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王鬥便帶着韓朝兄弟,高史銀,鐘調陽四人前往州城。
眼下農忙開荒,隊裡的軍士都是下去幹活,訓練不成,韓朝韓仲幾人閒着無事,便隨王鬥前往了。
王鬥、韓朝、韓仲、高史銀四人都有馬匹,鐘調陽也是借了齊天良的馬匹使用。
鐘調陽已是知道自己父親的事,他慚愧地對王鬥道:“大人,父親的事讓您操心了。”
王鬥說道:“都是一家人,就沒必要說這樣客氣的話了。”
那保安州城在靖邊堡的西北方向,離堡約有十幾裡,幾人策馬而去,一路經過幾個屯堡村莊,很快到了桑乾河,本地人稱爲渾河的邊上。在這裡,有一條當地人稱傳濟橋的浮橋,爲明正統三年興建,過了河,再往東邊行走五里,便到保安州城了。
王鬥幾人到了傳濟橋邊,眼下正是夏稅徵收的時節,雖是大早,但橋上已是擠滿了趕着牛車,騾車,人力車的民衆,上面滿載的都是糧食。
大明行“一條鞭法”後,雖然此後夏稅秋糧的徵收都是改爲徵銀,不過普通民衆平時手上哪有銀子?只得將糧食運到州城或其它地方,然後在各米店出售,換來銀子,這裡便不得不接受商人們遠低於市場價的賤價盤剝,就算是豐年,也同樣是獲利不多。
等交完稅後,到了第二年民衆青黃不接的時候,又不得不高價從商人手上購買糧食充飢,每當這個時候,便是各地百姓窮迫逃徙,賣兒賣女的時候。
張居正當年推行一條鞭法,本意是緩解民衆徭差及千里運糧之苦,沒想到推行到現在,卻讓民衆忍受了更多的侵欺或剝削。
當然了,行“一條鞭法”後,各地的糧長及里長甲首制名存實亡,不過以此時大明各地州縣那有限的差役,自然是難以做到賦稅徵收到戶,大明各地便出現了一種包頭或攬戶,通常由地方大戶、富戶或地方豪強人家充任。
這些人代交賦稅,雖然也方便了一些百姓,不過顯然的,他們不會白乾好事,其中的層層盤剝,也讓很多百姓願意自己前往州城交納賦稅。此時傳濟橋邊擠滿的百姓車輛,顯然就是屬於這一類人。
看着這些民衆麻木的神情,王鬥心中暗歎民生之苦。旁邊的韓仲,高史銀二人沒心沒肺,只是騎在馬上指點爲樂,看一些民衆向騎在馬上的自己投來羨慕的神情,二人是得意洋洋。
等了好一會兒,等橋面暢通一些後,王鬥幾人才策馬過河。
……
五人馬快,很快便到了保安州城下。
那保安州城原爲保安衛城所在地,永樂二年置衛。永樂十三年,置保安州於衛城內,州衛同城。景泰二年,移保安衛於雷家站新址,便是後世懷來縣的新保安鎮。
眼前的保安州城爲正方形,城週四裡一百四十八步,高三丈五尺,頂厚三丈,嘉靖四十四年知州賀溱、守備周應岐包磚。城外還建有護城河一道,深二丈五尺。又設南門、西門二門。在南門處,還設有南關堡城一座,周長四百九十丈,牆高三丈五尺,護城河深二丈五尺。
這保安州城西南有涿鹿山,西北有雞鳴山,鷂兒嶺,桑乾河又在南。東又有東八里堡、良田屯堡、保安衛城、麻谷口等堡。是大明宣鎮重要的屯糧之地。
崇禎七年的七月二十三日,在王鬥來到這世界的前五天,後金軍攻陷了保安州,軍民死傷無算,知州閻生鬥自盡殉節。
有鑑於此,眼前的保安州城戒備森嚴了許多,城牆上放置着幾十副的佛朗機炮,至於小銅炮、小鐵炮更是衆多。此外王鬥還看到了幾尊神威大將軍鐵炮,炮筒怕長有三米,黑壓壓的炮口只是對着城外。
王鬥五人來到南關堡城的來薰門外,要從這裡進入州城內。
不過在吊橋前,這裡擠滿了各鄉里運糧前來的民衆們,將一個城門擠得滿滿的。此外還有一些衣衫襤褸的流民帶着家口想要混入城內,守門軍士只是大聲喝叱,不准他們進城。
一片的喧鬧,看到這個樣子,王鬥幾人只得等等。
此時天氣炎熱,加上太陽出來,幾人便在城門附近一個茶棚中找幾個位子吃茶。
那經營茶棚的老漢見幾人軍漢打扮的樣子,加上各人神情猙獰,不由有些猶豫。
高史銀一瞪眼道:“怎麼,怕我們不給錢?有沒有看到大爺們的馬,我們象是給不起錢的人嗎?”
那老漢更是一驚,點頭哈腰的爲各人倒上茶來。
各人吃了兩碗茶,見城門已是順通,王鬥微微示意,高史銀掏出一錢銀子,“啪”的一聲拍在桌上,讓那張桌子幾乎散開,他大聲道:“哪,這是給你的錢,多的就不用找了。”
老漢大喜,只是連聲感謝,心下暗暗奇怪:“沒見過軍爺喝茶還給錢的,真是奇了。”
……
王鬥等人站起身來,鐘調陽爲王鬥牽了馬,衆人正要進城,忽然一陣的說話聲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卻是不遠處兩個丫鬟打扮的少女,正對着身前幾個穿粗布衣衫的漢子在埋怨:“和你們約定了一大早,怎麼現在纔來?差點誤了我們貴客的事。”
那幾個漢子只是在叫屈,其中一人道:“兩位奶奶,你們約定的時辰緊,又要趕着新鮮,從我們東靈山到這裡,可有幾十裡地,我們可是天沒亮就起程的,現在也趕上了不是?”
其中一個丫鬟道:“好了,好了,你們這山杏可是新鮮?”
那漢子道:“這位奶奶,我們這山杏可是昨日專門從東靈山向陽坡地上採來的,您看看,這山杏看起去肉多薄,這色又多鮮?保證吃起來多汁甜美,聽老一輩說,吃了這山杏,還有潤肺定喘,生津止渴等效果呢。
那兩個丫鬟接過那漢子的竹籃看了一陣,道:“好了,山杏我們收下了,這銀子是給你的。”
拿出一錠銀子交給那漢子,漢子接過歡喜地道:“給這麼多啊,謝謝兩位奶奶。”
一干粗衣漢子歡天喜地地去了,一路還歡喜地談着此行收穫不小。
高史銀雙目只是不斷地往那兩個丫鬟身上掃射,他說了一聲:“這兩個丫頭不知道是哪個府上的,還真長得美,能討一個來做婆姨不錯。”
韓仲取笑了一聲:“高蠻子,你也不看看自己,這兩個丫鬟會看上你?”
高史銀怒目喝道:“她們也不會看上你。”
王鬥打量那兩個丫鬟,二女都是十六、七左右,身上穿着絳紗的衣衫,人長得白淨細嫩。靖邊堡與董家莊內的軍戶女子不是粗黑,就是乾瘦,相互比較之下,確實兩個丫鬟便顯得動人。
而且她們雖身爲丫鬟,但也有一股動人的氣質,她們的主人能調教出這樣的下人,不知道是州城內哪個府上的人物。
正在這時,城門內駛出一輛華麗的車馬,守門的軍士見車馬經過,都是神情畢恭畢敬,連連驅逐圍在城門邊的百姓。
車馬停在王鬥等人的不遠處,從車內走下一個中年男子,兩目銳利,穿着絲綢的衣衫,看打扮象是一個大戶人家的管事。
他看到兩個丫鬟,招呼二人過來,問道:“你們二人給紀小娘子的禮物備好了嗎?”
兩個丫鬟都是連忙應道:“楊管家,禮物我們都備齊了。”
那楊管家接過二女手上的竹籃,往內看了一陣,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山杏是少夫人專門催促辦理的,你們二人能在這麼短的時辰內辦好,少夫人定是高興。”
兩個丫鬟聞聽後也是非常歡喜,連聲道:“這都是靠楊管家擡舉,奴婢等感激不盡。”
楊管家點頭道:“你們快準備下,少夫人與紀小娘子的車馬就要出來了。”
此時那車馬旁已是圍了一圈的人,王鬥幾人看這樣子,也是心下好奇起來,反倒不急着走了,在旁邊看看熱鬧也好。
那楊管家只是負手傲然而立,雙目掃到王鬥幾人這邊,看了衆人幾眼,哼了一聲,又轉開頭去。
高史銀低低說了一聲:“看那車馬,象是知州大人府上的……”
正在這時,城門內又駛出一輛秀麗的車馬,很快在先前那輛車後旁停了下來。楊管家帶着兩個丫鬟急迎了上去,並恭敬地將車門打開,露出裡面的竹簾。
裡面響起女子低低的聲音,接着竹簾半卷,有兩個女子走下車來。
其中一個少婦打扮,年在二十餘歲,穿着大紅比甲。另一個則是花季少女,年在十七、八歲左右,穿着鬆綾白色輕衫,下着挑線裙子,身姿盈盈,嫋嫋婷婷。
兩個女子走下車來,那少女盈盈施禮,道:“有勞少夫人盛情款待,感激不盡。”
那少婦襝衽回禮,說道:“小娘子一路走好,代妾身向大人問好。”
她伸手接過那楊管家遞過來的竹籃,說道:“這些山杏是妾身專門爲大人所備,還望小娘子收下。”
那少女有些驚奇地接過,笑了一聲:“沒想到少夫人還知道爹爹所好,真是有心了。”
二女最後又是相互拜了一拜。
王鬥看二人風姿儀態都是上上之選,特別是那個被稱爲紀小娘子的少女,更是身形高挑,臉容嬌豔,雙目流轉中非常靈活。
看着這少女,王鬥有種驚豔的感覺,來到大明朝,他第一次看到古代傳說中的美女,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後世那些所謂化妝品堆積出來的美女,在她眼前完全不是一個檔次上。
再看二女衣衫面料都是質綾華貴,不知道這兩個女人是哪裡出來的人物。
高史銀在旁低低說了聲:“那少夫人似乎是知州大人府上的,以前見過,不知道那小娘子是什麼人物,竟要勞動知州府內的少夫人相送。”
王鬥幾人都是看向高史銀,對他閱歷如此豐富表示敬佩。
那紀小娘子上了車,在車馬開動時,仍是含笑向車外的少夫人揚手。在這車馬下面,韓仲與高史銀幾人都是傻傻地看着她,口水流了滿地仍不自知,那紀小娘子看到韓仲二人的樣子,不由有些好笑,她眼波流動,立時百媚橫生。
她的雙目掃到王鬥身上時,王鬥對她微笑地頷了頷首。那紀小娘子有些驚訝地看了王鬥一眼,雙目閃閃亮的,深深地在王鬥身上轉了轉後,便隨後關上了窗簾。
看着她的車馬遠去,王鬥心中想起了一首詩:“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或許可以更好地形容這個場景。
等那少女的車馬遠去後,王鬥看高史銀二人還是呆呆的,他在二人頭上各拍一下,說道:“人都走了,還看什麼看?進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