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妝照敲定,開機祭拜燒香,《白晝之雨》正式開拍。
拍攝首日,演員全場到齊,各個公司或個人工作室的鏡頭已經架了起來,留存花絮照片和視頻作爲日後的宣傳物料。
賀栩雖然嚴格,但並不會阻止這些正常的營業。
張明夾在各種助理中間,左看右看,心想是不是也該拍點什麼,但其他人都用的專業相機,自己拿手機會不會太奇怪,萬一被當成粉絲趕出去怎麼辦……
“別慌。”
秦絕聲音淡淡的,篤定的語氣卻瞬間讓張明放下心來。
“秦哥,我……”
“劇組有人拍花絮。”秦絕漫不經心地抖出一根pocky叼上,吸了一口,把盒子遞給張明,“不用操心。”
張明心思敏捷,立馬明白了她的意思。
也是,我秦哥可是主演呢!這些宣傳素材少了誰的都不能少了他的,怕啥!
見小孩定下心來,秦絕啞聲笑了兩下,拍拍他的肩膀,向賀栩的方向走去。
“在緊張?”
賀老爺子看見她嘴裡的pocky。
秦絕三兩下嚼碎咽掉,才啞着聲音低笑:“保持聲線麼這不是。”
她態度沒什麼尊敬的地方,含糊不清的口氣聽着像個二流子,雙手插在外衣兜裡,身體多動症似的動來動去,站沒站相。
賀栩笑哼了一聲:“去,站在那邊。”
秦絕聳聳肩,也沒應聲,幾步到了鐵絲網處。
第一場戲是夜戲,外景。
煩躁不已的殺人狂莫森在此處徘徊,將暴力發泄在張貼着各種廣告的鐵絲網上。
秦絕吸了口氣,重重跺兩下腳,踩實了足上的運動鞋。
她穿着略厚的黑外套,揹着雙肩包,白口罩是整體唯一的亮色。
頓了頓,秦絕把口罩上圍拉到鼻子底下。
這場戲劇本圍讀裡有過,她站在那,側對着鏡頭,另一邊就是地鐵站,有羣演等着進出。
戲份不多的角色裡有個穿着長風衣,打扮時髦的白領,秦絕和她在這裡有場簡短的對手戲。
小角色沒有參與劇本圍讀,需要賀栩的當場講解。
“打着電話從車站出來。”
賀栩對她道,“被搭話後小跑着離開,情緒裡恐懼不要太多……”
咣!
秦絕擡腿,一腳蹬在鐵絲網上。
在場絕大多數人的目光向她投來,賀栩不爲所動。
秦絕咂了咂嘴,流裡流氣地轉過身。
“您老爺子繼續。”
說着又轉回去,拿頭去撞。
賀栩面色絲毫不改,順勢對白領女道:“在街上看見這樣的人,你會怎麼想?”
女演員被秦絕剛纔的動靜和癲狂勁兒略微嚇到,堪堪回神,緊張道:
“很……很奇怪,想躲着走。”
“那就對了。”
賀栩頷首,“你忙了一天,剛下班,跟閨蜜聊着八卦,沒怎麼注意周圍。突然看見一個奇怪的人,習慣性地跟閨蜜分享,卻被搭話了。”
秦絕聞言,在賀栩身後不遠處默默地轉過頭來,半張臉還貼在鐵絲網上,像個殘缺不全的殭屍。
被那雙死氣沉沉的眼神盯着,女演員猛地打了個哆嗦。
“滾回去呆着,讓你演鬼片呢?”
賀栩轉頭罵道。
秦絕:“呵呵。”
:)
皮笑肉不笑了兩聲後,默默地轉回去,垂着眼,一點一點撞牆。
那股浮躁和喪氣彷彿正從身上飄出來。
明明是真人,卻很有一股漫畫感,怪誕詭異。
“他聲音啞甜,一說話,嚇人的勁兒就少了。”賀栩繼續道,“只剩下古怪。而你是個正常人,你的第一反應就是躲,覺得自己遇見了倒黴事,所以趕緊離開。”
女演員認真聽着,點了點頭。
“記住,位置兩米半左右,從這到這。”
“嗯嗯。”
賀栩說完便回到了取景器前,坐在便攜椅子上,確定機位後拿起大喇叭。
“預備——”
秦絕不耐煩地“啊”了一聲。
“開始。”
……
呵。
那傢伙。
明明都是要完蛋的渣滓了,還在傻兮兮地笑啊。
不爽。
不爽透頂。
啊——!
莫森嘴裡發出奇怪的聲音,像是呻吟,又像低吼,充滿了煩躁,像一頭誤入都市的野獸。
咣噹!
他一腳踹在鐵絲網上,自己因爲反衝力後退了一小步。
“嘖。”
他半側過身,拿肩膀狠狠撞了一下,又伸手把揹包帶子提了提,用手掌去推打。
咣!咣!咣!
幾米外的車站裡行人進進出出,偶爾有人投來眼神,又慌忙移開。
“嘁……”
莫森雙手插進兜裡,雙腿分開,頭抵着鐵絲網。
哐。哐——!哐。
他反覆地用額頭不輕不重地撞着,時不時猛地向前一懟,力道時輕時重,聲音或小或大,毫無規律。
“那個啊,我前幾天……”
一位挎着單肩包,做白領打扮的女人拿着電話從地鐵口出現,邊笑着聊天,邊向這邊走來。
“呃嗚。好像看到一個很危險的人……”
路過莫森時,女人打量了他兩眼,放輕了聲音對着手機道。
“說啥?”
莫森轉過身來,兩人對上視線。
女人明顯頓了兩秒,笑容消失在臉上,立刻低頭急匆匆地走了。
“居然搭話了,好可怕……”
小跑着的高跟鞋音在夜風裡篤篤作響,白領邊說着邊走出畫外。
……
“卡!”
賀栩眉頭一皺。
秦絕翻了個白眼,軟骨頭似的向後靠在了鐵絲網上,癱着。
“你的第三句話。”
賀栩並不管她,對那女演員道,“聲音太抖了。”
“對不起對不起。”女演員臉色一白,連連鞠躬。
“重來。”
賀栩倚回椅子。
……
“卡!”
“眼神怎麼沒對好?低頭得太快了!”
“抱、抱歉賀導。”
……
一連四條,終於過了。
白領匆匆而去時對朋友說的那句話帶着不自然的笑意。
既像是用笑容來給被驚嚇到的自己壯膽,也像是在看一個玩笑,和朋友分享。
賀栩回放了幾遍,“嗯”了一聲。
“過了,下一場。”
秦絕長長地叫了一聲,踢開腳邊的易拉罐,焦躁地走出場外。
張明在開機前的這段時間已經看習慣了,在一衆助理敬畏的注視下過去遞水。
何暢和王茗定了定神,才走過去。
下一場戲是他們倆在公園的對話,也有李洪川的戲份。
電影拍攝時是按照場次,而不是戲中的時間線拍攝,把握這場戲的前後情緒是演員的基本功。
大隊人馬向不遠處的公園外景移動,秦絕坐在原地,灌了兩口水,紋絲不動。
張明陪在她身旁,識趣地保持沉默。
過了一會兒,秦絕煩躁地抓了抓頭髮,伸手去摸口袋。
張明連忙把pocky遞上。
秦絕瞥了一眼。
“去旁邊店裡買包煙。”
她懨懨地揚了揚下巴,神情仍煩悶。
“哎好。”
張明二話不說跑過去了。
半晌,秦絕插兜叼煙,孤零零地穿過馬路,走到拍攝人羣外圍。
那一邊站着的助理和化妝師都下意識往後退,在最外圈讓出一條道來。
秦絕取下燃燒着的香菸,夾在手上彈了彈灰。
不遠處,何暢、王茗和李洪川正在賣力表演,誇張的臺詞和反應,營造出漂浮在現實之上的喜劇感。
秦絕虛着眼,看着。
臭蟲的喜怒哀樂,真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