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聊的宴會結束後。王鬥告辭出來,知州李振珽親自送了出來。
看着王鬥離去的身影,李振珽皺着眉頭,喃喃自語:“此人,難以琢磨。”
崇禎九年十月十四日,王鬥招集城內一干武官將領們商議政務,在此之前,王鬥己經讓令吏張學焦取來相關的文冊讓他觀看。
依文冊統計,保安州城共有軍戶八百八十餘戶,口四千四百餘人。文冊上,共有屯田地三百六十頃一十四畝六分五釐,夏糧徵本色麥六百一十六石三升二合,秋糧徵本色米豆一千五百一十九石四鬥七升四合,共實徵夏稅秋糧二千一百多石。
此外還要納馬草一萬八千六百餘束,歲納楊木柴火兩千四百多斤。
保安州曾州衛同城,除了這些軍戶外,城內還有約民戶七百三十多戶,屬於知州管轄。保安州城分兩隅六坊,在城巽隅的承恩坊、永和坊、迎恩坊中,居住的大部分是軍戶。在城艮隅的施善坊、廣孝坊、永豐坊中,居住的大部分是民戶。
在軍隊方面。共有官兵一千三百五十七人,有馬騾三百六十八匹。在軍器方面,除刀槍盾矛外,保安州城現有神威無敵大將軍鐵炮五門,銅鐵佛朗機四十副,小銅炮、小鐵炮八十五個,還有大量的虎蹲炮,盞口炮等。
這是單單州城的情況,此外還有五堡,舜鄉堡,張家堡等幾個大堡的文冊登記。
從明面上看,各堡的情況還是樂觀的,不過誰知道實際情形是怎樣,大明官吏做假帳向來厲害。單單是舜鄉堡,當年自己上任所見的情況就與文冊上的登記完全不同。
比起舜鄉堡的千戶官廳,州城的操守府衙大堂寬闊豪華了許多,在大堂上,保安州的一衆武官將領濟濟一堂,新任操守大人議事,大家都是打起精神,盡力表現自己。
州城管屯官張貴拿着屯田文冊向王鬥彙報:“大人,州城兩個月前己經秋播完畢,屯田地三百餘頃,盡數種上麥糧,到明年的夏時,屯糧就可以徵收了。”
王鬥點了點頭,他知道州城的屯田數與軍戶數額肯定不盡不實。不過他只是不動聲色。
管州城營操事物千總田昌國,一遇到正事,似乎就是那副似醒未醒的樣子,他打着哈欠,極力振奮精神,對王鬥道:“大人,我州城官兵一千三百五十七人,其中操備官軍九百七十七人,餘者盡爲雜差官軍,兵冊在此,大人要不要看看?”
王鬥接過兵冊,他不置可否,只是說道:“軍士操練,關係到我州城的安危守禦,田千總,池把總,黃把總,你們招集軍士,本官要親自點察操閱兵馬。”
他又對鎮撫官鄭禹道:“鄭鎮撫,你負責督促操持軍紀,半個時辰後。本官要在教場上見到州城全部官兵。”
田昌國仍是睡眼酩酊的樣子,把總池登善,黃顯恩,則與鎮撫官鄭禹互視一眼,心想王鬥新官上任三把火,現在開始點第一把火了,好在這些天他們己經作了相應的準備,馬虎一下,應該可以應付過去。
……
教場上數百官軍亂哄哄的的聚集,看他們行動緩慢,好半天也沒排個陣形出來。從這些人身上,王鬥看他們的氣色待遇還是好過以前的舜鄉堡,至少老弱不是佔了大半,論起裝備,各人身上也有個半新不舊的鴛鴦戰襖,手上也都有兵器,特別是各個把總名下的家丁們,身上也多有皮甲,棉甲或是鐵甲。
雖是疏於操練,但他們終於還是列出個稀稀拉拉的陣列,無精打采的站滿一地。眼前估計有三個把總的兵力,千總田昌國節制把總池登善與黃顯恩,自己親領了一個大把總的兵力,其中更有家丁上百人。還有把總池登善與黃顯恩,估計也有一隊五十人的家丁。連鎮撫官鄭禹,也是養了一隊的家丁們。
這些家丁,王鬥看出了問題,雖多爲青壯老兵,但其中那種吊兒郎當。流裡流氣的兵痞佔了大半,這種人王鬥見多了,打仗不行,禍害百姓是一手。餘者普通的軍士,或是左顧右盼,或是不住打着哈欠,毫無軍人的樣子。
暮氣沉沉,這樣的兵能打仗麼?王鬥身後的韓朝現出冷笑,這樣的軍士,在舜鄉堡連輔兵都不如。
王鬥看了好半天,田昌國說州城的操備官軍連雜差官軍有一千三百五十七人,這裡怕是連一千人都不到,他淡淡道:“鄭鎮撫,你便依兵冊點名吧。”
鎮撫官鄭禹一直陰冷地站在王鬥身後,此時他應了一聲,便依兵冊一個個點起名來,池登善與黃顯恩相互視一眼,臉上都是露出不安的神情,他們原以爲王鬥只是走個過場,沒想到卻是這麼認真起來。
只有千總田昌國,揉着自己兩個大泡眼,還是一副想睡覺的樣子。
最後的結果,包含家丁。教場上有官兵共九百五十四人,缺額高達四百多人,而且王鬥感覺到其中還有許多人不是州城的官軍,而是從軍戶屯丁中臨時拉來充數。
王鬥一聲不響,池登善與黃顯恩都是不安起來,千總田昌國感覺到場中那股氣氛,也不敢大聲打哈欠了。
好半響,王鬥道:“怎麼州城的官兵,缺額會如此之大?”
把總黃顯恩點頭哈腰地道:“大人,軍中缺餉,軍士逃亡不斷。下官等也是沒有辦法。”
王鬥道:“軍中缺額,爲何不從軍戶中補上?”
池登善一直看着王鬥,此時他道:“大人明鑑,從宣德年起,保安州衛的軍戶,便是連年逃亡,如果從軍戶中補上餘丁,怕是張大人那邊屯田人力有所不足了。”
王鬥靜靜不語,看着教場上的那些老爺兵,良久,他道:“不必操閱了,讓軍士們回營吧。”
沒想到這麼輕鬆就過關,池登善、黃顯恩幾人大感意外,他們看了鎮撫官鄭禹一眼,那鄭禹陰沉的臉上,也是露出一絲笑意。此後幾人雖對王鬥恭敬有加,卻不知覺露出輕蔑的神情。
只有千總田昌國,又恢復了想打磕睡的樣子。
……
“州城政務,敗壞如此,千餘官兵,竟無一人可用。”
一燈如豆,在操守官府邸內,王鬥長長地嘆了口氣。
白日他又視察州城各地,城池各處防務極爲鬆懈,軍營營律制度近乎不在,還有那些軍器,不說庫存數與文冊上對不上號,就是質量上,也讓人非常憂慮。
大明各衛所官軍使用的兵器,除了先進的火銃火炮外,一部分由工部撥給,一部分由衛所自造。王鬥看過城內的匠戶營,盡如舜鄉堡以前一樣的弊端。
保安州城文冊上一共有軍匠一百六十五戶,現存估計不到一百二十戶,這些匠戶,都是按籍而定,入了匠戶後。一輩子都是匠戶,成丁則役。他們待遇低下,掌管軍器製造的管官管頭剋扣原料,侵吞料價銀,那些不足的原料,還要工匠們自補。
工匠們怨聲載道,打製時沒有絲毫的積極性,造出來的兵器質量極爲低下,王鬥稍稍看了一下,就知道那些工匠們打製出來的刀,槍,盔甲,弓箭,三眼銃,鳥銃等,大多是不堪使用。
只有州城內的火炮情況會好一些。那些火炮,都是從大明軍器局或是兵仗局撥下來的武器。大明在製造各種大炮時,都有專門的設計圖,炮長多少,管厚多少,都有嚴格的標準尺寸定死,所以工匠監官想要以次充好頗難,不象火銃刀槍等有空子可穿,所以這些火炮的質量是可以保證的。
只是在保養方面不盡人意,許多好好的火炮,就因保養不當而被糟蹋了。
城內本來應該有炮兵二百六十多人,王鬥估計,少了有一半的人。
見王鬥嘆氣,張貴低身上前道:“大人,恕下官說句不該說的,州城之敗壞,大人恐難以想象,今日大人操閱兵馬,軍中缺額諸多,便是城內諸將官佔役及放縱的結果。”
依張貴說的,州城幾個將官有故意放縱士兵逃亡的跡象,就是爲了冒領與侵吞軍餉,不但如此,他們還侵奪了大批的屯田,卻不納一粒的子粒屯糧,將負擔轉移到普通的屯軍身上。
從州城千總田昌國到把總池登善等人,每人都侵佔了多達兩千多畝的良田,非但如此,他們還私自役使軍士軍戶爲他們屯田耕作,平日建造宅房,運輸私貨中,也役使了大批的士卒。
州城軍中收受賄賂的風氣更是普遍,軍官們還有一項經常性的賄賂收入“買閒”,每個士兵,只要月給將官幾百錢,就可以不操不點,名正言順地去幹其它營生。就連馬匹也可以買閒,月納數百錢,便可以拉去搞其它營生。
今日教場缺額軍士,除了一部分是逃亡軍士外,大部分便是這種買閒的人,很多人己是幾月不見,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由於數目太多,雖然池登善等人臨時拉了大批的屯丁前來湊數,還是遠遠補不足這個缺額。
從張貴口中,王鬥感覺到了他的滿腹怨言,張貴身爲州城的管屯官,由於將官大批侵佔屯田丁口,讓他每年的納糧數額都達不到上鋒的要求,沒有升賞的機會,張貴對城內一干同僚己是怨氣十足。
不過往日他在州城勢單力薄,眼下有了王鬥這樣的老相識,他便趁機前來投靠。今晚他專門上門拜訪,己是深思熟慮的結果。他對王鬥說出這樣的話,己經是鐵了心站在王鬥這邊。他的話如果泄漏半點出去,除非王鬥照應他,否則他在州城內再無立足之地。
王鬥看着他:“老張,州城這地方你熟,以後,我還要依靠你了。”
張貴大喜,王鬥說出這樣的話,己經是將他視爲心腹,他跪下叩頭:“願爲大人效死,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王鬥扶起了他,在張貴歡喜地坐定後,王鬥沉吟半晌,說道:“州城敗壞如此,己是回天乏術,只有推倒重建!不過首先的,我要全盤瞭解城內外的情況。老張,這些時日,你便帶我到城外走走,等詳細計議後,再作定奪。”
今天白天停電,只能寫一章了。
整個下午都在吃火鍋,一直吃到七點多來電回來。(!)