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彷彿還嫌鍋島直茂受的打擊不夠,山樑上,忽然傳來一陣激烈的戰鼓聲。緊跟着,數百名朝鮮“暴民”拎着木桶衝上城頭,將冷水直接倒下了城牆。
山坡陽面靠近城牆腳處的積雪,立刻被潑化了一大片。雪塊和冰水混合在一起,順着山坡往下淌。還沒等倭寇們想明白朝鮮義軍正在幹什麼,冰水已經停止了流動。沿着距離城牆跟兒五六步遠的位置,隱隱形成了一條長長的折線。
毫無溫度的陽光從南方射下來,給折線與城牆之間的區域,鍍上了一層優雅地藍。山樑上的城牆,頓時顯得愈發巍峨,巍峨得甚至有些刺眼。而城牆上朝鮮義軍,則在鼓點的督促下,繼續拎着木桶來來往往。用一桶又一捅冷水,將折線與城牆之間的區域,繼續向外拓寬。
“他們,他們在造冰!”一名來自鬆前地區的武士湊到鍋島直冒身邊,哆嗦着向他彙報,“天這麼冷,山坡上結了冰後,根本沒法站立,更無法去毀掉冰牆!”(注1:鬆前,北海道一代,原本爲蝦夷人的土地,後被日本吞併)
“八嘎,一層冰而已,放把火就能烤化掉,有什麼值得大呼小叫?!”鍋島直茂正急得火燒火燎,立刻一個耳光抽了過去,將此人直接給抽下了馬背。
那武士被摔了個七暈八素,卻沒膽子喊冤。只是在心中不停地詛咒,“你這個南方來的蠢貨,這輩子才見過幾次雪?如此冷的天氣,無論你點起多大的火,冰保證也凍得比化得還快!更何況着周圍的樹都是活樹,哪裡砍得到足夠的木柴?!”
“九鬼四郎兵衛,帶上五百騎兵,繞過山丘,去尋找寨門。”鍋島直茂雖然是佐賀藩的大名,卻並非真的沒見過雪,先前抽了那多嘴的鬆前武士一個耳光,只是不願意讓此人的話,打擊麾下倭寇們的士氣。待對方閉嘴之後,立刻開始尋找真正的破敵之策。
“是!”槍騎大將九鬼廣隆,知道眼下倭寇人數再多,也不可能翻過結了冰的山坡,答應一聲,立刻帶領麾下弟兄,繞向正東方的谷口。
按照他手中的朝鮮輿圖,崗子寨夾在南北兩道山樑之間,東西則各有一個入口。即便明軍在朝鮮“暴民”的幫助下,也堆雪爲牆,將兩個入口都堵得嚴嚴實實。日軍從平地上發起進攻,也遠比爬山坡更爲容易。
他的判斷不可謂不準確,才向東北方繞了兩三里路,山勢就出現了中斷。一個頗爲寬闊的谷口,迅速出現在了他的眼前。谷口中央稍稍偏南方向,還有一條兩丈寬的河面。河面上,空空蕩蕩,沒有任何遮擋。
“那裡,那裡!那裡有一夥明軍騎兵正拉着馬往寨子裡走!”有一名叫做大友清信的武士眼尖,指着冰面上緩緩移動的身影,大聲提醒。
“是這幾天反覆騷擾咱們的那夥!”九鬼廣隆雙眉倒豎,三角眼中火光繚繞。
他終於看清楚連日來讓自己無法睡一晚上踏實覺的對手,究竟有多少人了!總計不過三個百人隊,並且一樣累得筋疲力竭。從這些人牽着馬往寨子裡走的背影上,就能看出他們其實早就到了強弩之末!
“如果當初不是我給鍋島直茂獻計,把朝鮮新附軍放在了外圍。其實有很多機會,將這夥明軍給……”猛然想起自己可能出了個蠢主意,九鬼廣隆後悔得直想抽自己耳光。
“嗚嗚,嗚嗚,嗚嗚……”正在沿着結了冰的河面往寨子裡撤的明軍,顯然也看到了匆匆而來的倭寇。扭過頭,十幾只號角再度吹響,一聲比一聲有氣無力,卻一聲比一聲讓九鬼廣隆羞惱欲狂。
“大友君,你去向鍋島大名彙報,說已經找到了山寨的入口。請他立刻派兩千名朝鮮人過來幫忙,用草蓆鋪一條進攻通道出來!”猛地咬了下舌尖兒,九鬼廣隆強迫自己保持清醒,隨即大聲發號施令。
大友清信聞聽,眼神瞬間就開始發亮,大聲答應着撥轉馬頭,直奔鍋島直茂的帥旗位置而去。
“所有人,下馬休息,恢復體力。準備在兩個西洋時之後,沿着河面兒,對寨子發起強攻!”不待大友清信帶回鍋島直茂的答覆,九鬼廣隆咬着牙,繼續向麾下的騎兵們吩咐。
“是!”不愧加藤氏精心打造的槍騎衆,騎兵們雖然又冷又困,卻扯開嗓子大聲迴應。緊跟着,整整齊齊地跳下戰馬,從貼身口袋中掏出用體溫捂軟的乾糧,伴着積雪狼吞虎嚥。
“明軍沒多少人,否則,不會用雪牆把自己關在裡邊!”九鬼廣隆自己也取了塊兒肉乾兒,邊用力咀嚼,邊大聲向周圍的親信解釋,“朝鮮人都帶着睡覺用的草蓆,鋪在河面而上,足以用來防滑……”
河面太寬,並且光滑得讓人和馬都難以站穩腳跟。所以,明軍特意將河面位置留了出來,當做進出寨子的唯一通道。
然而,對付冰面兒,卻遠比對付雪牆簡單。只要豁得出去代價和朝鮮人的性命,即便用屍體鋪,也能鋪出一條可以供日本衛士和足輕前進的道路來!
就在他的身影剛剛趕到岸邊之際,遠處的寨子內,忽然又傳來一陣戰鼓聲,“咚咚,咚咚,咚咚咚……”,就像三伏天傍晚的悶雷,敲得人心臟不停地戰慄。
“叮叮,叮噹,叮叮,叮噹……”令人牙酸的金鐵交鳴聲,緊跟着響起。數以百計的朝鮮“暴民”出現在了雪牆之間的河道上,豎起鑿子,揮動鐵錘,將河面鑿得冰渣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