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掃了一眼,輕輕一笑,將信紙點燃,燒燬。
“世子妃,安郡王的暗衛還等着傳達您的吩咐。”心宿見安心坐在軟榻上,並沒有提筆回信的架勢,不由輕聲提醒道。
“你告訴他,凡事順心而爲,不管他做什麼,我都會支持的。”安心瞥了心宿一眼,淡淡道。
心宿點點頭,領命而去。
安心看着心宿悄然飄飛的身影消失,對着桌面上燃燒後的灰燼輕吐一口氣,頓時黑灰漫天飛舞,微微一吹,將瀰漫的灰塵吹向窗外,不留一絲痕跡。
“怎麼辦?睡不着呢。”安心雙目無神的喃喃自語,四仰八叉的躺倒在軟榻上,呆呆的盯着房頂,任由思緒無邊際的遊離。
“小主,平小王爺有異動。”橙影來到院子內,見內室點着燭火,就知安心沒睡,立即飄身進來稟告。
“以後關於凌雨澤和凌染墨的事不用來彙報了。”安心目光依舊定在遠處不動,神色淡漠的道,“將父親出京這一路上的安排打點周到就行了。”既然她已決定不出手,又何必打聽那麼多,她很瞭解自己,心軟的毛病是致命的弱點,萬一關鍵時刻,她小不忍,亂了大謀,破壞了全局的走向,就不可轉圜了。
橙影一怔,隨即道,“是,小主。”頓了一下,繼續道,“林門主傳來消息,說請小主等她一日,她明日會返回京城。”
“嗯,那父親就後天離開吧。”安心點點頭,林九音作爲武林三門之一的門主,入了朝堂,明面上老皇帝看樣子接受了她,實則暗地裡一定會去查訪她的身份,她的確該做好防禦措施。
“遵命,小主。”橙影恭敬道,身影一閃,眨眼間便退了下去。
安心閉上眼眸,老皇帝內定凌亦痕爲儲君十年之久,玉王府和樂王府更是不遺餘力的爲其保駕護航,將軍府死忠於東凌皇室,一心爲老皇帝分憂,她再不忍心,也不可能與爹爹和玉華槓上。
順其自然,皇室操戈刀光劍影,每代如此,她實在不必攙和其中。
玉王府和樂王府的使命是護儲君登基順利,但若是凌亦痕一意孤行,她亦是不會手軟。
風雲際會,變幻莫測,誰也把握不準下一秒會發生何種的變故,安心睜開眼,看向窗外的天色,夜色無垠,一片漆黑,不見半點繁星閃爍,黑壓壓的氣息滾滾而至,明日估計要下雨了吧。
安心起身從書架上翻出一本玉華經常閱讀的古書,虛握在手中,脫了繡鞋,懶洋洋的靠在榻上,以手支頜,學着玉華看書時漫不經心的神色,細細品讀。
這是一本人物雜記,歷數江湖幾百年內風靡一時的武林人士,安心嘴角扯出一抹笑容,沒想到玉華還喜歡看這個,他身居高位,總的來說,刀口舔血的生活應該跟他搭不上邊,他看的書卻大部分都是此種類型。
安心對朝堂爾虞我詐,小肚雞腸的算計不感興趣,這本書記載的內容剛好符合她的口味,本只想簡單的看幾眼卻不知不覺就入了神,久久沒有移開視線。
直到腦內傳來不適的信號,安心才放下書卷,捏了捏眉心,和衣躺在牀上,準備小憩一會。
因爲心裡存了事兒睡的並不太安穩,噩夢連連,不過三個時辰就醒了過來,掏出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苦笑搖頭,她向來睡覺極沉,很少出現這種淺度睡眠的情況,看了一眼天色,果然下雨了,小雨淅瀝瀝,輕聲拍打着磚瓦,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窗子不知何時已被關上,涼氣並沒有飄進內室。
後背沁出了熱汗,貼着寢衣,黏糊糊的十分難受,安心喚來思錦準備熱水,褪了羅裙開始沐浴。
將身子埋在熱水裡,霧沉沉的腦子清醒了一些,安心扶着額頭,感受到腦內一波波的陣痛,想着莫非是昨晚睡覺沒蓋被子,所以受涼了?
閉了氣將腦袋也沉入水底,暖意融融的熱水洗滌着每一寸的肌膚,極爲舒適,安心將身子清洗完畢,換了裡衣,未罩羅裙,以內力熨幹了頭髮,光着腳踩在地上鋪着的真絲羊絨地毯上,用了一些早膳,看了一眼小几上的密函,並不打算處理。
開始修煉接近一月未曾理會的玄力,盤膝坐下,安心氣沉丹田,仔細體會着身體內的每一分變化,調動乳金色的光芒試着融化單一的玄力和三重鎖的真氣。
一日修行時間眨眼即過,進展雖然緩慢,但也不是沒有半點收穫,若三個月不間斷的加緊時間融合,安心有把握將丹田裡的三股力量合一。
雨聲漸大,早上起來還是細細密密的小雨,如今剛入夜,雨點就密集起來,嘈雜的雨聲混合着呼嘯的風聲,安心越加煩躁,心情怎麼也靜不下來。
也不覺得餓,點上燈火,照亮了昏黑的內室,重新拿起昨日翻閱的書籍,繼續品讀。
“世子妃,世子的信。”心宿的身影現身在珠簾外,微微探頭,看着正靜靜翻書的安心,輕聲道。
“嗯。”安心擡頭,看了一眼在門口而立的心宿,笑道,“你怎麼不進來?”
“屬下身上有寒氣,世子妃似有發熱的徵兆,還是不進來的好。”心宿略帶擔憂的看着安心,想着要是世子看到了,還不知道怎麼心疼呢。
“我沒有那麼嬌貴。”安心笑着搖搖頭,前世不知道受過多少次傷,但每次都能險險的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今世也有兩次在閻王爺那徘徊,最後還是活下來了,小小的發熱,還算不了什麼。
“世子看到您這副模樣,定會將屬下扒掉一層皮。”心宿見安心臉色略顯蒼白,眉眼是掩不住的倦怠,頓時一嘆,從懷中取出厚厚的一疊信紙,手腕用力,信紙直直的飛向安心。
安心隨手抓住,稍帶訝異的盯着手中有半指厚的信紙,驚奇的道,“這得有二三十張吧,玉華很閒麼?”
心宿搖搖頭,表示她也不知情,也許是世子太想念世子妃了,纔會忍不住的一寫再寫。
安心揮了揮手,心宿心領神會,施了一禮,告退離去。
安心歡喜的打開信紙,目光剛瀏覽上第一行內容,小臉就黒了,不是你儂我儂的想念,也不是軟軟綿綿的清情話,而是極盡所能的訓斥。
無非就是指責她和樂正夕聊天的時間太久了,最可恨的是還是她吹簫給樂正夕聽,最後更是哀慼的埋怨她至今都沒給他吹上一曲,反而讓樂正夕先佔了便宜。
二十八的信紙,有二十張全是圍繞着對她和樂正夕談天說地的不滿之情,安心瞪着信紙,一件寥寥幾句就能概括的小事,他居然用了這麼多筆墨,最讓安心無語的是,他訓話的詞句偏偏沒有重複的,長篇大論的哀怨,教訓,盡顯他的鬱氣和悶悶不樂。
安心翻了一個白眼,少了一個情敵,他該興奮纔對,剩下的幾張信紙安心終於看到了滿意的話語,玉華簡單的敘說了一些他趕路的情形和對她的不捨愛意,字跡也不似前面二十張所寫的力透紙背,漸漸柔軟了下來,點點滴滴的情意躍然於紙上。
安心捧着信紙,嘴角扯了扯,越扯越大,無聲的大笑,眼眶酸澀,一顆心也如矗立在大海中的礁石,被感動的風暴陣陣席捲,心口的壓抑頓時消散殆盡。
打開窗子,特屬於雨中的清涼和舒爽撲面而來,看着從房檐下滴落成線的雨水,安心深吸一口氣,心肺充斥着怡然之氣。
“世子妃,您還是關上窗子吧,要不加件衣服,您這樣,很容易加重風寒。”心宿的聲音傳入安心耳內。
“我沒你家世子那麼弱不禁風。”安心咧開嘴,笑意盈盈。
“屬下雖沒有稟報世子您受涼的情況,但以世子的能力,說不定現下已經知道了,世子妃如果還繼續吹冷風,怕是世子會不開心呢。”心宿看着一身白色寢衣,身子消瘦的安心,心頓時七上八落的,咬咬牙,拿出殺手鐗。
安心撇了撇嘴,老實的關上窗戶,悶悶的坐在榻上,短籲長嘆。
思錦剛挑開珠簾,就見安心神情沮喪的不住嘆氣,不由怔了一瞬,健步如飛的走到她面前,行禮道,“小姐,您怎麼了。”
“無聊啊。”安心茸拉着腦袋,哀聲道,“有什麼能供人娛樂的八卦,說出來給我解解悶吧。”
思錦聽過八卦這個詞的解釋,立即明悟,想了想,清了清嗓子道,“今日的確發生了兩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小姐可要聽聽?”
“嗯,說來聽聽。”聞言,安心氣悶的心情消散了許多,來了點興趣,端坐着,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丞相夫人今日給丞相一名懷孕的寵妾強行灌下紅花,導致那名寵妾墮胎,丞相夫人並未請太醫診治,使得她流血過多,一屍兩命,雙雙命喪黃泉,丞相下朝回府得知後,大爲震怒,將丞相夫人關進祠堂,隨即上書奏請了皇上的恩准,給了丞相夫人一紙休書,丞相夫人一時想不通,上吊自盡,幸好被送飯的婢女發現,及時的救了下來。”思錦整理了一番前因後果,手舞足蹈的描述道。
凌半雙?安心眯着眼睛,凌染墨的親姑姑,武王爺的妹妹,老皇帝的手段還真是雷厲風行。
凌半雙也是一個棄子,十年前,正值青春年華的她被賜給年近不惑的雲丞相做續絃,如今,她作爲一個拉攏權臣的棋子,已經發揮了最大的作用,武王府即將作亂,凌半雙爲武王爺的嫡親妹妹,自然不能再留下了。
皇室中的公主,哪有幾個心思單純的?思錦從坊間聽來的傳言破綻百出,一國公主下嫁給臣子,不管雲丞相樂不樂意,都必須好生對待凌半雙,凌半雙又豈會糊塗到吃一名妾室的醋?
再者,後院的爭鬥雖說不計其數,但再糊塗的人,也不會愚蠢到明目張膽的下手灌藥,留下給人抓小辮子的機會。
稍有腦子的人都看的明明白白,這是陷害,而且是當今皇上的陷害,但衆口鑠金,既成事實,容不得凌半雙抵賴。
而云丞相,想必早在事發之前就與老皇帝互通過想法,他同意了老皇帝的舉動,從頭到尾在冷眼旁觀。
這就是大戶人家的黑暗,殺人不見血,計謀草率又如何?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是掌控着一國生殺大權的君王?
“如今丞相夫人結果如何?”安心面無表情的問道。
“丞相說十年夫妻,情意割捨不去,他也不好做的太過絕情,說等丞相夫人休息好,過幾日就送去庵堂,青燈常伴佛祖。”思錦道。
安心靜默了一會,擺擺手讓思錦退下,早知道就不聽了,平白的給自己增添煩惱,也是,就眼下的局勢,任何的動靜,都是關於老皇帝打壓平王府和武王府的。
第二日,林九音趕到京城,進了郡主府與安心說了一會子話,又火急火燎的去了將軍府,與安連城商議出京的事宜。
安心去見過千羽一面,幾日的朝夕相對,千羽氣度閒雅,舉手投足的韻味已經能將安連城模仿的惟妙惟肖,只要不是太熟悉安連城的人,絕對分辨不出真假。
擇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立刻,安心將所有的準備工作提上了日程,趁着夜色的掩蓋,讓千羽給安連城和林九音簡單的易了容,連夜出了京城,往靈山而去。
安心看着平安出城的馬車,鬆了一口氣,暗笑自己關心則亂,老皇帝如今所有的心思都在對抗平王府和武王府上,已經沒空去理會她這個閒雜人等了。
老皇帝也深信,有玉華和孃親,她不會做出危害東凌的事兒,自然不會花過多的時間去關注她。
剛回到府裡,等候多時的心宿老規矩的掏出了玉華傳來的信件,與之同時的還有一則消息。
玄凌答應與西楚的九公主聯姻,玄族主發出昭告,找尋玄璃的蹤跡,如有人發現他的身影,必有重賞。
安心一點也不吃驚,玄族的這兩則消息看似沒有任何關聯,其實聯繫頗大,玄凌肯應承與九公主結親,定是從玄族那得到了什麼許諾,纔會肯犧牲自己的婚姻大事。
而後一則消息,就很容易猜想出族主到底許下的是什麼承諾了,無非就是玄凌一旦同意婚事,玄族的事務他將不再接手,這也是爲何族主會大動干戈的遍地找尋玄璃的原因。
玄族千年基業,總要有人來繼承將它發揚光大。
“大婚之日定在何時?”安心問道。
“下月初二。”心宿道。
安心挑了挑眉,下月初二?與東凌和南雲的聯姻日選在同一個時辰,這也是間接的劃分了天下的形勢,兩兩對立,二分局勢。
“下月初二,不知道會多好玩呢。”安心聲音中蘊藏了一絲意味深長。
“世子妃可要參加平小王爺和八公主的婚禮?”心宿看着安心,輕聲問道。
“不去,對外傳我身染寒熱,不能出行。”安心想也不想的就道,頓了半響,“這場婚事可成可不成,就看老皇帝的意思了,但總之不會太順利,又鬧騰又不喜慶,兩個結婚的人估計都不怎麼欣喜,我去湊那份熱鬧幹嘛,有什麼消息你說給我聽就是了。”
“世子也是這麼說的,說世子妃不會去賀喜,特意吩咐屬下將婚禮的流程絲毫不漏的稟報給世子妃,也當看戲了。”心宿笑了笑,若有所悟的道,“世子還真是瞭解世子妃呢。”
“心有靈犀。”安心得意洋洋的一笑,“如果玉華還在京城,他也是不會去的,作壁上觀,幸災樂禍的看戲就成。”
心宿抿脣一笑,拱了拱手,退下。
“小姐,雲輕太子拜訪。”思錦走進來,稟告道。
安心看着夜色沉沉的天幕,飄飄灑灑的雨絲連綿不斷,她還真不想出門,想了想,道,“將雲輕太子請進華安居吧。”
“要是玉世子知道了…。”思錦小心的看了一眼安心,瑟縮着道。
“你是我的丫頭,還是玉華的丫頭。”安心佯怒道,“天塌下來,有小姐我替你頂着,你操的哪門子心。”
思錦一顫,福身告退,認命的去將雲輕請來華安居。
很快,雲輕就到了,站在門外等身上的涼氣消散,才緩步走了進來,見安心神色溫軟嫺靜,一雙眸子平靜無波的看着他。
雲輕勾脣一笑,清秀的容顏悠然深遠,說不出的貴氣流轉,單論容貌,他不算特別出色,但自有一種令人凝神靜氣的感覺輕緩流淌。
“雲輕太子找我可是問關於令妹的事兒?”安心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
“郡主還真是直接。”雲輕優雅的一撩衣襬,坐在安心對面的椅上,笑容溫雅和氣,人如其名,浮雲輕流,淡泊平和。
“想必雲輕太子知道了下月初二玄族與九公主的聯姻。”安心不置可否,她的確不是愛打啞謎的性子,開門見山的談論,纔是她的方式。
雲輕點點頭,溫暖的笑容下隱了一絲擔憂,“既然平小王爺和八皇妹的婚姻已定,就不容有失。”
“你這話跟我說可沒用。”安心嗤笑,眼內浮現出一抹諷刺,“雲輕太子來東凌也有幾天了,相信對如今東凌的情況也有了一些瞭解,我也不打算藏着掖着惹人心煩,明人不說暗話,我問你一個問題。”
“郡主請問。”雲輕道。
“你可會助平王府謀奪東凌江山。”安心問的爽快。
“不會。”雲輕沒有一絲的猶豫,答的同樣爽快。
聞言,安心看着雲輕堅定的面色,輕笑出聲,“雲輕太子的這個答案與你剛纔所說的話似乎相悖啊。”
“當時皇上預備給八皇妹和玉世子賜婚時,我是樂意見到的,但玉世子拒婚不娶,我便不打算強人所難,但那時我並不瞭解東凌是什麼情形,現下倒真的悔之晚矣。”雲輕苦笑道。
“不過需要一個紐帶而已,八公主沒起到作用,換一個人選就是,雲輕太子不是還未成親嗎?東凌優秀的女子如過江之鯽,雲輕太子乾脆挑選一人,即使不能爲太子妃,側妃也很好。”安心斟了一杯茶,慢吞吞的端起,以內力推送,茶盞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輕飄飄的落在雲輕旁邊的桌面上。
一國的皇后自然不能由異國女子擔任,就像老皇帝不會讓凌亦痕娶八公主爲小王妃一樣,東凌的女子就算被送往南雲,也斷斷做不了南雲的太子妃。
“雲輕暫時沒有娶妻的打算。”雲輕壓下心口蔓延的痛楚,面上卻雲淡風輕的道。
“雲輕太子不是有一胞弟嗎?”安心言笑晏晏的提出一個建議,“雲輕太子看不上東凌的女子,也許十皇子很嚮往呢?”
“郡主這是在爲難雲輕。”雲輕搖搖頭道,“十弟未滿弱冠,大婚爲時尚早。”
“你不就是因爲覺得爲難纔來求助我嗎?”安心無所謂的攤了攤手,“我給的建議你又不採納,你到底想要如何?”
“在玄族之事還未完美解決前,保留平王府,且大婚能得以順利進行。”雲輕沉思了半響,眼神幽幽的道。
“你當我無所不能啊?”安心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平王府存活的時日最多不過兩個月,玄族的事平息還不知道要多久,你覺得我有這個本事左右皇上外公的決定?你太高看我了。”
“但是兩國聯姻勢在必行。”雲輕也知眼前的難題實在難以解決,嘆氣道,“總不能八皇妹剛進平王府就要守寡吧?她是父皇最寵愛的女兒,父皇不會願意看到如此情景。”
“倒也沒有守寡那麼嚴重。”安心凝神思索,不急不慢的道,“凌雨澤可以保住一命,在玄族鬧出的動亂還沒落幕前,估計會被圈禁。”
“兩者沒什麼區別。”雲輕神色頗爲苦惱,這兩日,他在行宮閉門不出,就是想找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八皇妹日日對着他一副幽怨,暗藏恨意的臉色,他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閨閣女子只懂得爲自己婚姻着想,不能理解全局的重要性,若八皇妹能有安心一半的眼界,他也就不會如此兩難抉擇了。
心思一動,若安心能嫁與他爲太子妃,那他必定極爲願意,這個念頭剛冒出心頭,就被他掐滅,寧小王爺就是他的前車之鑑,越是執着越是將她推的更遠,他不想。
最起碼現在她是不抗拒和他聊天敘話的,若是他說出了這份情意,就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了。
安心敏感的察覺到他波動的心緒,皺了皺眉,以爲他在爲八公主和凌雨澤的婚事犯難,不由輕聲安慰道,“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南雲和東凌已經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缺少的只是聯繫雙方的一箇中樞,你的意見便是南雲上下的意見,你若實在不忍,便態度強硬些,暫時保住平王府也不算什麼難事。”
“我收到消息,皇上似乎想破壞大婚。”雲輕平復了起伏不定的情緒,面色重新恢復平靜如水,溫潤道。
“嗯?”安心一驚,她怎麼沒收到,轉念一想,就恍然大悟,她似乎下過命令,關於凌雨澤和凌染墨的信息她都不再想知道。
“你也說過,聯姻勢在必行,老皇帝爲何想破壞大婚?”安心眼底略帶一絲疑惑,猜測道,“難道是想換人大婚?只要一日未曾拜堂,八公主自然不算平小王妃。”
“我也如此猜想。”雲輕點頭道。
“君無戲言。”安心雙目涼寒的吐出四個字,停頓了片刻,想到了什麼,又繼續道,“他就如此狠心?甘心拋棄帝王一言九鼎的名聲,也要剷除平王府?”
“如果平小王爺在大婚之日染上重疾,不能舉行婚禮,那就不算戲言。”雲輕眸內閃過一抹清光,淡淡提醒道。
“你有什麼證據證明老皇帝準備在大婚之日殺了凌雨澤?”安心倒了一杯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聲音染上一抹暗沉。
“這幾日,太子府的暗衛在平王府探究到,平小王爺的飯菜中經常出現各種見血封喉的藥物,且平王府每日不得安寧,在昨晚,平小王爺最信任的侍衛居然反叛,趁他睡覺之際,欲下殺手,幸好他警覺,躲開了致命一擊,但仍舊被傷了左臂。”雲輕清潤的面色籠上了一層雲霧,眸光一如桌上跳躍的燭火一般,明滅不定。
“我低估了老皇帝。”安心又喝了一口茶,撫慰心口漫上的寒意,“他是個控制慾極強的人,他既然忌憚平王府和武王府,又怎會不將兩府的一舉一動都收入眼中?那些探子,眼線,說不定十幾年前就埋下,如今剛好啓用而已,想必武王府的情況也是一模一樣。”
“對,同一時間,武小王爺也遭遇了刺殺,但他沒平小王爺好運,被刺中小腹,至今昏迷不醒,皇上將宮中的太醫都派往了武王府,但收效甚微,平王爺不敢用太醫,而是偷偷的請了民間的名醫來爲小王爺治療。”雲輕見安心一連喝了好幾口茶,似乎喝上癮了,不自覺的也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水滾入腹中,只覺滿嘴都是苦意。
“這是苦茶。”安心見他蹙眉,秀氣的臉滿滿都是苦意,不由好笑,輕聲解釋道,“這是我自己配置的,極苦,腦子轉不過彎的時候喝一杯,很能聚精會神。”
她前世獨愛黑咖啡,那種苦蔓延了五臟六腑,每根神經都是苦意盎然,瞬間頭腦便清醒了,但在古代她尋不到原料,只好研製了這種苦茶,也喝的津津有味。
“郡主愛好果然與衆不同。”雲輕不由自主的咂咂嘴,感慨道。
“東凌各處都出現了危機,爲何南雲沒有。”安心話鋒一轉,換了話題。
“有的。”雲輕笑道,“三日前皇弟就傳來消息,唐家堡霍亂,招收了一干武林人士,在民間大肆喧譁,要求我退位讓賢,讓太子皇兄取而代之,南雲的邊陲小鎮也出現了流民,言曰今年顆粒無收,百姓流離失所,這種言論逐漸擴大,已經影響到了南雲的都城,流民也有日漸增加的趨勢。”
安心臉一黑,唐家堡,她已經傳消息給唐堡主,看來是不管用了?好一個唐堡主,連兒子和孫子都不要了,是已經擇主而事了?雲烈被廢,他轉而勾搭上玄族,與玄族同流合污,要將天下攪的一團糟嗎?
不對,三日前,她好像剛下達指令,唐堡主可能還沒收到她的警告。
“心宿!”忽然,安心聲音帶着清晰的惱意提高聲音喊了一句。
心宿硬着頭皮從窗子飛了進來,從雲輕太子回答的時候她就感覺不好,果然沒錯,世子妃定是惱怒了。
“南雲的消息爲何沒傳給我?”安心臉色不好的盯着心宿,聲音森森涼意。
“世子說讓您管住東凌的內亂就好,別的交給他,命令屬下不能擅做主張。”心宿單膝跪地的道。
“他大爺。”安心實在忍無可忍,脫口而出的爆了一句粗話,“醉情閣也沒傳來,是不是也是你們家世子做的好事?”
“是!”心宿垂着腦袋,不看去看安心,身子顫了顫,還是如實的回答。
安心頓時炸毛了,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家世子是太平洋的警察嗎?管的太他媽的寬了,星幽閣是他的,會按照他的指令來辦事我無話可說,憑什麼醉情閣他也要橫插一腳?老孃不能忍了!”
越想越氣,話落,安心吼道,“橙影,你給老孃滾出來,以爲躲着就沒事了嗎?”
院中的大樹掉下來一片樹葉,落在地上,幾不可聞,並沒有任何人答話。
“我數一二三,如果你還不出來,醉情閣就此解散,咱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安心目光涼涼的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心宿,轉眸看向窗外,平靜的聲線夾雜着滔天的火氣。
“一…”安心開始數數,“二…”二字音色剛落,橙影的身影伴隨着請罪的聲音飄入內室,“請小主恕罪!”
“本事了是不是?”安心眸光清寒,臉色卻是似笑非笑的,看着跪成一排的兩人,意味不明的道,“我倒不知醉情閣的小主何時換成玉華了?”
雲輕咳了一聲,目光在兩人僵住的脊背流連。
“小主,玉世子說夫妻一體,醉情閣是您的,但出嫁隨夫,以後醉情閣還得歸他管,所以這點小事他還是能做主的,還說您不會生氣。”橙影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的清涼視線,頓時發怵,神色委屈的道。
“嗎的,你腦子進水了是不是?”安心氣不打一處來,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罵,“什麼出嫁隨夫,那一套在我這裡不好使,老孃不嫁他了,除非他入贅郡主府,否則哪涼快哪呆着去吧。”一罵就停不下來了,氣都不帶喘的,起身叉着腰道,“醉情閣是孃親一手創辦的,之前連爹爹都不知道,女人該自立自強,你懂嗎?孃親辛勞的結晶憑什麼要聽玉華的使喚?是不是哪天玉華讓你殺了我,你也毫不猶豫的去做?你當我死了是不是?”
一席話落,橙影和心宿臉色煞白,橙影面無人色的連聲道,“小主,屬下不敢,請小主恕罪,絕不會再出現這樣的狀態,請小主給屬下一次改過的機會。”
心宿則慘白着一張俏臉,世子妃不嫁世子了?而是要入贅?那玉王府該怎麼辦?
雲輕愕然,眼中劃過一絲快的看不見的異彩,入贅嗎?
安心罵了一陣,盛怒的情緒也緩解了一半,冷哼着坐下,翹起木馬腿,語氣閒閒的道,“夫妻一體是沒錯,但原則問題不能變,玉華是我的夫君,但他的命令必須先知會我然後你再決定要不要聽從,否則我像個傻子一樣被你們瞞着,能不氣嗎?這次就算了,下不爲例!”
這就消氣了?狂風暴雨來的快,去的更快,得到諒解的兩人還怔怔的回不了神,呆呆的看着安心,手足無措。
“還不下去。”安心看着二人傻兮兮的模樣,又好氣又好笑的道,“罪魁禍首不在你們,等玉華回來有的他好受的。”最好拿繩子捆住他,拿鞭子可勁兒的抽打他才能泄她心頭之恨。
在心中刻畫了十幾種懲罰的方式,安心才平靜了下來,擺擺手,“下去吧,這次饒了你們。”
再次聽到被寬恕的話語,兩人齊齊鬆了一口氣,感激的看了一眼安心,站起來從窗子飛了出去。
“玉世子是不想你過度勞累。”雲輕面色無半點異狀,輕言輕語的道。
“我知道。”安心點點頭,“只是這種被隱瞞的感覺實在不好。”
“這只是一個小插曲,我們回到正題。”安心見夜深了,不想拖延,遂正色道,“大婚就這幾天,你還是早下決定,晚了就來不及了。”
“若郡主是雲輕,當如何?”雲輕道。
“別問這種假設性的問題。”安心無奈的道,“我連做自己都覺得好睏難,更別提做雲輕太子了,老皇帝的打算已經很明顯了,他要換人聯姻,但東凌皇室就那三人,凌雨澤和凌染墨他不會留,凌亦痕太子妃的位置他不會允許八公主擔任,但側妃又有看不起南雲的嫌疑,所以老皇帝算來算去,最後說不定還是會將八公主嫁給玉華。”
“你似乎忘了一個人。”雲輕淺聲提醒道。
“樂正夕!”“樂世子。”被雲輕一提醒,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兩人說出了樂正夕的名字。
“就怕他不願意。”安心眸內隱了一絲笑意,這個法子的確可行。
“郡主去勸說,一定可行。”雲輕笑着道。
聞言,安心沉默,樂正夕對她的心思她明白,辜負了他的愛意她不覺得抱歉,只因她不喜歡他,但要她去遊說讓他去娶八公主,這會不會殘忍了一點?
“就沒有盡善盡美的法子嗎?”許久,安心沉聲道。
雲輕搖搖頭,緩緩道,“其一,若東凌皇打定主意要換人迎娶,我阻止不了,其二,除非平王府有能力抗爭皇上的決定,否則我也不忍八皇妹守活寡,被圈禁一生。”
“凌雨澤會娶八公主,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因爲想獲取你的支持。”安心看着雲輕,一字一句的道,“另外的原因則是想用兩國聯姻來保護平王府,這樣,即使你置之不理東凌的內鬥,憑藉八公主的紐帶聯繫,也能保住平王府的一些人。”
“初次到東凌,那時我沒看透東凌的情勢。”雲輕聲音有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淡漠,“我以前一直以爲東凌沒有藩王作亂,是因爲東凌子息不多的緣故,沒想到還有這一出,用親兄弟的屍骨鋪就的這條帝王之路,如此孤獨,比之南雲更甚。”
“罷了,你我靜待觀察就好,只要他不打我和玉華的主意,他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虎毒不食子,他的心到底有多很,讓我拭目以待。”安心狠狠的吐了一口濁氣,她雖然沒置身在漩渦中心,但聽的多了,看的多了,便也感同身受。
這樣的地方,呆的久了,連心都會涼了吧?再也熱不起來。
“也罷,西楚和玄族的聯姻,東凌皇也感受到了危險,只要能成功聯姻,別的雲輕也不多管。”雲輕一聲長嘆,眉眼的糾結散開,有一種任憑失態發展,不動如山的淡涼神色在臉上鋪開。
既然做出了決定,雲輕不再逗留,請辭離開。
談了這麼久,都是沉重的言論,安心也累了,趴在牀上睡了過去,玉華傳來的信件安安靜靜躺在小几上還完整的沒拆動。
翌日,安心還在沉睡,就被心宿焦急的聲音喚醒。
“有何事?”安心揉了揉眼睛,睡眼朦朧的看着心宿。
“世子妃,昨晚三更時分屬下發現,楚夢如不知何時死在了牀上,她與唐瀟的兒子消失了。”心宿快言快語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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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的那天是個好日子,有的人也該粗來了,美人們知道多多說的是誰吧?鋪墊的差不多了,高氵朝該展開了~
章節名真是個可恨的,每次都好難想粗來,想玉蘭花了嗎,想就吱個聲啊,不然多多就無限期的讓他打醬油,(奸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