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無數次地見識過了趙郢的大飯量,阿女依然覺得十分驚奇,她俏生生地站在一旁,忽閃着漂亮的大眼睛,時不時地瞄向趙郢的肚皮,十分好奇,東西到底吃到哪裡去了,吃了那麼多的東西,肚子竟然也沒有明顯地隆起。
趙郢:……
吞掉最後一塊羊肉,端起面前的瘦肉粥一飲而盡,這才隨手扯過一旁的手絹,擦了擦嘴巴,有些好笑地看向一旁的阿女。
“看什麼看,你要不要過來摸摸……”
阿女聞言,下意識地點頭,但旋即就醒悟過來趙郢語氣中的玩笑意味,頓時面色通紅,窘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呆萌的小模樣,瞧得趙郢不由哈哈大笑。
“走吧,今日上午無事,且陪我出去走走……”
阿女不肯搭話,不過等到趙郢走出營帳,終究還是老老實實地跟了上去。站在大帳外的錐古見狀,急忙扔下手裡的饅頭,就要跟上來,趙郢輕咳一聲,一本正經地擺了擺手。
“不必了,我不進城,就在這附近走一走,很快就會回來,你且替我在營中坐鎮,不要隨便遠離……”
錐古一聽,胸脯頓時挺得老高,幹勁十足地點了點頭。
“殿下只管放心,有我在,保管這大營安然無恙……”
那認真的樣子,讓旁邊不遠的逍遙生,忍不住嘴角抽搐,只能強行扭過臉去,不去看他,唯恐笑出聲來。
趙郢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你莫不是很閒?既然沒事,那就替我到城裡跑一趟,我要儘快知道這江州地界各各行各業的大體情況,城中的物價伱也幫我拉出一個清單來……”
逍遙生:……
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再也笑不出來了。
趙郢的這個任務,看似沒什麼難度,但工作量卻頗大,而且細碎繁瑣,真要做出來,那可就真有的忙了……
“殿下,我能不能再挑幾個人一起……”
他苦着臉,連連拱手。
趙郢擺了擺手。
“可——”
逍遙生頓時鬆了一口氣,衝着趙郢連連打躬。
“多謝殿下,多謝殿下,小人保證完成任務……”
趙郢微微點了點頭,轉身帶着阿女出門走了。他準備趁着今天上午這個時間,到附近看看巴郡占城稻的推廣,以及其他作物的種植情況。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這一趟出門,讓他越發認識到,爲什麼歷代王朝都要重農抑商,爲什麼歷代王朝都要在農耕上下那麼大的功夫。
民以食爲天。
老百姓吃飯都吃不上的時候,一切都必須爲吃飯這件事讓路。
他甚至不止一次地在想,若是楚地這邊,老百姓能過得稍微好一些,能吃上飯,饑荒的年月不至於餓死,能穿上衣,天冷的時候,不至於凍死,陳勝吳廣等人振臂一呼的時候,還會不會有那麼多人跟着起來造反。
趙郢並知道,自己這邊前腳一走,逍遙生後腳就拿着雞毛當令箭,打着他的名義,從營中抽調了七八名經驗老道的書吏,神情愉悅地往江州城去了。
此時的江州城,跟後世不同,城郭分置,官舍居於“北府”,而市井中心位於“南城”,便於長途商貿水運,是城市的經濟中心。
當然,官府設立的青樓妓館,也大多設置在此處。
逍遙生要去的地方,就是這江州府的南城。
……
雖然是寒冬臘月,但江南的冬天跟北方相比,要顯得溫潤許多,路旁的雜草叢中,間或可以看到一絲綠意,以及幾抹褐色的葉子。
地裡的莊稼,還泛着綠意,與關中迥異。
“殿下,這有什麼好看的,我看着這前前後後的也沒什麼區別……”
默默地跟着逛了半天,阿女終於忍不住湊到趙郢面前,好奇地問道。趙郢笑了笑,用手指了指周圍參差不齊的農田。
“看到了嗎?這就是民心……”
阿女:……
明明每個字都聽懂了,卻偏偏又一句話都沒聽懂。
偷偷地撇了撇嘴,低聲嘀咕了一句。
“哼,裝神弄鬼……”
趙郢聽到了她的嘀咕,不由微微一笑,轉過身來。
“行了,走吧……”
見微而知著,走了這一上午,已經可以大致地指點了巴郡這邊耕織發展的情況,跟長沙郡那邊相比,確實要好一些,但限於這個時代的技術而言,終究還是要差一些意思。
不知道等漚肥的技術推廣開之後,會不會有明顯的改善,當然,田擊若是真的能帶着人搞出更加優化的良種,那就更好了。
等回到營中的時候,已經到了中午時分。
被自己隨口支出去的逍遙生還沒有回來,趙郢也沒有多想。像逍遙生這等在外面招搖撞騙多年的老油條,早已經磨鍊成了人精,不去坑別人,就已經是足夠良善了,怎麼可能被別人坑了?
反倒是阿女,有些擔心,吃飯的時候,問了幾句。
趙郢笑呵呵地擺了擺手。
“他只是出去,打探一下消息而已,你放心吧,就算是你出了事,他也出不了事——這個點沒回來,大概是不知道又跑哪家酒樓逍遙快和去了……”
這也算是逍遙生的老毛病了,這貨在咸陽的時候,就經常往青樓妓館裡面跑,自己發給他的薪俸,基本上都貢獻在這上面了。
如今有了機會自己去城裡單飛,趙郢覺得這貨絕對抵擋不住這種誘惑。
更何況楚女多情,又兼身材窈窕,皮膚細膩,跟關中骨架寬大的女子相比,又自有一番別樣的風情。
兩人正說話間,忽然就聽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趙郢不由眉梢一挑,眼中露出一絲異色,他放下碗筷,擡頭往外看去,不久就看到一位身穿藍色長袍的中年男子,正一臉焦急地衝着自己這邊跑來。
他認識,是自己從咸陽帶回來的幾名書吏之一,名字叫札。
“啓稟殿下,大事不好,逍遙生先生出事了……”
趙郢:……阿女一聽,頓時慌亂地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來。
“札先生,我師兄怎麼樣了……”
那書吏有些爲難地擡頭看了一眼趙郢,趙郢點了點頭,他這才躬身道。
“我們奉殿下之命,跟着逍遙生先生到城裡之後……”
趙郢:??????
我什麼時候下過這個命令!
但旋即就明白過來,不過此時也不是找這貨算賬的時候,只能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然後呢……”
“到了城裡之後,逍遙生先生便讓我們分頭去調查城中各項產業的分佈情況,調查城中各項貨物的價格,並約定,中午時分,在一家酒樓集合,可誰知到了中午,等我們趕到酒樓,卻沒能在約定的地方找到逍遙生,問了問酒樓中的小廝,這才知道,我們剛離開不久,他就被一夥人給強行帶走了……”
趙郢聞言,不由眉梢一挑。
逍遙生可跟尋常的騙子不同,他是真有功夫在身的,當初若不是自己的速度超乎常人,出乎了他的預料之外,恐怕都未必能留得住他。
會這麼輕易被人強行帶走?
“逍遙生可曾反抗……”
“回殿下,據說不曾……”
趙郢:……
一時之間,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不過有一點他可以確認,當時逍遙生肯定沒有透露他現在的身份,否則在這江州城中,絕對沒人敢把他強行帶走。
“殿下,求您快救救我師兄……”
阿女一聽自家師兄被人抓了,頓時心中大急,眼淚眼看着地就眼眶裡打轉,嘖——
梨花帶雨,好像更漂亮了。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就被趙郢趕緊扔了出去。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次出門的時間太長了的緣故,這幾天越發覺得阿女姑娘明眸皓齒,楚楚動人,此時竟然連這姑娘流眼淚都覺得有幾分驚豔了……
我堂堂大秦皇長孫,豈能貪戀女色!
“阿女姑娘,不必着急,此事我自會處理……”
趙郢雖然心中告誡着自己,決不能貪戀女色,可話到嘴邊,不知不覺又溫和了三分。一旁的張良,微不可查地看了看自家主公,又掃了一眼兀自神色慌亂的阿女,老老實實地閉上了嘴巴。
“殿下,要不要我去看一看,到底是什麼情況……”
聞訊趕來的驚,聽聞逍遙生竟然在城中被人強行帶走之後,當即主動請纓,趙郢想了想,隨手摘下自己的腰牌,遞了過去。
“必要的時候,可以亮出自己的身份……”
“諾!”
驚恭恭敬敬地雙手接過腰牌,塞入懷中,這纔出門點了幾名禁衛,換上常服,帶着剛剛回來報信的札書吏往城裡趕去。
“好了,有驚校尉在,很快就能把你師兄帶回來,你且安心在此等待,若是實在不放心,也可以去找許負姑娘,讓她看看……”
原本他只是隨口安慰一下,誰知道他這麼一說,阿女頓時拔腿就走,那乾脆利索的小樣,讓趙郢頓時哭笑不得。
他原本也想跟上去,看看的,但奈何,這邊還沒出門,尋達郡守就到了。
這一次,還帶着郡中的郡丞,是專門來給趙郢的隊伍送補的。趙郢非常熱情地接待了他,然後讓張良下去,配合尋達帶來的郡丞,仔細的對接。
讓張良有些意外的是,他甚至還給趙郢補充了一大批弓箭。
“這是尋郡守特意叮囑的,說江南路遠,地方上盜匪也比較多,帶些箭矢可以防身……”
張良聞言,不由有些意外地瞥了一眼這位看上去一臉忠厚的傢伙,然後又瞥了一眼不遠處正跟自家殿下談笑風生的尋達郡守,不動聲色地笑了笑。
“如此,就多謝尋郡守厚賜了……”
見這位皇長孫身邊的心腹,根本不搭腔,那郡丞不由神情一滯,然後有些尷尬地擠出一絲生硬的笑容。
“咳,我們巴蜀多山,民風彪悍,時常有悍匪之患……”
那府丞見張良不動神色,根本不搭岔,便知道,恐怕自己和郡守的用意,恐怕早已經被人看得明明白白。但沒有辦法,事到如今,爲了完成郡守大人的任務,也只能硬着頭皮,繼續道。
“我們巴郡兵稀將寡,又兼那夥盜匪十分狡猾難纏,故而,我們郡守的意思,是想問問,能不能請皇長孫殿下路過的時候,順手幫我們一把……”
話沒說完,瞥了一眼似笑非笑的張良,把心一橫,又補充道。
“若是果然能幫我們巴郡掃除這等禍患,我們巴郡父老,定然另有謝意送上……”
張良:……
腦海中,忽然就想起了那羣被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狀態中的水寇,依着自家那位殿下的作風,恐怕都不需要巴郡這邊多月的謝意,自家殿下就能順手把這羣人給清理了。不過,嘴上卻有些勉強地道。
“好,我到時候定然會向殿下請命……”
有便宜不佔是王八蛋。
更何況,在雲夢澤剿滅盜匪的時候,弓箭確實用掉了不少,今日尋達補充的這些箭矢,正好解決了燃眉之急。
……
三千多人,人吃馬嚼,需要的物資並不是一件小數,哪怕趙郢精打細算,並不準備要多少,但等雙方交接完,時間也已經到了快要晚飯的時候。
當然,這個時候,張良也找了個機會,把巴郡這邊的情況和意思,轉達給了趙郢,果然,趙郢聽到了巴郡這邊的謀劃之後,毫不猶豫地就點頭答應了下來。
尋達聞言,不由大喜過望,站起身來,再三道謝,趙郢笑着擺了擺手。
“如今天下一統,地不分南北,民不分秦楚,這巴郡百姓,也是我大秦百姓黔首,剿滅盜匪,孤怎麼會坐視這些人荼毒地方,危害百姓……”
“殿下,果然高義!”
尋達心悅誠服,再次拜謝。
解決了這件心思之後,尋達臉上的神色明顯輕鬆了許多,反倒是趙郢,眼看着暮色四合,天色將晚了,但依然沒有等到逍遙生等人的消息,就連後來前去的驚也沒有回來,不由微微蹙起了眉頭。
驚乃是黑冰臺出身的精銳,身上又帶着自己的腰牌,怎麼到了這個時間點還沒回來。
“怎麼,莫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一旁的尋達郡守見狀,趕緊上前,躬身詢問,趙郢微微搖了搖頭,臉上卻罕見地有了幾分嚴肅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