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因爲劉邦這一車種子,直接把這個進程加快了一千多年!
“來人,把這一車種子收起來,小心一點,別被蟲蟻或者是老鼠給禍害了……”
剛從皇宮回來,就遇到了這等好事,趙郢心情大好,親自指揮着府中下人,把這車棉花籽小心翼翼地給存放起來,還又特意叮囑了府上的管事,給照顧好這車棉籽。
完事之後,趙郢這才重新回到幾車棉花旁邊。
滿臉喜色地圍着轉了幾圈。
捆紮的一捆一捆的棉花,摸起來,如少女細膩白嫩的肌膚,柔軟豐盈,讓趙郢細緻充滿了欣喜,終於又在這個時代,見到了一絲前世熟悉的痕跡。
他隱約有點印象,這種從印度半島傳入西域,又流入中原的棉花,好像是短絨棉,但保暖性能依然極好,而且哪怕是抽絲紡棉,用來織布,造價也要比絲綢更加便宜。
惠而不費,是真正屬於老百姓用得起的好東西。
“這些想送到西跨院的廂房裡去,我明天要用——”
……
“夫君,這是何物,你竟然如此重視?”
見趙郢從宮裡回來,也不休息,在那裡圍繞着幾車貨物,忙裡忙外,王南忍不住心中好奇,笑着打聽道。
趙郢環顧左右,見所有人,包括羋姬都一臉好奇地看着自己,笑着解釋道。
“一種從西域運送來的好東西,因爲花瓣重疊,絮如白雲,所以,當地叫它白疊子——當然,我更願意叫它棉花……”
說到這裡,趙郢認真地道。
“這種東西雖然不起眼,但是若是能把其中的棉籽脫出去,填到被褥裡面去,其保暖的效果,遠超麻、絮、絲等物,更遠非稻草可比,縫製到衣服裡面,則堪比動物的皮毛,用來紡棉織布,則可以做出輕便舒服,遠超麻衣的衣服!”
趙郢越說,神情越是興奮。
“最關鍵的是,它不僅輕便,而且便宜,一家一戶,只需一畝之地,就足以供應一家老小取暖穿衣之用——”
趙郢此言一出,哪怕是這一羣女人平時很少關注這些,也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對於老百姓來講,最重要的是什麼。
當然是衣食住行!
衣服甚至更在食物之前,因爲衣服不僅是取暖驅寒之物,而且象徵着人的羞恥之心,這也是人區別於動物的第一要素。
沒有食物,人會餓死,但沒有衣服,就等於是撕下了人最後的一張麪皮,人走到那一步,已經與只能掙扎求生的禽獸無異。
毋寧死。
這也是先賢最沉重也最卑微的期許。
所以,哪怕是積貧之家,衣衫襤褸,那也得有一縷衣衫,逃亡之徒,面黃肌瘦,餓斃於路途,也鮮見有人赤身裸體行走於人前。
當然,後世那些恨不得把一切亮給大家看的不在其列,人家那是扶貧的女菩薩,在普度衆生。
“可怎麼脫去棉籽,我剛纔看了,那棉籽很小,又在厚重的棉絮中,想要取出來,似乎有些不容易……”
羋姬平時就精彩在家紡紗織布,剛纔也跟着查看了棉花,所以,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問題的關鍵。
其餘女眷,也不由紛紛點頭。
剛纔她們也跟着看了,確實如羋姬所言,那棉籽小的可憐,用手都不好捏,要是想一顆一顆地都脫下來,這裡面所花費的功夫,幾乎無法想象。
“我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設想,吃完晚飯我再琢磨琢磨,應該問題不大……”
趙郢沒辦法說,自己的腦子裡面存着好多種脫棉籽的技術,只能先含糊着應付了過去。雖然他說的含含糊糊,但羋姬和王南等人,對他卻信心十足。
畢竟,這位腦子好使的不像話,就沒有人家解決不了的問題。
別的不說,就房間裡躺着的那幾輛腳踏紡車,就是這位腦子隨便那麼一想搞出來的,在此之前,誰能想到,紡車還能是這個樣子?
由於記掛着趙郢要去忙正事,晚飯吃得都比以往快捷了三分。
期間,小妹趙希幾次掙扎着想往他這邊湊,都被羋姬毫不留情地給強行提溜了回去。
“別打擾你大哥,他今天有正事要忙……”
惹得趙郢哭笑不得。
不過,他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笑了笑,加快了吃飯的速度。只急得小趙希,在那裡一個勁往自己身上比劃。
那小胳膊小腿的,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滑稽感。
趙郢也沒有多想。
笑着給她夾了一筷子雞肉。
“來多吃點,等大哥有空了再陪你玩……”
小趙希憋得臉都快紅了,不過她記得大鍋跟她說過,小老鼠的事情,是她和大鍋之間的秘密,不能告訴別人,所以,竟然真就忍住沒說。
“伱先去忙你的正事去吧……”
見自家大兒子放下了筷子,羋姬立馬就開始催促趙郢走人。
趙郢:……
回到書房,趙郢拉過紙筆,心中開始琢磨,自己到底應該拿出哪一套脫棉籽的技術。其實,在後世歷史上,大概宋朝前後,就出現了一種非常簡易的脫棉籽的手段。
叫趕搓法。
工具簡單而粗暴,就一根鐵杖和一塊託板,操作時,將籽棉放在託板上,用鐵杖來回搓滾。由於棉纖維與鐵杖的摩擦力較大,纖維會貼着鐵杖一起滾動,而棉籽與鐵杖摩擦力很小,最終纖維被鐵杖帶走,只留下棉籽,從而起到去籽的效果。
好處是,簡單易學,而且工具簡單,哪怕是尋常百姓,自己在家裡也能幹,壞處也很跟簡易的工具一樣,就是效率低。
到了蒙元時期,黃道婆又在趕搓法的基礎上發明了效率更高的搖桿。搖桿的主體部分是兩根粗細不同的轉輥,它們分別與搖桿連接。操作時,兩人分別轉動兩個搖桿,另一人在兩輥間喂入籽棉。下輥較粗,轉速較慢,相當於原來的託板,上輥較細,轉速較快,相當於原來的鐵杖。
當然,最厲害的,還是明朝時期出現的四足攪車,一人即可獨立操作,效率更高。
但工具也相對複雜,在這個時代,造價不低,尋常百姓,打造不易。
身爲皇長孫,他思考問題,已經不能單純地考慮效率高不高的問題,還得考慮,老百姓的承受能力。就像他先前推出的水力紡車,效率是真的高,遠超時代。
但從後來反饋回來的效果看,卻讓他有些後悔。
那玩意兒只適合規模化生產,老百姓根本打造不起,除了官府的作坊之外,能打造得起的,只有那些地方上的豪門貴族。
就算是有尋常百姓肯花大代價打造,也沒什麼卵用,因爲他們根本沒那麼多的原材料可用!
打造了幹啥?
放家裡供着嗎?
但最糟糕的,也讓他最懊惱的還不是這個,而是,因爲水力紡車的出現,大大提高了官府和富戶們紡織的效果,直接導致民間紡織出來的布帛價格下跌!
老百姓不僅沒有從中得到什麼好處,反而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這也幸虧是秦朝推行的是限制商業的政策,否則,對小農經濟模式之下的百姓來講,衝擊力更大。
有了這個前車之鑑,趙郢如今再推出新農具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地想一想,這玩意兒到底能不能拿出來,對老百姓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而不是像先前那樣單純地只考慮生產效率了。
沉吟良久,趙郢還是決定先推出前面兩種。
趕搓法和搖桿。
沒別的,就是造價低,尋常老百姓自己也用得起。而且他現階段也不想大規模鼓勵商品經濟的發展,這個階段,還不是發展這個的時候。
在這個時代,小農經濟的模式,纔是最適合這個時代的模式。
其他的,哪怕再先進,對這個時代的百姓來講,都是毒藥。
所以,考慮清楚之後,他不再猶豫,直接按照在博物館見到的老物件,畫出了大致的圖紙,想了想,又畫出了懸弓的示意圖,然後直接讓人拿去找府上的木匠們趕製。
由於這兩款工具,太簡單了,幾乎不用費多少手腳,所以,圖紙送出去,不到兩刻鐘,幾個木匠就把他要求的工具給送了過來。
無論是懸弓,還是搖桿,他都是第一次摸到實物。
“走,去試試——”
他也很想試試,這兩種小玩意兒,到底能不能用。
但奈何他的身高太高了,他用這個也不合適,於是,張良搬起了搖桿,趙高則主動地套上了懸弓,至於趙郢,他則隨手拿起鐵杖和託板。
羋姬等人,都關注着這邊的動靜呢,聽說這就已經把脫棉籽的工具給帶過來了,當即天也不聊了,活也不幹了,直接過來看熱鬧。
於是,大晚上的,長公子府的跨院裡,燈火通明。
“來,把棉花解開,試試——”
趙郢站在張良旁邊,仔細地給他說着操作方法——這玩意兒,不僅構造簡單,使用也簡單,只是大致一說,大家就都聽明白了。
需要兩個人,都不需要趙郢招呼,趙高就把身上的懸弓卸下來,主動與張良配合。
眼睜睜地看着籽棉送進去,轉了一圈,就把棉籽給脫了個乾乾淨淨,一羣人看得不由眉飛色舞,雖然到現在,他們依然想不明白,爲什麼就這麼簡單地一碾動,棉籽就自己脫下來了。
“大哥,大哥,這麼是用來幹什麼的……”
趙起有些好奇地摸起了一旁的鐵杖和託板,他可是看得,自家大哥剛纔還拿着這個玩意兒呢。
“也是脫棉籽用的……”
說到這裡,趙郢微微頓了頓。
“若是老百姓連搖桿也打造不起的話,就可以用這個代替……”
說着,趙郢順手接過趙起手下的鐵杖和託板,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隨手抓過一把籽棉,滾動了一下——然後,就輕咳一聲,把東西收了起來。
第一次操作,力度沒掌握好,直接把棉籽的油都給壓出來了……
力氣大了也很煩啊。
不過,好在趙起絲毫沒有發覺自家大哥的尷尬,興致勃勃地接過去,學着趙郢的樣子,回來滾動起來。耐着性子,滾動了半天,終於把棉籽給脫了個乾淨,此時,張良和趙高,兩個人陪着已經脫出了一大堆,頓時就沒有什麼心勁兒。
“這個不行,效率太低了……”
趙郢點了點頭,心有所感地對着這個弟弟道。
“不要小看任何東西,對天下黔首來講,沒有最好的,只有最合適的——工具再好,老百姓用不起,也不是什麼真正的好工具……”
趙起聽得懵懵懂懂,但正在忙着給棉花脫籽的張良卻不由眼前一亮和趙高,卻不由看了一眼,正拿着鐵杖,一臉感慨的趙郢。
雖然早已經見慣了這位皇長孫的不凡之處,但今日聽得到這番言論,心中也頗爲震動,尤其是趙高,心情很是有些複雜。
這纔多長時間,這位皇長孫就已經成長到了這種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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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當初,這位皇長孫推出皇孫磨,皇孫車的時候,他並沒有多少擔心,因爲,他看到的只是這位皇長孫的天資聰敏和急於表現,但今天,這位皇長孫給他的感覺,卻已經不見半分當初的煙火氣。
甚至讓他有了一種正在直面陛下的錯覺。
他忽然就非常慶幸,自己當初拒絕參與那件事的決定。以他對始皇帝的瞭解,別說僅僅是莫須有的誣陷,這樣的皇長孫,哪怕真的做出點什麼大逆不道的舉動,都未必會有什麼致命的後果。
而一旦不能一擊斃命,恐怕就得承擔所有可怕的後果。
他忽然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再回去叮囑一下自己那個愚蠢的兄弟。就算是打死,也不能摻和!
“趙先生小心……”
聽聞張良的提醒,趙高才恍然回過神來,剛纔一個失神,竟然差點把自己的手送進去。
“趙先生,不妨歇一歇,讓我來試試——”
羋姬見張良和趙高幹得火熱,也忍不住躍躍欲試。
“我也來——”
王南見狀,也不由笑着走出來。
張良和趙高扭頭看向趙郢,趙郢點了點頭,他們才躬身退開,讓出了搖桿。張良站到了趙郢的身後,趙高想了想,默默地走到懸弓跟前,重新套上。
蹦蹦蹦地拉起了弓弦。
看着雪白的棉絮跳動,趙郢的腦海裡,莫名地就想起了那首充滿了魔性的歌曲:
“彈棉花呀彈棉花/半斤棉彈成了八兩八喲/舊棉花彈成了新棉花/彈成了棉被那個姑娘要出嫁哎喲勒喲勒哎喲勒喲……”
等大家都過了新鮮勁兒,棉花都彈出了十幾斤!
趙郢樂呵呵地把玩着新鮮出爐的棉花,看向羋姬和自己的幾位妻妾。
“彈成這樣,就可以塞到被褥或者衣服裡面,做成棉被棉襖了。若是願意,也可以拿來防線,織成比絲綢更加厚實保暖的棉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