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熔爐》(四)

臺上是一處完美復刻的監獄詢問室。

透明防彈玻璃擋板,將來人和受詢者間隔在兩端。按照舞臺常見的佈景設置,設計成了側對觀衆的形式。從詢問室旁,到外面的走廊以及入口處,都分別站着獄警,有的手中持槍,有的胸前彆着職位。

觀衆少有親眼見到這種陣仗的,此時不禁發出感嘆聲。

“太真了。”連嶽揚都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他們有誰特意研究過?”

“是秦絕吧。”朱子疏想了一下,“《囚籠》裡也有類似的……”

“不。”

嶽揚比朱子疏跑過的地方更多一些,臉色有點古怪,“重點是那幾個龍套獄警的位置……”

他們站的地方,完全可以確保無論發生任何突發情況,都能將來人和對面的囚徒涵蓋在反擊範圍內。

甚至手裡的仿真槍支型號和服飾的設計都沒有出錯!

未免寫實得有些可怕了!

這個第二組,裡面到底都是些什麼人?怎麼在這方面也經驗這麼多?

“出色的舞臺設計。”

曾欣慧琴卻沒摻和身旁兩位評委的話題,望着臺上眼底帶笑。

“唔?你也覺得?”

“不是。”曾欣慧琴抱臂笑道,“是結構上的驚喜。”

在場的評委裡,只有她不侷限於鏡頭拍攝,對現場演出也涉獵頗多,一下子就看出了端倪。

“正反面加嵌套,還真敢做。”

曾欣慧琴彎了彎脣角。

她說的沒錯,秦絕他們正是在舞臺上下了大功夫。

節目進行到第四輪,雖說C1類資源給的助手和經費已經比之前好了太多,但舞臺數量的限制卻始終只有一個,並且長寬高都是限定死的,地方並不大。

這就是爲什麼抽到了C2類資源的第四組,像很久之前《加班的一日》那樣,選擇用一個佈景從頭演到尾。

舞臺只有一個,就算能用播放視頻爭取時間,又怎麼可能在幾分鐘之內把原來的東西撤下去,完成新的佈景?

是以,喬遠蘇大膽地採用了正反雙面設計,“鹿花苑”餐廳的背面正是當前這間監獄詢問室!

出色的空間把控和佈局,燈光明暗的掩蓋與暗示,讓觀衆看到現在都沒能發現這個舞臺其實只展現了一半。

“他們當中興許還有個玩魔術的。”曾欣慧琴饒有興趣地低語了一句,“這是個錯覺引導的行家。”

幾位評委交談的這一會兒,臺上一身西服的趙婉軒已經通過了大門,出示了證件,站到了防彈玻璃的面前。

她並沒有拿起一旁安放在牆壁上的線內座機。

幾秒後,一個戴着手銬的男人被兩個獄警左右夾着,從舞臺另一側慢慢走了過來。

現場適時地切了特寫。

阮紫雁怔了半秒。

“這是秦絕?”她聲音仍然柔柔的,卻掩飾不住驚訝。

“什麼?”

嶽揚一愣。

他仔細看了兩秒,才確認這張臉屬於秦絕。

“咦,他們組的化妝師我記得並不……”

嶽揚嘀咕了一句,卻沒有現在去翻分組名單,而是認真地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表演上。

……

琴來到防彈玻璃前,其中一名獄警解開了他的手銬,另一名獄警則明顯繃起了身體,警惕着琴的動向。

但琴什麼都沒有做。

他那張漂亮蒼白的臉低下去,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趙婉軒,安靜地、緩慢地眨着眼睛。

趙婉軒不算熟練地比劃着手語。

舞臺兩側的屏幕在這時顯現出字樣:

趙婉軒:你好,我是一名律師。

琴看着她,眼神沒有波動,也沒有迴應。

趙婉軒略微沉思了一下。

對方不合作的事情時有發生,但這一次她面對的是聾啞人,情況就變得複雜起來了。

她一時之間無法斷定是自己的手語不標準,還是琴確實在抗拒交流。

趙婉軒:我查到了馨華兒童福利院的案件。

趙婉軒:你是冤枉的。

趙婉軒:我可以幫你。

琴還是沉默着,嘴巴自然地閉住,沒有戴着手銬的雙手垂在身旁。

趙婉軒不肯放棄。

她斷斷續續地比劃着手語“說”道:你可以告訴我當年發生了什麼,用手語或者寫字。

等了一會兒,看對面的男人仍然沒有動作,趙婉軒有些氣餒。

她目光真誠地繼續“說”道:

你還有半年就要執行死刑了,相信我,我可以幫你。

趙婉軒的眼神落在琴左右兩邊的獄警身上,她開口申請與犯人單獨交流。

“不行。”她這邊的獄警回絕道,“他是殘疾人,精神失常,還是重犯,我們必須保證你和他兩方的安全。”

朱子疏眼前一亮。

“這句臺詞真不錯。”

他低聲評價道,“除了擔心犯人暴起,還考慮到了趙婉軒可能對殘疾人造成傷害,兩邊都顧及到了。”

用一處小細節點出了法律下的人文關懷,很巧妙,也很合適。

趙婉軒眉頭微微一皺:“好吧。”

她重新對着琴比起了手語,屏幕上也繼續顯示出了內容:

趙婉軒:我已經蒐集到了證據,當年對孩子們實施性侵的不僅是護工,還有福利院的院長張牧。

趙婉軒:法官、律師和院長之間有交易,他們是故意的。

趙婉軒看着眼前這個年輕男人,他有點駝背,看着又安靜又乖巧,只是眼睛沒有了神采。

她神情微動,露出一個笑容,問他:

趙婉軒:姐姐可以幫你,你願意相信我嗎?

資料上顯示的囚犯信息裡,琴入獄的時候,只有十六歲。

近十年過去,他現在也不過二十五歲多一點罷了。

加上本身的殘疾和環境影響,琴的心智或許還停留在十幾歲的時候。換而言之,他還是個小孩子。

趙婉軒臉上流露出心疼和關切。

她頓了頓,用手語“說”道:我知道你的精神沒有問題。

這句話顯示在屏幕上時,臺下一片譁然。

琴終於有了一點細微的反應,他落在趙婉軒臉上的眼神動了動。

緊接着,琴緩緩地牽起兩邊嘴角。

那是一個得逞的、快慰的、嘲諷的笑容。

趙婉軒突然打了個冷顫。

秦絕此時的模樣和周身的氣場異常古怪,他像個小孩子炫耀自己的惡作劇一樣,可散發出的氣息卻仍是陰沉中夾雜着一點血腥和崩壞。

這毫不相關的因素兩相糅合,製造出的反差相當怪誕可怕。

趙婉軒臉色唰地一白。

她出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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