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青蛙醫院(八)胚胎

第208章 青蛙醫院(八)胚胎

嘈雜的人聲中,沒有蛙聲響起。

齊斯眉毛微挑:“紅色的青蛙?”

孫德寬眨巴了兩下眼睛,不可置信地打了下自己的胖臉:“不是,那青蛙又不見了……我尋思我眼花了?”

背後的男聲還在自責地大哭,護士在一旁疲憊而缺少真情實感地安慰。

齊斯拍了拍孫德寬的肩膀,繼續沿着之前的道路前行:“走吧,要想弄明白髮生了什麼,我們需要更多的線索。”

孫德寬如夢初醒,收回目光,跟在齊斯身後。

醫院的走廊像迷宮一樣曲折迂迴,穿着病號服的病人們坐在門口,雙目無神地注視着路過的行人。

每轉過一個彎,入目的走廊和之前那條別無二致。如果不是房號有變化,恐怕會產生一種被困在鬼打牆裡原地踏步的錯覺。

孫德寬小聲地嘟囔:“這一路走過來,連個安全出口都沒有,不知道的還以爲是監獄呢……”

“說不定就是要防止病人們跑出去呢。”齊斯饒有興味地笑笑,目光順着髒污的牆面向遠處看去,沒有看到任何地圖、指示燈或者路牌之類的東西。

他沒來由地想起童年時玩過的一個叫做《8番出口》的恐怖遊戲,角色置身於一條狹長的走廊中,看到異常後就要回頭,否則會被永遠困在地下通道里,無法離開。

齊斯注意到,醫院的4樓沒有一個樓梯口,整個平層好像完全被隔離在一個單獨的空間裡,獨立於外面的世界。

正常來說,醫院的住院部和手術區是分開的,因爲手術區通常對無菌條件有較高的要求,且涉及麻醉藥品、手術器械等高風險物品的管理,而人員流動較頻繁的住院部無疑會對其安全性造成負面影響。

藍青蛙醫院的各個部門卻被一股腦兒地塞在4樓。一路過來,齊斯不僅看到了病房和手術室,還看到了診室、檔案室和化驗室。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好像這層樓便是這家醫院的全部。

孫德寬想了想,問:“那我們接下來要幹什麼?想辦法離開這裡?”

齊斯“嗯哼”了一聲,沒有給工具人講解計劃的打算。

靜默中,有病房裡傳出來收音機的播報聲,似乎是在喊什麼口號。

“上吊給根繩,喝藥給一瓶……”

“執行政策要堅決,決不允許孩子多……”

這些口號喊得慷慨激昂,可大抵是因爲信號不良,播放出來的聲音斷斷續續的,給人一種恐怖片裡索命冤魂出場前的背景音效的感覺。

時不時還有幾聲突出的雜音高昂地響起,尖利滲人,像是有誰在哭。

孫德寬聽得生出了一身雞皮疙瘩,摸了摸自己胖乎乎的手臂:“小兄弟,我可能有點猜到這個副本是幹什麼的了……”

齊斯挑眉看他,示意他說下去。

孫德寬得了鼓勵,後怕地說了下去:“唉,你生得晚,有些事不知道,這副本的背景好像是真事兒,我聽我老孃說,當年聯邦……”

他止了話頭,換了一種說鬼故事的語氣:“反正我們那邊那會兒,好多小孩子剛出生就被搗碎了,扔到沼氣池裡頭,女人也死了不少,怨氣可大着呢。”

“他們不甘心啊,憑什麼他們不能生、不能活,過了個幾十年又讓後面的人死命地生?他們就開始作祟,凡是進了手術室的孕婦,命格弱一點的別想活下來,要死一起死去……”

齊斯側耳聽着,不置可否。

結合前幾天的見聞,他其實已經把副本背景摸得差不多了。

林辰說這個副本和生育有關,幻覺中他負責的手術是爲孕婦引產,病人對醫護人員持敢怒不敢言的敵意……

這個副本從來沒在背景這方面故意隱瞞玩傢什麼,無非是政策不允許人們多生孩子,懷孕的女人們被送到醫院來墮胎,卻像是遭到了詛咒一樣,在手術中大出血而死。

這乍看和孫德寬提到的冤魂索命有所關聯,但齊斯一來不會相信旁人空口白牙的說辭,二來也不相信詭異遊戲會把謎底設計得這麼淺顯。

總而言之,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事實就是越來越多人死在手術檯上,負責手術的程安也患上了暈血症,玩家們及時到來,替換並開始扮演部分原有NPC。

身邊,孫德寬還在絮絮叨叨:“後來死太多人了,鬧大了,好幾家醫院給拆了,據說從地基下冒出一大堆青蛙,都是吃小孩屍體長大的,鬼着呢,會咬人。”

“醫院沒辦法,又請來一堆和尚和道士做法,也不見好。最後是聯邦官方請大師看了風水,在關鍵位置蓋了個政府大樓,才把怨氣給壓下去。”

“我從昨天到現在眼皮就不停地跳,現在可算是想起來了,昨晚我在走廊裡撞見的那些孕婦鬼可不就是冤魂嗎?我們再在這個破地方住五天,不是我說,早晚得翹辮子啊……”

齊斯眯起眼,問:“具體是哪年的事?你們那邊的醫院裡有叫‘程平’的人嗎?”

他隱隱有所預感,這個副本可能與《蘇氏村》《雙喜鎮》和《紅楓葉寄宿學校》差不多,同現實世界有所關聯。

雖然不知是現實的詭異被副本取材,還是副本編寫的劇本在現實上演,但只要能產生【喜神像】和【失眠症病菌】之類的詭異,對於齊斯來說就是不錯的消息了。

潛藏在陰影中的威懾固然可以讓聯邦投鼠忌器,但誰知道決策層會不會狠下心來斷尾求生。爲了保險起見,一些能掀起動盪的混亂是必要的。

齊斯很樂意給官方組織找點事幹,省得他們成天圍繞傅決製造文字垃圾。

“這事兒挺久了,好像有個幾十年了,具體是什麼時候我也不清楚。”孫德寬回憶着說,“‘程平’這個名字挺常見的,如果我們那邊真有這麼一號名人,我不會一點印象都沒有。”

……那沒事了。

看來這個副本和《無望海》是一樣的情況,背景看上去和現實有關,其實發生在平行世界。

孫德寬看向齊斯:“不是我說,小兄弟,你該不會懷疑這個副本的院長是從現實裡來的吧?”

齊斯微微搖頭,壓下眼底的異樣,再次拐過一個轉角。

這次的景象終於有了變化,腸道般百轉千回的走廊似乎終於走到了頭,眼前不再是看不到頭的道路和兩側的病房,而是一個四十平米左右的空地。

正前方的牆面上鑲嵌着一扇大開的鐵門,濃郁的白色霧氣雲濤海浪似的在門外翻涌,一道道人影在霧氣中若隱若現,只能看見模糊的輪廓。

分明沒有鎖,也沒有任何阻擋物,但光是看到這樣的景象,便足以讓人望而卻步,好像門後是一片未知的象徵着恐怖的世界,只要踏入,便意味着死亡。

天敵環伺的恐懼感在心底生長,孫德寬打了個寒顫,壓低聲問:“小兄弟,我們還要不要往前走啊?”

如果是黃小菲和盧子陌在這兒,藝高人膽大,說不定真就過去探路了。

但齊斯對自己的武力值有清晰的認知。

他左右看了看,兩側牆壁上各鑲嵌了一個鐵門,分別寫着“停屍間”和“廚房”兩個大字。鐵門相互對齊,隔路相望,頗有一種“從死亡到下肚,現點現殺”的暗示意味。

在齊斯的印象裡,很多醫院考慮到食品安全、成本效益和衛生管理方面的因素,爲了減少麻煩,通常不會配備廚房,而傾向於外包餐飲服務。

不過在藍青蛙醫院中,蝌蚪湯這種特殊服務確實無法由外界的餐飲機構提供,只能由醫院自己操刀。

齊斯徑直走向廚房,無比熟練地從手環裡抽出細鐵絲,對着門鎖戳弄起來。

孫德寬在旁邊看得目光飄忽:……現在的大學生都這麼全面發展了嗎? 齊斯將門鎖撬開,側頭回望:“我沒怎麼進過廚房,接下來的蒐證可能需要麻煩孫哥了。”

“欸,你可真客氣。”孫德寬憨笑着撓了撓頭,走上前去,推門而入。

他做了二十幾年的廚師了,廚房對於他來說就像是家一樣,無論是多麼千奇百怪的副本,廚房都只是廚房。

白色的亞克力臺板漆着擦不乾淨的油漬,放在上面的大鍋卻洗得鋥亮,排風管和油煙機交替工作,室內的空氣還算清潔。

一個蓋了蓋子的鐵桶被放置在角落,和場景格格不入。

面對熟悉的配置,孫德寬的恐懼感消退了不少,見齊斯向鐵桶走去,也壯着膽子跟了過去。

走近後隱約能聽到水波盪漾的聲音,像是有東西在裡面遊動,還不時碰到邊緣,發出“通通”的輕響。

孫德寬的掌心不自覺地滲出冷汗,剛要出聲,就看到齊斯一把掀開蓋子,露出裡面血乎刺啦的一桶液體。

這液體像是活的一樣不停涌動,定睛看去,能看到密密麻麻的蝌蚪在血色的湯水裡游來游去,擠擠挨挨的像是裝在漏斗裡的芝麻,頭抵着頭,尾巴纏着尾巴。

這說是恐怖,卻更讓人感到噁心。孫德寬大驚失色地後退兩步,差點兒沒叫出來。

血水的底部似乎沉着什麼東西,齊斯從角落抓了把湯勺,伸進桶裡撥弄了一會兒,將一個東西撈了出來。

那是一個拳頭大小的蝌蚪狀的肉團,在尾部以上依稀可見細小的手爪和佈滿血絲的頭顱,分明是人類未成形的胚胎。

胚胎的表皮坑坑窪窪,看樣子是被蝌蚪咬出來的。

齊斯眨了下眼,胎兒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隻死去的紅色青蛙。

孫德寬張目結舌地看着勺子上的血肉:“我……我們吃的蝌蚪就是吃這玩意兒長大的?他們圖什麼啊?”

“也許是勤儉節約,將醫療垃圾廢物利用;也許是想借此積攢怨氣,對服用蝌蚪的人不利——誰知道呢?”

齊斯將青蛙屍體扔回桶裡,重新蓋上桶蓋,又將湯勺伸到水龍頭下洗淨,放回原位。

在他慢條斯理地清理痕跡的當口,孫德寬已經幾步跑到了門邊。

打從看到那桶蝌蚪後,他便無端地感覺蝌蚪們會爬到他身上,咬他的皮肉。要不是齊斯還在廚房裡,他早就奪門而逃了。

察覺到工具人的牴觸情緒,齊斯從善如流地退出廚房,一手拉着孫德寬,另一隻手將門甩上。

孫德寬忽然指着前方,訥訥道:“小兄弟,你看那是啥時候來的?”

齊斯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門外不知何時停了一張鐵牀。

牀上躺着一個蒼白乾瘦的女人,身邊放着一具同樣蒼白的半成型的嬰兒屍體。

沾了血跡的被單已經被撤掉了,屍體上再沒有分毫血色。

齊斯繞到鐵牀旁邊,垂下頭看了眼女人的手環上的編號和姓名。

【S951,江雪】

鐵牀放在空地的正當中,離停屍間和廚房距離相當,經過方纔的見聞,讓人懷疑它接下來會被送進廚房。

四周沒有護士的身影,停屍間不久前還緊鎖着的門卻自動盪開了一條小縫,往外噴薄森森的寒氣。

寂靜中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場景的光線好像暗了好幾個度,大門外霧氣中的影子也焦躁不安地蠕動起來。

孫德寬顫着聲提議:“小兄弟,我們要不先回去吧?這地方我看有點邪門,要不等多點人來……”

齊斯側頭看他,輕笑一聲:“來都來了,你覺得它們會讓我們走嗎?”

孫德寬被嚇得一哆嗦,只覺得空氣中彷彿充滿了索命的惡鬼,正不懷好意地盯着他看。

他哭喪着臉:“不是我說,小兄弟,你別嚇我啊,我會當真的……”

齊斯滿足了自己的惡趣味,自顧自推開停屍房的門,走了進去。

靠近門邊的是幾張放着屍體的鐵牀,從頭到尾蒙着白布,只在邊緣處垂落戴着手環的手臂。

離齊斯最近的那具屍體的手環上寫着【11027,趙柱】,明顯和外面那具屍體用的不是同一套編碼規則。

齊斯將近旁幾具屍體的編號都看了一遍,女屍的編號開頭大多有個“S”,數字在一千以內。

當然也有部分女屍的編號是一萬多,沒有“S”作爲前綴。

齊斯猜測,標了“S”的屍體都屬於孕婦,之所以特意標出是爲了和其他屍體區別開來,方便後續利用。

只是,都已經死了九百多個人了,醫院爲什麼還沒引起有關部門的注意?

還有,醫院是怎麼說服死者家屬,將屍體留在停屍間的?

身後一陣風來,齊斯反應極快,側走一步躲開。

下一秒,就聽“啪”的一聲,一道胖乎乎的人影摔在地面上。

孫德寬吃力地撐着身子爬起,聲音顫抖:“有……有人推我……”

被打斷了思路,齊斯面無表情地盯着孫德寬,不鹹不淡道:“推你的大概率不是人。”

如願看到後者嚇得快暈過去的樣子。

齊斯半闔着眼,攥住孫德寬的後領向下一扯,露出他油胖的後背。

白花花的皮膚上赫然印着兩個滲血的小手印,格外明顯。

停屍間的鐵門忽然在身後砸上,發出“咣噹”的巨響。

孫德寬連忙撲過去握住門把,可無論他怎麼轉動,門都紋絲不動。

他皺着臉快哭出來了:“小兄弟,這門被反鎖了,推不開……”

冷冰冰的系統音在耳邊響起,伴隨着慘白的提示文字。

【支線任務已刷新】

【支線任務(必做):在停屍房中存活半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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