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兒,快點兒,別讓倭寇有機會衝進來!”剛剛牽着戰馬從河面上返回陣內的劉繼業擡手抹了一把臉上油汗,喘息着催促。
連續幾天幾夜不加停歇地騷擾倭寇,把他和他麾下的鳥銃手們也累得筋酸骨軟。這會兒甭說拿起兵器來阻攔敵軍,就連逃命都未必能有力氣爬上馬背。而倭寇那邊,卻因爲後面三天時間拿了朝鮮僞軍當肉盾,反倒體力有所恢復。
“放心吧,劉將軍!”彷彿早就猜到劉繼業會這樣叫喊,通譯樸七從冰面上擡起頭,回答聲音裡充滿了自豪,“別的不會,鑿兵咱們可都是內行。早年間冬天缺肉食了,誰家不是打河魚的主意兒。要打三丈寬的冰窟窿出來,絕對打不到兩丈!”
“劉將軍儘管放心,打仗咱們不靈,鑿冰可真沒服過誰?”斥候小旗車立也從不遠處擡起頭,大聲給樸七幫腔,“這東西,可不像石頭,全憑着一股子力氣砸。只要找到巧勁兒,一個時辰能開出二十丈寬窄的窟窿都不成問題!”
說着話,兩人同時站起身,接過周圍朝鮮義軍送來的熱水,沿着幾支鑿子邊緣迅速倒下。鐵鑿子傳熱快,立刻讓鑿身周圍的冰面化出了一連串淺坑。幾名準備多時的流民拎着錘子快速衝上,對準鑿柄”叮叮噹噹”又是數下,只聽“咔嚓”一聲,原本光滑如鏡的冰面兒,沿着幾支鐵鑿排成的橫線,迅速裂開了一條手指寬的深縫!
“接着來,不要停下!等出了水,就更容易了!”經驗豐富的樸七顧不上繼續向劉繼業顯擺,立刻扯開嗓子大聲招呼。
前來幫忙的朝鮮義軍和流民們,答應着繼續揮動鐵錘,潑下熱水,轉眼間,就將裂紋變成了一道道蜘蛛網,並且同時向南北和東西兩個四個方向蔓延。
冰冷的河水,順着最寬的兩道裂縫交叉處噴射而出,在陽光下,變得五彩繽紛。“咔嚓,咔嚓,咔嚓……”河面上,響起不絕於耳,更多的裂紋自動出現,迅速向四周蔓延。
“出水啦,出水啦,小心腳下,別掉進冰窟窿裡,被魚拖走做女婿!”經驗豐富的朝鮮流民們大聲叫嚷着,遠離裂紋的中心。然後繼續在周圍敲敲打打,讓冰面上的噴泉越來越多,迅速凝結的水汽,映射出一道道彩虹。(注1:鑿冰捕魚是松花江一帶漁民的傳統技能,很有觀賞性。打出了的冰窟窿可不是一個個小洞,而是可以撒下大網的巨型水面。)
“放箭,放箭,放箭!衝到岸邊去,射死他們!別讓他們繼續鑿冰窟窿!”不敢再等待大隊人馬的到來,九鬼廣隆氣急敗壞地指着正在勞作的朝鮮人咆哮。
正看得瞠目結舌的倭寇們,迅速回過了神。從背上取下短弓,策馬前衝數十步,向着樸七等人的位置釋放羽箭。
被兩道雪牆夾在中央的河道上,風力極大,騎弓射出的羽箭,沒等飛到預定位置,就紛紛墜落。九鬼廣隆和他麾下的倭寇們不甘心,繼續將戰馬靠得更近。第二波羽箭終於成功抵達了目的地,卻因爲準頭欠佳,根本沒給朝鮮義軍帶來太大的殺傷。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號角聲在河面上響起,低沉悠長,就像半夜時掃過樹梢的狂風。一整隊明軍推着木製的獨輪盾車衝了過來,在朝鮮義軍身前迅速搭出了一道車牆。
第三波羽箭再度射至,大部分都被獨輪車上的盾牌阻擋,只有極少一部分繞過了盾牌,成功地帶起了一串串血珠。
朝鮮義軍和流民的隊伍立刻大亂,一部分將士們丟下鑿子和鐵錘,紛紛向寨內躲避。斥候頭目車立大急,扯開嗓子,用朝鮮語高聲叫喊:“不準跑,冰天雪地的,你們還能往哪逃?打仗指望別人,守城指望別人,鑿個冰窟窿還指望別人。啥都指望別人,你們還活個什麼勁兒,都不如直接找塊石頭把自己撞死!”
“別跑,別跑,讓倭寇殺進來,誰都跑不了!”通譯樸七也羞得無地自容,紅着臉大聲動員。
一些原本屬於車立麾下的流民們,聽得臉上發燙。硬着頭皮轉身返回,躲在盾車後繼續鑿冰。一些義軍士卒,也在將領們的叱罵下,慢慢停住了腳步。紅着臉,再度折向冰面。
“叮叮噹噹……”的鑿冰聲再度響起,比先前節奏凌亂了許多,卻讓冰面上的裂紋繼續擴大。雪牆外的倭寇無法容忍朝鮮人對自己失去了畏懼之心,催動戰馬,將距離靠得更近。就在他們獰笑着將第四支羽箭搭上騎弓之時,雪牆後,忽然響起了兩聲淒厲的銅哨子,“吱————,吱————”
教頭吳昇帶領百餘名弟兄,迅速從七尺高的雪牆內探出鳥銃,瞄準不到二十步遠的倭寇扣動了扳機,“砰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射擊聲響如爆豆,大部分彈丸都打到了空處。然而,卻有更多的倭寇,和坐騎一起摔成了滾地葫蘆。第一輪打擊來得實在太突然,大部分倭寇胯下的戰馬都受了驚嚇,而地面上的積雪又太滑,越是慌不擇路,摔得越是悽慘!
“出魚了,出魚了,快往後退,快往後退!”河面上,又傳來朝鮮義軍和流民們的叫喊,透着無法掩飾的興奮。
幾道最大的裂紋,終於連成了數個閉環。厚厚的冰層,四分五裂,冬眠的野魚被流水直接送上了河岸,瘋狂翻滾扭動,尾巴砸得雪地噗噗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