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揚再次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上一次讓他有這種困惑的還是在艾莎高唱《Let It Go》時出現的冰梯。衆所周知,特效玩的是欺騙視覺,也就是“表面爲真,實則假”,可艾莎不僅踏上了那架華美剔透的冰梯,還一步步向上,甚至來到了幾米的高度。
然而全場燈光暗下, 不一會兒又隨着廣播聲重新亮起的時候,所有的冰雪特效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包括那架冰梯!
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若是真的,怎麼可能會在短短几秒鐘的時間內就回收完畢,徹底沒了痕跡?可若是假的,林柔當時踩的又是什麼東西?
嶽揚越想越是摸不着頭腦。
“未知”總是令人敬畏又着迷, 現在雪寶的出現則再次點燃了他的好奇心。
不同於馴鹿斯芬, 活蹦亂跳、甚至還能身體“分開”的雪寶儼然沒有任何真人扮演的可能, 也讓包括嶽揚在內的觀衆們大爲震撼。
一個會說話,會動,活生生的雪寶。
老天啊,這得讓家長們多麼頭疼,他們甚至沒法向自家孩子解釋“這都是演出來的”……畢竟真實得連大人都要信了!
而促使這種“真實感”出現的另一個原因,就是真人與特效的交互。
比如安娜的兩根樹枝,比如她插進去的胡蘿蔔。
這跟雪寶撞到克里斯托夫還不一樣,大家可是眼睜睜看着安娜把東西“懟”進去的,甚至胡蘿蔔還捅了個對穿。
按理來說,這種“深入”交互必然會露出破綻,然而事實上呢?完全沒有!
嶽揚想破頭都沒想明白,到底那兩根樹枝和胡蘿蔔被處理到哪去了——因爲想也知道,作爲鼻子的胡蘿蔔就算了,樹枝怎麼可能在插進去之後就自動地變成雪寶的雙手, 能被它靈活地控制着擺出各種彎折的形狀?
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嶽揚相信哪怕是曾欣慧琴現在坐在這裡, 都不得不神情凝重地說出一句:“不像演的。”
不像演的。
多麼有分量的一句話。
舞臺戲劇表演能做到這種程度, 後無來者還不好說, 但前無古人卻是肯定的了。
一直到安娜、克里斯托夫、雪寶和馴鹿斯芬往艾莎的宮殿行去,舞臺轉回阿倫戴爾,嶽揚還在苦苦思索。
他頭一回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見第七輪的花絮,如果節目組還打算按照以往規則公佈花絮的話。
話回臺上,有士兵找到了安娜當時換下來的宮廷禮服長裙,將其交到了漢斯手上,漢斯震驚不已,認爲安娜在茫茫雪山中遭遇困境,亟待營救,於是號召起阿倫戴爾王國內的志願者隨他一同前去尋找安娜公主。
那位外交官也與他的兩位侍從一起加入了漢斯的隊伍,並動情地表示儘管那位艾莎女王危險至極,但他願意相信漢斯爲安娜公主做出的擔保,也相信他們兩個都是好人,未來前途無量。
“可惜,這裡的合唱仍然缺少記憶點……看來果然把全劇的亮點都放在艾莎和安娜身上了。”
凱弗口中默唸,不是以評判的角度,而是以觀衆的視角感到惋惜。
平心而論,漢斯這段發表救人宣言的短歌質量並不低,臺下衆人能從中感受到他的情真意切, 也能對他的號召力與領導力有頗爲清晰的認知, 但有其他幾首超高質量的歌曲在前, 這一小段表演自然就顯得沒那麼精彩。
不過考慮到漢斯是配角,這麼分配倒也合理,畢竟克里斯托夫到現在也沒有開口唱過歌,顯然這部音樂劇在音樂、特效與劇情的比重上並不符合傳統。
這廂漢斯帶人從王宮出發,舞臺再借燈光轉場,安娜和克里斯托夫已經來到了宮殿門口。
安娜吸了口氣,對克里斯托夫和雪寶說她想單獨上去找艾莎好好談談,一人一雪人點點頭,齊齊坐在舞臺最前方出現的道具臺階上,用同樣的手肘拄膝、手掌捧臉的姿勢開始數數。
安娜忐忑地在原地轉了轉,平復呼吸,伸出手去敲描繪着大門紋路的三道幕。
帷幕左右分開,出色的置景再次令觀衆爲之讚歎,那架冰梯又出現了,它斜斜立在演區深處,不多時,身着煥新修身長裙的艾莎拖着半透明白紗款款走下,安娜驚喜交加地睜大雙眼。
“哦!”她小小地叫了一聲,“艾莎,你看起來不一樣了。啊呃,我是說,是好的那種不一樣。”
“而且這個地方……真美。”安娜說着打量四周,眼神裡滿是驚奇與讚歎。
艾莎的開心大於拘謹,她露出淺淺的笑容:
“謝謝。”
“我之前也沒想到自己有這麼大的本事。”艾莎又道。
大家都看得出來,現在的她對自己的能力、成果和現狀非常滿意,狀態與留在阿倫戴爾王宮的時候截然不同。
“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
“不,不,你不需要道歉。”
見安娜向這邊走來,艾莎趕緊擺手阻止,拉開兩人的距離。
“你只是不知道而已,這不是你的錯。”她道。
“我……”安娜語塞,“那爸爸媽媽,他們知道嗎?”
艾莎抿了抿嘴脣:“知道。他們……”
“五十八,五十九——”坐在臺階上的雪寶跳起來,“六十!我數到了!”
它蹦蹦躂躂地跑過來,艾莎嚇了一跳:“這是?”
“你好,我是雪寶~!我喜歡溫暖的擁抱——~”
雪寶大聲打着招呼,脖子腦袋顛得飛離身體,又快速落下,像幾枚彈性十足的雪糰子反反覆覆砸在一起。
“嗨,艾莎!你把我堆出來了,你還記得嗎?”它顛來顛去,來到艾莎面前。
“雪寶?”
艾莎的反應與安娜完全一致,都是輕輕蹲下驚喜道,“你這是……活了?”
“Emmm——”
雪寶的腦袋轉了一圈,低頭左看看,又看看,然後擡手像扶眼鏡似的扳了扳自己的胡蘿蔔鼻子,最後把兩根樹枝小短手舉到面前,靈活地比了個一二三四五,才歪歪腦袋道:
“I think so?(你說得對?)”
艾莎輕輕笑開。
“它就像我們小時候一起堆的那個雪人。”安娜懷戀地看着雪寶,又看向艾莎。
“……是啊。”艾莎眉眼軟和,“一點點的你,一點點的我……”
“那時候的我們多親近啊。”
安娜柔聲說着,又笑起來,“你知道嗎?我剛剛遇到雪寶的時候它還沒有胳膊和鼻子,所以我拿樹枝給它安了一個,‘啪’!就像這樣!”
她笑出聲來,艾莎卻被她的動作陡然喚起回憶,懷念的表情頓時變得驚慌。
“不!”
艾莎後退了一步,“別再說了,快走吧安娜,我一個人在這裡挺好的,既可以做自己,又不會傷害到任何人……”
“就這樣隨我去吧/放過我吧,好嗎?(Just let me go,okay?)”
“我不想讓你走!(I don't want you to go)”
安娜上前兩步,“艾莎,我們可以回到從前……”
“我們不能。”艾莎決絕後退,重新踏上了冰梯,“快走吧,我是在保護你。”
“你不需要保護我!”安娜語氣赤誠,“我一點兒都不害怕!”
她追到冰梯旁邊,仰頭望去:
“求求你不要再把我推到門外,求求你別再關緊心門。”
淡淡的絃樂如海潮般涌上,安娜的唸白到了後半句已經自然而然地契合起了伴奏樂段。
“You don't have to keep your distance anymore……”
(你不必再繼續和我保持距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