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畫“吃”撐了。
張家祖師,顯化銅屍,即便沒了徒子徒孫供奉,也有築基中期神念。
張家歷代長老,顯化鐵屍,也都有築基前期神唸的實力。
儘管經過一場大戰,張家在墨畫操控下內鬥,徒子徒孫與老祖自相殘殺,兩敗俱傷,神念都損耗了許多。
但殘留下的神識,還是太多了……
墨畫一鍋“燉”了,囫圇吞了,感覺撐了……
識海之中,充斥着駁雜的神識。
這些神識,是吸食銅屍鐵屍邪念,初步煉化後所得。
得自不同神魂,沾着邪穢的氣息,或陰冷,或暴虐,或邪祟,或詭詐……
墨畫有些無奈。
自己暴飲暴食,吃的還是這些“壞東西”,又要把腦子吃壞了……
邪念洶涌,猶如驚瀾。
墨畫的道心,便似在波濤中擺渡的小舟,搖搖蕩蕩,漂浮不定。
彷彿下一瞬,就會被邪念湮沒。
一旦道心泯滅,變得污穢,整個人也會心性大變,淪爲人身屍心的怪物。
好在墨畫“吃”多了邪祟,漸漸習慣了這種邪念。
他靜心冥想,克己守心。
守着一念初心。
任邪念翻騰,邪祟惑心,邪欲滋生,心如明鏡,不染一塵。
就這樣一直等,一直等到子時,識海之中,陡然升騰起一股古拙晦澀,而磅礴深奧的氣息。
墨畫睜眼,看到了浮於識海中的,那塊虛無的道碑,眼睛一亮。
他並指一點,以神念顯化,開始在道碑上畫陣法。
這副陣法,是一品十二紋的靈樞陣!
這副絕陣,神識要求極高。
墨畫平時也會練,但練習的速度不快,因神識受限,往往畫一兩副,就要休息一會。
如今他的識海中,充斥着富裕到奢侈的神識。
墨畫毫無顧慮,運指如飛,神念傾瀉而出,道道陣紋生成,結成靈樞陣法……
與此同時,道碑的氣息,也更深邃。
墨畫囫圇吞下的殘魂邪念,經冥想沉澱,經道碑洗禮,又經陣法磨鍊,漸漸變得精純,最終被墨畫徹底煉化,並慢慢吸收……
陣畫百遍,其義自見。
墨畫心無旁騖地練習靈樞陣。
一遍遍地練習,對靈樞陣的理解,也一點點加深。
與此同時,他原本深厚的神識,也在一點點壯大……
……
而此時此刻,屍礦外的戰鬥,仍未停歇。
道廷各方勢力,又組織了幾次進攻,可都被陸乘雲的鐵屍和行屍結成的“屍兵”,抵擋了下來,未能攻陷屍礦。
強攻不可取,楊繼山便令小隊精銳修士,配合道兵,偷襲騷擾,給陸乘雲施加壓力。
而經過這些天的交手,楊繼山也明白了陸乘雲控屍的手段:
“是陣法!”
“屍兵之間,通過陣法維繫,攻防一致,進退一體。”
但這是什麼陣法,楊繼山不清楚。
他只能認出一些基礎的,常用的,道兵作戰時常用的五行類陣法,控屍的陣法,他根本一竅不通。
楊繼勇便找到了雲少爺。
雲少爺是二品陣師,陣法世家出身,應當知道一些詳情。
雲少爺皺眉思索了一會,便問道:
“楊統領,能抓幾隻殭屍來看看麼?”
“鐵屍麼?”
“鐵屍最好,行屍也行。”
楊統領點頭道:“好。”
半日後,楊統領命道兵,抓了幾具殭屍,其中有一具斷了胳膊的鐵屍,還有其他幾具,都只是行屍。
這些殭屍被鐵鏈鎖着,掙扎着,發出意義不明的低吼。
殭屍血腥且醜陋。
雲少爺看着有些不適,但還是硬着頭皮,將殭屍周身,皮膚四肢,都檢查了一遍。
可是沒發現什麼異常。
雲少爺眉頭微皺,嘀咕道:“不對啊……”
楊繼山問道:“有何不對?”
雲少爺解釋道:“這些殭屍身上,應該是有陣法的,但我沒找到……”
楊繼山目光微凝,“會不會在體內?既然是煉屍,手法肯定更隱蔽些,不易讓人察覺。”
雲少爺點了點頭,“有可能。”
楊繼山略作沉思,回憶了這幾日交戰中見過的殭屍,恍然道:
“有殭屍在交戰中,胸口被擊碎,其中似乎有一些融於血肉的血色紋路……”
雲少爺也道:“心脈的確可用作邪陣的陣媒。”
楊繼山取出刀刃,將幾具行屍的心脈表皮,一一割開,果然有幾具行屍的心脈處,有陣法模樣的血色圖案。
這些陣紋,氣息邪異,與血肉融合,根本不易發覺。
楊繼山也不得不嘆道:
“這個陸乘雲,真是好手段!”
雲少爺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邪陣的用法,神情有些凝重。
楊繼山對着行屍血淋淋的胸膛,端詳了一會,看不出頭緒,不由問道:
“雲少爺,這是什麼陣法?”
雲少爺搖頭,“陣紋不清晰,還看不出。”
“那看看鐵屍身上的?”
“嗯。”
楊繼山又去開鐵屍的胸口。
鐵屍皮堅如鐵,就費事不少,足足花了半個時辰的功夫,楊繼山才以二品匕首,剖開鐵屍表皮,看到了皮下的陣法。
行屍血肉腐潰,陣紋並不清晰。
鐵屍皮肉堅硬,陣法就清楚許多。
兩相對比之下,雲少爺初步還原出了部分陣法。
這副陣法,是殘缺的,很多陣紋都不對,陣樞格局也有錯謬,只是有個大概的輪廓。
但儘管如此,雲少爺還是目光震動,喃喃道:
“絕陣……”
楊繼山皺眉,“絕陣?”
雲少爺解釋道:“就是神識需求超階,陣紋數量超品,陣法認知超綱,雖是一品,但又不止一品的,絕學陣法。”
楊繼山還是一頭霧水。
雲少爺就儘量通俗一點道:
“就是一品陣法中,最難的那類陣法……”
這麼一說,楊繼山就明白了。
但他又有些疑惑,“能有多難?”
雲少爺便道:“這種完全超綱的陣法,一品陣師的考覈都不會考,而且這類陣法,雖歸爲一品,但很多二品陣師,都學不會……”
楊繼山驚訝道:“雲少爺,你也學不會麼?”
雲少爺有些躊躇。
行走在外,他不想丟了雲家的面子,但他沒學過,又確實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學會。
雲少爺猶豫了一會,便如實道:
“絕陣涉及對陣理的深刻體悟,我沒學過,也不知道能不能學會……”
楊繼山點了點頭。
二品陣師都學不會,那這陣法,真的非同小可。
“那你知道,這是什麼陣法麼?”
楊繼山又問道。
雲少爺又盯着還原後的陣法看了看,遺憾道:
“陣紋缺失,看不出來……”
“只有還原陣紋,再通過陣紋,推衍出完整的陣圖,纔好分辨這是什麼陣法……”
楊繼山道:“那就推衍下?”
雲少爺苦笑道:“推衍陣圖,涉及到陣法衍算,這是一門極高深的陣法學問,我們雲家,只有老祖纔會……”
老祖纔會?
楊繼山聽得頭疼不已。
陣法這玩意真是麻煩。
又是絕陣,又是超品,又是推衍,又要衍算的……
他索性直接問:
“這種控屍陣法,有破解的方法麼?”
雲少爺沉思良久,這才緩緩道:
“直接破解……不知道陣紋,掌握不了陣法,應該破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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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用些間接的手段,干擾陣法之間的聯繫,從而影響陣法對殭屍的控制……”
“至於具體怎麼做,我要研究一下……”
楊繼山心急如焚,但也知此事急不得,便拱手道: “那就拜託雲少爺了……”
好在也沒過多久,雲少爺便找到了楊繼山:
“我弄明白了……”
“殭屍受屍氣牽引而行動。”
“這副絕陣,畫在心脈,是用來控制屍氣的,通過對屍氣的細緻入微的牽引,來操控鐵屍和行屍,殺人或吃人……”
“這個陣法,目前只有陸乘雲知道,也由他一人掌控,暫時是無解的,只能想辦法毀掉。”
“毀掉陣法之後,殭屍會因屍氣四散而失控,此時只要再砍掉它的頭顱,或是四肢,待其屍氣散去,便會停止行動……”
楊繼山點了點頭,“也就是說,先攻其心脈,毀其陣法,然後斷其四肢頭顱,泄其屍氣……”
“是的。”雲少爺又補充道:
“殭屍屍氣,受絕陣控制,所以必須先毀陣法,再斷四肢。”
“先斷四肢,屍氣仍舊受絕陣牽引,鬱結不散,是沒用的……”
楊繼山從實戰的角度想了想,沉吟道:
“如此一來,行屍倒好對付,可鐵屍呢?”
“鐵屍一身皮骨,如同精鐵,心脈不好廢,頭顱不好斬,四肢不好斷……”
雲少爺也有些犯難,“我……我再去想想……”
雲少爺又回去琢磨了半日,然後找到楊繼山道:
“我回去想了想,又請教了幾位陣師前輩,想出了一個辦法……”
“以亂靈陣,干擾靈力波動,從而影響絕陣對殭屍的控制。”
“亂靈陣……”
楊繼山沉吟道:“干擾靈力波動……但殭屍行動,靠的是屍氣一類的邪力吧,會有用麼?”
“有用的。”雲少爺點了點頭,“效果會弱些,但是有用的。無論靈力,還是邪力,本身都是一種天地之力,也是修道之力,存異而類同。”
楊繼山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楊家是道兵世家,只管打打殺殺。
修爲上,也都是什麼強修什麼,什麼道法厲害練什麼。
不會去研究這種細微的學問。
雲少爺又道:“將亂靈陣,畫在鋒利的靈劍上,再以靈劍,刺入鐵屍心脈,這樣即便毀不了陣法,也會干擾邪力運轉,影響殭屍的控制。”
“就是這個亂靈陣,必須是二品的……”
“我一個人畫,畫得比較慢……”
楊繼山問道:“一品不行麼?”
“不行的。”雲少爺搖頭道,“一品絕陣,凌駕於一品陣法之上,足以媲美二品陣法,一品亂靈陣,對這等絕陣的影響,微乎其微。”
“必須用二品的亂靈陣,才能影響到一品的絕陣。”
楊繼山嘆了口氣。
按目前的情況看,屍礦也不是短時間就能拿下的。
“只好如此了,慢就慢點吧……”
之後楊繼山不動聲色,還是一如既往,對陸乘雲施壓。
雙方多有交手,互有損傷,保持着一種微妙的平衡。
直到楊繼山煉製出了數十把,刻有亂靈陣的靈劍。
而其他道兵,也依照他交代的方法,與行屍交手。
先碎其心脈,毀其陣法,再斷其四肢頭顱,泄去屍氣,這樣便可成功將其制服。
對付鐵屍,便以靈劍,刺其心脈。
亂靈陣的效果,只能干擾邪力運轉,無法完全隔絕,所以陸乘雲還是能操控鐵屍,但是會有延遲。
往往他讓鐵屍殺人。
心念一動,傳遞出去,受亂靈陣影響,過了幾息,這鐵屍纔有反應。
儘管只有這幾息。
但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就足以致命了。
屍兵的調度,慢了幾息,道兵的進攻,便會快上幾分,此消彼長之下,便會被抓住破綻。
行屍陣法被毀,鐵屍控制受阻。
形勢便不樂觀了。
一時之間,屍兵傷亡慘重。
陸乘雲急忙下令撤退,縮守屍礦。
此戰戰果明顯,楊繼山也沒有強攻,以免給陸乘雲可乘之機,而是就地駐守,再想辦法進攻。
可第二日,屍兵之中,又出現了新的鐵屍和行屍。
楊繼山皺眉道:
“怎麼還有?”
一位閱歷豐富的老陣師,看着石殿,神色凝重,緩緩道:“是……萬屍陣,開始運轉了……”
“萬屍陣?”
老陣師道:“之前那位小友,傳出的情報中,提到了這個陣法。”
“雖然只是復陣,但已有了大陣的雛形。”
“借邪力催動,以煉屍棺爲陣媒,集養屍、煉屍、控屍於一體的,邪道陣法。”
“此陣開啓,代價不小。”
“而一旦開啓,便可快速地,大規模地,產量化地煉製殭屍。”
“這樣下去,我們不斷死人,他們卻會不斷煉屍……”
楊繼山忍不住大罵道:
“又是陣法!他到底從哪得來這麼多棘手的陣法?”
老陣師微怔,渾濁的眼中,微露精光,寒聲道:
“萬屍大陣……不是一般的傳承。”
“恐怕,是有人故意給他的,目的就是,讓他養出……道孽……”
“道孽”二字,老陣師說得很輕。
落在衆人耳中,卻重若千鈞。
楊繼山心底涌起涼意。
他又看了眼陰暗屍礦中,那座陰森的石殿。
石殿之中,有屍王,有羣屍,有絕陣,還有魔道大陣雛形——萬屍陣……
這些,或許都是幕後之人擺下的棋局,佈下的棋子。
那人想以州界爲棋盤,以陣法爲阡陌,以人屍爲棋子,養一條名爲“道孽”的大龍!
而此州界中,身爲棋子的人,從生到死,或許都一無所知。
甚至連陸乘雲自己,可能都不清楚。
楊繼山臉色肅然,心中陰雲密佈。
這棋下到最後,是勝是負,是生是死,最後養出來的,到底是什麼,誰也不知道……
……
石殿之中,萬屍祭壇上。
陸乘雲目光微寒,俯視四周。
屍王矗立在他身後,鐵屍護在他左右。
而陸乘雲的腳下,萬屍復陣,已經全力運轉。
磅礴的靈力,自陣眼涌入,經血氣陰氣污穢,形成邪力,沿着陣樞,流轉到陣紋之上。
陣紋亮着邪異的紅色,灌輸邪力,滋養屍棺,以及棺材中的,數不清的殭屍。
“不愧是萬屍陣!”
陸乘雲野心勃勃。
他還記得,當初給他萬屍陣的人,對他說過的話:
“殺人爲孽,煉人爲屍。
孽中得道,屍中封王。”
一時的勝負,他並不放在心上。
只要屍王在手,損失些鐵屍行屍,根本無所謂。
而只要有萬屍陣在,他便能不停煉屍,不斷養屍,立於不敗之地!
煉出的屍越多,屍王便越強。
而他掌控着屍王,令萬尸臣服,自然也就更強。
陸乘雲緩緩笑出聲來,聲音剝去了溫和的外殼,變得陰冷而詭譎,像是深山中的夜梟,冰寒刺耳……
而此時此刻,石殿一處密室,還有另一座祭壇。
祭壇上供着一副“空白”的觀想圖。
祭壇下,擺着一具白色的小棺材。
棺材之中,躺着一個小修士。
這個小修士,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那一瞬間,他的眼眸中,凝着璀璨的星光,斑斕萬象,熠熠生輝,片刻後,這些光輝,又都漸漸收斂內蘊,藏於眼底。
他的眸子,變得更加漆黑,更加深邃。
深邃之中,又有着內斂的光彩。
這是神識極其深厚的表現。
如今的墨畫,已經徹底煉化了張家一族殭屍的龐大邪念。
他的神識,也成功突破瓶頸,更進一步,達到築基前期修士的極限:
十三紋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