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瞌睡蟲頓時趕跑了一大半,安心騰地坐直身體,皺眉看着面容冷峻的心宿,“你說什麼?”
“楚夢如被人不知不覺殺死在如夢閣,那個孩子不知去向!”心宿又重複了一遍道。
“哥哥知道了嗎?”安心顧不得多想是誰下的黑手,心緒飛快的運轉,一時間心坎掠過無數個念頭,邊抓着羅裙往身上套邊問道。
“安郡王和千公子都知道了,如今封鎖瞭如夢閣,正在找尋蛛絲馬跡。”心宿儘量說的簡潔一點。
“楚夢如是誰送進將軍府的?”安心忽然想起她來京城這麼久,都沒去探究楚夢如的身份,剛開始以爲她是西楚的探子,後來撞破她和唐瀟暗通款曲的時候才明悟是南雲培養在西楚的細作,就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陰差陽錯被送進了將軍府。
“是楚太子!”心宿眸光微閃,如實道。
“楚逸絕?”安心輕淺的蹙了蹙眉,有些不可置信的道,“以一個細作的身份將楚夢如安插在將軍府嗎?”
心宿點點頭。
“那楚夢如被送進將軍府的時候掛着什麼名義?”安心想了想,問道,“就是以舞女的形式還是聯姻的形式?”她必須要確認楚夢如的身死到底會帶來多大的麻煩。
“是楚逸絕第一次去將軍府做客的時候,楚夢如是歌姬,表演了一曲,正是錦繡公主最喜歡彈的曲調,安將軍稱讚了兩句,楚逸絕就將楚夢如送給他,安將軍也並未多做推辭。”心宿沉思了半響,肯定的道。
安心雙眼微眯,哪有那麼恰好的事兒,那時候孃親以養傷的藉口離京出走,爹爹思念之情氾濫成災,而楚夢如剛好彈的曲子是孃親最喜歡的,此舉是妄圖勾起爹爹的睹物思人,但爹爹也明白當中有詐,索性留下了楚夢如,暗中監視。
思考的這會兒,安心穿好了衣服,簡單的洗漱了一番,立即吩咐人準備馬車。
“小姐,您不吃點飯嗎?”思錦掀開簾幕,見安心正在綰髮,自從玉世子給小姐開始梳頭後,小姐便不再讓別人碰她的鬢髮。
“有急事,你先給我放着,我馬上就回來。”安心眼睛直視着鏡內的自己,手指靈巧的挽了一個髮髻,從梳妝檯上拿起白玉簪,斜斜的插上。
思錦輕輕闔首,退了出去。
雨過天晴,雨後的空氣帶着特有的清新之氣,院子內的一草一木都格外的亮麗,即使經受了風吹雨打的摧殘,依舊傲骨的展現出逼人的色彩。
安心深吸一口氣,清涼的感覺涌入心扉,頓時心曠神怡,耳目一新,加快步伐,往郡主府門口走去。
馬車在門口等候,安心身形一閃,整個人已經坐在了車內,吩咐了一句,“趕車。”
充當馬伕的是二十八星宿的其中一人,自然知道安心要去將軍府,揚起馬鞭,催動着馬兒調轉方向往將軍府而去。
左右無事,安心從懷裡掏出玉華的信箋,昨日睡的匆忙,沒來得及看。
展開信紙,第一行就是‘安心,爺不是有意瞞着你的’。
安心一怔,昨日她得知被欺騙的時候好像是在玉華傳信之後吧?他是怎麼猜到的?疑惑剛浮上心頭,她就明悟了,京城中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雲輕爲難,必定會來郡主府來詢問自己的意見,依她的性子,也定會問出南雲如今的現狀是否和東凌一致。
這時間…安心額頭上掛滿黑線,看着手中輕飄飄的信只覺得無語,掐的真他媽準,算了,她也明白玉華是爲她着想,京城本就內憂外患,她這種脾性,很容易被外界的事物干擾,聽的多了,會不自覺的被牽引。
他是不想自己太過憂心,安心笑了笑,繼續往下看,接連信中的內容大多數都是安撫她情緒之類的,還爲她分析了一下眼前的局勢,讓她守好京城這一席之地就可。
最後寫着,‘唐家堡已投靠玄族,小心楚夢如被人暗害’。
看完,安心頹廢的靠在車壁上,後悔昨日爲何不拆開信件,要是昨晚上就看到了這封信,是還趕得上營救楚夢如的。
就不會造成如今被動的局面。
楚夢如再怎麼身份低下,也是將軍府的侍妾,京城上下都以爲安連城十分寵愛她,纔會讓她生下了庶子。
現在人突然沒了,爹爹又不在京城,此事老皇帝追究下來,一層層的抽絲剝繭,萬一查到爹爹不在京城,那就大事不妙了。
將信紙疊好,揣入懷中,安心閉目養神,半柱香的功夫,馬車不再前進,到了將軍府。
安心下了車,疾步走進府內,直接朝如夢閣而去,三三兩兩的婢女路過,見安心走的衣袂飄飛,不由驚異。
走到如夢閣,院子裡裡外外都站着清一色的將士,是將軍府的府兵,見到安心過來,拱了拱手,讓開了擋在門口的腳步。
安心見院內的氣息是前所未有的沉重,輕籲一口氣,放慢步履,緩步走進了內室。
剛掀開簾幕,就看到千羽頂着安連城的面容仔細檢查着房間內有可能被遺漏的線索,安沐塵目光沉沉的注視着躺在牀上無半點氣息的楚夢如,光一個背影,就如此的壓抑。
放下珠簾,圓潤的珠子互相碰撞,發出陣陣清脆靈動的聲響,也驚醒了屋內正凝神思索的兩人。
“哥哥,千公子。”見兩人齊齊朝他看來,安心點頭示意。
“郡主,楚夢如死因可疑,沒有一絲的破綻可循。”千羽搜查了一番,沒有半點的收穫,不由泄氣,神色稍帶萎靡的對着安心苦笑道。
安心走到牀前,楚夢如容貌如舊,神態安詳,內衣羅裙完整,髮髻不見半絲凌亂,若不是感覺不到呼吸,真會以爲她只是睡着了。
“有沒有易容過的痕跡?”安心看了一會楚夢如的臉,偏頭問千羽,難保有人想趁機救走楚夢如,暗度陳倉。
“沒有。”千羽篤定的搖搖頭,單論易容,江湖上能勝過他的屈指可數。
千面公子的名號不是浪得虛名的。
安心伸手扯開楚夢如身上的衣襟,將她整個人調轉過來,檢查屍斑的形成來確認她的死亡時間。
“丑時三刻死亡。”安心草草的掃了幾眼,就下了決斷,“不是中毒。”
“江湖中有很多能讓人無聲無息死亡的方法,但不論如何,卻任何線索都找不到,這就令人奇怪了。”千羽也贊同安心的說法,皺眉苦思道,“如千家有一門秘術,能在二十丈外殺人於無形,亦或者幻影門的幻術,能佈置幻象,讓自己殺死自己,但不管哪種法子,總會有疏漏的地方,而如夢閣,一直有暗衛看守,能在不驚動暗衛的情況下,讓楚夢如不發出一點聲音,且面色不見痛苦之色,我還是頭一遭見到。”
“我若是沒記錯的話,唐家堡有一絕頂暗器,叫冰魄銀針,早就失傳了,因此並未排在唐家暗器榜上,那針不過毫毛粗細,取自雪山最底下的千年寒冰,鍛造成針的形狀,以暗器手法發出,能瞬間進入人體內,人體的溫度遠遠高於冰的溫度,隨即冰魄銀針會在身體裡融化,不留一絲痕跡。”安心緩緩道,“有沒有可能就是那種暗器殺了楚夢如?”
“不會。”千羽搖頭,否決了安心的這個猜想。
“嗯?”安心挑了挑眉,不解的道,“那種暗器失傳多年,江湖的人連名字都甚少聽過,你是如何肯定不是冰魄銀針?”
“郡主常年沒在江湖中行走,自然不清楚。”千羽看着牀上的楚夢如,解釋道,“冰魄銀針就算能瞬間奪人性命,但人活着到死亡的那瞬間,過程極爲痛苦,人的面色會下意識的扭曲,可是楚夢如,臉色如常,仿若沉睡,就像是睡着睡着就死去的樣子。”
“你這樣一說,倒讓我想起還有一種東西所造成的情況跟楚夢如的情形很像,幾乎是一模一樣。”安心摩挲着下頜,若有所思的道。
“是什麼?”安沐塵朝安心看過來,語氣有些許的急促。
“千日醉。”安心在前世有幸目睹過服用了千日醉過後人的死狀,淡淡道,“有百日醉,千日醉,死亡的樣子都跟楚夢如差不多,只是百日醉有解藥,千日醉服用即刻身死,永遠保持着跟睡着的時候一致。”
“從未聽說過。”千羽眸內閃爍着驚奇的光芒,看着安心讚歎道,“郡主真是博學多才。”
安心汗顏,有些不好意思的擺擺手,苦笑道,“既然連你都沒聽說過,那估計就不是了。”不在同一個時代,文化差異大相徑庭,千羽見多識廣,連他都聞所未聞,那就不是千日醉。
“楚夢如死不死不要緊,查不出來也不要緊,她只是一個地位低賤的侍妾,在富貴人家,這樣的侍妾無緣無故的死亡是司空見慣的事兒,並不引人注目,但難的就是該不該稟報皇上。”千羽見安心眉心籠罩着一團愁雲,靈動的小臉帶着微微的黯然之色,嘆息道,“在別的府裡,死個小妾,稀鬆平常,但將軍府不一樣,皇上視將軍府爲東凌的棟樑,肱骨之臣,這事,說大也不大,說也不小,就是這樣,才更難以抉擇。”
安心明白他的意思,如果將軍府有一羣花紅柳綠的小妾通房,那死一兩個也沒什麼關係,沒人會注意到一個身份卑微的女人因何死去,但將軍府樹大招風,加上孃親也才三個女子,正是因爲人數稀少,才格外的招人眼球。
“稟告吧。”安沐塵突然道,“反正西楚和東凌現在是對立的局面,楚夢如影響不了大局,據實相告會妥當一點。”
安心想想哥哥說的也對,本就是無關輕重的小人物,死了就死了,只要爹爹不暴漏,人又不是將軍府殺的,但是,她最關心的是。
到底是誰殺的?自己給了她三天的時間,楚夢如剛好就是在第三天的晚上被殺,時機把握的不早不晚,很明顯兇手就是不想她從楚夢如那得到什麼消息。
這也間接的證明,楚夢如一定知道些什麼,纔會被人滅口,而且還是極爲重要的事兒,背後的兇手怕她抖露出來,逼的他闖進守衛森嚴的將軍府,不理會有可能會被發現的危險,不顧一切殺了楚夢如,將秘密深埋。
三人坐在軟榻上,目光同樣清涼的看着牀上的楚夢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安心將窗子打開,涼爽的空氣撲面而來,沖淡了內室沉重,如膠凝住的氣氛。
楚夢如的死無關大局,但千羽和安沐塵之所以緊張的緣故無非就是兇手居然在星幽閣,將軍府,醉情閣,三重勢力的保護下,沒驚動任何一個人,悄無聲息的殺了楚夢如,這纔是重點。
忽然,一團肉球閃電似的往她這邊撲過來,安心雙眼一亮,順手抱住,正是闊別幾月的小松鼠。
“小松,你去哪裡了?”安心把它抱在懷裡,撫摸着它柔軟的毛皮,輕笑道,“我回來在將軍府也沒看到你,問錦妞兒說你失蹤了,你跑哪兒去玩了?”
小松吱吱的叫了兩聲,又是點頭又是搖頭。
安心眨了眨眼睛,人和動物有交流障礙,她真的聽不懂。
小松見安心睜着一雙迷茫的眸子看着她,不由有些着急,擡起爪子比劃了好久,安心卻越發迷糊了,摸了摸它的腦袋。
小松突然掙脫開安心的懷抱,小小軟軟的身子往前一縱,幾個起落,就跳到了牀上,擡起一隻爪子指着楚夢如叫了幾聲。
安心心思一動,邁開腳步來到牀前,輕言輕語的道,“你知道她是被誰殺死的?”
小松使勁的點頭,又是一陣比劃叫喚。
“是誰?”安心立即問道,坐在榻上的千羽和安沐塵對視一眼,齊齊起身走到牀前,眼中盪漾着期盼的神色,希望它能說出幕後行兇之人。
小松迫不及待的展示它的發現,身子立起,一隻爪子指着楚夢如,另一隻指着安心。
安心小臉一黑,怒道,“你不會想說是老孃殺了楚夢如吧?你會不會說人話?不會說就別說了,氣的我胃疼。”
千羽溫雅一笑,安沐塵常年冰封的臉色也露出了一絲笑意,忍俊不禁的勾住脣角,顯然是被安心的話給逗樂了。
“郡主,它應該是想說兇手是與你有關的人,或者你認識的人。”千羽看着小松,溫聲提醒道。
小松眼睛一亮,連連點頭。
安心哦了一聲,原來是這樣,臉色好看了幾分,悻悻的道,“那你不早說,我認識的人多了去了,你再給點提示。”
小松一聽,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急的在牀上打轉,跳來跳去,把安心的眼睛都給繞暈了,一把抱住它,警告道,“別跳了,眼花了。”
千羽和安沐塵見小松明顯想表達什麼,偏偏又不能說話的樣子也跟着着急。
他們很想知道,到底是何人,有如此大的本事,能穿過三重勢力的警戒,不着痕跡的殺了楚夢如。
小松忽然張來爪子,尖銳的指甲在安心手上一劃,安心頓時齜牙咧嘴,把小松往牀上一扔,盯着手背上正泊泊涌出的鮮血罵道,“你得狂鼠病了嗎?沒事咬人做什麼?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救了你,你還咬我!”
安沐塵見安心受傷,面色微變,動作利落的扯下錦袍衣襬的一角,快速的給她包紮止血。
千羽大手一抓,小松被他抓在了手中,掐着它的脖子,語氣不好的道,“你找死啊,要是那個黑心的回來看到她受傷了,還不得找我算賬?老子要殺了你!”
安心溫婉一笑,那個黑心的當然說的就是玉華,她言笑晏晏的攔住千羽的手,將小松抱過來,看着它烏溜溜轉動的眼睛道,“你劃破我的手,定有用意,你老實交代,要不然姑奶奶就把你丟在河裡餵魚。”
小送怕怕的看了她一眼,伸出爪子在安心的傷口處指了指,見安心還是不明白,乾脆兩隻爪子齊齊上陣,揎開了安沐塵剛剛包紮好的布條,沾了一些血液,遞給她看。
安心恍然大悟,一雙眸子內泛着清影如水的光芒,頓悟的點點頭,將小松放在榻上,自己隨之坐下,低頭看着手背上的爪印,沉思不語。
“妹妹?”安沐塵見安心垂着眼簾,看不見她眸內的情緒,心裡頓時沒底,試探的叫了一聲。
“嗯。”安心應了一句,目光從手背上移開,偏頭看向窗外,清冷的聲音不帶一絲半點的感情,淡淡道,“是玄璃。”
話音剛落,安沐塵和千羽的臉上同時掠過複雜的神色,有驚奇,有了然,有心中疑惑得到開解的放鬆,更有點點滴滴的疑問。
玄璃少主,杳無蹤跡近一個月,如今現出身影,卻是以如此的形式。
“郡主爲何肯定?”千羽看着安心,從他站着的角度上來看,只看到她輪廓柔美的側顏,但縱使只是冰山一角,還是能清晰的發現她脣瓣微抿,一抹冷凝的弧度若隱若現。
“玄族一脈傳承,血液不同於常人,跟我有關係的,又有血脈牽扯的,無非就是玄族,族主如今在西楚談論聯姻的事宜,玄凌失去記憶,不再跟我有任何瓜葛,而玄璃,神秘莫測,來無影去無蹤,除了他,別有旁人。”安心看着窗外的景色,碧空如洗,浮雲悠悠,再清新的氣息都洗刷不掉她內心的陰霾。
小松吱吱叫了幾聲,同意了安心的猜測。
“那他是用什麼法子殺的楚夢如。”安沐塵忍不住的問道。
“我要是知道也不會讓小松給我提示了。”安心搖頭,脣畔噙了一絲苦澀,“玄族秘術甚多,我對玄族的瞭解不過是九牛一毛,玄璃有膽識,有謀略,玄力更在我之上,能不被我發覺也在情理之中。”
是了,天下有幾個人能在不驚擾那麼多暗衛高手的前提下,不留一絲漏洞,悄無聲息的殺了楚夢如?
有楚夢如有牽連的,又有如此本事的,除了玄璃,還有誰?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一直在往唐家堡的那方面去想,卻忽略了玄族,既然唐堡主選擇向玄族投誠,那楚夢如和她兒子自然是一大軟肋,且她掌握了那麼多的秘聞,一旦吐露事情,就會引起連鎖效應,就如連環扣,解開最關鍵的一個,剩下的也就不足爲題了。
棋差一招,滿盤皆輸,大抵就是這樣的,她高估瞭如夢閣的防禦力量,也錯信了玄凌說的‘一個月之內,玄璃不會出現’。
才過幾天,他就現身了,還是以這種方式,打破她的部署,擾亂了她的整盤計劃,輸的一敗塗地。
其實,她從一開始,就沒想要佛怒唐蓮,一張破紙,還不值得她拿唐瀟,楚夢如加孩子當籌碼,在機括暗器方面,她不覺得她腦內的存貨比唐家堡差多少,她由始至終想要的,都是楚夢如所知的秘密。
爹爹爲什麼會收留她?她爲什麼會以南雲細作的身份進入西楚多年卻得到楚逸絕如此的信任?沒錯,楚夢如是個小角色,但她卻跟三國的當權者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南雲太子培養的細作,楚逸絕深信不疑的耳目,還有她來東凌的目的。
這個女人,身上的秘密太多了,天下的時局就像一團迷霧,她隱隱能窺其一角,卻不能摸透全部。
本以爲楚夢如是個契機,卻被人捷足先登,提前一步將無數的秘密都埋於黑暗。
安心撫了撫額,神色晦暗不明,良久不發一語,安沐塵看着她面色沉暗,紅脣抿的幾乎現出白色,不由擔憂。
“不過一個女人,還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女人,郡主何必如此傷懷?”千羽不明白安心難看的臉色因何而來,在他看來,楚夢如只是蝦兵蟹將,即使跟三國都有牽扯,但人微言輕,能得知的訊息也很有限。
安心嘆氣,當斷則斷,反受其亂,她骨子裡就是個習慣將天下動靜都掌控在手中的人,究其根本,她和玉華是一類人,玉華慣常未雨綢繆,運籌帷幄,她的處事方法則將一切未知的危險都瞭然於胸,做到時時立於不敗之地。
她有些瞭解玉華爲何要將三國的格局瞞着她了,因爲一旦深入,就如泥潭深陷,無法自拔,她就會慢慢的步上玉華的道路,變得步步籌謀,處處算計。
朝夕相對的日子,她何嘗不清楚玉華其實很厭倦靠謀算生活,但時不與我,命不由我。
“我回府了,哥哥進宮去稟報皇上吧。”安心說話的語氣帶着一絲絲不易察覺的自暴自棄,起身抱起松鼠,往門外走去。
“可要說出是玄璃所爲?”安沐塵眉眼憂心盡顯,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來,詢問安心的決定。
“就說唐家堡已投入玄族麾下,玄璃避過將軍府的守衛,殺了楚夢如,擄走了安皓楓。”安心腳步不停,頭也不回的道。
走出院子,安心提高聲音,“心宿。”
心宿從天而降,跪在安心面前,“世子妃,有何差遣。”
“將楚夢如身死的消息傳給雲輕太子。”安心擡頭望天,負手而立,嗓音涼意蔓延。
“是,世子妃。”心宿恭敬道。
“大婚那日,我決定去參加凌雨澤和八公主的婚宴。”安心頓了頓,又道。
“世子妃…”心宿一怔,不明所以。
“不必多說,暗中隨扈就好。”安心打斷了心宿,淡而冷的
聲音不容拒絕。
“是!”心宿凜然,鄭重道,話落,身影一閃,消失於這片天地中。
安心狠狠的吐了一口濁氣,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突然想去參加婚宴,也許是無聊所致,也許是想見識一番當天的腥風血雨。
玉華,你還不回來,安心又控制不住的去想他,有他在身邊,雖然話不多,但偶爾的一句總能讓她有撥開雲霧見青天,豁然開朗的感覺。
她好像又在胡思亂想呢,安心使勁掐了掐眉心,藉由疼痛來轉移自己亂糟糟的心緒。
頭腦恢復清明,安心緩步走出了將軍府,坐上了馬車,往郡主府而去。
車廂內的安心聽着行人交頭接耳的討論聲,大部分都是關於雲相府,雲相夫人被休棄的事兒,朝事他們這些升斗小民不懂,也不感興趣,唯一津津樂道的便是那些爭鬥的戲碼。
一國公主淪落到庵堂一生陪伴佛祖,何其令人不勝唏噓?
“世子妃,雲輕太子說楚夢如死的好。”心宿的聲音傳入安心耳內。
安心挑了挑眉,脣瓣溢出一抹淺淺的笑意,死的好?對雲輕來說,當然死的好,他被逼迫推上太子之位,別無所求,求的只是南雲的安穩。
楚夢如被雲烈培養數年,其中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他不想理會,也沒空理會。
但對於她來說,那些秘密可就石沉大海了,再尋不到半點蹤跡。
“去雲相府。”安心忽然開口吩咐道。
沒有半分異議,馬車立即掉頭,往相府的方向行駛。
到了相府,安心緩步下車,不急不慢的邁上臺階,對着看門的護衛道,“長安郡主來看皇姨母最後一面。”
她用的是皇姨母,而不是宰相夫人,兩名護衛面面相覷,猶豫了一下,才恭聲道,“請郡主稍等。”說完,小跑着進了府內,去稟報。
不到一刻鐘,雲夢萱和雲青書款款而來,雲夢萱絕色的小臉綻出端莊柔婉的笑意,清靈的聲音極爲悅耳,“長安郡主。”說着,盈盈行禮。
雲青書臉色有些不情願的施了一禮,皇家的威嚴不容挑釁,安心的郡主身份是名正言順的,由不得他不行禮。
“本郡主聽聞皇姨母過兩日就會離開京城,特此來拜訪,我離開京城九年,一直未尋得機會來看望,今日便不請自來了。”安心眸光蓄着淺笑,客套的道。
“郡主說的哪裡話,母親是郡主的姨母,來相府看望是天經地義的事兒。”雲夢萱笑的知書達理,十足十大家閨秀的做派。
安心點點頭,“請雲大小姐帶路。”
雲夢萱和雲青書頭前帶路,邊走邊小聲的爲安心介紹相府內的環境,神色溫柔賢淑,舉手投足都帶着大家之風,相比雲夢萱,雲青書就顯得格外輕浮了,略帶淫邪的目光時不時掃過安心清麗脫俗的小臉,縱慾過度的蒼白臉色浮出了一抹不正常的潮紅。
安心皺了皺眉,暗藏殺氣的陰寒視線瞥了他一眼,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雲青書只覺心中發虛,那一眼看的他通體冰寒,不敢再打量安心,垂着腦袋往前走,但心底仍有些不甘心,眼尾的餘光依然停駐在安心臉上。
“你信不信,本郡主挖了你的眼睛!”安心再次涼涼的瞥了他一眼,溫涼的聲音清透入骨。
雲青書心神一凜,身體如被冬日的寒風席捲,刺骨冰寒,不寒而慄。
雲夢萱用不爭氣的眼神瞪了他一眼,笑顏如花的道,“郡主莫要生氣,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哥哥是喜歡郡主呢。”
喜歡她?安心小臉一寒,清華如月的面容上籠罩了一層淡淡的青霜,她停下腳步,似笑非笑的看着雲夢萱,“雲大小姐,這話最好別被玉華聽見,否則就算我求情,你和哥哥都會性命不保!”
雲夢萱面色一變,身子顫抖着往後退了幾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安心。
雲青書看着雲夢萱恐懼驚嚇的模樣,頓時又怒又恨,大言不慚的道,“郡主,你少危言聳聽,本公子就是喜歡你又如何?長的漂亮註定是給男人看的,多看幾眼又…。啊…”
安心毫不留情的一腳踹了出去,她沒控制力道,盛怒之下帶了內力,雲青書被踢飛了老遠,重重的跌落在地上,痛苦的哀嚎。
“這一腳算是利息,等那個人回來了,那纔是夢靨。”安心眸光涼寒,從雲青書身上收回視線,看向驚怒的雲夢萱,意味深長的道。
那個人…雲夢萱小臉煞白,嚇的說不出話來。
安心不屑的挑起了嘴角,這點本事,還敢來招惹她,想找死直接三尺白綾不是死的更快些?
“不用你帶路了,屁大點的相府,本郡主能找的到。”安心扔下一句話,身子拔地而起,如一抹雲煙,轉瞬就不見了人影。
在相府來去自如的找尋了一遍,最後在一處偏僻的住所找到凌半雙,院子雜草叢生,還沒進屋,陣陣飄散的黴味瀰漫,安心捂住口鼻,偏頭朝裡面看了一眼,一個婦人穿着粗布麻衣,簡單整齊的髮髻沒有一件首飾,神態安然,並不見任何苦痛。
她應該就是凌半雙,安心咂咂嘴,走了進去。
“長安?”凌半雙聽到腳步聲,扭頭朝門口看來,見到安心時,怔了一瞬,隨即恢復淡然。
“皇姨母叫我安心就可。”安心不自覺的放柔了聲音,只是第一眼,她就能確認凌半雙絕不是那種爭名奪利的小人,她眸子裡的神色似曾相識,想了一會,在雲輕的眼裡看到過。
一樣的淡泊名利,與世無爭。
“安心找我可是有事?”凌半雙端坐在榻上,眉目柔和,不是雲夢萱帶着面具的假笑,而是真真切切的溫和淡雅。
“姨母和孃親長的有點像。”安心觀察着她的五官和輪廓,最後得出來一個結論。
“都是父皇的女兒,總是會有點像的。”凌半雙輕笑道。
“姨母可後悔生在帝王之家?”安心在屋內環視了一圈,找到一把唯一還算完整的椅子,緩緩落座,沉聲問道。
“後悔又如何?不後悔有如何?”凌半雙語氣清雅,神色淡淡,“一切自有天意,都是命。”
“青春年華耗在了一個薄情的男人身上,親情從來都是可望不可及的。”安心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姨母就當真沒有半分不情願?”
“我抗爭過,哭訴過,懇求過,但始終掙脫不開命運的枷鎖,最後我也就認命了。”凌半雙雙目平靜無波,道。
“那武王府呢?”安心面無表情的問道,“姨母也不打算管了?”
“心有餘而力不足。”凌半雙清淡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破裂,但轉眼就沉靜下來,不喜不憂的道,“我勸過哥哥,讓他不要試圖反抗,如果他一直表現得對東凌沒半分心思的樣子,可能,父皇會給他一條生路,讓他能頤養天年。”
“可能?”安心嗤笑,“也只是可能,皇舅舅既然有爭位之心,姨母爲何不能助他一臂之力?不嘗試又如何能妄下結論?”
凌半雙身子一僵,脣瓣抖動了半響,才低聲道,“父王從三位皇子中脫穎而出,不可小覷,你即使看輕天下人,也不能看輕父皇,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謀逆父皇的旨意。”
是啊,老皇帝怎麼會是小人物?她也從未小看過他,即使他如今年老,毫無建樹,但他依舊是一隻猛虎,也許這老虎打着盹,看起來沒有威懾力,但沉睡的老虎總會醒來的,曇花一現也好,持久以恆也好。
她又有何懼?她要謀劃的只是她和玉華的棲身之所。
“既然姨母早就有論斷,我便不叨擾了。”安心起身告辭,“皇室除了那一位繼承人,其他的人,不論是皇子還是公主,都下場悽慘,但有我在,孃親絕對安然無恙,姨母珍重。”話落,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凌半雙垂下眼簾,掩住眸內的幽幽光芒,沉默不語。
剛出了院子,雲丞相板着一張老臉,背後跟着一百多人,殺氣騰騰的朝她走過來。
安心笑了笑,頓下腳步,等着雲丞相走近。
“郡主,您這是何意,犬子不過胡言亂語了幾句,您就下如此狠手!是否太小題大做了?”雲相擺了擺手,一羣人在距離安心兩丈外停下,冷聲呵斥道。
“冒犯皇家威脅,調戲皇家郡主,沒有半點規矩,公然出言不遜,這些罪名夠不夠?”安心冷冷一笑,笑聲夾雜着說不出的陰冷,“雲相若是不服,就上金鑾殿與皇上外公論證一番可好?”
一口一個皇家,堵死了雲丞相的興師問罪,他官再大,也大不過天子。
安心見他啞口無言,額頭青筋直跳,冷哼道,“皇姨母是何樣的人,雲相很清楚,這十年來,她無所出,沒有一兒半女傍身,如今被掃地出門,悽悽慘慘,雲丞相若還有點良心,就適當的施以援手吧,否則,死後是要下無間地獄,不得翻身的!”
安心話音未落,人已經消失不見,只餘下雲丞相面色鐵青的站着那。
接下來的幾日,安心將所有的雜事都摒除在外,不再處理,除了給玉華寫信外,就是專注的修煉玄力。
雲輕和樂正夕,樂芷菡來過郡主府一次,被安心以身體不適推脫了,府門外也掛上了閉門謝客的牌子。
時間在指縫中悄然流逝,轉眼,就到了凌雨澤與南雲八公主大婚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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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咖啡當水喝的人傷不起啊,神經衰弱,頭痛欲裂,簡直是想死的節奏,一遍遍的找我以前挖的坑,生怕不小心給露了~
玄璃粗線了,這娃子給我雪藏了這麼久,作爲最重要的男二,有點過分了,早點拎出來遛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