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餐桌照顧孩子的,彼此閒聊的男人們,夏雲舒忽然有些感慨。
就像原本處在神壇的人,終於走下凡間,開始食人間煙火的感覺。
換作五年前,夏雲舒想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會跟這些在潼市人眼中神聖不可侵犯,站在食物鏈頂端權勢滔天的男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而且一點不覺得他們跟普通人有什麼區別,不都是……一個鼻子兩隻眼睛麼?是吧?
正放空想着,眼角不經意掃到喬伊沫。
發現她握着筷子,面前的米飯紋絲未動,一雙眼睛就只盯着時勤時聿勵遠希希幾隻小的看,並且看得相當入神。
夏雲舒覺得奇怪,收回神思,微疑的看喬伊沫。
只是她剛疑惑的望去,慕卿窨不知是長了幾隻眼睛,眸光精準的反朝她凝了過來。
夏雲舒愣住,傻傻看着慕卿窨。
慕卿窨面容溫煦,朝她輕緩頷首。
夏雲舒咬脣,一下收回目光。
好吧。
這羣人中,到底還有一個她無法視爲普通人看待。
這個人就是慕卿窨。
夏雲舒始終忘不了徐長洋曾向她說起慕卿窨這人的一番話。
他說慕卿窨背景很複雜,而且……敢殺人!
因此,她一看到他,就想起林霰掉的那個孩子。
到底是心裡沒底,怕他發現他的孩子可能因爲她沒了,一個激動就要了她的小命。
一隻手叫身邊男人溫暖的手掌握住。
夏雲舒睫毛輕眨,掀起眼皮一角,壯着膽子去看慕卿窨。
見慕卿窨已經移開目光,夏雲舒才吐了口氣,轉眸看向身邊的男人。
徐長洋嘴角呷着淡笑,輕柔瞥她一眼,繼續與戰廷深等人慢條斯理說着話。
夏雲舒看着徐長洋的側臉,心頭逐漸安寧下來。
……
孩子們吃完飯便撒歡的跑到客廳和室外玩鬧,夏雲舒聶相思幾個女人都沒喝酒,吃完也都從餐廳出來,坐在客廳聊天。
夏雲舒聶相思以及古向晚和常曼彼此都很熟悉,聊天的過程很放鬆。
但她們也注意到,喬伊沫微有些拘謹,且她的雙眼總時不時的瞥向小謙謙的嬰兒牀。
夏雲舒四人交換了個眼神。
夏雲舒目光輕閃,望向喬伊沫,輕聲道,“我們還沒有彼此認識過呢。這樣,從我開始自我介紹吧。我叫夏雲舒,你可以叫我雲舒。“
喬伊沫清透的目光凝視着夏雲舒。
夏雲舒對她落落大方的笑了笑,看了眼聶相思。
喬伊沫也隨着夏雲舒的視線移到聶相思身上。
聶相思挽脣,盯着伊沫,“其實幾年前我們有過一面之緣,只是見面的過程太匆忙,都沒來得及彼此認識。我叫聶相思,慕叔叫我相思,你可以跟慕叔一樣叫我相思就好。”
喬伊沫眨眼。
“我叫古向晚,是雲舒的大嫂。我聽慕大哥叫你喬喬,你姓什麼啊?”古向晚大大咧咧的問。
喬伊沫看着夏雲舒幾人,貝齒微微勾着下脣,明澈的雙眼裡隱隱飄着侷促以及窘迫。
在場的。
除了夏雲舒,都不知道喬伊沫無法開口的情況。
見喬伊沫始終不發一言,各自臉上都露出了疑惑。
夏雲舒看到喬伊沫臉上快速劃過的一抹難堪,心下十分不忍,便要開口。
不想,喬伊沫卻先一步擡起雙手,對着聶相思幾人比劃。
聶相思幾人,“……”
皆被這一幕,弄了個猝不及防。
常曼抿脣,起身走到喬伊沫身邊,一隻手輕輕放在伊沫的手臂上,關切的看着她,“沒關係,我們理解。你想說什麼,可以寫字。”
喬伊沫看着常曼,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她的眼睛有些紅,伸手指了指茶几上的手機。
夏雲舒會意,彎身將手機遞給喬伊沫。
喬伊沫感謝的看了她一眼,打開手機,點開短信編輯文字:我叫喬伊沫,你們可以叫我伊沫,或者沫沫。
編輯到此處,喬伊沫又看了眼夏雲舒,抿緊下脣,繼續編輯:我可以抱抱小謙麼?他很可愛。
常曼看到,將喬伊沫編輯的文字轉述給夏雲舒等人。
夏雲舒看着喬伊沫,微笑,“當然可以。來吧。”
夏雲舒起身,朝她伸手。
喬伊沫用力點頭,站起,把手遞給夏雲舒。
她的手,一到夏雲舒手心,夏雲舒就覺得自己被凍了下。
察覺到夏雲舒手掌顫了下。
伊沫睜着眼睛,有些緊張的看了眼夏雲舒,又拿着手機編輯文字。
編輯好,遞到夏雲舒眼前:你放心,我會把手搓暖,再去抱小謙,不會凍到他。
夏雲舒看着喬伊沫小心翼翼的模樣,忽然有些難受,沒猶豫,把她的手握在手心裡,說,“小謙穿得暖,我不擔心你凍到他。”
聶相思坐在沙發裡,看着夏雲舒和喬伊沫,喃語,“不對啊,我幾年前見她那次,分明聽到她跟慕叔說話了啊。怎麼會……”
常曼聽到,輕怔,“看她手勢比得很熟練且自然,也不像是僅僅只是感冒嗓子不舒服。”
“該不會是出了什麼意外,不能說話了吧?”古向晚蹙眉道。
聶相思微抽了口冷氣,再次看向夏雲舒和喬伊沫那邊。
夏雲舒將小謙謙小心抱出嬰兒牀,微笑看着喬伊沫,“來。”
喬伊沫直直盯着至謙,雙臂控制不住的顫抖,伸出,接住至謙。
“小心。”夏雲舒說。
喬伊沫紅着眼看她,眼眸裡暈着濃濃的欣喜,點頭。
原本睡着咬着自己手指的小傢伙,剛到喬伊沫懷裡,就惺惺鬆鬆的睜開了眼睛。
嬰兒的眼睛,永遠都是那麼幹淨清明,容不得一絲雜質。
他看着喬伊沫,彷彿是在認人,又彷彿是還沒醒過神來。
夏雲舒看着兒子,一顆心飽脹着柔軟,輕輕握住了小傢伙捏着的一隻小拳頭,“小謙,是慕嬸……”嬸。
最後一個“嬸”字沒出口,夏雲舒便及時止住了。
畢竟,慕卿窨法律上的妻子,仍是林霰。
夏雲舒清望了眼專注盯着至謙,好似根本沒聽到她說什麼的喬伊沫,暗想。
按理說,以喬伊沫如今與慕卿窨這點“名不正言不順”的關係,喬伊沫的身份其實很尷尬,也挺不招人待見的。
但也是奇怪。
夏雲舒從第一眼見到喬伊沫開始,就莫名奇妙的覺得喬伊沫不錯,她對她討厭不起來。
相反的,她對她充滿了好奇,以及,說不清緣由的,心酸。
喬伊沫抱着至謙許久,直到從餐廳處傳來腳步聲,她才戀戀不捨的將孩子還給了夏雲舒,對她比了個“謝謝”的手勢,便走回到客廳,坐到了沙發上。
夏雲舒穩穩接住至謙,望了眼坐到沙發裡的喬伊沫,輕抿脣,回頭朝餐廳的方向看。
當看到從餐廳的方向緩慢朝客廳走來的慕卿窨時,夏雲舒微微一愣。
難不成喬伊沫光是聽到腳步聲,就能辨別出是不是慕卿窨?
因爲知道喬伊沫的狀況,聶相思看到慕卿窨過來,只是眼神迷惑的看着他,並未說話。
慕卿窨倒也不管旁人,徑直坐到喬伊沫身邊,歪頭看她。
喬伊沫擰擰眉,往一邊移了移。
聶相思注意到,喬伊沫這個舉動一出,慕卿窨望着喬伊沫的眸光一瞬深了許多。
聶相思從五歲開始就認識慕卿窨,他的脾性她自是瞭解得比夏雲舒和古向晚要多。
聶相思從未見慕卿窨對誰說過重話狠話,也從未見他發過脾氣。
聶相思一直很喜歡慕卿窨這個叔叔,因爲她覺得他很好說話,對她說話總是溫聲細語,不像她三叔,老是一張冰塊臉,凶神惡煞的一點也不好惹。
有一次她鬧脾氣,無意識哭着說了一句“我不要跟你住,我要跟慕叔住,慕叔比你好一百倍,他從不對我發脾氣”。
那人聽到,冷冷一哼告訴她,慕卿窨養了幾頭很是兇猛的野獸,遇到像她這般不聽話的,就會被他扔進去喂野獸。
她覺得那是那人騙她,故意嚇唬她。
可是後來,她對四哥楚鬱埋怨那人對她太兇,楚鬱卻說,你三叔再兇,有你慕叔家養得那些兇獸兇?
聶相思才知道,原來慕卿窨真的養猛獸!
後來的後來。
她不止一次聽三叔他們閒聊,有意無意說到慕叔,言語間頗有點慕卿窨纔是幾人中最心狠手辣的狠角色。
聶相思內心裡是喜歡慕卿窨的,但久而久之,忽然也有些怕他了。
因爲越長大越瞭解慕卿窨的背景,越瞭解,越膽怯。
思緒縹緲間。
聶相思聽到慕卿窨淺淺說了句,“我忘了,你說過不喜歡酒味。嫌棄我了?”
聶相思抿脣,眼角斜帶過常曼和古向晚,見兩人都稱職得當着吃瓜羣衆,她便也默默的去看喬伊沫。
喬伊沫雙手放在膝蓋上,聞言,停頓了許久,擡手輕輕比劃了下。
好吧。
她看不懂!
慕卿窨看到,擡擡眼皮,“難得出來一次,我以爲你再也不想回去了。沒想到你這麼迫不及待。”
喬伊沫垂着眼皮,又比劃了一通。
見此。
聶相思幾人都默契的看着慕卿窨,等着他“解題”。
慕卿窨還是淡淡的,“嗯,等我一會兒,我去洗手間散個酒味,免得你坐都不肯跟我坐一塊。”
喬伊沫含着下脣,靜靜坐着。
慕卿窨背脊靠着沙發背,默不作聲的盯着喬伊沫。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慕卿窨也沒真的起身去洗手間。
聶相思等人摸不着頭腦的看着兩人。
久久,慕卿窨突地探手,一把擒握住了喬伊沫的手腕。
喬伊沫明顯嚇了一跳,驚惶擡頭盯嚮慕卿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