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喊什麼?”鍋島直茂雖也懂幾句漢語,卻遠達不到用漢語正常交流的地步,將頭迅速轉向身邊通譯,大聲詢問。
“在下,他們在罵您!”通譯金永善臉色迅速發白,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勸告:“加賀守大人,這是明軍的一貫伎倆,您沒必要生氣!”
“直接翻譯給你我聽!”鍋島直茂當然知道罵人無好話,卻依舊固執地要求。
“是,是!”通譯金永善推脫不得,只要搜腸刮肚地尋找詞彙,儘量避免讓鍋島直茂太受刺激,直接拿自己當出氣筒,“明人,明人的意思是,天氣太冷,您應該在城裡躲避風寒……”
還沒等他繞着彎子將一句話說完,耳畔,卻又傳來了一陣囂張的叫喊,這次,卻是標準的日本語:“老賊,大冷天你不在家裡貓冬,你就這麼着急送人頭麼?!”
“該死!”軍師成富茂安嚇得亡魂大冒,搶在鍋島直茂做出反應之前,大聲吩咐,“所有鐵炮手,給我對着河面上的冰牆射擊。把明軍的氣焰壓下去!”
“是!”衆將領聞聽,立即下去組織鐵炮手,準備給明軍一個教訓。然而,鍋島直茂卻忽然扯開嗓子,大聲喝止:“站住,不必了,收兵回營。今日和明日,歇緩體力。後天一早,與明軍決一死戰!”
“這?是!”衆將領遲疑着停住腳步,回答聲七零八落。
“各番組返回營地,休息兩日。後天一早,向崗子寨發起總攻,不推平此地,決不收兵!”不給衆將質疑自己決定的機會,鍋島直茂鐵青着臉,再度高聲強調。隨即,又迅速將頭轉向曾經多次提醒過自己的小松元縁:“小松侍從,這兩日,辛苦你去帶領朝鮮人砍伐樹木,準備攻城器械和乾柴。就是用火烤,我軍也要將那冰牆烤出豁口來!”
“這?遵命!”來自鬆前的小松元縁本能地想提醒鍋島直茂,如此寒冷的天氣,冰牆化得未必有凍得快。話到嘴邊上,卻又果斷躬身領命。
剛纔朝鮮“暴民”用日本語喊的那些話,他都聽得清清楚楚。也知道鍋島直茂表面上看起來冷靜,實際已經處於暴走的邊緣。所以不敢在這個時候胡亂否定對方的命令,以免引火燒身!
同樣不敢引火燒身的,還有鍋島直茂的軍師成富茂安。但是,畢竟追隨了鍋島直茂這麼多年,他更不願意對方因爲暴怒而徹底失去理智。跟在鍋島直茂身後默默地走了一路,待聽見對方的呼吸再度恢復了平緩之後,才小心翼翼地提醒:“加賀守,冰牆很堅固,也很滑,裡邊的明軍小將詭計多端,想要將崗子寨拿下,恐怕需要做好久戰的準備。不能過於着急,反而……”
“兵法有云,能一次攻擊打敗敵人,就不要拖到第二次和第三次。”鍋島直茂迅速向周圍看了看,然後緩緩搖頭,“所以,後天之戰,各番組必須拿出全部力氣。還有那些朝鮮人,他們必須放在第一陣,有膽小後退者,當場斬首!”
“是!”成富茂安心裡打了個哆嗦,本能地躬身領命。
先讓朝鮮新附軍去砍伐兩天樹木,然後又逼着他們去爬冰牆。這一仗打完,哪怕大獲全勝,朝鮮附軍恐怕也十不存一。很顯然,鍋島直茂是發了狠,哪怕用朝鮮人的屍體堆,也要把崗子寨這彈丸之地堆下來!
不過,比起損失日本武士和足輕,損失朝鮮人,無論如何都划算得多。反正這些新附軍都是主動投降過來的,根本不值錢。這批死光了,隨便發一道命令,就能從鄰近的城池裡再調一批過來。
“各番組按照以前紮營時的佈置,各自分散開去修整。今晚和明天,遇到事情,番組大將自行處理,非緊急情況,不要來打擾我!”轉眼來到朝鮮人剛剛搭建好的營寨內,鍋島直茂先找了自己的帥帳走了進去,然後大聲吩咐。隨即,又趕在軍師成富茂安和家臣田尻鑑種兩個退下之前,迅速補充:“軍師和田尻左衛門留下,有事情要你們兩個去辦!”
“遵命!”成富茂安和田尻鑑種二人楞了楞,驚詫地停住了腳步。
“來人,取一些酒水來,給軍師和左衛門暖暖身體!”前後不過是半個西洋小時,鍋島直茂的臉上,已經看不到絲毫的怒意,雙掌相擊,笑着向帳外吩咐。
立刻又負責伺候他的伴當,答應着去取酒水。待酒水取來,帥帳也徹底空了。鍋島直茂先給自己取了一杯,然後命令成富茂安和田尻鑑種二人也將酒端在手裡,笑了笑,低聲問道:“先前明軍派朝鮮亂民喊的那幾句話,你們兩個可聽清楚了?!”
“加賀守大人,明軍是故意想要激怒您,您千萬不要上當!”田尻鑑種頓時打了個哆嗦,手中酒水差點兒沒潑在地上,“等後天攻破此寨,在下一定親自動手,將所有明人和朝鮮人的舌頭全都割下來!”
“如果後天攻不破此寨呢?”鍋島直茂看了他一眼,臉上的笑容好生詭異。
“攻不破?”田尻鑑種猜不透自家主公究竟賣的什麼藥兒,遲疑了一下,咬着牙補充,“那就後天繼續進攻,直到拿下爲止。裡邊的明軍最多也就一千上下,朝鮮人的戰鬥力,可以直接忽略。只要我軍持續發動攻擊,早晚有攻破冰牆的那一刻!”
“怪不得明軍叫囂,說我軍是主動送人頭上門。按照你這種做法,他們說得其實一點兒都沒錯!”鍋島直茂又看了他一眼,冷笑着撇嘴。
“這……”田尻鑑種徹底沒了詞,紅着臉不知所措。
“不是我要退兵,而是咱們只有一到兩天時間。如果兩天之內打不破那道冰牆,主動撤退,就是最好的選擇!”鍋島直茂狠狠喝了一大口酒,臉色因爲酒水的刺激而變得血紅。“明軍固然可恨,他們的話,卻沒有錯。這裡的天氣,實在是太冷了。前幾天一直忙着行軍,還注意不到。如果長期駐紮在野外,恐怕根本不用別人來打,光是疾病,就能將我軍直接摧垮!”
“啊?!”成富茂安和田尻鑑種頭皮發乍,齊齊驚呼出聲。
“所以,最近今晚和明天,就拜託二位,帶領徒步者去監督朝鮮人。砍下來的樹木,越多越好!後天開戰,再逼着他們去頭前拼命。如果能用他們的屍體,將冰牆堆平更好。如果不能,我軍也絕不做過多糾纏,直接原路返回。我這輩子吃過很多敗仗,不在乎再增加一次!”鍋島直茂向二人舉了舉酒杯,擡起頭,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嗚——嗚————”北方掠過外邊的旗杆,聲音宛若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