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稟千總,吉州義兵統領姜文祐,明川義兵統領黃百萬請求派在牆內搭起箭樓,居高臨下射殺倭寇!”就在鍋島直茂調兵遣將的同一時間,通譯樸七壯起膽子來到指揮台下,大聲將朝鮮義軍將領想法,彙報給李彤知曉。
“箭樓,來得及麼?”正在與張維善、劉繼業兩個討論軍情的李彤迅速回頭,帶着幾分詫異反問。
“不如由他們去,說不定能打倭寇一個措不及防。”沒等樸七回應,張維善已經笑着給出了建議。
“那便在對着魚梁道左右兩側的位置,各搭兩座箭樓。不要太高,以免引起倭寇鳥銃手的重點關照!”對於好朋友的意見,李彤向來比較重視,想了想,迅速對樸七吩咐。
後者答應一聲,立刻雀躍而去,彷彿比撿了金子還要高興。兩名朝鮮義軍主將通過他的翻譯得知李彤採納了他們的建議,也相繼笑逐顏開。先朝着高臺上行了禮,然後快速去給各自的屬下傳達“喜訊”。
“這些朝鮮義兵,其實膽子不見得比咱們小。只是其官府和國王太不爭氣,白白辜負了他們!”望着義軍將士歡呼雀躍的模樣,張維善忍不住小聲點評。
“那是,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劉繼業笑了笑,輕輕聳肩。“我聽人說,自從倭寇上岸來攻,朝鮮官兵只賣力打了兩場,其他戰鬥,都是望風而逃。迄今爲止,幾乎所有正經的抵抗,都是義兵在打。就這樣,那些被倭寇嚇尿了褲子的地方官員,還經常找藉口欺壓他們,甚至想方設法謀奪他們的兵權!”
“此話當真?”李彤聽得眼神兒一亮,皺着眉頭低聲追問。
“都是朝鮮人自己說的,我也分辨不出真假來。但從樸七從前的遭遇和今天義軍的表現上看,即便傳言有水分,也不會差得太多!”張維善猶豫着向義軍頭上掃了一眼,聲音迅速變低。“怎麼,你想把他們拉入麾下?萬一回頭又被死太監知道,豈不……”
“最後只要不帶回遼東就行,好歹我也是個千總,麾下總不能只帶五六百兵馬!”李彤想了想,非常認真地迴應。
今天朝鮮義軍的表現,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在他最初的設想裡,這些義軍在倭寇殺上來時,頂多能躲在冰牆後,向外胡亂射上幾波亂箭,根本不可能跟明軍幫上太大的忙。誰料,在倭寇的上一輪進攻當中,大部分跳進牆內的足輕和武士,都死在朝鮮義軍將士之手。明軍只需要在關鍵時刻和關鍵位置,遏制住倭寇的囂張氣焰就行了,無論在戰鬥中發揮的作用,還是付出的代價,都遠遠低於預估。
“如果這次又打贏了,姓宋的總不好讓你繼續做千總!”劉繼業心中,對朝鮮義軍的表現也非常認可,湊上前,低聲補充,“一個營將(都司)總是應該穩穩的,屆時,與其帶那些沒打過仗的民壯,的確不如拉上幾千見過血的朝鮮義兵!”
“真的能做了營將,就先把你麾下的鳥銃手擴到一千!”張維善迅速接過話頭,非常認真地許諾。“鳥銃雖然在近處還不如燒火棍好用,但在三十步到五十步距離,效果遠高於弓箭!”
“若是有一千鳥銃手,我就推着外邊那羣倭寇打,根本不用其他人幫忙!”劉繼業立刻興奮了起來,將頭轉向李彤,故意說得豪情萬丈。
“夢可以做,當時得先過了眼前這關再說!”聽出自家小舅子的言外之意,李彤卻翻了翻眼皮,大聲提醒。
當初之所以選擇死守崗子寨,而不是暫避敵軍鋒纓。一方面,他希望能通過此戰,將選鋒營左部的名聲傳得更響亮一些,吸引更多的朝鮮義兵或者地方上還在抵抗的朝鮮將領主動前來聯絡。另外一方面,他的目的則是藉機稱一稱日軍真正主力的斤兩,免得自己打來打去,打的永遠是雜魚,對於倭寇主力的真正斤兩,依舊一無所知。
而現在看來,這個決定卻有些過於魯莽了。雖然到目前爲止,倭寇還沒從大夥身上佔到任何便宜,自己這邊陣亡和受傷的弟兄,大多數也都是朝鮮義兵。但是,倭寇在戰鬥中表現出來的勇悍和野蠻,依舊令李彤開始隱隱爲此戰的結局感覺擔憂。
雙方的兵力相差太懸殊了,自己這邊準備也不夠充分。更關鍵一點是,距離崗子寨最近的幾座城池裡,駐紮得也全都是倭寇,而大明的主力卻遠在遼東。倭寇可以一直不惜代價地打下去,並且不斷從周圍的城池裡抽調兵馬前來增援,而大明,恐怕即便接到警訊,也不會爲選鋒營左部這區區幾百兵馬大動干戈。更何況,更何況自己這個千總還剛剛得罪了死太監張誠!
這就是紙上談兵和老謀深算的差別。如果換了一個久經戰陣的宿將,李彤相信,對方肯定不會像自己這般冒險。而現在,後悔卻已經來不及了,自己用冰牆成功將倭寇隔離在外,同時也將自己堵在了牆內,想要果斷撤離都無路可走。
“怎麼,你擔心倭寇還能再玩出什麼新花樣來?!”敏銳地察覺到李彤的話語不像先前那般信心十足,張維善楞了楞,壓低了聲音詢問。
“如果今夜能再下一場雪就好了!”李彤擡頭看了看晴朗的天空,忽然答非所問。
張維善聞聽,心中愈發覺得困惑,正準備將聲音壓得更低一些,仔細刨根究底,就在此時,冰牆外卻已經傳來了嘶啞的海螺聲,“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放箭!”“放箭!”“放箭!”親兵和朝鮮通譯用各自的語言,將命令反覆重申。數百支羽箭迅速騰空,掠過六十餘步的距離,將武士、足輕和新附軍將士,毫無差別的射翻在地。緊跟着,又一面令旗被李彤舉過頭頂,大明鳥銃手在教頭吳昇的指揮下,也迅速投入戰鬥,用連綿不斷的鉛彈,將更多的敵軍放倒。
牆外的倭寇鐵炮手立刻以彈丸相還,雙方隔着五十多步的距離和一道冰牆,你來我往,剎那間,打得難解難分。然而,隨着時間的推移,進攻方兵力優勢,卻再度得到了體現。非但鐵炮手將城內的弓箭手和鳥銃手壓得幾乎擡不起頭,抱着乾柴的朝鮮新附軍們,也成功重新抵達了冰牆之下。
乾柴和牛油迅速被放在了先前的幾個柴草堆上,濃煙也緊跟着涌上半空,嗆得敵我雙方將士咳嗽不斷。還沒等雙方的視線重新恢復清晰,數隊蓄謀已久的朝鮮新附軍,已經再九鬼廣隆的逼迫下,撲向了牆根兒。雪亮的鑿子和沉重的石錘相互配合,轉眼間,將牆根鑿得冰花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