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又發生了什麼?”我問。
王建祥一攤手:“然後我就偷了輛車在約定的時間和地點壓死了兒子。”
“所以,這一切都是他安排給你做的。”我說。
“一點沒錯。”王建祥說。
“兒子去了那個世界了嗎?”我說。
“我覺得他是去了。”王建祥瘦削的臉上竟然露出了特別恬淡幸福的笑容。這笑容一出來,特別違和,和現在監牢裡的情景格格不入。他像是看到了光明和上帝。
我抹了下臉:“你能不能收斂一下,你現在這個表情特別嚇人。”
他尷尬笑笑。
“拋去感情因素,你憑什麼判斷他已經到了那個世界。”我說。
“他說過,如果他到了那個世界,就會想辦法傳遞出信息給我。他會告訴我的!他已經告訴我了!”王建祥說。
我疑團頓生,不知爲什麼,全身有些發涼:“你是說,死去的兒子把關於那個世界的信息已經告訴你了?他怎麼告訴你的,用的什麼方法?”
“你呀。”王建祥忽然側過頭看我。
一瞬間我頭皮猛地炸了,呆呆看着他:“我什麼?”
“你,就是兒子要告訴我關於那個世界的信息,你就是他發出來的信號!”王建祥眼神裡全是狂熱。
“不,我怎麼沒理解你說的話。”我嚥着口水:“老王,你可別嚇我,我膽子小。”
“我進監獄是不是你告的密?”王建祥問。
“這件事咱能不能不追究了,我不是害你,我是找到了進入那個世界的方法,這個方法只有這裡才能做。”我說。
“還是的啊。在看守所這些天,我仔細把前因後果方方面面都考慮了一遍,尤其是你。”王建祥說。
“嗨,你考慮我幹什麼。”我訕笑。
“我們每個人存在都是有意義的。”王建祥說:“這個你承認吧。”
“……承認,人應該活得有意義點。”我說。
“不,不,咱倆說的不是一回事。”王建祥說:“比如說吧,你的意義是什麼?”
“不知道,幫助更多的人?做好事?”我說。
王建祥一臉詭笑:“你存在的意義就是幫助我進入夢想中的世界。說句話你別不愛聽,你就是一個工具。”
“你啥意思?”我不高興了:“敢情我活這麼大是爲你活的。”
“說這個話題就大了,”王建祥說:“你活你的,你只是在這一刻對我有用,所以你此時此刻生存的意義就是幫助我進入異世界的工具。我下定決心了,我聽你的,你告訴我怎麼才能進入異世界。”
我看看他:“你不會懷疑我吧。”
王建祥雙手攤放在腦後枕着:“我也想明白了,現在能進入第三層夢世界的唯一方法就在你身上,你就算騙我我也沒辦法,只能賭上一次。要不然我永遠困在這裡也出不去。你也看到了,我犯了殺人罪,比上個世界的處境還要糟糕
,如沒有意外,我關了半年之後就會宣判死刑,還不如在你身上賭一次。”
“你真的相信存在夢世界?”我問。
“中國古代有很多類似的傳說,”他說:“南柯一夢。書生大夢一場,經歷人間二十年,從廟堂高官到滿門抄斬,恍恍惚惚,不過老僧一粥的時間罷了。”
“那好吧,你附耳過來,我告訴你怎麼進入第三層世界。”我說。
王建祥靠在我的身上,我們互相依偎,我把嘴湊到他的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王建祥看着我點點頭笑了。
夜很快就深了,我正迷迷糊糊打瞌睡,忽然號子裡傳來一聲慘叫。隨即燈亮了,有人狂喊:“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我猛地一睜眼,就覺得鐵門哐啷一聲開了,幾隻電筒刺眼地照進來,有人厲喝:“都不許動!全趴下!”
我老老實實趴在地上,看到幾乎所有人都趴着,只有一個人站在號子最裡面,那是王建祥。
他已經開始行動了。
有個警察大步流星進來大吼:“說,怎麼回事?”
“報告,新來的這個姓王,半夜突然發瘋,拿着碗砸人,快把人打死了。”有人說。
警察大吼:“捆起來!”
我偷偷擡眼去看,王建祥被幾個警察摁在地上,用繩子上上下下捆住,手腳連在一起,捆的頗爲專業,學名馬蹄扣。
“受傷的送醫療室,這個混賬先讓他待一宿,明早關小號。”警察說。
時間不長衆人撤了,屋裡又恢復黑暗。等警察走了,炕上那些大漢跳下來,對着王建祥拳打腳踢:“讓你打人,給你臉了。”
王建祥一聲不吭,眯縫着眼倒像是挺享受。
這些人打人就是發泄,絕不會鬧出人命,打了一會兒,王建祥也不說話,沒有聲音,像是個悶口袋一樣。這些人都不敢打了,有人摸摸他的鼻息,輕聲說:“還喘着氣。”
“算了算了,別鬧出人命。最近號子也是邪,總是來一些怪人。”有個漢子惡狠狠瞅了我一眼。
王建祥綁在地上,姿勢特別彆扭,手和腳時間不長就能麻木,然後是鑽心的疼。
到了夜裡估摸二三點左右,王建祥畢竟是個人,生理上的痛苦他完全避免不了。疼的他不停倒吸冷氣,嘶嘶響。黑暗中有人吼:“閉嘴,還想捱揍是不?”
可是控制不住,鐵打的漢子也受不住鈍刀來回磨。王建祥一邊倒吸冷氣一邊喊:“爽,真爽,再疼,疼,使勁疼!”
有人把什麼破爛扔到他身上,止不住他的呻吟。
整個一晚上,王建祥一直在嘶嘶倒抽冷氣,一邊抽一邊喊:“好,疼的好!再疼!”
這就是兒子寫的小說稿裡進入那個世界的方法,在劇烈疼痛中死亡。
受盡苦楚,越疼進入那個世界的機率越大。
到了白天,那些要關王建祥進小號的警察也沒來,王建祥就這麼趴在地上,姿勢難描難畫,跟攢了蹄子的豬
差不多。
他不求饒也不和誰說話,疼的呻吟然後不住叫好,像看別人受罪一樣。
我坐在他面前,他勉強擡起頭看我,意識有些渙散。我說道:“你要享受當下的每一秒鐘。”
王建祥勉強露出一絲笑:“疼的爽,疼的好。”
“你不能喪失意識。”我說:“再熬一天,今天午夜就是你昇天進入那個國度的時候。”
“我會堅持住的。”
我坐在一邊,緊緊盯着他。王建祥開始兩個小時還能忍住,到後來,疼痛開始加倍,他像蠕蟲一般在地上蠕動,一邊爬一邊喊着“疼,疼死我了,疼的好。”
中午所有人湊在一起吃飯,喝着白開水吃着爛菜幫子,大家也是餓狠了,別說這些,就算比這還差的,我們也能吃的津津有味。
王建祥那一份早讓老大們分光了,大家蹲在地上稀里呼嚕吃着,王建祥還像蟲子一樣來回蠕動,一邊爬一邊喊:“疼得好,曹特麼的,真疼,疼的爽,曹特麼的。”
爬一下一句曹特麼,衆人吃着吃着都停下來,互相面面相覷。
有個漢子湊過去,給他喂水,王建祥勉強喝了一口,潤潤嘴脣,繼續喊:“疼,真疼。”
“我說老王,要不我找管教吧,你這樣我們都呆的不舒服。”漢子說。
我放下碗說:“別找,讓他再熬一晚上再說。”
那漢子目瞪口呆看我:“新來的,你心是真狠啊。”
“你們懂個屁。”王建祥抽着冷氣說:“熬到午夜我就昇天啦,哈哈。”
老大這時說話了:“找管教,該關小號關小號,別讓老王這麼受罪。”
有人過去拍門,時間不長警察來了,大吼:“幹什麼?”
那人隔着鐵門說:“我們倉裡的老王是不是要關小號,他老這樣也不是辦法。”
警察隔着鐵門小窗戶往裡看看,隨即身影消失。時間不長,來了三個警察,打開鐵門走進來。
他們來到王建祥的身邊,開始解繩子,要帶他進小號。
王建祥看着他們,忽然嘴動了動,朝着爲首的警察就是一口濃痰,警察避閃不及吐了一臉。
王建祥梗着脖子:“誰敢解?誰解我罵誰八輩祖宗。”
那警察不怒反笑:“你可以啊,老王。”他也不擦臉上的濃痰說道:“我看看你能硬到什麼時候,咱們這裡的紀錄是八天八夜。你這才第二天,早着呢,你要是能破紀錄我給你申請個吉尼斯。”
“曹尼瑪的。”王建祥看着他罵。
警察朝他豎個大拇指,起身就走,剩下兩個警察也罵罵咧咧走了,臨出倉門,警察回頭說:“號頭呢?”
倉裡的老大站出來:“我在這,管教。”
“你就這麼當號頭的?不想當了是不是?你們倉的犯人這麼不老實不聽話,你這個號頭有沒有責任?”警察看他。
老大看着地上蠕動的王建祥說:“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