的快溢出水來,不曾怨過她。
他收到了自己要和他一刀兩斷的信,又聽聞自己要和玄璃成婚,那時,他的心是不是要碎了?被自己傷的體無完膚了?
“玉華,你爲什麼要那麼好。”安心伏在他懷裡哭的泣不成聲,從來沒想過有天她會變得這麼嬌氣,動不動就掉眼淚,還一發不可收拾。
“爺對自己女人好是天經地義的事兒。”玉華不自然的移開了與安心對視的眸光,雅緻的玉顏漫上了一絲紅暈。
“收到那信時你怪我麼?”安心淚眼朦朧的看着他。
“爺也就收到那封信時一時間有些想不開罷了,細細思量後,爺不相信你是糊塗的連自己心都看不透的人,本來想告訴你錦繡公主還活着的消息,但聽到你要嫁給玄璃,就想着給你點懲罰,讓你長長記性,卻不想反倒折磨了自己。”玉華溫潤的嗓音中帶着一絲淺淺的怨氣。
安心聞言破涕而笑,看着玉華鬱郁的面容咧開嘴,想着他幸好沒放棄她,不然等她知道了真相,還不得後悔的要去撞牆。
“醜死了。”玉華一臉嫌棄的道,只是話雖如此說,他還是掏出一方帕子輕柔的爲安心拭去了淚痕。
安心不以爲意,嘴角咧的更大。
“下次我不准你爲了我去闖任何危險的地方。”安心的身子緊緊的貼着玉華,聲音柔柔,軟軟,含着情意嬌嗔道。
“你不去危險的地方,爺自然也就不回去。”玉華目光清幽的看了她一眼,別有深意的道。
“玄族那個鬼地方我再也不去了。”安心立馬保證。
玉華點點頭,心中滿意。
他恨死那種無能爲力的感覺了,眼睜睜的看着安心深陷玄族,他卻不能施以援手,那一刻,他真的體會到了父王在失去母妃時那種痛徹心扉卻回天乏術的心情,尤其在聽到她險些命喪黃泉的時候,他幾乎聽到了心底傳來碎裂的聲響。
他沒有告訴她,其實他一直都在玄族外徘徊,若不是想要確定錦繡公主是否身亡,他根本就不會回京。
看不到她,守着她也是好的。
“你以後不許再離開爺身邊半步。”玉華凝視着壞人的人兒,不容置疑。
“你沐浴時也不行嗎?”安心嘴角掛着賊兮兮的笑意,一臉促狹的道。
玉華如玉的手掩着薄脣,不自然了咳嗽了兩聲。
安心嘿嘿一笑,看着孃親寫給玉華的那封斷情信,指指點點道,“以後不管誰說我不喜歡你了,你也不能相信了哦,本姑娘的心意,日月可鑑。”
玉華挑了挑眉,聲音隱了一分笑意,“好。”
安心懶洋洋的靠在玉華懷裡,心不在焉的把玩着手中的信紙,驀地腦海中劃過一道閃電,猛地坐直身體,快速的從懷中掏出凌素素寫的遺書,攤開來,放在一起,美眸睜大,不可置信的道,“你看出了什麼沒有?”
玉華慢悠悠的起身,拿過兩封書信,分別瀏覽了一遍,眸光閃了閃。
“字數竟然相同,一字不差,且斷句的標點符號都是一模一樣的。”安心眼底漫上點點驚愕,她方纔看信時就覺得哪兒對勁,像是似曾相識。
現下一對比,倒是發現了問題。
“何止,每個字的大小都整齊一致的。”玉華道。
安心一怔,細細打量,還真是,把信紙疊在白布上,每個字互相對應。
一撇一捺都能對上,安心驚奇的看了玉華一眼。
玉華拿起兩份信紙,在火燭上輕輕的烘烤着,驀地,信紙慢慢化成黑灰,沉入在白布中,兩者瞬間合二爲一,那些字跡也隱匿了多半,只留下幾個大字。
玄族,不可信!
安心驟然站起,不可思議的盯着這五個字。
“錦繡公主估計是怕你沒看懂她給你留下的線索,所以纔有了兩手準備。”玉華撤回了手,看着安心,溫聲道。
安心點點頭,她所推測的那些都是不易察覺的蛛絲馬跡,她深陷囹圄,會忽略細節也在情理之中,孃親是怕她被仇恨矇住了雙眼,看不清族主那個老東西的狼子野心,被他當槍使了!
“孃親也太小看我了。”安心將浸染了黑灰的白布重新塞進懷裡,嘟囔了一句。
“未雨綢繆,有備無患。”玉華讚了一聲。
安心感慨,孃親估計想着就算她一意孤行,要點燃戰火,但玉華絕對會察覺當中的蹊蹺,然後點醒她,解釋族主的陰謀不攻自破。
族主逼迫孃親假借自己的名義給玉華寫絕情信,就是意圖斷了她和玉華的情意,此計的確是精妙,若是玉華信以爲真,不再聯繫自己,他也就達到目的了。
可孃親的這一手,又何嘗不是將計就計呢?表面應承了族主的要求,實則暗償玄機,這兩封信,只要她仔細一看,就會發現端倪。
從而找出真相。
安心忍不住的呱唧呱唧鼓掌,讚歎道,“老東西有借刀殺人,孃親有瞞天過海,金蟬脫殼,算起來還是孃親的三十六計比較能耐。”
玉華輕輕搖頭笑了笑,看着安心得意忘形的模樣不禁莞爾。
此時,被兩人遺忘在角落裡的唐鈺突然發出一聲細小的呢喃聲。
安心立即朝他走過來,擡腳踢了踢他的腰,沒好氣的道,“快起來,姑奶奶還有話問你呢。”
唐鈺幽幽的從昏迷的狀態中恢復了些許意識,看着居高臨下的安心,腦子有一瞬間的迷糊,脫口而出,“我們沒死?”
“呸呸呸,你死了我都不會死。”安心不悅道,好不容易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他還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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