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田先生的寶貝碰不得

臨出門的時候,雍齒再次反覆叮囑自己的隨從,一定要好生照料王陵,這才起身往考場趕去,本次的科考,文舉設置在阿房學宮,武舉則設置在軍校場。

參加考試的學子,可以自行前往,也可以到朝廷在咸陽接頭各處設置的接應,那裡有朝廷專門設置的馬車以及神色肅然地玄甲騎兵,護送考生入試。

這是朝廷今年纔有的福利,這些接應點,相隔幾裡地就有一處,考生不管居住在那裡,只需要不行出門,站在外面招招手,就有馬車過來接送,主打的就是一個貼心周到。

按照趙郢的說法,讀書人要的就是個體面!

我們必須拿出我們最大的誠意來,讓天下人看到我們對人材的尊重。

“雍小哥,要去考試了啊,預祝您一舉得中啊——”

左右的鄰居,都知道這處院子裡住進了兩個外地來參加科舉的年輕人,故而,今天看到雍齒揹着包裹從院子裡走出來,就有人笑着,站在自家門口給雍齒打招呼。

雍齒也很是禮貌地,拱手致謝。

“多謝,多謝,借您老吉言……”

那老者,下意識地往雍齒身後瞅了一眼,沒發現王陵的身影。

“跟你一起的那位王小哥,這是身體還沒大好嗎?”

王陵這次病得頗爲嚴重,院子裡頻頻有大夫出入,綏遠侯府上那邊,還時不時來人探望,左鄰右舍都知道,那位長得頗爲清秀瘦弱的年輕人病倒了。

故而,此番見王陵沒有跟雍齒一起出來,紛紛關心的詢問。

“承蒙諸位長者關心,已經好了些,只是還下不得牀,怕是要錯過這次的科舉了……”

聽到雍齒的回答,這些鄰居便不由紛紛嘆息,爲那位年輕人感到可惜。一直到雍齒的身影,已經走出巷口,還在那裡不停的感嘆。

覺得人生無常,天意弄人。

雍齒走出小巷子,只是站在巷子門口,張望了一會兒,就有一輛馬車,緩緩馳來,穩穩地停在他的身前。

“先生可是要參加科舉的嗎?”

雍齒很是配合地亮了亮自己的照身貼以及帶着朝廷印信的出入證。

那車伕當即從車轅上跳下來,很是恭敬地躬身施禮。

“請先生高升一步——”

說完,轉身撩起馬車的車簾,請雍齒等車。

等到馬車匯聚到朝廷設置在街頭的接應點,接應點上已經匯聚了數名準備參加科舉的考生,有一位頭領模樣的漢子,拿着手中的信息表冊,仔細對照了一番,這才衝着雍齒等人,頗爲禮貌的拱手施禮。

“本條街道,共計有考生一十七人,除了一位因爲生病,不能參加考試的考試之外,其餘人等,已經全部到齊,請諸位考試,高升一步,四人一走,前往考場……”

所有的馬車,都一樣,左右兩側,各自插着一面描金走線的旗幟,左邊,大秦科舉,右邊,金榜題名。

儀式感滿滿,看着就充滿了喜慶。

這些考生,各自登車之後,那位頭領模樣的漢子,一聲令下,一隊披堅執銳,騎着駿馬的玄甲騎兵,當先開道,身後幾輛馬車,徐徐啓動,跟在隊伍之後,直奔阿房學宮。

一路,所到之處,衆人退避,甚至就連那些明顯是官員權貴之家的馬車,見到這支隊伍之後,也紛紛退讓,停在路邊,請這些車馬先行。

這一份出乎意外之外的禮遇,讓這些前來參加科舉的考生,不由心神激盪,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眉目顧盼之間,已然是多了一分神采!

看着馬車之內,其餘三位考生臉上神色不自覺的變化,雍齒不由目光閃動。

大秦,真的出了能人啊!

這次禮遇的意義,何至於這些前來參加科舉考試的考生?

這科舉,天下矚目,今日種種必然會成爲盛傳一時的人間佳話,被人津津樂道。而大秦,這番對人才超規格的禮遇,也必將隨着有幸目睹了這一切的人,而流傳整個天下!

“朝廷這次,是想要藉助這次機會,收天下士人之心啊——不知道此計策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端得是高明之極……”

區區幾面旗幟,幾輛馬車,才能耗費多少錢財?

然而,它所帶來的影響,卻不知道將會有多麼深遠。

隨着越來越接近考場,雍齒髮現,已經不斷有車隊開始匯聚過來,一隊隊,一列列,肅然無聲。

入場的查驗極爲嚴,把守在入口處的校尉,雖然禮數極爲周到,但做事一絲不苟,幾個通道同時打開,覈驗考生信息。

一舉一動,都彰顯着朝廷對這次考試的重視。

沒誰會覺得受到了冒犯。

雍齒跟着涌動的人流,緩步進入阿房學宮。

雖然,他不止一次,遠遠張望過這座聞名天下的學宮,但直到此刻,才明白,這座宮殿的建築,是何等的大氣磅礴。

得到始皇帝的許可,把阿房宮整個作爲學宮之後,趙郢就讓人取消了阿房宮那些富麗堂皇,奢靡精緻的裝飾,故而,此刻,這座學宮,巍峨壯觀,勾心鬥角,精巧壯麗之中,又帶着一股子古樸大氣的風範。

這讓昔日曾聽聞稷下學宮種種盛況的雍齒,都不由有些目不暇接。

大秦,竟然拿出這樣的宮殿,用作學宮!

他的心,忽然就徹底地沉靜下來。

所有的猶豫,顧慮盡數消散。

一個這樣重視人才的王朝,怎麼可能二世而亡?

一想到這裡,那些所謂“始皇死而地分”的讖言,他就忍不住微微搖頭。收斂起心思,拿着從入口處領取的考場分佈圖,雍齒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所在的地方。

監考的考官,雖然肅穆,但並不嚴苛。

隨着科舉開考的鐘聲傳來,一位考官在一隊禁軍的護衛下,押送着密封在一個木箱中的試卷,神色肅穆地進入考場。

木箱打開,是一份份密封在信函中的試卷。

雍齒接過來,用考場上早就備好的剪紙刀,仔細地挑開風口,展開試卷之後,他就看到了字跡規整統一的試卷。

這一場,依然如去年般,那是法學考試。

朝廷招收官吏,豈能只取經義文章,故而,大秦科舉第一考,就是法家之學!

不通大秦律法者,不取!

不管你是哪家的學徒,大秦律都必須在通讀學習的範圍之內。

對於這些,今年前來參加科舉考試的,都早有準備,故而看到試卷之後,就紛紛取過考桌上早就準備好的毛病,伏案做答。 第二場,依然是《鑄軍魂》。

雖然這場考試,即便是拿到滿分者,也未必就一定會心向大秦,但卻能督促天下所有人慾通過讀書取仕者,認真地學習大秦的所有政策,瞭解朝廷與始皇帝政策的用意。

有時候,隔閡是因爲偏見,是因爲仇恨,但有的時候,隔閡卻是因爲不瞭解。

讀書明理。

哪怕有人因爲立場不同,而對此嗤之以鼻,深讀這些政策之後,有時候也會忍不住會去思考這些舉措的用意。

這就是一項心知肚明的陽謀。

甚至連那些不準備參加科舉的人,有時候,都會忍不住抱着批判的目光,來讀一讀,這本由皇太孫親自起草修訂的《鑄軍魂》。

兩場考完,已經天色近午。

讓雍齒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朝廷竟然給所有人都準備了午飯。

雖然菜式不多,只有一葷一素一湯,而且是大鍋菜,但香氣撲鼻,只是聞着,就忍不住讓人食指大動。

飯菜送到考場門口,任由考生自取。

有的選,哪怕是雍齒早就給自己準備好了乾糧,也懶得再去啃自己的包裹裡那冷硬的乾糧。所有人,美美地吃了一頓朝廷專門準備的午飯。

休息的,可以在考場稍事休息。不需要休息的,可以藉着這個機會,出去走走,順道參觀參觀這個天下聞名的阿房學宮。

雍齒就是其中之一。

他揹着雙手,一路走去,眼中的神色變得越發深沉。

他家學淵源,自然看得出來,這處宮殿,一開始絕對不是爲了興辦學宮而建,處處都透着一股子奢華內斂的底蘊。

但如今,它已經被改造成了一座恢弘壯闊的學宮了。

“這恐怕將會是一座絲毫不下於昔日稷下學宮的求學聖地啊……”

就在雍齒心中思緒萬千的時候,忽然就聽得身旁有人在那裡感慨,扭頭看去,卻見一個眉目狹長,身材瘦長的中年男子,正在那裡搖頭晃腦地讚歎。

似乎是感受到了雍齒的目光,這男子扭過頭來,很是自來熟地跟雍齒打着招呼。

“這位兄臺,也是來參加科舉的嗎?”

不等雍齒回答,就已經自顧自地介紹起來。

“在下齊郡田敬,見過兄臺,不知兄臺貴姓,相見就是緣分,看起來兄臺與我緣分不淺啊……”

雍齒被這人的熱情,搞得有些很不適應,但出於自身的涵養,還是很禮貌地衝着對方微微拱手示意。

“免貴,姓雍……”

說完,就想舉步離開。

然而,還不等他走開,那位眉目狹長的中年男子,已經很是熟絡地湊了上來。

“兄臺這是要去哪裡,不如一起,正好能有個說話的,剛纔就我一個人逛,着實有些無聊……”

雍齒:……

他是爲了求清淨,故意找了一處頗爲僻靜的所在,沒想到,卻迎頭撞上了一個話癆,真是始料不及。

但出於教養,他又不好拒絕的太過生硬,只能硬着頭皮點了點頭,不過心下已經準備着回去了,與其陪着這種自來熟的話癆,還不如回考場趴一會兒,養精蓄銳。

心裡已經沒有了多少欣賞這阿房學宮的心思。

“雍兄,你看,哪是什麼,真是好生奇怪!”

就在他心不在焉地走着的時候,忽然聽得身旁的那位剛剛認識的田敬發出一聲驚咦,他下意識地扭頭看去,卻發現嘻嘻哈哈了一路的這位田敬兄,臉上依然浮現出了一絲從未見過的凝重。

他不由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田兄,怎麼了?”

田敬見他動問,不由深吸了一口氣,指着左前方不遠的一處山坡,面色極爲認真地問道。

“雍兄,你看那邊的果樹,跟我們尋常所見的果樹有何不同!”

雍齒有些莫名所以——

他往日裡,雖然也吃水果,但也僅止於吃水果,能分辨出梨子和柰子的區別,至於其他的,就看不出什麼東西了。

“那——好像是梨樹?”

雍齒見他一驚一乍的,語氣都有些不確定起來。

誰知道,他話音剛落,身旁的田敬已經一臉凝重地搖了搖頭。

“是,也不是!這處果園有古怪……”

見雍齒一臉疑惑地看過來,這位嬉笑了一路,看上去有幾分滑稽的齊郡田敬,神色頗爲認真地道。

“實不相瞞,在下因爲家學的緣故,對農學一道,小有研究,但從未見過有如此奇怪的果樹,看那樣子,好似梨樹,但仔細再看,又有些像柰子,真是奇哉怪也……”

這位仁兄說完,雍齒這才反應過來,怪不得這位仁兄看着穿着長袍錦衣,但一舉一動,卻有些像山野老農,看上去頗有些滑稽,原來竟然是農家子弟!

他不由有些肅然起敬。

各家所學,皆有所長,有些學派,還希望相互攻擊,但唯獨對於農學,幾乎所有的學派,都頗爲敬重,因爲這是一羣很純粹的人,每日裡就蹲在田間地頭,研究如何提高莊稼的產量,根本不參與那些亂七八糟的學術之爭。

連農家子弟,都覺得奇怪,他也不由升起了好奇心。

見那處山坡,距離此處已經不遠,當即非常爽快地答應下來。

學宮中的侍衛,早已經得到了朝廷的吩咐,只要這些學子不胡作非爲,就任由他們來去參觀,故而,見兩人竟然奔着後面的那處山坡去了,也並不阻擋,只是很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兩位先生,最好小心,莫要踏壞了兩旁的莊稼,也莫要隨便攀折那邊的果樹,那可都是田先生的命根子,上次有個學宮的學子,不聽勸阻,隨意摘了幾個果子,被田先生拿着劍,追了好幾個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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