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熔爐》(三)

樑承磊刷卡結賬,趙婉軒挽着他的手臂,兩人一起離開了餐廳,身影漸漸消失在舞臺上。

值得一提的是,這家“鹿花苑”餐廳無論是菜單、賬單還是小票,都沒有偷懶地做留白處理。現場攝像切換機位時,每個特寫都相當能打,細節纖毫畢現,完全不怕有穿幫的地方。

“這都是喬哥的頭髮啊……”楊冬感嘆。

道具師喬遠蘇幽怨地嘆了口氣。

“事後再找他算賬。”

這個秦絕也太適合當領導了,講話一套一套的,煽動性還很強,不知不覺他就從“湊合一下”變成了“全力以赴”。

以前渾水摸魚的日子,多麼快樂。

現在可算是一去不復返咯……

臺上的燈光隨着趙婉軒和樑承磊兩人的離去而逐漸變暗,大屏幕再度亮起。

拍攝着臥室的俯視鏡頭順暢地向下移動,接着切換到了牀上的特寫。

樑承磊抱着趙婉軒,閉着眼睛,彷彿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懺悔般輕聲說道:

“那是快十年前的事了……”

趙婉軒被他擁抱着,只有上半張臉在肩膀上方露了出來。

聽到這話,她原本有些惺忪的雙眼立刻變得清醒。

樑承磊緩緩地講起了自己的心理陰影,也就是那樁案件。

“其實,這件案子和上一樁間隔得不遠,都是馨華聾啞孤兒院的事。”樑承磊把妻子抱得更緊了些,好像仍殘留着懼怕。

趙婉軒輕輕拍了拍他寬闊的後背。

“十年前,對孤兒院這類福利機構的看管並不嚴格,也因此混進了一些人品並不好的護工。”樑承磊低聲講述道,“那裡的殘疾小孩被欺凌得很嚴重,甚至有一個十四歲的女孩被多人強迫致死。持刀殺人的那個聾啞少年,正是因爲目睹了慘狀才精神失常。”

“那時,聾啞少年聯繫了一名律師,卻在溝通上出現了問題,誤把院長告上了法庭。”

樑承磊嘆了口氣,“搞錯了對象,自然敗訴,那位院長表示會遣散不良護工,請心理醫生治療孩子們的心理創傷。只是……”

“只是?”

“你也知道,福利機構的收入來源基本都是捐款。馨華還不足以在短時間內完成這些工作。”樑承磊閉着眼睛,聲音低得像在呢喃,“那個精神失常的聾啞少年,或許以爲現狀沒有改變,於是發瘋了。”

“……原來是這樣。”

趙婉軒一下一下拍着丈夫的肩背,溫柔地安撫着他。

兩天之內殘殺了一同生活在福利院的夥伴,還殺死了護工和院長。若是隻有後者遇害,還可以解釋爲少年懷恨在心,可其他聾啞兒童也被殺死,並不符合基本的行爲邏輯。

看來,確實是因爲精神方面出了問題,才釀成了禍事。

“那時我剛上任不久,處事還不熟練。”樑承磊嘆道,“沒能在第一樁案件閉庭後及時跟進。如果能儘早處理的話,興許就不會……”

“萬事總有疏漏。”趙婉軒輕聲安慰道,“我們學法律的,也只能儘可能地找到最合適的方案,做到最大限度的公正與公平。這還是你當初指點我的,不是嗎?”

樑承磊沉沉吐了口氣,低頭在愛人的頸窩蹭了蹭。

“睡吧。”

趙婉軒聲音輕柔。

畫面一暗一明,時間轉場至第二天。

樑承磊外出不在,趙婉軒留在家中忙了一上午的工作。

她用力伸了個懶腰,想回臥室小睡一會兒,路過櫃子時想起了看過的那份報告。

出於好奇心和職業病,趙婉軒再次從夾層裡拿出了文件。

看着看着,她神情突然有些異樣。

“爲什麼不一樣?”

趙婉軒低語了一句,眉頭緊緊蹙起。

這份報告,和樑承磊的說詞有一些出入,粗看不影響什麼,細細推敲之後卻很致命。

“不對勁……”

趙婉軒拿出手機將判決報告完整拍了下來,小心地放回原位。

她打消了午睡的念頭,踩着拖鞋回到了書房,在滿滿當當的書櫃裡一行行看去。

樑承磊會定期寫年終總結,那些不同年份的錦旗也能提供線索。

“十年前……”

趙婉軒目光移動得極快,迅速找到了想要的材料,抽出幾個文件夾。

如樑承磊所說,他當時剛剛上任,只在一個小城任職。

“……X月X日,詹律師約我在‘鹿花苑’餐廳見面……”

咦,這個日子?

趙婉軒旋即拿着文件走到客廳,在牆上找到了一面略顯老舊,樣式卻很精美的錦旗。

同樣的時間,馨華福利院的院長張牧送了他一面錦旗?

趙婉軒直覺有些蹊蹺。

她瞞着樑承磊,對這樁舊案展開了調查。

託一些朋友的幫助,趙婉軒得知了當年第一起欺凌性侵案件的被告辯護律師正是詹長清。

這個名字她並不陌生,詹長清是很有名的金牌律師,時至今日在業內仍聲譽很高,備受信賴。

開庭前不久,法官怎麼可能和其中一方辯護律師在一起吃飯?

趙婉軒瞳孔微微一縮。

她下意識聯想到了幾種可能,但出於職業素養和對丈夫的信任,她並沒有輕易下結論。

恰好,趙婉軒所屬的事務所近期有出差的安排,她便趁着這個時機來到了馨華聾啞兒童福利院的所在地。

“哦?是倒敘加插敘。”

嶽揚提起了一些興致。

顯而易見,開場那段混亂的走訪視頻就是趙婉軒收集信息的實錄。

劇情只是開了個頭而已,觀影經驗較多的觀衆已經能大致猜到發生什麼了。

那位犯案的聾啞青年“琴”很有可能是冤枉的,他的慘狀和當時的法官樑承磊、院長張牧以及那位叫做詹長清的律師,恐怕脫不了干係。

只不過,這個故事仍然還有許多謎團。

比如,“琴”爲什麼要殺死其他的聾啞兒童,甚至殘忍地挖出了他們的心臟?

他將這些心臟收集起來放進塑料餐盒,又埋進後院的行爲就更是怪異,根本無法用常理來解釋。

“難道是給院長背鍋?”

朱子疏沉吟。

“不像。”嶽揚在他身旁搖了搖頭,“第二樁案件裡院長也遇害了,時間軸對不上。”

“呦,要來了。”

兩人推測之際,視頻上趙婉軒四處奔走的畫面已然消失,臺上燈光再次亮起。

“什麼?這是……”

閉眼“跳過”了臨場失誤,剛剛纔重新觀影的曾欣慧琴怔了半秒,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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