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谨言已经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也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接下来他会给出怎样的‘惊喜’,其实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只是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提醒着她,他将要说的事一定和她有关系。
乔靳辰之所以如此谨慎,并不只是担心她的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更重要的还是希望她能借着回去的这段路好好休息一下。因为他的突然出现,已经彻底改变了她固有的平静生活,无论他是否愿意承认,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因为他有意无意的‘骚扰’加上种种意外,这短短一周的时间,她的生活节奏不仅彻底被打乱,而且每一天都过得很累,即便只能偷得片刻的清闲,对她来说也算弥足珍贵。
所以,即便她毫不客气地回绝了他的好意,乔靳辰还是打开车门下了车,然后一直站在靠近驾驶室的门边,大有‘你不下车我就不走的架势’。
虽然相处时间还很有限,但他是个怎样干脆果决、说一不二的人,夏谨言比谁都清楚,和他硬碰硬地对峙下去,最后输的肯定是她。
更何况,她已经不受控制地被他抛出的‘诱饵’深深吸引,也只有乖乖妥协的份。
俩人互换位置之后,乔靳辰并没有立即启动车子。该如何开头叙述,他还得好好酝酿一番。
“拜托,从这里回乐溪一来一回最少也要两个半小时,你打算磨蹭到什么时候去?”能逼得夏谨言如此没耐性,可见她对这件事是真的很好奇,也很在乎。
“刚才那个中年妇人的丈夫姓夏,是前不久刚上任的市长,出事的是她女儿,名叫夏云珊。”乔靳辰实在受不了她的急促追问,干脆省了无谓的铺垫,这事本来就不复杂,也确实不需要拐弯抹角。
“难怪。”夏谨言用轻飘飘的两个字证明了自己的坚强。诚然,对她来说这确实是个不大不小的意外,但还没有到让她瞬间失控、方寸大乱的程度。
而且,刚才在药膳馆,她就有想到过对扁豆过敏出现如此严重的反应并不寻常。基本上可以说,这个结果虽然在她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
‘战战兢兢’地担心了半天,居然是这么个结果,乔靳辰也有点发懵,“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这个世界说小不小,说大其实也没多大,毕竟在同一个城市居住,不小心偶遇也很正常。”自从十几年前被妈妈送到乐溪交给外公抚养后,夏谨言就没想过要和夏家有任何关系,即便是那个人让她有了降临人世的机会,还赋予了她姓氏,但对她来说,这个人只是给她提供了另一半的基因,仅此而已。
“你能这么淡定当然最好,不过……如果你心里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千万不要憋在心里。”她之所以活得这么累,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心里有太多牵挂,乔靳辰实在不忍心再给她雪上加霜。
“你想太多了,我和姓夏的一家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对我们来说,他们和路上随便碰到的陌生人没有任何区别,自然也影响不到我的心情。”夏谨言的表情依然很平静,但这平静之下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波涛汹涌,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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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谨言从来就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如果她真的刻意隐藏,谁也别想挖出她的心事。无论她是真淡定,还是固执逞强,现在都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
所以乔靳辰也没再多问,倾身帮她系好安全带之后便启动了车子。
若是平常,夏谨言肯定会注意到这一细心举动,但此刻的她根本无暇顾及这些。车子已经驶进了滚滚车流,她却始终保持着两眼望向窗外的呆滞表情。
车子平稳地驶出市区主干道,路上的车也渐渐少了起来。拐弯驶进通往郊区的快速路段之后,更是连红绿灯都没了。
如此顺畅的路况,再配上她此刻的心情,很适合闭目养神,或者干脆彻底放松,趁机补个眠。
夏谨言的额头上清楚地写着‘烦闷中、别惹我’几个大字,乔靳辰也懒得询问她的意见,直接调低座椅,让她可以用最舒服的姿势躺着休息。
还算老天有眼,没有辜负他的一番好意。过了约莫十分钟后,她居然真的睡着了。
只是,睡着的她依然微蹙着眉,放在身前的双手紧握成拳。
很遗憾,在她身上看不到半点放松。
看到这样的她,乔靳辰也深深地意识到自己肩上的担子还很重。
然后,他终于说服自己下定决心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虽然一路畅通无阻,也没有被任何意外打扰,夏谨言却并没有安稳地一路睡到目的地。
“还有大概二十分钟才到,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其实,大多数时候乔靳辰还是蛮沉稳可靠的,例如现在。看到这样的他,很难想像在他家儿子眼里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赖。
“我没事,你不要过分紧张。”夏谨言似乎不太习惯面对这样的他,竟然也难得表现出了温婉谦和的一面,甚至还微微扯了扯嘴角,给了他一个浅淡的笑。
如果俩人时刻都能保持现在的状态,他们的生活可能都会变得简单很多。
但如果真是这样,生活又该多了无生趣。
下午的时候夏谨言已经给崔东绪打过电话,让他帮忙准备好药材,她赶回去之后拿了就走人。
崔东绪之所以会得到秦家祖传的药酒配方,都是拜夏谨言慷慨所赐。所以,对她提出的任何要求崔东绪都不会、也不敢轻易违背。
于是就有了夏谨言的车刚在旭日酒庄门口停稳,崔东绪便急忙迎了出来的景象出现。
车子刚停稳,夏谨言就急着催促乔靳辰赶紧熄火、熄灯。十里香的店铺已经关了门,但二楼的灯还是亮的,证明琴姨夫妇俩还没休息,让他赶紧藏好自然是必须的,“你就在车里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崔东绪既然在门口亲自恭候,想必已经准备好了她想要的东西,即便临时改变计划想和他多聊几句,也就是几分钟的事,夏谨言有信心做到速战速决。
乔靳辰也没多说什么,轻轻点了点头,便帮她解了安全带目送她离开。
夏谨言很快就跟着崔东绪一起进了旭日酒庄大门,她要的药材已经包好放在桌上,检查确认过之后拿了就能走人。
但,在经历了药膳馆的意外之后,这并不是她此行的唯一的目的。
只是,她没想到崔东绪居然猜到她还有话要说,“你这一趟来,应该不只是专程来取药材这么简单。”
夏谨言何其聪明,很快就悟出重点,“是不是有人给你打了电话?”
崔东绪虽然不笨,但也没有聪明到这种程度,若不是有意外的风吹草动,他绝不会想到这一层。
“你和你母亲长得实在太像了,也不怪她会这么神经过敏。”崔东绪的此番回答虽然不算正面直接,但已经足够解答夏谨言的疑问。
夏谨言对自己母亲的印象已经很模糊,即便见过照片也无从想象自己和她有多像。而且,此时此刻她真正在意的也不在此,“你怎么回答她的?”
“我……我当然是直接跟她说这只是个巧合。”面对夏谨言都能回答得如此不干不脆,可以想象,在面对市长夫人的突然提问时崔东绪会表现出怎样的紧张和无措。
这一点夏谨言自然也想到了,“如果你是用这种语气回答她,你觉得她会相信吗?”
“只要你们以后没有见面的机会,她是不是相信根本不重要。”已经发生的事注定不可改变,只能寄希望于未来。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谨言,崔东绪都不希望她和夏家的人有任何联系。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只要她不费尽心思刻意找我,我绝对不会在他们面前出现。”几年前的那场大火现在想来依然历历在目,虽然她和外公并没有在大火中受伤,直接参与纵火的肇事者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却有人因为这场大火失去了光明。而整件事的幕后指使者到底是谁,即便不细究也能猜出个大概。
只是,对方有权有势,而且又没有确凿的证据,光有猜测也无济于事。要想让真正的坏人受到惩罚,除了等老天开眼之外,还需要一个合适且稳妥的时机。
“你能这么想最好了,当初你母亲既然把你送到乐溪,就是希望你和夏家彻底断绝联系。你父亲现在已经身居市长……”
“你错了,我没有父亲!”自从知道那两个的身份之后,夏谨言就一直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现在她终于有点忍不住了。
没有父亲她也健健康康地长到了这么大,而且,在她心里,那个人根本配不上父亲这个伟大的称谓!
“那个人以后可能还会找你,下次一定记得要回答得干脆一点,直接告诉她我已经被大火烧死,让她尽管放心,不要总是疑神疑鬼,自找不痛快。”崔东绪虽然不是善类,但也不算完全泯灭良心。当年他已经因为她从夏家那里得到了不少好处,她也不担心他会贪得无厌想要更多。
虽然出了点小小的意外,倒也没有额外耽误太多时间,取药加上一些必要的叮嘱,五分之内全部解决。
但,就在这短暂的五分钟时间里,被勒令藏在车里等着的乔靳辰却遭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
对面十里香店铺二楼的裴氏夫妇俩并没有注意到旭日酒庄门口停着的车是夏谨言的,更不会关注此刻是谁坐在车里。
可裴家不只有这对夫妻在,若是老天爷有意跟谁过不去,就总会有防不胜防的时候。
今儿是周末,裴家的幺女儿特地从城里赶回来,陪陪父母,顺便帮忙看店。
旭日酒庄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车,裴希彤的注意力很自然地就被吸引了过来。
谨言周末回乐溪并不奇怪,不去花圃先回镇上也不奇怪,但奇怪的是她的车竟然停靠在距离旭日酒庄如此之近的地方。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裴希彤一步步走到了那辆熟悉的车子旁。
跟着,更大的意外也随之而至——车里有人,但却不少这辆车的主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旭日酒庄门口的灯非常通亮,而且不远处就有路灯,隔着透明的车窗,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是谁坐在车里,而这个人恰好是她认识的。
乔靳辰正在低头想事情,突然被打断思绪,难免有些诧异,愣了片刻才低声回道,“陪谨言回来办点事。”这事可怪不了他,不是他藏得不够好,是‘敌人’太神出鬼没。
“哦。”裴希彤只是随口应了一声,看样子并没有想要继续追问到底的打算。
“上次帮你介绍的工作怎么样,有没有去面试?”虽然对裴家小姐没什么好感,但她毕竟姓裴,也算是于夏谨言有恩,对她有所回报的事乔靳辰可没忘记。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以我现在的水平,暂时还适应不了这么大的公司,我想先在小公司多积累一些经验。”乔靳辰帮忙介绍的工作就在中天,裴希彤毕竟只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确实没做好去中天工作的准备。而且,经过上次的顶包事件之后,她也深知自己没资格得到如此丰厚的回报。所以,这事她压根没想过。
“也好,等你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能力够了,随时可以去中天面试。”中天那边乔靳尧已经特别打过招呼,机会会一直给裴希彤留着,也算帮着夏谨言偿还一点欠裴家的恩情。
“谨言应该没那么快出来吧,我先回去了,回头再给她打电话。”吃过一次亏的裴希彤已经彻底断了靠谨言得好处的念头,面对乔靳辰的真心回报,她也只能刻意回避。
夏谨言取了药回来时裴希彤已经离开,刚才的这一幕意外她也无从得知。
没有藏好的某人也有意隐瞒这一意外,既然没被她当场撞见,他也就等没这回事发生。裴家小姐还知道无功不受禄,应该算得上通情达理,相信她应该不会把刚才看到的事到处乱说。
“去取个药怎么去了这么久?”进去一趟出来,夏谨言的表情非但没有放松,反而越发凝重,乔靳辰又忍不住多心。
夏谨言却好像没听到似的,上车之后直接把这个话题带过,“不早了,赶紧回去。”
如此敷衍的回应显然不能让乔靳辰满意,缓缓启动车子之后,他又继续说道:“上次来乐溪的时候我也找人查过崔东绪,如果情报可靠,将你的行踪透露给夏家的人就是他。所以我在想,如果薛秀芳对你有所疑心,会不会再找他。”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受过太多次惊吓之后,夏谨言已经对某人的‘超能力’基本免疫。即便从他嘴里听到如此久远的事,她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惊诧和意外。
“这么说来我是猜对了?”早知道就陪她一起进去了,不仅不会被裴家小姐撞上,还能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根据崔东绪的说法,我和我妈妈长得很像,所以引起了那个女人的注意。”既然他知道的远比自己想象中多得多,夏谨言也不想瞒他。
“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怀疑归怀疑,没有真凭实据,她也没辙。反正你从来就没想过和夏家有任何联系,也不用太把这个人放在心上。”因为有二婶这层关系,乔靳辰也不想和夏家起正面冲突。但如果夏家的人不识好歹触到他的底线、伤到他最在乎的人,他绝不会坐视不理。
“我才不会把这些毫不相干的人放在心上,只是担心如果不小心被她盯上以后会很麻烦。”如果那个女人真的有心追查到底,总会有办法追根溯源地找到证据证明她和夏明义的关系。对夏谨言来说,那个女人的疑心就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这也是她的神经始终放松不下来的最主要原因。
“放心,这事我会处理好。有我在一天,她绝不敢找你的麻烦。”就算他夏明义是市长又如何,凡事要有理才能站得住脚。再说了,他也从来没把这个靠女人上位的渣男放在眼里过。
“你不要什么事都插一脚,虽然你有这个能力,但我还是习惯凡事靠自己。”同样是拒绝他的好意,这一次的理由却和之前大不相同。
以前是因为刻意回避,不想和他纠缠不清。而这一次却是因为他很快就要离开,她不想对他过度依赖。
依赖很容易变成习惯,等他离开了,她还能找谁依靠?
而心思敏锐的乔靳辰也从她带着几分无奈的语气中察觉出了和以往不同的异样:“你是不是担心我回部队之后就没人再罩着你?”
夏谨言稍稍有些失神,却也没有否认,“这件事我能应付,你不要插手。”
“傻瓜,就算我离开,给你的保护也会一直在。如果我连这一点都不能保证,还有什么资格说喜欢你?”而且,因为有你在,这一次我不会离开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