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鬥與韓仲趕着牛,二人將犁具與鋤頭放在牛身上,趕牛騎馬慢慢往回走。
路上,韓仲提起剛纔那小校之事,想到妙處,不由嘿嘿笑了起來,先前他一直在大門外面,正與那小校大眼瞪小眼時,一個身着百戶官服的人從官廳內出來,不由分說,指着那小校便是一陣臭罵,最後還狠狠地打了他一記耳光,當時那小校臉都綠了。
加上旁邊的韓仲一直看他的笑話,那小校可說是又羞又怒,想到這裡,韓仲的心內就格外快活。
韓仲問王鬥道:“王頭,那百戶打那廝是你使的招吧,您用了個什麼計謀,讓那百戶都是幫向着你?”
王鬥笑罵了他一句:“嘴多,快趕路吧。”
韓仲裂開嘴傻笑起來,王鬥笑了笑,這種事情只是小插曲,不再值得自己多費心神,還是將牛與農具取回去,儘快開始屯堡的工作纔是正理。
牛走得慢,二人也只得騎馬慢慢走,時近傍晚,二人才走到靖邊墩外。
此時墩外十戶人家建的地窩子己經象模象樣,見王鬥回來,一旁指手劃腳不停的楊通忙迎了過來,他一邊殷勤地問王鬥可是辛苦,一邊勤快地將牛趕回墩內去,嘴上還說着王頭就是厲害,一出馬,又討回了不少物什。
王鬥也是舒了口氣,看眼下墩內己有了九頭牛,再多就裝不下了,看來還得在外面修建一個牛欄。
問起韓朝與齊天良,二人還沒有回來。今早王鬥與韓仲去舜鄉堡時,二人隨後也去了保安州城,臨行時,二人從軍戶中挑了幾個青壯同往,那些軍戶新來乍到,爲表忠心,自然是踊躍前往。
想必等二人回來時又會帶回一些牛與物質,趁他們沒回來,正好在外面先修建一個牛欄,這個任務自然是交給楊通,一時間楊通又是呼喝指揮那些軍戶在外面修建牛欄。
三日後中午,在簡陋的牛欄修建好後,韓朝,齊天良二人也從州城回來。
二人除了帶回大量的耕牛農具米麪外,同行的,竟還有衆多的人口。當日二人去州城時,只帶了六個年輕人同往,眼下回來,竟多了二十餘人。看這些人,個個衣衫破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或是拖家帶口,或是挑着自己簡單的行李,一些青壯點的年輕人,則是幫忙挑米趕牛。
看他們樣子,竟是一羣流民。
王鬥又驚又喜,問起韓朝二人,原來他們此行去保安州城,除買回各樣的物質外,還隨便在州城招募了五、六戶的流民前來,而且還在州城內請人貼了告示,告知靖邊堡這邊需要屯戶。
遺憾的是,當時保安州城的流民不少,聽說這邊招人,很多人都是心動,不過隨後聽說屯戶都要加入軍戶,大部分人又打了退堂鼓。最後只有這五戶人家願意前來。
不過這己經是意外之喜了,王鬥吩咐將物質搬入墩內。
看樣子東西不少,除了十頭牛,幾十袋米麪外,此外各樣的簸箕、扁擔、籮筐、鋤頭、犁頭、犁架、牛軛、曬席等物也是堆了滿地。這些物什除了耕牛就存於外面的牛欄外,餘者都是堆入墩內的倉庫內。
新來的幾戶流民不安地站在一旁,王鬥安撫了他們一陣,吩咐兩個婦人爲他們煮粥,然後又讓楊通指揮他們去撘建地窩子,就在那十戶軍戶的對面,兩邊相對,等於留出一條街道。
喝着香甜的米粥,又馬上親手爲自己建蓋安住的地方,這幾戶流民都是心安下來。先前的十戶軍戶己是以老人自居了,他們的現身說法,讓新來的幾戶居民更爲放心。
雖說做軍戶苦,但總比餓死強吧,看起來那王大人似乎心腸很好的樣子,或許自己可以在這裡生活得更好。
……
王鬥將韓朝與齊天良二人招入墩內,問他們此行詳情。
齊天良拿出一張清單,上面彎彎扭扭的寫着字,詳細列表購買的物質,單價多少,花用銀錢多少,所餘多少等等。
齊天良道:“小的們前往州城後,顧不得歇息,便前往米店牛行買牛買米,最後依王頭吩咐,共買了十頭壯牛,十石米,十副犁,另外一些幹活的籮筐、鋤頭等物也是買了不少。”
他談起此行的見聞,有些恨恨地道:“本來可以買更多的,無奈物價騰貴,只能買這些了。”
王鬥看着清單,齊天良在一旁解說,那十石米是在一家名爲萬勝和的米行買的,州城內幾家米店他們都跑過了,就算這家米行價錢最公道。不過話雖如此,一斗米也要五錢的銀子,一石米就要五兩銀子,買十石米便花去了五十兩的銀子。
王鬥眉頭暗皺,大明富足時,一兩銀子可以買米兩石,就是在平常年景,一般一石米也只要一兩銀子,現在米價雖有回落,但仍是這麼貴,竟要五兩銀子一石,實在是離譜了。
還有牛,是二人在一家名爲義和昌的牛行買的,韓朝二人到處打聽過了,州城內的大牛價格普遍都要在八兩多一頭,小牛也要五兩多一頭,買十頭牛,己經算是打了折扣了,也是花去了八十兩銀子。
王鬥記得明初明中牛價一頭不過三兩銀子,萬曆時一頭牛價也只在五兩多,現在一頭大牛竟要八兩多,牛價彪升得如此厲害。
齊天良繼續解說,他們買了牛與米後,又到一家打鐵店內買了鋤頭,鐵耙,犁頭、犁壁等。此外又跑到竹器店去買了簸箕、扁擔、籮筐等物,都是比往年貴了不少。
加上他們這些天的吃用等,等他們回來時,身上銀錢己經所剩無幾了。
齊天良不住大罵各樣物價之貴,罵那些奸商趁機哄擡物價,連今年木炭都比往年貴了不少,他們買了一百多斤的木炭回來,竟用了一兩多的銀子,放在往常,這些木炭只要五錢銀子。
王鬥半響無語,盤算一百多兩銀子就沒了,不由也恨恨罵了一聲:“這些奸商,搶錢啊。”
齊天良回來時,還跑了一家木器店,爲王鬥買了一套的桌椅檯凳回來,倒讓王鬥有些驚訝。
不過隨後齊天良談起了一件趣事,讓王鬥也是起了好奇之心。
齊天良看着韓朝嘿嘿而笑,他道:“那日在萬勝和買米時,那個米店的掌櫃是個女的,聽聞還是個寡婦,我看她對韓兄弟很有好感的樣子,不時偷偷打量,還向我問起了韓兄弟的狀況。我打聽過了,她賣米給我們時,店內的米價比其它米店便宜了兩分,我看這其中不乏韓兄弟的功勞,說不定以後我們墩內沒米時,還可以到她店內去賒些米吃。”
他大笑道:“或者韓兄弟乾脆出馬,使些美男計,將那女掌櫃迷上,就連賒欠都不用了。”
“哦。”
王鬥也是意動,他看向韓朝道:“老韓,這也是一個法子,值得試試。”
韓朝早沒了沉穩的樣子,他漲紅了臉,只是道:“王頭,您就不要消遣小的了。”
王鬥遺憾地嘆了口氣,韓朝不願意出賣自己的色相,那只有自己的腰包大出水了。
……
此後幾天,王鬥一邊繼續招集人口,一邊準備物質。或許是王鬥在董家莊,舜鄉堡與保安州城的告示宣傳起作用,幾天內,陸續有一些軍戶流民到靖邊墩外要求加入。
隨着人戶漸多,王鬥感覺到書吏的重要,他又去了一趟董家莊堡。
兩天後。
“學生鍾榮,見過總旗大人。”
王鬥面前,是一個穿着綠袍盤領小吏服飾的人,這人年在四十多歲,身材高瘦,鬍鬚稀疏,臉色有着營養不良的青黃,神情中有一股掩不住的滄桑與疲倦之意,身上的衣袍也是非常沉舊,還露出幾處補丁。
他施了禮,就是靜靜站在那裡,這人就是前幾日王鬥從董家莊要來的書吏,名叫鍾榮就是。董家莊內有小吏三人,一個司吏,兩個攢典,鍾榮就是其中的攢典之一。
大明吏員分爲攢典、司吏、典吏、令吏幾等,攢典就是吏之最末等。在大明,吏員升遷是非常困難的,如果一路順利,做攢典年滿三年後纔可以升爲司吏,再三年纔是典吏,又三年纔是吏之最上等令吏,而令吏仍是不入流的小官。大明官吏升遷之難,可見一斑。
大明衛所各堡的吏員雖是受衛所經歷司管轄,不過他們的考評卻是要看各堡掌印官的評說,這給吏員們的升遷又造成了更大的困難,而且他們的俸米也是由各堡支給,每月幾鬥米,還經常拖欠,所以明末各衛所的吏員逃亡嚴重。
這鐘榮也是經常過着飽一頓飢一頓的苦日子,加上他在堡內又頗受司吏李朝的排擠,因此在管隊官張貴來詢問何人願意到靖邊堡去時,鍾榮便自告奮勇前來了。
王鬥在鍾榮施禮後,也是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他雖是形容落魂,倒也是態度不卑不亢,加上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個吏員,能寫會算,心中己是起了留他之心。
他站起來微笑道:“王鬥得先生之助,實爲幸事,今後先生就留在墩內,以後每月的俸米,我都會如數支給,決不克扣拖欠。”
他吩咐楊通去在墩內爲鍾榮找間房先住着,就讓他睡原來馬名夫婦那間好了,再爲他準備一套桌椅。
鍾榮隨楊通下去了,他是聽說過王斗大名的,見他一個武夫卻也談吐文雅,不由心下暗暗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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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白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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