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知道我在州立大學?”許樂低着頭問道。李維並沒有注意到同伴心情的沉重,笑着說道:“你進了修理鋪,現在很多人都知道了,我想着這件事情雖然不會有什麼麻煩,但畢竟是你辛苦做出來的東西,總要通知你一聲。”
沒什麼麻煩?真的嗎?許樂在心裡自問了一句,卻是找不出來什麼答案。那根電擊棍裡用了一些軍中制式的工藝,如果警察局真要查下去,會不會查到自己頭上,再查到封大叔的身上,以至於揪出他逃兵的身份?
他應該憤怒於李維把那根電擊棍弄丟,因爲這是事前他反覆叮囑過的事情,然而此時看着李維滿足和疲憊的臉,許樂的心頭一軟,沒有說什麼,聽說這一個月裡,李維那幫孤兒一直在搶地盤,大概也是累着了。
從軍方流落到黑市裡的武器應該很多,那根電擊棍藏在卷軸晶屏裡,雖然巧妙,但想來也不會引起太大的注意纔是。許樂在心裡這樣安慰自己,拍了拍李維的肩膀,認真說道:“你就當自己從來沒有看過那個東西,不過……還是以前那句話,不要老想着去打打殺殺,將來總還是要找份正經工作。”
“現在的東林還有什麼正經工作?你沒看今天上街遊行的學生們吵的是什麼?失業率已經到了三成了,這還沒有算晶礦聯合體破產後安置的那些長輩。”李維摸了摸碎卷金髮,倔犟地說道:“我想出人頭地,我可不想一輩子靠吃福利過日子。”
“遊行?”許樂吃了一驚,東林大區向來很少有對政治感興趣的人,上次鐘樓街那次已經算是很大的事件了,怎麼還有學生不好好讀書,卻要去遊行去。
“很多人都去看熱鬧了,據說是老兵協會組織的。”李維從他的手裡抱過沉重的書籍,向着街上走去,一面解釋道:“好像說是首都星圈的選舉出了什麼問題,反對黨認爲不公,組織全聯邦大遊行。”
“喔。”許樂此時憂心忡忡,很隨便地應了一聲。
他和李維這些孤兒們,對於政治方面一無所知,敬而遠之,不想觸摸,更沒有興趣。雖然聯邦社會裡確實存在着不公平,比如以七大家爲首的上層社會,總是要比普通的民衆擁有更美好的一切一切,那些黑暗的壓迫,總是隱藏在法律正義光明外衣的下面……然而這和他們又有什麼關係?他們這一生本來就是在不公平里長大,早已習慣,難以熱血。
回到了香蘭大道第四街區的修理鋪,許樂有些猶豫地將關於電擊棍被警方截獲的消息,告訴了老闆封餘。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封餘大叔沒有絲毫的擔心,似乎覺得自己那個叛逃的軍方機修師身份,絕對不會曝光。
事實也確實如此,接下來的十數天裡,東林大區除了因爲這次聯邦大遊行而震驚之外,並沒有什麼新的事情發生。幫派爭鬥使用了軍方制式武器,這只是聯邦社會裡隨時隨地都可能發生的小事情,沒有什麼大人物會有閒情把目光投射到這間小修理鋪來。
然而許樂依然謹慎,他總覺得有一種令人難以安寧的感覺,總覺得那件流落到警察局手中的電擊棍會給自己帶來某種麻煩,卻不知道這種麻煩是大還是小,於是他開始主動地加強了關於那套動作的修練,經常回到礦坑與那些野貓爲伴,不停地跳着生硬的舞蹈。
有一天,封餘譏諷地看着大汗淋漓的他說道:“你不是一向認爲個人的力量在金屬機械的面前沒有什麼用?”
許樂閉着眼睛感受着體內每一道肌肉的顫抖,以及那些顫抖越來越明顯的走勢,試圖尋覓出這種顫抖的真正作用,顫着聲音,咬牙回答道:“直到現在,我也沒有改變想法,可問題在於,萬一警局真的來抓我們,你又沒錢給我配置機甲……當然,就算有,我也不會用。除了把自己變得更強一點,還能有什麼辦法?”
“你還在擔心那根電擊棍?”封餘皺着眉頭,不理解這個小孩子爲什麼天生就這般謹小慎微,忽然間微笑說道:“不要忘記你脖子後面的那塊芯片,在第一憲章的光輝之下,如果警局真的要逮捕你,你能逃到哪裡去?難道去百慕大做流民,還是去帝國當叛國賊?”
遍佈整個聯邦社會的電子監控網絡,從理論上來說,可以做到控制一切犯罪行爲的發生。許樂聽到這句話後卻並沒有心慌,認真說道:“幫派依舊在,你這個軍中逃犯還好好地活着,我相信你一定有辦法。”
“真是好大的口氣,這個世上如果有人能夠去除體內的芯片而不驚動聯邦監控網,那他一定可以獲得星雲獎。”封餘的笑容有些嘲諷,“你上個星期才過的十六歲生日,怎麼謹慎起來,卻比我這個半老頭子還要過份,實在是很荒唐。”
許樂反脣相譏:“不要忘記你那滿口爛牙,爲了新的牙科記錄,不被政府和軍區逮捕,你付出了這麼慘重的代價,居然還好意思嘲諷我謹慎。”
封餘無奈地搖了搖頭,沒有反駁。
……
……
日子一天天平靜,就連許樂都開始以爲自己實在太過膽小時。修理鋪裡的兩個人並不知道,就在這個城市裡,還有一個人和他們一樣,陷入了某種苦惱之中。這個人便是第二警察分局副局長鮑龍濤,自從幾個月前讓州長辦公室陷入尷尬之後,他在警局裡的影響力便受到了極大的削弱。
“要一件證物居然也要打報告,而且這個報告居然需要兩個月的時間審批。”鮑副局長看着桌上真空袋裡的金屬軸,自嘲地笑了起來,以他的職位,如果放在以前,哪裡需要這麼麻煩。
一念及此,他心裡對那些孤兒們的恨意便愈發濃烈,如果不是鐘樓街出了那回事,自己請調的報告只怕早就批下來了,首都星圈的家族也不至於對自己不聞不問這麼久。然而這些日子裡,他一直不敢那些孤兒們進行報復,因爲他不清楚,那天夜裡被帽子遮住的臉,是不是一位真正的聯邦特工。
戴着手套,從袋中取出那根金屬軸,鮑副局長眯着眼睛,看着裡面精緻的電流發生器,暗自想着這和那個聯邦特工所持的電擊棍有沒有什麼關係。這種軍方武器雖然流落到黑市上的不少,但是價格都極爲昂貴,那些孤兒們應該沒有這個財力。
沉默地思考了許久,鮑副局長決定把這件事情查下去,當然,他不敢親自去查,而是針對這根電擊棍,他想確認一下,是不是真的有聯邦特工進入了河西州。
在首都星圈,鮑副局長有幾個在研究機構的戰友,應該可以幫這個忙。在公務郵件的外封上填好了收信人地址,鮑副局長吩咐秘書將這件證物拿了出去,寄往上林區十七研究院的鑑定科。
這位失勢的副局長只是本能裡想弄清楚這件事情,卻沒有想到,他的這個小動作,卻對聯邦日後的將來造成了怎樣巨大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