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水落(上)

“呼————”壹岐守毛利盛信對着夜空吐了口氣,緩緩收刀。銳利的刀鋒,反射出點點星光。

四下裡,撫掌聲宛若海浪。每一位觀看演武的倭軍頭目,都用力拍打着雙手,向自家主將表示由衷的佩服。(注1:毛利吉成,又名毛利勝信。與其子毛利勝永兩人都是豐臣秀吉的心腹。豐臣秀吉死後,德川家康奪位,毛利勝永爲保護豐臣秀賴戰死於大阪城,毛利盛信被關押病死。)

二十七歲時才以流浪武士身份,投入低級將領豐臣秀吉麾下。四十歲時卻因爲戰功卓著,被封爲小倉城守,年俸十四萬石,長子也被挑選爲關白豐臣秀吉的貼身侍從。四十二歲,也就是上個月,又因爲戰功,被封爲壹岐守,年俸十八萬石。小倉城主之位,直接傳於長子。毛利吉成的成就,令所有日本國的武士,都無法不欽佩。而他的本人,也爲大多數武士,特別是寒門出身武士的楷模。

“如果俺這輩子,能達到毛利壹岐守的一半就滿足了!”

“跟在毛利壹岐守的身後,希望也能沾上一點兒他的好運氣!”

“一門兩大名,還都不是繼承而來。做武士能做到這種地步,縱使粉身碎骨,也足以感到榮耀……”

隱藏在隨着海浪般的掌聲之後,還有竊竊私語。幅度控制得非常好,恰恰能鑽入毛利吉成耳朵裡,又不會給人留下刻意拍馬屁的印象。

毛利吉成聽了,忍不住哈哈。就連久戰不能攻克通川城的鬱悶,都被笑聲沖淡了不少。

城裡那姓高的朝鮮義軍將領,實在是太不識擡舉了。自己之所以沒有豁出一切代價將通川拿下,是因爲不願意讓麾下太多的武士犧牲。事實上,如果自己選擇不惜血本的話,即便通川城的城牆再高一倍,也早就踏平了,根本不會給守軍機會拖延到現在。

更何況,留着通川城不克,還能源源不斷地吸引周圍的朝鮮義兵前來自投羅網。到目前爲止,被三番隊第二番組在野戰中殺死的朝鮮義兵數量,早就超過了通川城內的守軍。作爲三番隊第二番組的主將,毛利吉成非常瞧不起那些義兵的愚蠢。連朝鮮官軍都沒膽子前來增援通川,那些只拿着長矛和木盾的朝鮮義兵,居然一波波趕過來,宛若飛蛾撲火。

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官軍敢於前來,昨天凌晨,毛利吉成就帶着麾下的日本武士們,與來島家的戰船配合,伏擊了三艘試圖給通川城輸送糧食的朝鮮戰船。當場擊沉了其中一艘,將另外一艘戰船連同船上了四十多名朝鮮水軍,一道生擒活捉。

而從被俘的朝鮮水兵嘴裡得到了消息,更是令毛利吉成感到振奮。曾經讓日本水師感到無比頭疼,又始終無法將其殺死的李舜臣,居然被朝鮮王子光海君下令給撤了職。如今朝鮮水師人心惶惶,隨時都可能分崩離析。

反覆對照覈實了幾個俘虜的口供之後,毛利吉成將李舜臣被光海君撤職的消息,迅速派人送往了八番隊主帥,自己的同姓將領,毛利輝元處。相信以後者的聰明,立刻知道毛利家的水師,該如何把握機會,將朝鮮水師一舉全殲。(注2:毛利吉成與毛利輝元僅僅是同姓,彼此並非同族)

“如果朝鮮水師真的全軍覆沒的話,論功勞……”想到未來的遠大前程,毛利吉成全身上下,就又開始發熱。壹岐守雖然已經邁入了實權大名的行列,可年俸畢竟才十八萬石。並且這個島物單薄,人口也不茂盛,將來想要向外擴張,難比登天。而如果能將封地從壹岐島,換到石見,或者出雲,無疑會好得多。反正那片土地原本屬於大內氏的,大內氏子嗣早已斷絕,換誰來當大名都是一樣。

“毛利壹岐守好雅興!莫非已經找到破城之策了麼?”一個酸酸的聲音,忽然傳入了毛利吉成的耳朵,剎那間,就將他從幻想中拉回了現實。

“島津又七郎,你怎麼來了?!”毫不客氣叫起了來人的別號,毛利吉成大聲反問,“本將不是叫你率部在城北十里外的胡橋驛警戒麼?!你大半夜不在軍營,四處老跑,萬一遇到敵軍偷襲,讓你麾下的將士如何迎戰?”

”在下前來,是想替我叔父問一問,毛利番組,是不是還屬於三番隊?!”被直接喚了別號的第三番祖足輕頭島津豐久毫無畏懼,一邊豎起眼睛與毛利吉成對視,一邊大聲回敬。“否則,爲何審訊俘虜得出的情報,不送往三番隊主帥手中,反而送給八番隊的主帥毛利元輝!”(注3:島津豐久,島津義弘的侄兒。驍勇善戰。此時與毛利吉成一起,效力倭寇侵朝的第三番隊)

“怎麼?毛利城主剛剛升任了壹岐守,就忘記了本分了麼?”見毛利吉成被自己問得無言以對,島津豐久立刻乘勝追擊,“你可千萬別忘了,宗義對馬守,是因何被剝奪了壹岐?!”

“我當然知道,不勞你來提醒!”毛利吉成被刺激得兩眼發紅,啞着嗓子大聲咆哮,“朝鮮水師遠在慶尚道,我掌握了他們的情況,當然要告知駐守於慶尚道的毛利家老。只有毛利家的水師,才能就近向朝鮮水師發起進攻。而送到你叔父手裡,你們島津家,連一艘戰船都沒有,如何把握得住破敵之機?!”

也不怪毛利吉成惱羞成怒,壹岐島,原本屬於對馬守宗義智的管轄。後者是因爲與明軍作戰不利,才被關白豐臣秀吉下令剝奪了對壹岐島控制權。而現在島津豐久拿宗義智被處罰爲例,明顯是在詛咒他毛利吉成福薄,連壹岐守的位置都沒來得坐熱乎,就得步那宗義智的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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