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普天同慶。
自然不會有哪位不開眼的大臣,非要選擇在這個時候跳出來,處理什麼朝政。
隨後,趙郢又親自下旨,冊封皇太孫妃王南爲皇后,李姝爲貴妃,尉未央爲賢妃,虞姬爲淑妃,月氏公主爲德妃,須卜朵兒爲良娣,其餘幾位妻妾爲夫人。
二弟趙起爲渭安君,值司如前,暫掌咸陽尉,小妹趙希爲大秦長公主。
原長公主贏嫚等爲大長公主。
餘者宗室,一如從前。
趙郢沒有選擇大赦天下,不能給後世子孫開這種譁衆取寵流毒無窮的先例。
“陛下,您說的那種培養器皿中,已經有了青色的那種黴,據極爲醫官說,增長的很快,估計到今天晚上,就可以開始嘗試進行青黴素的提取了……”
“以後,這些瑣事,你就不要自己做了……”
好在這個時代,雖然沒有後世的工業技術,但真的不缺乏優秀的工匠,他們早已經能用銀子打造那種極爲細長的銀針,作爲鍼灸的手段,打造一箇中空的銀針,雖然難度高了一點,但也不是不能完成,了不起就是做得稍微粗一點。
趙郢微微頷首。
“國事爲重,你儘快地穩定住朝野的局勢,比什麼都重要……”
羋姬不由愕然。
趙郢並不知道,自己只是按照後世王朝的習慣,給自家父母上了一個尊號,卻給自家父母帶來這麼多的憂慮,此時,他正聽陳平給自己詳細地介紹青黴素的製作進度。
趙郢上前握住了始皇帝青筋暴突的大手。
扶蘇被纏得沒辦法,只好無奈地點頭。
眼看着到了快要午膳的時候,趙郢趁着始皇帝這一會兒精神尚好,讓人送來了專門熬製的小米粥,不要說老山參,現在這種狀況,連枸杞都不敢多用。
爲非作歹之人,你就算是放了,他們也不會感念你的恩德,說不定還會變本加厲,繼續爲非作歹,禍害百姓。
“要不,我們找郢兒說說,不做這個太上皇了?”
不用問,這肯定是自家大父的意思,但這無異於飲鴆止渴。
這是他爲自己準備的後手。
對底層的百姓,多一些寬宏,多一些體恤,多一些優惠的政策。比這種一廂情願的噱頭,不知道要實在多少倍。
但皇后娘娘月子未滿,其他妃子也不好僭越,只能陪着皇后娘娘在長公子府上,繼續住着。所以,事實上,住進東宮的,只有趙郢這個孤家寡人。
真要有那份對天下百姓仁慈的心思,還不如正本清源,逐步完善修繕大秦的律法條例,減少一些嚴刑峻法,肅清一些地方鬆弛敗壞的吏治。
她這才驚覺到這個嚴重的問題,自己成爲皇太后,還能如往常那般,織織布,做做女紅,帶帶孩子,可自家夫君一旦成爲太上皇,他還能做什麼?
哪有太上皇出來做事的……
“陛下目光如炬,挑選的這個新皇,果然是個仁厚持重的……”
說到這裡,始皇帝語氣稍稍頓了頓。
一年來,慈善堂的一系列切切實實的善舉,早已經如春風化雨,深入到了老百姓的心裡,讓人牢牢地記住了皇太孫的仁慈寬厚,記住了皇太孫對百姓的善意。
這當太上皇,還有討價還價的嗎……
可是不讓自己做,自己又能做什麼,難不成要被圈禁在家裡養老?一想到這種可能,扶蘇就忍不住頭皮發麻。
陛下要入駐東宮,這是東宮內部早就知道的大事。
羋太后正在興奮勁上,也沒聽出自家丈夫語氣裡的敷衍,很是開心。過了一會兒,又湊到扶蘇面前,有些擔心地道。
“你說,我們要不要給起兒也趕緊成一門親事……”
隨後,他又找尉未央詢問了一下用氣感爲人治病的情況,結果,同樣也讓人振奮。
“福兮禍之所伏,我這個太上讓皇帝的名頭,未必是什麼好事,以後說不得,我就得待在家裡,成爲籠中之鳥了……”
阿房學宮內的學子,也不由精神振奮。
“還有什麼國事,能比大父您的身體更加重要。您只管安心養病,不用牽掛着外面,外面一切有我——”
一切比照皇帝的安排。
不過,原本的長公子府的規格,卻一下子就升了上去。
扶蘇:……
羋姬還沉浸在自己被尊爲皇太后的喜悅中,可說着說着,發現扶蘇沒了迴應,回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家丈夫的情緒似乎並不高昂,這才後知後覺地坐下來。
天下間,誰不知道新皇禮賢下士?
今天一共試驗了五人,三人安然無恙,兩人輕傷。
此時,他哪裡有閒情想這些,尊爲太上讓皇帝的驚喜過去之後,他馬上就想到了另外一個極爲嚴重的問題,那就是自己以後幹什麼。
“陛下,陛下,你快看看我這身衣服好不好看……”
聽到陳平的回答,趙郢臉上不由露出一絲笑容。
忽然就對自己身上的這一身皇帝冠冕索然寡味起來。
始皇帝微微點了點頭。
忽然就由皇太孫的執戟郎,變成了當家陛下的執戟郎!
就跟被天上一個餡餅砸到頭上似的,乃至於今天跟着趙郢進進出出的時候,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如同踩在雲端,覺得有一種不可思議之感。
……
“嗯,是個好孩子……”
等到趙郢離開,一直在旁邊伺候着的黑,這才忍不住輕聲道。
扶蘇扯了扯身上嶄新的皇帝冠冕,苦笑道。
現在唯一祈禱的就是,始皇帝青黴素不過敏。
說到這裡,趙郢語氣懇切地道。
新鮮出爐的羋太后,喜孜孜地扯着自己的衣角,前看看,後看看,在扶蘇面前轉來轉去,給扶蘇展示着自己剛剛穿戴好的皇后袍服。
“不用顧慮我,朝中和地方上的那些人,你該換就換,該查就查,若是遇到些冥頑不靈,實在該殺的,就殺一批,不要心慈手軟,身爲帝王,不殺不足以立威,不陟罰臧否,人不知敬畏……”
示意一旁的張良,宣佈退朝。
始皇帝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始皇帝身子剛一沾步輦,就撐不住了,若不是趙郢早有準備,和始皇帝同乘,一直在扶着始皇帝,眼疾手快,直接讓始皇帝斜靠在了自己的身上,恐怕始皇帝病危的消息就再也瞞不住了。
科舉制,招賢館,俊才樓,阿房學宮,以及在各地開展的如花如荼的免費教育,這一系列的政策,在有心人的暗中推動之下,如今無人不知道是出自皇太孫之手。咸陽內,無數店鋪張燈結綵,紛紛打出慶祝太孫登基,降價酬賓的口號。
然後,召早就安排在外的步輦入殿,親自送始皇帝回章臺宮。
但在民間,動靜卻極大。
“好看,好看……”
趙郢沉默了一會兒,轉頭吩咐道。
……
一會兒又轉了個圈回來,若有所思地提議。
額,不,現在應該叫羋太后了。
至於針管,他直接讓人用上好的玉石,人工打磨!
這些小玩意兒,對普通人來講,或許千難萬難,但是對於一個可以調集天下最頂尖資源的皇帝而言,根本不在話下。
他雖然對自家這個孫子極爲放心,不怕自己出事之後鎮不住天下。但自己這個做大父的,能護他一程,還是要再護一程。
那些朝中官僚,地方大員,軍中悍將,都是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自己孫子真用起來,未必能如臂使指。
“朕讓人做的中空的銀針,做的怎麼樣了……”
趙郢扶着始皇帝,親自喂他吃了小半碗,見他吃不下了,這才讓人撤下,小心翼翼地扶着始皇帝重新躺下。
“諾——”
把始皇帝送回寢宮,趙郢沒有追問丹藥的事。
就連天香閣和琉璃鋪這等高端場所都沒有例外。
然而,心底繃緊的那一個弦稍一放鬆,整個人身上提着的那一股氣便泄了。疲倦睏乏,再次如潮水般涌來。他下意思地摸向了袖口中藏着的丹藥。
無咸陽內外的百姓奔走相告,激動不已。這些年來,他們自然見慣了始皇帝的威嚴,但也見識到了皇太孫的仁慈。
體內潛力早已經透支殆盡,還怎麼激發?
趙郢之所以這麼吩咐,其實也是因爲,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這個病人,跟始皇帝的情況最爲接近,也最具有參考價值。
沒有工業化的針頭,趙郢只能退而求其次,用中空的銀針取代後世的醫用針頭。
趙郢認真地點頭。
“通知醫官,不惜一切代價,嘗試救治……”
“夫君你這是怎麼了……”
太孫府的一衆屬官,就更不用說了,新皇登基,他們就是從龍之臣,飛黃騰達就在眼前了。剛剛成爲趙郢第五任執戟郎的英布,驚喜就來得很突然。
“你說,郢兒如今已經是皇帝了,我以後是不是看孫子孫女就不方便了啊……”
都太上皇了,自己還能繼續當自己的阿房學宮的山長嗎?
以防自己的身體中途出了問題,撐不下來自己長孫的登基大典。
如今,終於等到了皇太孫登基,他們自然歡欣鼓舞,對新皇接下來的統治,充滿了期待。
故而,一應用品,早已經準備妥當。
“郢兒,你今天剛剛登基爲皇帝,天下人都看着你呢,你豈能老實待在我這裡?當以國事爲重,不要在這裡一直耗着……”
趙郢不動聲色地擡起腳,輕輕把那藥丸踩在了腳下,然後扭頭看向一旁神色焦慮,一臉擔心的黑。黑知道,事情已經被趙郢發現,但也只能報以苦笑。
始皇帝看着自己挑選的這個大孫子,眼神越發柔和。
皇太孫接受始皇帝的禪讓,登基爲帝,雖然整個的過程波瀾不驚,滿朝公卿,甚至都沒感覺出有之前有什麼區別來。
趙郢這邊,其實一直在密切關注着始皇帝的身體狀態,這會兒見始皇帝臉上的紅暈逐漸褪去,當即環目四顧,看向滿朝的文武。
看着內侍給自己端來皇帝的冠冕,恭恭敬敬地伺候着自己穿上,扶蘇整個人都覺得有些不真實,皇帝沒當上,結果直接太上皇了……
“回陛下,第一批已經送到了孫醫官的手中,不會影響今天晚上青黴素的汲取,您說的那種最細的,要稍微慢一些,但少府那邊已經調集了最好的工匠,正在集中打造,最遲明天,就能給陛下送來……”
等內侍退下,羋姬——
他當即,又喊孫禮等醫官進來,爲始皇帝診療救治。雖然他們現在束手無策,但一些緩解,急救的手段還有,給始皇帝用了針,又灌了湯藥之後不久,始皇帝就再次醒了過來。
見趙郢還在自己寢宮帶着,不由虛弱地笑了笑。
自己終究是沒有看錯人。
“好——”
“這些時日,央兒那邊一直在嘗試用體內的氣感爲人疏通經脈,如今已經基本接近成功,您老人家的病,並非沒有希望,切不可再偷偷服食這些丹藥……”
一直到自己這個孫子徹底掌控住這個朝堂以及天下。
見自己孫子,一如既往的穩健務實,絲毫沒有因爲自己登基爲帝而有所張揚。而且對自己留下的子女,也都有了妥善的安排,眼底不由泛起一絲欣慰的笑意。
扶蘇不由搖頭苦笑。
但只要自己還在,就算有些人有些別樣的心思,也絕不敢輕舉妄動。
始皇帝偷偷捏在手心的丹藥,也因此順勢滑落到了步輦上。
但他雖然這樣吩咐了,卻也知道希望渺茫。按照醫官的說法,五臟俱損,生機衰竭,病情到了那種地步,其實已經有了點回天乏術的意思。
不過,有一個囚徒,病情非常嚴重,雖然在醫官的指導下,小心地用氣感幫助他疏通了肺部的經脈,但也時日無多了。
畢竟,這裡現在可不僅僅有皇后娘娘,以及陛下的一衆妃子,就連扶蘇這位太上讓皇帝,以及羋姬這位皇太后也都還在府上住着呢。
尉未央也知道這個道理,心情很有些沉重。
趙郢見狀,伸出大手,用力揉了揉尉未央的腦袋,鼓勵道。
“世間一切事,只不過是盡人事,而聽天命。你不用想那麼多,你只管放手治療,無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會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